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 電影（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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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電影（六）
◎我還分得清誰才是親生兒子。◎
數千公裏外, 佛羅倫薩的某家商業畫廊內，黎漪身為畫廊主人，正領著貴客在館內參觀。
近兩年, 她的畫廊已經運營得相當成熟, 在整個歐洲市場都占據了相當可觀的市場份額。
如今，除了和世界頂級藝術家談合作之外，她已很少需要親自出面，帶人參觀。不過, 今日這位客人不一樣。
一來, 她有些欣賞這位新朋友的性格，感到十分投緣；二來，這位客人的影響力，關系到她明年下半年進入國內市場的計劃。
可不能怠慢了。
“竟然有Eileen Chen 的早期作品！”季苓在墻邊的一幅畫前停下腳步, 驚嘆道，“她現下因為裝置藝術出名，想不到也有過如此規整的作品！”
Eileen Chen 是現今裝置藝術界的翹楚, 名聲極盛, 不少畫廊、藝術館都想盡辦法請她參展。
“所有優秀的藝術家, 哪怕開宗立派，也都得先經最基礎的技巧訓練，達芬奇小時候也要畫雞蛋。”黎漪笑著回答。
她的態度不卑不亢，並未因為有求於季苓, 而將自己的位置擺得太低。
季苓在上流社會的圈子裏，見過各種討好、恭維的手段，早練就一雙火眼晶晶, 一下就看出黎漪的不同。
這樣的態度和風格, 她也有幾分欣賞。
“連成名前的作品都能拿到, 不愧是黎館長，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也沒什麽，只是當年 Eileen 還未成名的時候，曾經將她的作品自薦給不少畫廊和經紀人，其中就有我，”黎漪看著墻上的畫作，認真地解釋，“她那時的基本功已經很好，只是還沒有風格化，少了靈性。我和其他人一樣拒絕了她，不過，不同的是，我拒絕她的同時，替她寫了一封推薦信，讓她去藝術學院深造，她一直記著這件事，所以成名後，對我們畫廊多些青睞。”
“原來如此，黎館長慧眼識珠，讓人佩服。”
“其實談不上慧眼，只是身在這個行業久了，多少會明白，日後能否成名，還有許多運氣的加成，我也不過是時常願意下註賭一把罷了。”
她說得輕描淡寫，並未將自己放在“施恩”的那一方，明明是幫助了他人，卻不以此邀功，季苓一時覺得有趣極了。
半天時間，兩人將這個偌大的畫廊逛了個遍，算得上相談甚歡。
這樣的交往，已有了兩三回，應當可以稱一聲“朋友”了。
天色漸晚，也到了畫廊即將閉館的時候，黎漪還預定了市中心的餐廳，正要帶季苓前往，卻聽身後樓梯的方向傳來一道聲音。
“季阿姨？”
兩人楞了下，一同停下腳步，回身看去。
只見一位畫廊的工作人員帶著個年輕女子從二樓內部辦公室的方向行來，季苓看了兩眼，慢慢想起來，猶豫著出口：“沈小姐？”
沈煙看起來有些驚喜，也有些忐忑：“是我，沒想到您還記得我。”
“真巧，在這兒遇見，沈小姐，你怎麽會在這兒？”季苓克制著態度，溫和有禮，卻並不熱絡。
她心中也有芥蒂。
白家的事，在國內鬧得人盡皆知，她從前對舒淑蘭就算不上喜歡，是看在她作為繼母，對白熠也不錯的份上，才一直保持尊重的態度。
可現在，她已然看清了舒淑蘭的真面目。她不在乎舒淑蘭過去情史如何，但對白熠造成的傷害卻是不能原諒的。
而沈煙不但是和白熠談過戀愛的關系，更是舒淑蘭一直道親生女兒一般對待的孩子。
同樣身為人母，她實在不齒舒淑蘭這種拋棄親生女兒，反對別人的女兒那麽好的行徑，對沈煙自然更沒辦法用平常心看待。
