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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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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昭側首,恰與他對視上。蕭徹比她高一個頭,她只堪堪到他下顎處。對方垂眸,眉眼高挑,似笑非笑,好像刻意在等她。

明昭垂眸,避開他的目光,掙開他的懷抱。

她環顧四周,偌大的街道空蕩蕩的,只他們二人。人少是非多,更況且青天白日的,若是由人看見,這可不得了。

“謝謝。”

明昭不敢正眼看蕭徹。他的目光太深,藏了許多她看不懂的東西,比起在佛光寺那若有似無的接近,如今更明目張膽些,把顯見的幽幽的凝望的情緒都藏在那雙烏黑的眸中,像是透過她在看一個舊人,偏偏那目光裏隱含的情,她輕易能攫取。

話畢,明昭繞開蕭徹,把他當透明人。她並不想與蕭徹有任何方面的牽扯。

明昭對蕭徹的感情很覆雜,佛光寺遁入森林的那一晚,她暫時借了他的肩膀當依靠,那是久違的難尋的一種依賴,像阿娘還在時,她才找到的家的避風港的感覺。

以及那幾場夢,她與蕭徹的熱烈糾纏,實在羞得難見人,偶爾回想一下,頗有餘味。

她從袖袋裏拿出一張地圖。這是她從謝鴻的書房裏尋到的長安城的布局圖,後她自個照著粗略描了一張。

長安是新地方,她人生地不熟的,既然要出來謀事,自然要準備好諸多事宜,以備不時之需。

謝家是官員府邸,建在興化坊,坊內還聚了其他幾位官員的府邸,皆是大宅,小路少,通巷少,幾乎能一條街走到底。幸是中午,往來人少,明昭尋了一條府和府之間的暗巷摸出去。

左盤旋右迂回,明昭終於走出興化坊。長安的坊方方正正,每個坊間相隔的距離相同,坊門口也刻字。

明昭問過路過的居民,得了指路後拿煤灰標記位置,再摸去和平坊。和平坊與西市相近,生活多便利。

身後的腳步聲不遠不近地傳來,明昭回首,蕭徹聳肩攤手,隨她停下。明昭繼續,他則繼續。他是真的在跟她,還是光明正大地跟。

沒關系,她素來慣了視若無睹,影響不大。

到了和平坊,入內後行人變多,煙火街頭,與外頭人跡寥寥的大道完全是兩個情況。她沿街而走,隨便看看,實則是在觀路況,尋巷道。

她借行人做遮掩,迅速遁入小巷口藏身,七轉八繞,差點都要迷路了。

明昭站立許久,估摸著時間探頭,露出一雙烏黑的眸,黑溜溜的瞳孔轉動,往來的行人中,不見蕭徹。

蕭徹那一身紅色的錦衣華服,走路的儀態,非凡的氣度不是一般人可比的,走在人群中仍然相當顯眼,一眼便可捕捉。

看來是跟丟了。

明昭心下歡欣,她穿過窄小的巷口,往另一個出口走去,才探出半個身子,立馬心下一顫,就想往回藏。

“在找我麽?”啞巴終於開了口,添了點洋洋自得。

“你有事麽?”明昭已無力再藏,站至他面前。她實在是不理解,蕭徹怎麽這麽神算,能算到她正好午時爬墻出去怎麽還這麽閑,跟她穿接走巷,還玩起你追我趕的游戲來。

“啊,”蕭徹悵然失笑,“我還以為你會一直把我當透明人呢。”

那是建立在她以為蕭徹會主動知退的認知上;但這人的心思難猜,反正她是猜不著。

明昭轉身,原路返回,回府去。她午休時間一般是一個時辰,逃出府、辨路、走路、躲人已費去她太多時間。此趟頂多摸摸路,再想繼續幹些別的事,只能下次了。

“你偷溜出府,不怕謝家責罰麽?”蕭徹亦步亦趨隨她身後,這一次他不再保持五步遠的距離,而是稍落於她,站於一側,且不準備當啞巴。

“你要去告密?”明昭頓步,猝然側首看他。

蕭徹仿佛頓悟,“你不說我還真沒想到。”

言罷,蕭徹快步走,往出坊的路去。明昭真怕他去給謝府告密,也從中聽出是玩笑的話,忙提步追上他,顧不上周遭人群異樣的目光,拉他衣袖到角落裏,免得別人看戲。

蕭徹倒是乖乖隨她走,她差點以為要拉不動人呢。

到了梧桐樹下,明昭雙手合十,像拜佛那樣哀聲請求,“別呀別呀!有話好好說,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您大人有大量,饒我一回,好不好?”

“看在你這般誠心的份上,我勉強應下。”

明昭哼氣,真不怪她這麽想。蕭徹是郡王之子,他負責查佛光寺一案,定然在朝中當差,謝鴻也在朝中當差,二人很可能會見面。且她與蕭徹無甚關系,何苦替她保密?

