雨停了(番外五)
關燈
小
中
大
雨停了(番外五)
番外五
讓祝驚初哭笑不得的是, 江渙求婚後沒多久，就等不及要上她家提親。
像是生怕她反悔一般。
得知他的想法那天，祝驚初看外星人一樣地看著他：“提親？”
江渙挑眉, 合上文件, 走到她旁邊的沙發坐下, 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臉, 問：“這是什麽表情？”
祝驚初拍開他的手，雙手捧著他的臉左看看右看看：“我看看你是不是被奪舍了。”
江渙：“？”
祝驚初自說自話：“不然你怎麽會……”她咬唇, 評價了句：“這麽古板。”
兩人都有各自的事業要忙，就連訂婚這件事, 她都覺得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流程。
只要兩人能攜手共度餘生, 這些程式化的東西，她其實並不太在意。
因此，她壓根兒沒想過會有“提親”這一環, 更何況，這樣的字眼從江渙嘴裏說出來, 本身就有些違和——以他冷冷清清的性子, 理應比她更反感這些繁瑣的禮節。
可事實上, 從求婚開始, 每一個細節，他都做得完美無缺。
江渙抓住她的手，放到嘴邊, 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又在她發飆的前一秒，及時松了口。
他大拇指揉搓著那個淺淺的牙印：“現在就嫌我古板？”
仔細一聽, 語氣裏夾雜幾分不易察覺的委屈和幽怨。
這真的很不江渙，可祝驚初喜歡。
她笑眼彎彎地勾住他脖子, 兩人的距離頃刻間拉得很近，她的鼻尖親昵地蹭了蹭他的，像在哄一只奓毛的小狗：“也不是，就是驚訝，你居然有耐心做這些事。”
江渙反客為主地在她粉唇上淺啄一口，喉結滾了滾，嗓音低啞地“嗯”了聲。
她不知道，在和她有關的事情上，他總是擁有十二萬分的耐心。
//
對於江渙上門提親這事兒，陸蔓和祝安康樂見其成，除了欣慰，唯有祝福。
不僅因為世事無常，他們早已學會順其自然，更重要的是，在歷經那麽多的坎坷變故後，兩人還能走到一起，他們由衷覺得是天意。
飯桌上聽到這話，祝驚初和江渙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她給陸蔓夾了筷子鮮嫩的魚肉，應聲附和說是。
盡管她知道，這份“天意”裏，究竟摻雜了多少“人為”。
席間，夫妻二人問起鐘老爺子的身體狀況，江渙如實道：“之前動了場大手術，目前恢覆得很好，但還需要靜養。”
說完，不知第幾次，又說了次抱歉。
因為鐘老爺子大病初愈，暫時受不了長途奔波折騰，鐘意如則在國外跟著照料，這次提親便只有江渙一人上門。
祝驚初事先跟父母講明了情況，陸蔓和祝安康都覺得情有可原，全然沒有介懷，倒是江渙在這件事上一直覺得過意不去。
畢竟常理來講，提親時如果父母無法到場，家族裏的長輩或重要人士也應當出席。
可與鐘儒平同輩的親戚或已逝世，或臥病在床，也不便前往，他這才決定獨自上門拜訪。
仔細想來，其實在禮節上是有些冒失的。
祝安康擺擺手：“長輩的祝福固然重要，可說到底，婚姻是你和小初兩個人的事，你們幸福就好。”
陸蔓接過話：“就是，再說了，身體原因由不得誰，這也不怪親家他們。”
她說完，忽地想到什麽，盛了碗湯推到對面：“倒是你啊，小江，工作別那麽拼，這個湯是阿姨特意給你煲的，嘗嘗。”
江渙道了聲謝，接過瓷碗，用勺子舀了口湯送到嘴邊。
陸蔓關切地問：“怎樣，喝得慣嗎？”
她面含期待，似乎是第一次做這道湯，希望得到一個中肯的評價。
江渙沒說話，再度嘗了口湯，認真品咂了下。
湯很鮮，但味道又有些微妙，一時不知是甜中帶苦，還是苦中帶甜。
他抿了抿唇，簡略地闡述了下味蕾傳達出的感受，末了補充了句：“好喝。”
聞言，陸蔓一臉欣慰：“那就好那就好，以後常來，阿姨這兒管夠。”
借住在李家那段日子，她除了自個琢磨，也在幫廚時和人學了不少天南海北的菜肴，煲的湯更是五花八門，祝驚初也因此飽了不少口福。
但今天這道色澤類似紅糖水的湯，她倒是第一次見，旁邊兩人說話的空擋，她手快地給自己盛了一碗：“我也試試。”
陸蔓阻攔不及，她已經灌了小半碗下肚，然後倏地皺起眉，吐了吐舌頭：“這真的好喝？”
她懷疑江渙的味覺出了問題，目光轉向陸蔓：“媽，這什麽湯啊，好苦。”
陸蔓伸出食指隔空點了點她：“就你嘴饞，媽不是說了特意煲給小江喝的，喏，你愛喝的在那兒。”
她向另一碗老火排骨湯努了努嘴。
祝驚初看了眼面前烏漆嘛黑的食材，不死心地追問：“什麽啊，怎麽他能喝我就不能了？”
陸蔓“哎呀”一聲：“那是巴戟天杜仲牛大力湯。”
“……”江渙瞬間心下了然，面上卻不動聲色。
杜仲祝驚初是知道的，其他兩味食材她卻是第一次聽，幹脆打破砂鍋問到底：“巴戟天牛大力，這又是什麽？”
陸蔓臉上浮現一絲尷尬的神情，索性又盛了碗排骨湯推過去，試圖轉移話題：“快吃，全是你愛的脆骨，一會兒涼了。”
祝驚初“哦”了聲，乖乖喝了口湯，咽下去後仍對那道自己不能喝的湯感到困惑：“所以，巴戟天和牛大力到底是什麽，幹嘛的？”
桌上四人除了她，全都眼觀鼻鼻觀心，閉口不言。
“不說算了，我自己搜。”
祝驚初嘟囔了句，邊優哉游哉地喝湯，邊拿起手機，準備求助搜索引擎。
不料，手背忽地被人擡手按住，江渙神情淡淡地說了句：“藥材，壯陽補腎。”
鐘老爺子時不時會用中藥調理身體，各類藥材名字和對應的效用他都很熟悉，只是見得少，所以剛才沒認出來。
“噗！”
祝驚初一口排骨湯還沒來得及咽，聞言悉數噴了出去。
唯一慶幸的是，她反應及時頭轉得快，否則這一桌菜都要遭殃了。
她接過江渙遞過來的紙巾，邊擦嘴邊荒唐地看著陸蔓：“媽，你給他喝這個幹嘛？”