這女孩前陣子還通過助理找來，想要自薦來做她的繪畫老師，後來因她被別的事耽誤，沒有立即回國，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我應導師的邀請，來參加佛羅倫薩的雙年展，恰好有空，便來這家畫廊看看。”
她說得有所保留，目光瞥見旁邊的黎漪，雖沒打過交道，卻已認出了她就是這家畫廊的主人。
這是歐洲有名的連鎖畫廊，做著許多別人搶也搶不來的名家代理生意，沈煙一直想打入這個圈子，奈何好幾次找人牽線搭橋，都沒能成。
當初畢業之前，選擇離開歐洲，回國發展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一直以來都被最主流的藝術圈子排斥在外。
她自恃有幾分天賦，大小也得過些獎，在好幾次新銳藝術家展覽中都受到好評，可不知為何，始終沒能敲開這家畫廊的門。
譬如今日，她已是托了導師從中牽線，直接找到了畫廊的主要決策人之一。明明相談甚歡，可說到關鍵處時，對方仍是遺憾地搖頭，至於原因，很簡單，合作的藝術家，最後都要黎漪點頭才行。
“也想找找有沒有合作的機會，不過，好像還是少了些緣分。”她裝作沒有認出黎漪的樣子，有些遺憾地說。
黎漪在旁默默看著，並不搭話，更不因為她和季苓相識，便多一分熱絡。
季苓看出黎漪的態度，有心同她站在一邊，便不出口替兩人介紹，只說：“你天賦好，近來又有了自己的突破，早晚會有所成就。”
沈煙自小便會察言觀色，到此，已然清楚季苓的意思。想來，還是因為白家的事，有心排斥了。
她前陣子便想到了這一條，生怕好不容易才夠到的邊，因為舒淑蘭這一遭要斷，便趕緊同舒淑蘭保持距離。
可是，這一條線，便也停滯了，想再進一步，實在太難。
“謝謝季阿姨的肯定。”沈煙笑了笑，決心再試一試，“我……有些話，放在心裏已有一陣子，一直不知該不該和您說……”
季苓表情不變，知曉她不想當著黎漪的面說，卻也不順她的意，只說：“沈小姐，你有什麽話，直說就好，這裏沒有外人。”
到了閉館的時間，畫廊裏已不剩什麽人，方才的那位工作人員，在看到黎漪和季苓的時候，早已退到稍遠一些的地方，此刻僅剩下她們三人。
季苓這麽說，儼然便是將黎漪當成自己人——至少，與沈煙相比，她是自己人。
就連黎漪也有些詫異地看她一眼。
沈煙見狀，只以為她們兩個是相熟的好友，便直說了。
“也不是別的，是關於子遇哥的……”沈煙說得有些為難，“白家的事，阿姨一定也聽說了吧？那個叫宣寧的女孩，我先前見她好像同子遇哥走得有些近。”
黎漪的眼神，自聽到“宣寧”兩個字，就有了微妙的變化，卻什麽也沒說，只聽著她將先前聽到看到以及猜到的事說了出來。
季苓的神色稍有動容，到底關系到自己的兒子，身為母親，沒有不關心的。不過，也只是片刻罷了，並未失態。
“這本不是我該擔心的事，可是，子遇哥和阿熠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他們兩個現在也不知如何了，我想總不能因為一個外人，就生了嫌隙，所以才多嘴了一句，阿姨您別見怪。”
沈煙說完，忐忑地等待季苓的反應。
“好孩子，謝謝你告訴我。”季苓很快恢覆過來，態度如常，教人完全看不出她到底是怎麽想的，“我知道了，會處理的。”
話已至此，沈煙察不出端倪，也不便久留，只好告辭離開。
留下黎漪和季苓兩人。
“坐我的車？”下了臺階，黎漪問，“我的車就在外面停著，路也熟。”
她的鑰匙已掛在指尖，季苓應了，等上車後，問起：“剛才那孩子，你不喜歡？”
聽得出來，沈煙應當是來過畫廊數次，卻總是被拒絕，這不太像黎漪的風格，她明明願意幫助剛剛起步的年輕藝術家。
黎漪目視前方，一邊觀察路況，一邊調整方向盤，聞言反問：“你不也是嗎？”
季苓楞了下，忽然笑了：“這倒是，她心思太重，想要得太多，我不喜歡。”
“我倒不是因為這個。”
“那是因為什麽？”