她偷溜出來,定然會及時回去,把一切掩藏好,以待下次下次下下次,這樣逃出府的機會才會無窮盡。如今管她的是沈若梅,沈若梅不知,那謝鴻必不知,但若蕭徹從中洩密,這情況就難說了。

“你會幫我保密的吧?”明昭合掌,戚戚哀求。

蕭徹心思飛顫,怎麽可以這麽乖。他揚起下巴,嗯哼一聲,仿佛這是一件迫不得已的事,非常勉為其難地應下。

她的目的已達到;至於她要做的事,蕭徹知不知曉,也無所謂了。

明昭藏好心中事,回去的一路聽人商議許多事。鬧得最沸沸揚揚的,無非查封佛光寺一案。當今聖上欲滅佛,先從佛光寺入手,目前已經查了長安城內外的所有佛寺,再擴大至周邊城市,才半月過去,目前已經遣還僧人約一萬人。

滅佛還在繼續。

回府攀墻時,外頭無水缸,盡管借墻面凹凸不平的點使了力,明昭仍然累得氣喘籲籲,裙身沾了不少灰。

“你這麽喜歡出去,不如送拜帖給我,我約你,省得你這般偷雞摸狗的,下次摔了可如何是好?”

“閉上你的烏鴉嘴。”明昭跳下去前拂了他的好意。

平安回府,踩點踩時間,她剛掩蓋證據躺好,綠竹即入門,挑起垂落的珠簾勾起來,再拂過簌簌珠落聲,彎腰走入內室,溫柔叫她起床。

明昭以為第二次出門不會再遇見蕭徹,誰知她剛探出頭,那墻下仍站了他,一身紅衣,醒目得很,想忽略都難。

明昭一躍而下,拍拍手甩甩灰,蹙眉看向眼前人,“你是故意來蹲我的?”

蕭徹不置可否。

看來是了。不過蕭徹不主動說原因,她就不問為什麽。知道得越少,對她越有利,保持距離是非常有必要的事。

蕭徹蹲她,她總不能因蕭徹而放棄她的計劃。她再度去和平坊,向路人附近哪兒有醫館,再在地圖上打標記,打算以後再去尋。如今她不能光明正大地出,只能先出來熟一熟悉路和情況。

她計劃在醫館學醫謀生,當一個女醫士。

她如阿娘願回謝家,至於要蹉跎多少年,她才會走,明昭不確定;但她總不能因謝家而耽擱她的事。學醫是個耗費時間的活兒,不管身處何處,她都不能擱置,這是她唯獨會的東西,也是她謀生的唯一的一條路。

元州治下小鎮,她所學醫術不過皮毛,只勉強給人看個診,小病還好一點,一些疑難雜癥,她診都診不出來,更遑論開方治病。

長安是大盛的大城市,醫術精湛的醫者必定許多,她想去求學,提高醫術的同時再擴一擴她的名聲。人們看病,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就認醫生的名。

臨要爬墻,明昭回首,與蕭徹對視,“你明日還會來麽?”

“你想我來麽?”

明昭沒回答,默默爬墻跳下去,理好頭發,鬼鬼祟祟藏起來溜人。

她希望蕭徹來。

確保她安全回府後,蕭徹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第二天他同是這個時辰來蹲點,奈何沒等到明昭,不算出乎意料。上一世同是如此,明昭想學醫,謝府不同意她學,於是她只得翻墻,去市坊游走時恰巧遇上外出的他。

於是他陪她一起。那些藥鋪礙於他的身份,自然答應他所求,收了明昭做學徒。她就一直偷偷摸摸下去,後來此事鬧大,明昭再不得出,待字閨中,等著嫁他。

這次他沒有介入,一是他知曉明昭與他存在隔閡,他需要借機除掉隔閡,讓明昭敞開心扉,從而與她更進一步相處。

明昭清楚他的身份,她那樣聰明,必然知道利用他的身份能得到的好處。他希望明昭能利用他,心安理得地利用,他們之間不需要談條件。

這一世的明昭仍與上一世相同,卻比上一世多了一份戒備。許是佛光寺的那一晚生變的遭遇,讓她多了一份難猜的心思,畢竟上一世的這時候,明昭是不知道他的身份的。

他希望明昭能出口求他,這是拉近關系的必然舉措,還有兩個月的時間,他有耐心等下去。然而看明昭失落,他又難免心痛,偏偏又不能安慰,只得默默陪伴。

第三天他還是沒等到人。

第四天無。

第五天,他終於看見墻上探出一只手,再伸出一顆頭顱。

蕭徹不免失笑。他剛想去墻角處接她,墻壁的另一邊卻傳出一道嚴厲的喝止,“好你個二丫頭!誰許你爬墻的?外頭接應你的人又是誰?”

明昭止步,上也為難,下也為難。

蕭徹悠悠而站,所想終於塵埃落定,不免笑出來。那樣燦爛,明昭都看岔了眼。

未幾,那拐角的街道口處跑出來四名小廝圍住他,其後走來一位鬢發斑白、胡髯叢生的老者。老者看去慈眉善目,腰背挺直,頗具威風,只見他伸出右手以請禮,以不容拒絕的語氣道:“這位公子,我家老爺請你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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