險些就脫口而出——他根本不需要。
既然江渙知道，陸蔓反而不覺尷尬了，她坦然地笑笑：“這不是看你們應該也快結婚了，我想著早點兒打好基礎，我和你爸也好早點兒幫你們帶孩子嘛，你說是吧，老祝？”
原本悶頭吃飯，不願攪和進來的祝安康只得胡亂點了點頭：“是，是，你媽也是為你們著想。”
“……”
祝驚初默默看了眼江渙，覺得她媽屬實杞人憂天了。
江渙這身體到底會補得怎麽樣她不好說，但反正照這麽補下去，最先出問題的人肯定不是他。
不過轉念一想，都說男人在這件事上不能被說“不行”，可偏偏有這個意思的是未來岳父岳母，當事人根本沒地兒解釋。
思及此，她偷偷拿眼角瞄了眼江渙，捕捉到後者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有些好笑。
他也有吃癟的時候。
//
提親後的第二天是休息日，祝驚初睡到自然醒，吃了個早午餐。
吃完最後一口水煮蛋，耳邊響起了聲消息提示音，她拿起手機看了眼，是江渙剛發的消息：還沒起床？
她眼皮往上一掃，才發現一大早，他就發了消息過來，說今天在公司加班，有份文件忘在家裏了，問她能不能幫忙送過去。
她懶得打字，抽了張紙擦了擦手，直接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那邊不知是剛好有空，還是專程等著她的消息，幾乎是秒接。
她撐著太陽穴，“餵”了聲，嗓音還帶著起床不久的懶散：“江總，文件您還要嗎？”
江渙選擇性忽略她開頭的兩個字，言簡意賅道：“要。”
她的稱呼隨心情轉換，有時是哥哥，有時是江總，還有時會學著長輩叫他小江，或是阿渙，當然，更多時候是全須全尾地叫他名字。
他原本不怎麽在意這個，她想叫什麽都隨她去了，可眼下不知怎麽……突然想聽她叫點兒別的。
祝驚初聽他聲音一本正經的，斂起那點兒懶意，坐直了身體：“很急嗎？”
以她對他的了解，如果真的是很重要的文件，他應當早就想辦法拿到手了，不會等到這個時候。
“嗯，”江渙回了句：“挺急的，下午開會要用。”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他解釋道：“我抽不開身，不苦在家，別人去我不放心。”
祝驚初“哦”了聲，扔下句“我盡快”的同時，起身往臥室走去換衣服。
殊不知，電話掛斷後，聽筒另一端的江渙不緊不慢地撥了通內線給秘書：“一會兒我未婚妻會過來，沒有我同意，別來打擾。”
半點兒看不出“挺急”的樣子。
祝驚初換好衣服，塗了個防曬就出了門。
好在已經過了上班的高峰期，她跟陸蔓他們說了聲，去樓下打了輛車，一路暢通無阻地趕到了江渙家。
密碼鎖一彈開，不苦便興奮得撲了上來。
換做陌生人的話，大概“撲”就要換成“咬”了。
她揉了揉不苦的腦袋，一眼看到了置物格上那份被遺落的文件。
這麽顯眼，怎麽就能忘呢？
很快，她知道了答案——因為是故意的。
//
祝驚初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最高層的總裁辦公室，秘書為她敲開門，便禮貌地退了出去。
辦公桌前的主位上，江渙正埋頭看一份合同。
聽到響動，他擡起頭，眸光幽幽定格在祝驚初身上。
大概是出門急，她一件V領的真絲襯衫搭了條A字短裙，襯衫下擺隨性地塞在半裙裏，一雙纖細修長的腿白得晃眼。
他喉結滾了滾：“很快。”
“快你個頭，不是你說急的嗎？”祝驚初把文件扔到他桌上，走到他跟前拍了拍桌面，沒好氣地譴責：“騙子。”
她問過秘書了，他今天根本沒有會議要開。
被拆穿了，江渙也絲毫不心慌，合上筆帽，隨手將那支價值不菲的鋼筆扔到一邊。
他長臂一伸，扣住她手腕，順勢轉動椅子，將人拽坐在自己腿上。
他雙臂環住她，面不改色道：“是很急。”
“可你明明——”
祝驚初沒說幾個字，隱隱感覺到有什麽硌著大腿根，忽地噤了聲，興師問罪的氣勢也削弱了大半：“你、你怎麽……”
江渙下頜擱在她肩上，語氣聽起來誠懇又無辜：“沒騙你。”
他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昨晚的湯，後勁太大。”
祝驚初完全忘了自己是來幹嘛的，聲若蚊蚋：“那、那怎麽辦？”
江渙沒說話，卻忽地抱著她起身，將她放坐在面前的辦公桌上。
“等等。”祝驚初伸手抵在他胸前，咽了咽口水：“這裏不太好吧？”
江渙無聲地勾了勾唇，拿過一個遙控器，按下其中一個鍵，鎖了辦公室的門。
然後才打橫抱起她，往一旁的休息室走去：“那就換個地方。”
昨天在飯桌上，她臉上憋著的壞笑，他不是沒看見。
希望她一會兒在床上，還能笑得出來。
//
接下來的日子裏，祝驚初和江渙待在一塊兒時，總會時不時生出一種，明天就會被抓去民政局的感覺。
但這次他捺著性子，硬是等到鐘儒平的主治醫生放他回國，才開始推進訂婚事宜。
與其說是推進，不如說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更合適。
祝驚初原以為訂婚就是宴請雙方親友簡單見證一番，卻不想那天除了雙方家長，石欣媛這對和高鴻鳴，就連她那邊的四位老人，甚至多年不見的老吳都有到場。
“外公外婆和爺爺奶奶他們……”她驚得有些說不出話。
近兩年，兩邊老人的身體都大不如前，出遠門很是困難，所以他們一家年初才會回寧市團年。
但她沒想到，江渙考慮得那樣周全，落地前後都安排老人們做了檢查，一路過來專人接送，又是頭等艙，幾乎沒怎麽感受到旅途的奔波。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人，都期盼著見證她生命中的重要時刻，他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成全。