季苓已說了實話，黎漪沈默片刻後，也選擇實話實說：“因為她剛才說的那個叫宣寧的女孩，是我外甥女。”
車廂裏一片安靜，季苓震驚側目。
“不過不熟就是了，這麽多年，我見到她的次數，一個手都數得過來。”黎漪說愛，又笑，“怎麽，要對我和宣寧興師問罪？”
季苓噗嗤笑出來，搖頭：“不至於，多大點事。”
話雖如此，當天夜裏，她還是忍不住給周子遇去了電話。
同一時間的國內已是清晨六點多。
周子遇才剛剛從酒店的大床上醒來，拿起手機，看著上面的名字，皺了皺眉，接通問：“媽，怎麽了？”
他昨晚才來這兒出差，因為天氣原因，航班延誤，到淩晨兩點才抵達，這會兒剛剛睡著不到兩個小時。
“臭小子，媽不能給你打電話嗎？”季苓的聲音聽起來頗有些不高興。
周子遇無奈地笑了聲，揉了揉額角，感到腦袋清醒了些，說：“沒有，只是覺得時間有點奇怪，擔心出了什麽事。”
季苓平時看起來任性妄為，其實是個心細又體貼的人，除了有急事，通常不會在清晨或是半夜來電話。
季苓這才覺得氣順了些。她也不兜圈子，直截了當地問：“沒什麽事。兒子，你是不是戀愛了？”
這是她這麽多年來，第二次問這個問題。
周子遇楞了下，想起第一次被她這麽問，還是在七八年前。
那時，他還在讀大學，臨近期末，課業壓力很大，又不能放棄其他校園團體活動，便不得不每天熬夜學習，以至於母親見每次打電話來時，他都還在外面，以為他戀愛了。
後來得知他是在學院的自習室學習，她失望透頂，後來，大約是習慣了他這麽多年來的“毫無消息”，便再不問了。
今日忽然又問，難道是聽說了什麽？
一瞬間，周子遇的腦海裏迅速轉過許多個念頭。
他身邊知道這件事的，只有助理、司機和家裏的阿姨，這幾個人都是周家的老人，熟悉他們母子的性格和習慣，平時並無交代私生活的先例，若是有誰說了，應當會立即告訴他。
剩下的，便知有白家那邊的人了。若是他們，恐怕不會說宣寧的好。
於是，他只答了個“是”，便問：“媽，你聽說什麽了？”
這次，換到季苓發楞了。大概沒想到這麽多年沒擺脫過單身狀態的兒子，會毫不猶豫地承認。
不過，這倒是他的性格，不藏著掖著。
“沒什麽，”她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麽異常，“我下周就回國了，到時候再說吧。”
-
劇組在C市的拍攝已將近尾聲，再過幾天，就要轉去S市繼續剩下的三分之一的拍攝。
最後兩天，劇組要補拍幾個配角的戲份，給宣寧多留出一天半的空閑。
蘇繹本想留出半天，和她再提前商量一下剩下的戲份，但經紀人臨時給他安排了一場P市的通告，他便作罷了。
他是個不錯的人，自上次的事後，便有了分寸，除了在戲裏，平時再不會有暧昧的舉動，一切言行都守在朋友的界限之後。
宣寧將半天時間花在練瑜伽、放松上，剩下的一天，則打算去一趟福利院。
以後，她的工作越來越忙，能去的機會也只會越來越少，如今就在C市，有空自然要去看看。
只是，她沒想到，剛到福利院的門口，就遇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寧寧！”蔣院長從屋裏迎出來，滿臉笑容，“總算來了，從你電話過來，小胡子就一直吵著問宣寧姐姐什麽時候來呢！”
院子裏，除了她的車，還停了一輛黑色的商務車，站在門外，隱約能聽到孩子們興奮的聲音和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
那道聲音很獨特，除了聲線的不同之外，還有種格外有感染力的生動氣質，盡管聽不清她在說什麽、笑什麽，卻讓人情不自禁地感到愉快。
“蔣阿姨，今天還有其他客人在嗎？”宣寧問。
蔣院長笑得更開心了，拉著她往裏去：“是，我正要帶你見見呢！”
兩人進屋，就看見屋裏被孩子們圍坐在中間的女人。
大約四五十歲的年紀，保養得極好，言談舉止間自然流露出渾然天成的貴氣，不必留心她的衣著穿戴，光從通身氣質便能判斷出她非富即貴的身份。