更何況，他也希望她記憶裏的這一天，是完整圓滿的。
至於老吳，祝驚初沒問也知道為什麽——於江渙而言，老吳無疑是救命恩人般的存在。
倘若當年不是老吳放心不下親自找上門，那他大抵已經永遠停留在了十七歲的那個夏天。
江渙平時嘴上不提，但她曾無意中得知，每每逢年過節，他都會提前交代人準備好禮物寄過去。
但她不知道，其實除了這點，江渙更感激的是因為老吳，他才有機會留著這條命，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
訂婚宴後，祝驚初聽有經驗的同事說，結婚的日子往往都在這之後三到六個月，甚至一年。
因為結婚要張羅的事實在太多，酒店也要提前許久預訂，不預留充足的時間壓根兒準備不過來。
說完，才想起來問：“對了祝主管，你和江總的婚期定在什麽時候啊？”
祝驚初不好意思地說了個時間，同事險些一口水噴出去：“兩個月？！時間這麽緊張？”
她像是忽地想到什麽，視線落在祝驚初平坦的小腹上：“是不是……”
祝驚初臉一熱：“不是！就是……”她想了想，“可能我們省了預訂酒店這個環節？”
同事恍然大悟，也是，只知道江渙是公司的投資人，卻差點兒忘了，他手裏掌管著一整個鐘氏。
鐘氏旗下的酒店，從舒適到頂奢，想要什麽樣兒的沒有？
把同事敷衍過去了，祝驚初心裏卻泛起了嘀咕。
她其實也不明白，婚期為什麽這麽匆忙。
當天江渙接她下班，她直截了當地問出了這個困惑自己的問題。
豈料，江渙並沒有第一時間作答，神情也有些過分正經。
祝驚初原本是隨口問的這麽一句，瞧見他的反應，不由“咯噔”一下：“你這是什麽表情，不會還真有什麽逼不得已的原因吧？”
一時之間，她腦海裏冒出無數肥皂劇的經典橋段，什麽結婚沖喜啦，娶她也是報覆的一環啦……
話沒說完，江渙就將車停在路邊，屈指重重地敲了下她腦門：“再瞎說？”
祝驚初猝不及防挨這麽一下，捂著額頭怒目圓瞪：“那你倒是說呀。”
江渙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她前些年一個人，是怎麽照顧自己的：“你就沒發現，例假已經推遲大半個月了嗎？”
祝驚初“啊”了聲，懵懵地眨巴了下眼，過了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
江渙還以為她被嚇到了，正打算開口安撫，就見她“噗嗤”笑出了聲。
“？”
“你不會以為我有了吧？”
很好，“以為”，江渙捕捉到重點，原來她一早就知道了例假的事。
不過眨眼的功夫，兩人角色對調，他面無表情道：“看來現在需要解釋的是你。”
兩人措施向來做得很好，唯一一次，是他太用力，套破了。
緊急避孕藥對身體傷害太大，加上那幾天正是安全期，他便沒肯讓她吃藥，又看她例假推遲這麽久，難怪會這麽想。
祝驚初慢吞吞地開口，出於心虛，音量越來越小：“其實，那天我背著你偷偷吃了藥的……”
江渙抿唇不語。
她擡眼瞧了瞧他的表情：“生氣了？”
江渙別開眼：“沒有。”
“明明就有！”這人跟個悶葫蘆似的，生氣也憋在心裏，別人就算了，她哪兒能看不出來？
她擡手，伸出食指戳在他嘴角往兩邊提：“沒有你笑一個。”
他順勢捉住她的手，抵在唇邊，聲音悶悶的：“真沒。”
只是聽劉書源說，沒哪個姑娘願意懷著身孕舉行婚禮，又不知道她對於這個意外到來的孩子究竟是什麽態度，這些日子一直苦惱於該怎麽把這件事告訴她。
現下誤會解除，明明他沒有那麽喜歡孩子，也從未執著於做爸爸這件事，明明他該松一口氣……
卻沒來由生出了一股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在這點上，祝驚初像是比他更了解他自己，沈吟了會兒，試探著問：“阿渙，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想要我們的孩子啊？”
江渙漆黑的瞳孔轉向她，眼神微動。
自己都沒弄清楚的問題，被她一語道破。
因為成長經歷的緣故，他的確對繁衍後代這件事沒什麽想法，有她陪在身邊，於他而言已經足夠圓滿，不需要通過小孩的介入來維系亦或增進感情。
但一想到那個生命是他和她孕育出來的，又覺得沒那麽排斥，甚至還會有那麽一絲絲微不可察的，期待。
最好是一個像她的女孩，他會將這個孩子當做縮小版的她，從頭到尾完完整整地養一遍，然後教孩子在被愛的同時學會去愛。
這樣，世上就會多一個人，和他一起愛她了。
但他沒想過，她寧願背著自己吃藥，也要杜絕這個小生命到來的可能。
她好像比之前的他，更不歡迎這個孩子的到來。
“還說我瞎說！”
祝驚初把剛才挨的那個腦瓜崩還給他，也只有她，才敢這麽做。
她敲完收回手，伸出雙臂圈住他脖頸，四目相對間，有些委屈地癟嘴：“我才不是這麽想的。”
她只是覺得，自己還沒有做好當媽媽的準備，就像陸蔓偶爾念叨的那樣，工作以外的地方，她自己都還像個孩子。
她不敢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就隨便挑起“養育下一代”這麽重大的責任。
“而且，就算要孩子，至少也得等我們過足了二人世界不是？”
她狡黠地沖他眨眨眼，語氣仿佛哄慰一個沒吃到糖的小朋友。
但這話其實也不全是為了“哄”他——
她聽公司裏一個剛晉升為新手媽媽的同事抱怨過，說生了孩子就和老公分房睡了，倆人每天焦頭爛額，三天兩頭地吵架，沒離婚都算好的，更別提增進夫妻關系。
聞言，江渙認真地想了想，說：“那還是不要孩子了。”
祝驚初啞然失笑：“江總，你當這是批項目呢，一會兒要一會兒不要的？”
江渙把她攬進懷裏，下頜擱進她肩窩，語氣不容置喙：“不要了。”
生個孩子來破壞夫妻感情？他瘋了才會自找不痛快。
更何況，她說要等過足二人世界，可在他這裏，大概永遠也不會有“過夠”這一天。
//
雖說懷孕的事是個烏龍，但婚禮依舊如期推進。
說是推進，祝驚初自覺根本沒操什麽心。
整個過程裏，她好像只需要描述自己喜歡什麽樣的場地以及什麽風格的婚服，然後就是騰出時間讓人上門量尺寸，再試穿一下定做的婚紗和禮服，看是否合她心意。
總之，她覺得自己作為主角之一，實在是太閑了，閑得她莫名有點兒心虛。
於是，在寫請柬這件事上，她自告奮勇，表示要替他“分憂”。
名單是江渙早就擬定好的，共友自不必說，公司那邊要請的同事，則是她自己加上去的。
但直到謄寫名字到請柬上，她才第一次看到完整的邀請名單。
除了他們各自的朋友和親人，多是鐘老爺子的舊交，以及鐘氏重要的合作夥伴。
江渙抱著電腦在一邊和負責人敲定流程，她則趴在床上，請柬下墊了本厚厚的書，看一眼名單謄一份請柬，不自覺地勾著腳丫，好不愜意。
忽然，在瞥到某個名字時，她筆尖一頓。
“王鄴成……”她兀自念叨著這個名兒，總覺得熟悉，咬著筆頭想了會兒，她靈光一閃，終於想起來，側過頭問一旁的江渙：“這個人，是不是也和我們公司合作過啊？”
還是深度合作過一段時間那種。
問完又自覺有點兒傻氣，江渙又不是他們公司的員工，怎麽會知道這個問題？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他掃了眼她手指的那個名字，幾乎想也不想便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是。”
祝驚初咋舌：“你認識他？這個人在我還沒完全起號時，就投了好多單廣告。”
江渙停下敲鍵盤的手，默了默，點頭：“我知道。”
祝驚初臉上的表情已經從驚訝轉為茫然，現下定格在了然上了。
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
果然，下一秒，她聽到江渙給出的答案：“我讓他投的。”
“……”
她合上筆蓋，坐起身，一臉嚴肅：“什麽時候的事兒？你還背著我做了什麽？”
江渙認真想了想：“可能名單裏，還會出現你覺得眼熟的人。”
“……”不用說，肯定也是他替她拉的廣告商。
祝驚初不解：“為什麽？”
江渙倒是十分坦誠：“想安插多一點眼線，打探你的動向。”
那時，他剛一得到她的消息，就連夜飛回國，根據助理給的地址，找到了她公司樓下。
說不清是什麽心情，他在車裏坐了一整個下午，直到她下班，從寫字樓裏走出來。
那是她步入職場的第一年，她紮著高馬尾，和年齡相仿的同事們說笑著，身上依舊洋溢著未完全脫離校園的稚氣。
而他西裝革履，早已褪去那股青澀與朝氣，和她恍若兩個世界的人。
預想中，他應當在看見她的第一時間沖上前，質問她當年的離開，卻不知怎的，在看見她的那個瞬間就忽地卸了力。
彼時，他已經摸爬滾打許久，卻仍未真正在鐘氏站穩腳跟，就那樣出現在她面前，既不是曾經的少年江渙，也不是鐘氏的掌權人江總，那又算什麽呢？
所以他忍著沒有下車，決定等自己有百分之兩百的把握，再推開走向她的那扇門。
可不能正面接觸，不代表沒有其他的方法，掌握她的動態。
怕鐘老爺子察覺異常，他只能通過生意上的合作夥伴，介入她的工作，與她產生交集，然後再間接打探她的消息。
至於公司之外，也自有人定期向他匯報她的行蹤。
她的一喜一怒，說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也不為過。
祝驚初張了張嘴，卻沒發出半個音節。
江渙合上電腦隨手扔到一邊，把人提溜到腿上：“覺得我變態？”
雖是問句，語氣卻帶著七八成篤定，像是預判了她的想法。
祝驚初靠在他懷裏，仰頭看著他刀鑿斧刻般的輪廓，心情覆雜：“所以年會在柏悅，你已經做好了十足的準備，和我重逢？”
“也可以這麽說，”江渙下巴擱在她柔軟的發頂，聲帶在她上方震動著：“雖然過程有些出入，但結果都一樣。”
比如那個撞壞擺件的小孩，比如被潑臟水向她求助的同事，的確都在他計劃之外。
不變的是，他們那天，註定會相見——多一分一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祝驚初垂下眼，抓著他的手指把玩，看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麽。
“怎麽了？”江渙察覺到她的心思，問。
她頭側枕在他胸前，語氣悶悶的：“就是突然覺得，在我們這段關系裏，你真的做了好多。”
就像現在操持婚禮一樣，她好像只用站在原地，等著他走向自己就好。
夜風從窗戶灌進來，揚起輕盈的紗簾，隱約摻雜了點兒不屬於這個季節的涼意。
在兩人談話的間隙，窗外不知幾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江渙將蠶絲被拉起，搭在她身上，嗓音沈緩：“我不介意。”
他的前半生似乎總在跋山涉水，有時水流湍急，有時山林險峻，但只要路的盡頭是她，他走得再遠再累，都沒有關系。
祝驚初一顆心又酸又澀，雙臂更緊地環住他。
她吸了吸鼻子，為免哭出來，生硬地轉移話題：“你看過婚禮那天的天氣了嗎，要是下雨怎麽辦？”
江渙循著她的視線看向窗外：“不會，雨早就停了。”
他說的當然不是天氣。
而是找到她那天為止，在他心裏下了長達幾年的那場大雨。
他曾一度懷疑雨不會停，但感謝上天眷顧，帶來了他的天晴。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番外五