不過，和舒淑蘭身上刻意培養出來的溫柔、大氣不同，這位女士更多了一些靈動和自在。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驕傲和優越才能養出來的自在，顯然，這位女士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上等人”，好在她的自在沒有攻擊性，並不惹人不快，甚至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孩子們便被感染了，不似平時鬧騰，一雙雙眼睛時不時看著這位女士，似乎很想得到她的關註。
女士註意到門口的人，笑著轉頭看過來，恰好露出正臉。
看清她的相貌，宣寧楞了下，感到一絲熟悉，心中已然有了猜測：“這位是——”
那女人起身走近，蔣院長適時開口：“寧寧，這位是季苓女士，正是她，先前資助了咱們的孩子們！當然，也是周先生的母親！”
後面那句話，是對宣寧的特意提醒。
果然如此。
宣寧的猜測得到證實，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她實在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周子遇的母親。
她想，以她和周子遇的關系，還遠遠到不了要見父母的程度。而作為周子遇的母親，作為看著白熠從小長大的長輩，應當也不會喜歡她這樣的女孩。
她更沒興趣在這時候就為了周子遇去討好他的母親，既然如此，不如就以普通人的身份相處。
“季女士，這就是我剛才說的宣寧，她和您一樣，也捐助了我們福利院，不過，時間更早一些。”蔣院長說著，側頭看宣寧，示意她說兩句。
宣寧笑笑，沖季苓伸手：“季女士，您好，我是宣寧。”
聽到她的稱呼，季苓便明白，她不打算提到周子遇，更不打算用周子遇來套近乎，便也順著伸手，與她飛快地握了握：“你好，宣小姐，要是沒記錯，你應當是一位演員？工作應當很忙吧，怎麽會有空來這裏？”
“是的，我的確是演員，近來恰好就在C市拍戲，今天恰好有空，便來看看。”宣寧如實回答，“明天就要回S市繼續拍攝，恐怕要很長時間沒機會來了。”
季苓又問：“宣小姐經常來嗎？”
不等宣寧回答，小胡子已從孩子堆裏跑出來，一下撲到宣寧的腿邊，盡力擡起胳膊抱住宣寧的腰，笑嘻嘻地喊：“宣寧姐姐！你看我是不是長高了！”
這下，不必她回答，季苓已經知曉答案。
宣寧沖季苓抱歉地笑笑，隨後伸手在小胡子腦袋上比了比：“好像是長高了一點點，是不是好好喝牛奶了？”
小胡子趕緊點頭：“我每天都喝牛奶！我要長很高！”
“宣寧姐姐，上次的哥哥今天會來嗎？”
這句話是扯著她的袖子悄悄說的，自以為聲音很小，實則還是讓三個大人都聽到了。
季苓一下子聯想到周子遇。
宣寧倒是沒有任何被說破的心虛，很自然地回答：“哥哥今天不來，只有我一個人來。小胡子想哥哥嗎？”
小胡子搖頭，笑出聲來：“太好了，那我可以一直和宣寧姐姐在一起！”
剛說完，又捂住嘴，臉蛋漲得通紅。
季苓哈哈大笑，看向宣寧的目光稍有軟化。
-
一百公裏外的機場，周子遇剛剛從飛機上下來，進入到達大廳。
又到寒冬臘月，近來極端天氣頻發，各地航班時有延誤，他原本應該在七個小時前就抵達S市的國際機場，然後正好接六小時前剛剛抵達機場的季苓一道回老宅。
沒想到他那趟航班因為起飛地的天氣原因延誤了整整七個小時，眼下，季苓早已離開機場。
貴賓通道外，老韓早已等候多時，見他出來，趕緊上前。
“周總，季女士請老宅的司機送她去了C市，要晚些回來，吩咐我在這兒等著，接您回去。”
周子遇腳步微頓，問：“去C市做什麽？”
“臨時起意，說是要去福利院看看——就是您去過的那一家。”老韓打開後備箱，將周子遇的行李放進去。
周子遇的神色一下變了。