讓祝驚初哭笑不得的是, 江渙求婚後沒多久，就等不及要上她家提親。
像是生怕她反悔一般。
得知他的想法那天，祝驚初看外星人一樣地看著他：“提親？”
江渙挑眉, 合上文件, 走到她旁邊的沙發坐下, 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臉, 問：“這是什麽表情？”
祝驚初拍開他的手，雙手捧著他的臉左看看右看看：“我看看你是不是被奪舍了。”
江渙：“？”
祝驚初自說自話：“不然你怎麽會……”她咬唇, 評價了句：“這麽古板。”
兩人都有各自的事業要忙，就連訂婚這件事, 她都覺得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流程。
只要兩人能攜手共度餘生, 這些程式化的東西，她其實並不太在意。
因此，她壓根兒沒想過會有“提親”這一環, 更何況，這樣的字眼從江渙嘴裏說出來, 本身就有些違和——以他冷冷清清的性子, 理應比她更反感這些繁瑣的禮節。
可事實上, 從求婚開始, 每一個細節，他都做得完美無缺。
江渙抓住她的手，放到嘴邊, 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又在她發飆的前一秒，及時松了口。
他大拇指揉搓著那個淺淺的牙印：“現在就嫌我古板？”
仔細一聽, 語氣裏夾雜幾分不易察覺的委屈和幽怨。
這真的很不江渙，可祝驚初喜歡。
她笑眼彎彎地勾住他脖子, 兩人的距離頃刻間拉得很近，她的鼻尖親昵地蹭了蹭他的，像在哄一只奓毛的小狗：“也不是，就是驚訝，你居然有耐心做這些事。”
江渙反客為主地在她粉唇上淺啄一口，喉結滾了滾，嗓音低啞地“嗯”了聲。
她不知道，在和她有關的事情上，他總是擁有十二萬分的耐心。
//
對於江渙上門提親這事兒，陸蔓和祝安康樂見其成，除了欣慰，唯有祝福。
不僅因為世事無常，他們早已學會順其自然，更重要的是，在歷經那麽多的坎坷變故後，兩人還能走到一起，他們由衷覺得是天意。
飯桌上聽到這話，祝驚初和江渙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她給陸蔓夾了筷子鮮嫩的魚肉，應聲附和說是。
盡管她知道，這份“天意”裏，究竟摻雜了多少“人為”。
席間，夫妻二人問起鐘老爺子的身體狀況，江渙如實道：“之前動了場大手術，目前恢覆得很好，但還需要靜養。”
說完，不知第幾次，又說了次抱歉。
因為鐘老爺子大病初愈，暫時受不了長途奔波折騰，鐘意如則在國外跟著照料，這次提親便只有江渙一人上門。
祝驚初事先跟父母講明了情況，陸蔓和祝安康都覺得情有可原，全然沒有介懷，倒是江渙在這件事上一直覺得過意不去。
畢竟常理來講，提親時如果父母無法到場，家族裏的長輩或重要人士也應當出席。
可與鐘儒平同輩的親戚或已逝世，或臥病在床，也不便前往，他這才決定獨自上門拜訪。
仔細想來，其實在禮節上是有些冒失的。
祝安康擺擺手：“長輩的祝福固然重要，可說到底，婚姻是你和小初兩個人的事，你們幸福就好。”
陸蔓接過話：“就是，再說了，身體原因由不得誰，這也不怪親家他們。”
她說完，忽地想到什麽，盛了碗湯推到對面：“倒是你啊，小江，工作別那麽拼，這個湯是阿姨特意給你煲的，嘗嘗。”
江渙道了聲謝，接過瓷碗，用勺子舀了口湯送到嘴邊。
陸蔓關切地問：“怎樣，喝得慣嗎？”
她面含期待，似乎是第一次做這道湯，希望得到一個中肯的評價。
江渙沒說話，再度嘗了口湯，認真品咂了下。
湯很鮮，但味道又有些微妙，一時不知是甜中帶苦，還是苦中帶甜。
他抿了抿唇，簡略地闡述了下味蕾傳達出的感受，末了補充了句：“好喝。”
聞言，陸蔓一臉欣慰：“那就好那就好，以後常來，阿姨這兒管夠。”
借住在李家那段日子，她除了自個琢磨，也在幫廚時和人學了不少天南海北的菜肴，煲的湯更是五花八門，祝驚初也因此飽了不少口福。
但今天這道色澤類似紅糖水的湯，她倒是第一次見，旁邊兩人說話的空擋，她手快地給自己盛了一碗：“我也試試。”
陸蔓阻攔不及，她已經灌了小半碗下肚，然後倏地皺起眉，吐了吐舌頭：“這真的好喝？”
她懷疑江渙的味覺出了問題，目光轉向陸蔓：“媽，這什麽湯啊，好苦。”
陸蔓伸出食指隔空點了點她：“就你嘴饞，媽不是說了特意煲給小江喝的，喏，你愛喝的在那兒。”
她向另一碗老火排骨湯努了努嘴。
祝驚初看了眼面前烏漆嘛黑的食材，不死心地追問：“什麽啊，怎麽他能喝我就不能了？”
陸蔓“哎呀”一聲：“那是巴戟天杜仲牛大力湯。”
“……”江渙瞬間心下了然，面上卻不動聲色。
杜仲祝驚初是知道的，其他兩味食材她卻是第一次聽，幹脆打破砂鍋問到底：“巴戟天牛大力，這又是什麽？”
陸蔓臉上浮現一絲尷尬的神情，索性又盛了碗排骨湯推過去，試圖轉移話題：“快吃，全是你愛的脆骨，一會兒涼了。”
祝驚初“哦”了聲，乖乖喝了口湯，咽下去後仍對那道自己不能喝的湯感到困惑：“所以，巴戟天和牛大力到底是什麽，幹嘛的？”
桌上四人除了她，全都眼觀鼻鼻觀心，閉口不言。
“不說算了，我自己搜。”
祝驚初嘟囔了句，邊優哉游哉地喝湯，邊拿起手機，準備求助搜索引擎。
不料，手背忽地被人擡手按住，江渙神情淡淡地說了句：“藥材，壯陽補腎。”
鐘老爺子時不時會用中藥調理身體，各類藥材名字和對應的效用他都很熟悉，只是見得少，所以剛才沒認出來。
“噗！”
祝驚初一口排骨湯還沒來得及咽，聞言悉數噴了出去。
唯一慶幸的是，她反應及時頭轉得快，否則這一桌菜都要遭殃了。
她接過江渙遞過來的紙巾，邊擦嘴邊荒唐地看著陸蔓：“媽，你給他喝這個幹嘛？”
險些就脫口而出——他根本不需要。
既然江渙知道，陸蔓反而不覺尷尬了，她坦然地笑笑：“這不是看你們應該也快結婚了，我想著早點兒打好基礎，我和你爸也好早點兒幫你們帶孩子嘛，你說是吧，老祝？”
原本悶頭吃飯，不願攪和進來的祝安康只得胡亂點了點頭：“是，是，你媽也是為你們著想。”
“……”
祝驚初默默看了眼江渙，覺得她媽屬實杞人憂天了。
江渙這身體到底會補得怎麽樣她不好說，但反正照這麽補下去，最先出問題的人肯定不是他。
不過轉念一想，都說男人在這件事上不能被說“不行”，可偏偏有這個意思的是未來岳父岳母，當事人根本沒地兒解釋。
思及此，她偷偷拿眼角瞄了眼江渙，捕捉到後者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有些好笑。
他也有吃癟的時候。
//
提親後的第二天是休息日，祝驚初睡到自然醒，吃了個早午餐。
吃完最後一口水煮蛋，耳邊響起了聲消息提示音，她拿起手機看了眼，是江渙剛發的消息：還沒起床？
她眼皮往上一掃，才發現一大早，他就發了消息過來，說今天在公司加班，有份文件忘在家裏了，問她能不能幫忙送過去。
她懶得打字，抽了張紙擦了擦手，直接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那邊不知是剛好有空，還是專程等著她的消息，幾乎是秒接。
她撐著太陽穴，“餵”了聲，嗓音還帶著起床不久的懶散：“江總，文件您還要嗎？”
江渙選擇性忽略她開頭的兩個字，言簡意賅道：“要。”
她的稱呼隨心情轉換，有時是哥哥，有時是江總，還有時會學著長輩叫他小江，或是阿渙，當然，更多時候是全須全尾地叫他名字。
他原本不怎麽在意這個，她想叫什麽都隨她去了，可眼下不知怎麽……突然想聽她叫點兒別的。
祝驚初聽他聲音一本正經的，斂起那點兒懶意，坐直了身體：“很急嗎？”
以她對他的了解，如果真的是很重要的文件，他應當早就想辦法拿到手了，不會等到這個時候。
“嗯，”江渙回了句：“挺急的，下午開會要用。”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他解釋道：“我抽不開身，不苦在家，別人去我不放心。”
祝驚初“哦”了聲，扔下句“我盡快”的同時，起身往臥室走去換衣服。
殊不知，電話掛斷後，聽筒另一端的江渙不緊不慢地撥了通內線給秘書：“一會兒我未婚妻會過來，沒有我同意，別來打擾。”
半點兒看不出“挺急”的樣子。
祝驚初換好衣服，塗了個防曬就出了門。
好在已經過了上班的高峰期，她跟陸蔓他們說了聲，去樓下打了輛車，一路暢通無阻地趕到了江渙家。
密碼鎖一彈開，不苦便興奮得撲了上來。
換做陌生人的話，大概“撲”就要換成“咬”了。
她揉了揉不苦的腦袋，一眼看到了置物格上那份被遺落的文件。
這麽顯眼，怎麽就能忘呢？
很快，她知道了答案——因為是故意的。
//
祝驚初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最高層的總裁辦公室，秘書為她敲開門，便禮貌地退了出去。
辦公桌前的主位上，江渙正埋頭看一份合同。
聽到響動，他擡起頭，眸光幽幽定格在祝驚初身上。
大概是出門急，她一件V領的真絲襯衫搭了條A字短裙，襯衫下擺隨性地塞在半裙裏，一雙纖細修長的腿白得晃眼。
他喉結滾了滾：“很快。”
“快你個頭，不是你說急的嗎？”祝驚初把文件扔到他桌上，走到他跟前拍了拍桌面，沒好氣地譴責：“騙子。”
她問過秘書了，他今天根本沒有會議要開。
被拆穿了，江渙也絲毫不心慌，合上筆帽，隨手將那支價值不菲的鋼筆扔到一邊。
他長臂一伸，扣住她手腕，順勢轉動椅子，將人拽坐在自己腿上。
他雙臂環住她，面不改色道：“是很急。”
“可你明明——”
祝驚初沒說幾個字，隱隱感覺到有什麽硌著大腿根，忽地噤了聲，興師問罪的氣勢也削弱了大半：“你、你怎麽……”
江渙下頜擱在她肩上，語氣聽起來誠懇又無辜：“沒騙你。”
他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昨晚的湯，後勁太大。”
祝驚初完全忘了自己是來幹嘛的，聲若蚊蚋：“那、那怎麽辦？”
江渙沒說話，卻忽地抱著她起身，將她放坐在面前的辦公桌上。
“等等。”祝驚初伸手抵在他胸前，咽了咽口水：“這裏不太好吧？”
江渙無聲地勾了勾唇，拿過一個遙控器，按下其中一個鍵，鎖了辦公室的門。
然後才打橫抱起她，往一旁的休息室走去：“那就換個地方。”
昨天在飯桌上，她臉上憋著的壞笑，他不是沒看見。
希望她一會兒在床上，還能笑得出來。
//
接下來的日子裏，祝驚初和江渙待在一塊兒時，總會時不時生出一種，明天就會被抓去民政局的感覺。
但這次他捺著性子，硬是等到鐘儒平的主治醫生放他回國，才開始推進訂婚事宜。
與其說是推進，不如說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更合適。
祝驚初原以為訂婚就是宴請雙方親友簡單見證一番，卻不想那天除了雙方家長，石欣媛這對和高鴻鳴，就連她那邊的四位老人，甚至多年不見的老吳都有到場。
“外公外婆和爺爺奶奶他們……”她驚得有些說不出話。
近兩年，兩邊老人的身體都大不如前，出遠門很是困難，所以他們一家年初才會回寧市團年。
但她沒想到，江渙考慮得那樣周全，落地前後都安排老人們做了檢查，一路過來專人接送，又是頭等艙，幾乎沒怎麽感受到旅途的奔波。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人，都期盼著見證她生命中的重要時刻，他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成全。