他立刻拿出手機，找到宣寧的對話框：“還在福利院嗎？”
他雖忙得很，卻一直關心宣寧的行程，並非只是敷衍一問了事，而是真真切切地像記自己的行程一樣記在心裏。他知道宣寧今日休息，要去福利院看望蔣院長和孩子們。
那邊沒有回覆，他又問：“見到我媽了？”
還是沒有回覆。
老韓見他神色不對，一時也不知該不該回去，正要問，就聽他開口先說了：“我們也去那兒吧。”
S 市的機場位於郊外，離C市很近，中間由新建的快速路連通，只用一個小時便到了。
小小的院子裏已經停了兩輛車，一輛是季苓的商務車，另一輛則是宣寧的沃爾沃，這下不必再問，兩人顯然都在裏頭。
周子遇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來不及多想，三步並作兩步跨進屋裏。
面對門而坐的小胡子第一個看過去，反應了一秒鐘後，小臉一癟，不說話了。
旁邊的孩子們察覺到他的變化，也跟著看過去，一時間，一雙雙眼睛都直楞楞盯著周子遇，原本吵鬧的屋裏頓時變得落針可聞。
周子遇吃驚地看著這一雙雙各異的眼睛。
“哥哥不是不來嗎？”小胡子磕磕巴巴地說，聲音壓得低，卻因為屋裏太安靜，還是被大家聽見了。
季苓噗嗤一聲笑出來，一下打破屋裏的“僵局”，孩子們跳起來沖周子遇問好，三個大人也從孩子堆裏起來。
周子遇沖小胡子笑笑，又沖蔣院長打了聲招呼，隨即站到宣寧的面前，將她與季苓稍隔開些，面對著季苓，說：“媽，你怎麽突然來這兒？也不回去先休息。”
他說著，伸手大方牽住宣寧。
“時間倉促，沒有提前介紹，媽，這是宣寧，我的女朋友。”
宣寧見他如此態度，便不避著，配合他換了個稱呼：“阿姨好。”
季苓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並未表態，只是示意兩人不必太過緊張，隨便，將周子遇單獨叫去了外面。
寒冷的冬天，母子兩個站在風中，不知在說什麽。
蔣院長拍拍宣寧的肩膀，示意她別太緊張：“你來之前，我和季女士已經相處了一段時間，要我說，她願意給咱們這樣的地方捐助，還願意親自過來看望、做義工，一定是個不錯的人，別擔心。”
宣寧笑著點頭，心中並不覺得緊張。
反正，有周子遇在。
母子兩個沒談太久，不過三五分鐘，很快便回來，看起來神色如常。
回去時，大概是照顧兩個年輕的戀人，季苓坐了來時的車回去，周子遇則和宣寧一起，自己開車回去。
路上，宣寧終於還是問了。
“阿姨和你說什麽了嗎？”
周子遇想起剛才的情形，心情仍舊覆雜。
寒風裏，季苓問，第一次她讓他來這家福利院的時候，是不是就是和宣寧一起來的。
他明白，母親想知道，他是不是做了對不起白熠的事。
盡管愧疚，但他從從來坦誠，不願說謊。
“是的，不過，當時只是碰巧。媽，我喜歡她，早在她和阿熠還沒有分手的時候就已經如此，我不會放棄。”
季苓態度不明地看著他，好半晌，才嘆了口氣。
“你急什麽，我又不是來勸你和她分開的，你是什麽樣的性子，我還不了解嗎？只怕是已經決定的事，誰來勸也不管用。”
說著，她無奈地笑了笑：“況且，我不想做舒淑蘭那樣的人，我還分得清誰才是親生兒子。阿熠那邊……往後我一樣對他好就是了。”
“本就是我看在好朋友的面子上想要照顧的孩子，無需你來替我承擔責任。”
她還說，其實她打心底裏並不喜歡宣寧，只是在發現她的確堅持多年為福利院捐款、做義工後，才稍有改善。
身為母親，她無法說服自己喜歡上這個女孩，她能做的，只是不成為兒子的阻力
他需要的，也只是如此。
“問了與你有關的事。”
周子遇將季苓的話統統告訴她，沒有隱瞞。
宣寧很久沒有說話。現在她有些明白了，周子遇這樣的性子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完整而和睦的家庭，愛他卻不過分控制他的父母，是這些，讓他成為這麽獨立而可靠的人。