更何況，他也希望她記憶裏的這一天，是完整圓滿的。
至於老吳，祝驚初沒問也知道為什麽——於江渙而言，老吳無疑是救命恩人般的存在。
倘若當年不是老吳放心不下親自找上門，那他大抵已經永遠停留在了十七歲的那個夏天。
江渙平時嘴上不提，但她曾無意中得知，每每逢年過節，他都會提前交代人準備好禮物寄過去。
但她不知道，其實除了這點，江渙更感激的是因為老吳，他才有機會留著這條命，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
訂婚宴後，祝驚初聽有經驗的同事說，結婚的日子往往都在這之後三到六個月，甚至一年。
因為結婚要張羅的事實在太多，酒店也要提前許久預訂，不預留充足的時間壓根兒準備不過來。
說完，才想起來問：“對了祝主管，你和江總的婚期定在什麽時候啊？”
祝驚初不好意思地說了個時間，同事險些一口水噴出去：“兩個月？！時間這麽緊張？”
她像是忽地想到什麽，視線落在祝驚初平坦的小腹上：“是不是……”
祝驚初臉一熱：“不是！就是……”她想了想，“可能我們省了預訂酒店這個環節？”
同事恍然大悟，也是，只知道江渙是公司的投資人，卻差點兒忘了，他手裏掌管著一整個鐘氏。
鐘氏旗下的酒店，從舒適到頂奢，想要什麽樣兒的沒有？
把同事敷衍過去了，祝驚初心裏卻泛起了嘀咕。
她其實也不明白，婚期為什麽這麽匆忙。
當天江渙接她下班，她直截了當地問出了這個困惑自己的問題。
豈料，江渙並沒有第一時間作答，神情也有些過分正經。
祝驚初原本是隨口問的這麽一句，瞧見他的反應，不由“咯噔”一下：“你這是什麽表情，不會還真有什麽逼不得已的原因吧？”
一時之間，她腦海裏冒出無數肥皂劇的經典橋段，什麽結婚沖喜啦，娶她也是報覆的一環啦……
話沒說完，江渙就將車停在路邊，屈指重重地敲了下她腦門：“再瞎說？”
祝驚初猝不及防挨這麽一下，捂著額頭怒目圓瞪：“那你倒是說呀。”
江渙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她前些年一個人，是怎麽照顧自己的：“你就沒發現，例假已經推遲大半個月了嗎？”
祝驚初“啊”了聲，懵懵地眨巴了下眼，過了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
江渙還以為她被嚇到了，正打算開口安撫，就見她“噗嗤”笑出了聲。
“？”
“你不會以為我有了吧？”
很好，“以為”，江渙捕捉到重點，原來她一早就知道了例假的事。
不過眨眼的功夫，兩人角色對調，他面無表情道：“看來現在需要解釋的是你。”
兩人措施向來做得很好，唯一一次，是他太用力，套破了。
緊急避孕藥對身體傷害太大，加上那幾天正是安全期，他便沒肯讓她吃藥，又看她例假推遲這麽久，難怪會這麽想。
祝驚初慢吞吞地開口，出於心虛，音量越來越小：“其實，那天我背著你偷偷吃了藥的……”
江渙抿唇不語。
她擡眼瞧了瞧他的表情：“生氣了？”
江渙別開眼：“沒有。”
“明明就有！”這人跟個悶葫蘆似的，生氣也憋在心裏，別人就算了，她哪兒能看不出來？
她擡手，伸出食指戳在他嘴角往兩邊提：“沒有你笑一個。”
他順勢捉住她的手，抵在唇邊，聲音悶悶的：“真沒。”
只是聽劉書源說，沒哪個姑娘願意懷著身孕舉行婚禮，又不知道她對於這個意外到來的孩子究竟是什麽態度，這些日子一直苦惱於該怎麽把這件事告訴她。
現下誤會解除，明明他沒有那麽喜歡孩子，也從未執著於做爸爸這件事，明明他該松一口氣……
卻沒來由生出了一股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在這點上，祝驚初像是比他更了解他自己，沈吟了會兒，試探著問：“阿渙，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想要我們的孩子啊？”
江渙漆黑的瞳孔轉向她，眼神微動。
自己都沒弄清楚的問題，被她一語道破。
因為成長經歷的緣故，他的確對繁衍後代這件事沒什麽想法，有她陪在身邊，於他而言已經足夠圓滿，不需要通過小孩的介入來維系亦或增進感情。
但一想到那個生命是他和她孕育出來的，又覺得沒那麽排斥，甚至還會有那麽一絲絲微不可察的，期待。
最好是一個像她的女孩，他會將這個孩子當做縮小版的她，從頭到尾完完整整地養一遍，然後教孩子在被愛的同時學會去愛。
這樣，世上就會多一個人，和他一起愛她了。
但他沒想過，她寧願背著自己吃藥，也要杜絕這個小生命到來的可能。
她好像比之前的他，更不歡迎這個孩子的到來。
“還說我瞎說！”
祝驚初把剛才挨的那個腦瓜崩還給他，也只有她，才敢這麽做。
她敲完收回手，伸出雙臂圈住他脖頸，四目相對間，有些委屈地癟嘴：“我才不是這麽想的。”
她只是覺得，自己還沒有做好當媽媽的準備，就像陸蔓偶爾念叨的那樣，工作以外的地方，她自己都還像個孩子。
她不敢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就隨便挑起“養育下一代”這麽重大的責任。
“而且，就算要孩子，至少也得等我們過足了二人世界不是？”
她狡黠地沖他眨眨眼，語氣仿佛哄慰一個沒吃到糖的小朋友。
但這話其實也不全是為了“哄”他——
她聽公司裏一個剛晉升為新手媽媽的同事抱怨過，說生了孩子就和老公分房睡了，倆人每天焦頭爛額，三天兩頭地吵架，沒離婚都算好的，更別提增進夫妻關系。
聞言，江渙認真地想了想，說：“那還是不要孩子了。”
祝驚初啞然失笑：“江總，你當這是批項目呢，一會兒要一會兒不要的？”
江渙把她攬進懷裏，下頜擱進她肩窩，語氣不容置喙：“不要了。”
生個孩子來破壞夫妻感情？他瘋了才會自找不痛快。
更何況，她說要等過足二人世界，可在他這裏，大概永遠也不會有“過夠”這一天。
//
雖說懷孕的事是個烏龍，但婚禮依舊如期推進。
說是推進，祝驚初自覺根本沒操什麽心。
整個過程裏，她好像只需要描述自己喜歡什麽樣的場地以及什麽風格的婚服，然後就是騰出時間讓人上門量尺寸，再試穿一下定做的婚紗和禮服，看是否合她心意。
總之，她覺得自己作為主角之一，實在是太閑了，閑得她莫名有點兒心虛。
於是，在寫請柬這件事上，她自告奮勇，表示要替他“分憂”。
名單是江渙早就擬定好的，共友自不必說，公司那邊要請的同事，則是她自己加上去的。
但直到謄寫名字到請柬上，她才第一次看到完整的邀請名單。
除了他們各自的朋友和親人，多是鐘老爺子的舊交，以及鐘氏重要的合作夥伴。
江渙抱著電腦在一邊和負責人敲定流程，她則趴在床上，請柬下墊了本厚厚的書，看一眼名單謄一份請柬，不自覺地勾著腳丫，好不愜意。
忽然，在瞥到某個名字時，她筆尖一頓。
“王鄴成……”她兀自念叨著這個名兒，總覺得熟悉，咬著筆頭想了會兒，她靈光一閃，終於想起來，側過頭問一旁的江渙：“這個人，是不是也和我們公司合作過啊？”
還是深度合作過一段時間那種。
問完又自覺有點兒傻氣，江渙又不是他們公司的員工，怎麽會知道這個問題？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他掃了眼她手指的那個名字，幾乎想也不想便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是。”
祝驚初咋舌：“你認識他？這個人在我還沒完全起號時，就投了好多單廣告。”
江渙停下敲鍵盤的手，默了默，點頭：“我知道。”
祝驚初臉上的表情已經從驚訝轉為茫然，現下定格在了然上了。
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
果然，下一秒，她聽到江渙給出的答案：“我讓他投的。”
“……”
她合上筆蓋，坐起身，一臉嚴肅：“什麽時候的事兒？你還背著我做了什麽？”
江渙認真想了想：“可能名單裏，還會出現你覺得眼熟的人。”
“……”不用說，肯定也是他替她拉的廣告商。
祝驚初不解：“為什麽？”
江渙倒是十分坦誠：“想安插多一點眼線，打探你的動向。”
那時，他剛一得到她的消息，就連夜飛回國，根據助理給的地址，找到了她公司樓下。
說不清是什麽心情，他在車裏坐了一整個下午，直到她下班，從寫字樓裏走出來。
那是她步入職場的第一年，她紮著高馬尾，和年齡相仿的同事們說笑著，身上依舊洋溢著未完全脫離校園的稚氣。
而他西裝革履，早已褪去那股青澀與朝氣，和她恍若兩個世界的人。
預想中，他應當在看見她的第一時間沖上前，質問她當年的離開，卻不知怎的，在看見她的那個瞬間就忽地卸了力。
彼時，他已經摸爬滾打許久，卻仍未真正在鐘氏站穩腳跟，就那樣出現在她面前，既不是曾經的少年江渙，也不是鐘氏的掌權人江總，那又算什麽呢？
所以他忍著沒有下車，決定等自己有百分之兩百的把握，再推開走向她的那扇門。
可不能正面接觸，不代表沒有其他的方法，掌握她的動態。
怕鐘老爺子察覺異常，他只能通過生意上的合作夥伴，介入她的工作，與她產生交集，然後再間接打探她的消息。
至於公司之外，也自有人定期向他匯報她的行蹤。
她的一喜一怒，說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也不為過。
祝驚初張了張嘴，卻沒發出半個音節。
江渙合上電腦隨手扔到一邊，把人提溜到腿上：“覺得我變態？”
雖是問句，語氣卻帶著七八成篤定，像是預判了她的想法。
祝驚初靠在他懷裏，仰頭看著他刀鑿斧刻般的輪廓，心情覆雜：“所以年會在柏悅，你已經做好了十足的準備，和我重逢？”
“也可以這麽說，”江渙下巴擱在她柔軟的發頂，聲帶在她上方震動著：“雖然過程有些出入，但結果都一樣。”
比如那個撞壞擺件的小孩，比如被潑臟水向她求助的同事，的確都在他計劃之外。
不變的是，他們那天，註定會相見——多一分一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祝驚初垂下眼，抓著他的手指把玩，看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麽。
“怎麽了？”江渙察覺到她的心思，問。
她頭側枕在他胸前，語氣悶悶的：“就是突然覺得，在我們這段關系裏，你真的做了好多。”
就像現在操持婚禮一樣，她好像只用站在原地，等著他走向自己就好。
夜風從窗戶灌進來，揚起輕盈的紗簾，隱約摻雜了點兒不屬於這個季節的涼意。
在兩人談話的間隙，窗外不知幾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江渙將蠶絲被拉起，搭在她身上，嗓音沈緩：“我不介意。”
他的前半生似乎總在跋山涉水，有時水流湍急，有時山林險峻，但只要路的盡頭是她，他走得再遠再累，都沒有關系。
祝驚初一顆心又酸又澀，雙臂更緊地環住他。
她吸了吸鼻子，為免哭出來，生硬地轉移話題：“你看過婚禮那天的天氣了嗎，要是下雨怎麽辦？”
江渙循著她的視線看向窗外：“不會，雨早就停了。”
他說的當然不是天氣。
而是找到她那天為止，在他心裏下了長達幾年的那場大雨。
他曾一度懷疑雨不會停，但感謝上天眷顧，帶來了他的天晴。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