也許，她真的可以相信，他能長久地忍耐，忍耐她的缺點，忍耐激情退去後，數十年如一日的枯燥乏味。
【作者有話說】
番外大概還剩三章左右，到周一左右就全部完了。感謝在2024-05-19 23:18:03~2024-05-22 22:51: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呀 2瓶；甜豆花好吃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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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千公裏外, 佛羅倫薩的某家商業畫廊內，黎漪身為畫廊主人，正領著貴客在館內參觀。
近兩年, 她的畫廊已經運營得相當成熟, 在整個歐洲市場都占據了相當可觀的市場份額。
如今，除了和世界頂級藝術家談合作之外，她已很少需要親自出面，帶人參觀。不過, 今日這位客人不一樣。
一來, 她有些欣賞這位新朋友的性格，感到十分投緣；二來，這位客人的影響力，關系到她明年下半年進入國內市場的計劃。
可不能怠慢了。
“竟然有Eileen Chen 的早期作品！”季苓在墻邊的一幅畫前停下腳步, 驚嘆道，“她現下因為裝置藝術出名，想不到也有過如此規整的作品！”
Eileen Chen 是現今裝置藝術界的翹楚, 名聲極盛, 不少畫廊、藝術館都想盡辦法請她參展。
“所有優秀的藝術家, 哪怕開宗立派，也都得先經最基礎的技巧訓練，達芬奇小時候也要畫雞蛋。”黎漪笑著回答。
她的態度不卑不亢，並未因為有求於季苓, 而將自己的位置擺得太低。
季苓在上流社會的圈子裏，見過各種討好、恭維的手段，早練就一雙火眼晶晶, 一下就看出黎漪的不同。
這樣的態度和風格, 她也有幾分欣賞。
“連成名前的作品都能拿到, 不愧是黎館長，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也沒什麽，只是當年 Eileen 還未成名的時候，曾經將她的作品自薦給不少畫廊和經紀人，其中就有我，”黎漪看著墻上的畫作，認真地解釋，“她那時的基本功已經很好，只是還沒有風格化，少了靈性。我和其他人一樣拒絕了她，不過，不同的是，我拒絕她的同時，替她寫了一封推薦信，讓她去藝術學院深造，她一直記著這件事，所以成名後，對我們畫廊多些青睞。”
“原來如此，黎館長慧眼識珠，讓人佩服。”
“其實談不上慧眼，只是身在這個行業久了，多少會明白，日後能否成名，還有許多運氣的加成，我也不過是時常願意下註賭一把罷了。”
她說得輕描淡寫，並未將自己放在“施恩”的那一方，明明是幫助了他人，卻不以此邀功，季苓一時覺得有趣極了。
半天時間，兩人將這個偌大的畫廊逛了個遍，算得上相談甚歡。
這樣的交往，已有了兩三回，應當可以稱一聲“朋友”了。
天色漸晚，也到了畫廊即將閉館的時候，黎漪還預定了市中心的餐廳，正要帶季苓前往，卻聽身後樓梯的方向傳來一道聲音。
“季阿姨？”
兩人楞了下，一同停下腳步，回身看去。
只見一位畫廊的工作人員帶著個年輕女子從二樓內部辦公室的方向行來，季苓看了兩眼，慢慢想起來，猶豫著出口：“沈小姐？”
沈煙看起來有些驚喜，也有些忐忑：“是我，沒想到您還記得我。”
“真巧，在這兒遇見，沈小姐，你怎麽會在這兒？”季苓克制著態度，溫和有禮，卻並不熱絡。
她心中也有芥蒂。
白家的事，在國內鬧得人盡皆知，她從前對舒淑蘭就算不上喜歡，是看在她作為繼母，對白熠也不錯的份上，才一直保持尊重的態度。
可現在，她已然看清了舒淑蘭的真面目。她不在乎舒淑蘭過去情史如何，但對白熠造成的傷害卻是不能原諒的。
而沈煙不但是和白熠談過戀愛的關系，更是舒淑蘭一直道親生女兒一般對待的孩子。
同樣身為人母，她實在不齒舒淑蘭這種拋棄親生女兒，反對別人的女兒那麽好的行徑，對沈煙自然更沒辦法用平常心看待。
這女孩前陣子還通過助理找來，想要自薦來做她的繪畫老師，後來因她被別的事耽誤，沒有立即回國，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我應導師的邀請，來參加佛羅倫薩的雙年展，恰好有空，便來這家畫廊看看。”
她說得有所保留，目光瞥見旁邊的黎漪，雖沒打過交道，卻已認出了她就是這家畫廊的主人。
這是歐洲有名的連鎖畫廊，做著許多別人搶也搶不來的名家代理生意，沈煙一直想打入這個圈子，奈何好幾次找人牽線搭橋，都沒能成。
當初畢業之前，選擇離開歐洲，回國發展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一直以來都被最主流的藝術圈子排斥在外。
她自恃有幾分天賦，大小也得過些獎，在好幾次新銳藝術家展覽中都受到好評，可不知為何，始終沒能敲開這家畫廊的門。
譬如今日，她已是托了導師從中牽線，直接找到了畫廊的主要決策人之一。明明相談甚歡，可說到關鍵處時，對方仍是遺憾地搖頭，至於原因，很簡單，合作的藝術家，最後都要黎漪點頭才行。
“也想找找有沒有合作的機會，不過，好像還是少了些緣分。”她裝作沒有認出黎漪的樣子，有些遺憾地說。
黎漪在旁默默看著，並不搭話，更不因為她和季苓相識，便多一分熱絡。
季苓看出黎漪的態度，有心同她站在一邊，便不出口替兩人介紹，只說：“你天賦好，近來又有了自己的突破，早晚會有所成就。”
沈煙自小便會察言觀色，到此，已然清楚季苓的意思。想來，還是因為白家的事，有心排斥了。
她前陣子便想到了這一條，生怕好不容易才夠到的邊，因為舒淑蘭這一遭要斷，便趕緊同舒淑蘭保持距離。
可是，這一條線，便也停滯了，想再進一步，實在太難。
“謝謝季阿姨的肯定。”沈煙笑了笑，決心再試一試，“我……有些話，放在心裏已有一陣子，一直不知該不該和您說……”
季苓表情不變，知曉她不想當著黎漪的面說，卻也不順她的意，只說：“沈小姐，你有什麽話，直說就好，這裏沒有外人。”
到了閉館的時間，畫廊裏已不剩什麽人，方才的那位工作人員，在看到黎漪和季苓的時候，早已退到稍遠一些的地方，此刻僅剩下她們三人。
季苓這麽說，儼然便是將黎漪當成自己人——至少，與沈煙相比，她是自己人。
就連黎漪也有些詫異地看她一眼。
沈煙見狀，只以為她們兩個是相熟的好友，便直說了。
“也不是別的，是關於子遇哥的……”沈煙說得有些為難，“白家的事，阿姨一定也聽說了吧？那個叫宣寧的女孩，我先前見她好像同子遇哥走得有些近。”
黎漪的眼神，自聽到“宣寧”兩個字，就有了微妙的變化，卻什麽也沒說，只聽著她將先前聽到看到以及猜到的事說了出來。
季苓的神色稍有動容，到底關系到自己的兒子，身為母親，沒有不關心的。不過，也只是片刻罷了，並未失態。
“這本不是我該擔心的事，可是，子遇哥和阿熠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他們兩個現在也不知如何了，我想總不能因為一個外人，就生了嫌隙，所以才多嘴了一句，阿姨您別見怪。”
沈煙說完，忐忑地等待季苓的反應。
“好孩子，謝謝你告訴我。”季苓很快恢覆過來，態度如常，教人完全看不出她到底是怎麽想的，“我知道了，會處理的。”
話已至此，沈煙察不出端倪，也不便久留，只好告辭離開。
留下黎漪和季苓兩人。
“坐我的車？”下了臺階，黎漪問，“我的車就在外面停著，路也熟。”
她的鑰匙已掛在指尖，季苓應了，等上車後，問起：“剛才那孩子，你不喜歡？”
聽得出來，沈煙應當是來過畫廊數次，卻總是被拒絕，這不太像黎漪的風格，她明明願意幫助剛剛起步的年輕藝術家。
黎漪目視前方，一邊觀察路況，一邊調整方向盤，聞言反問：“你不也是嗎？”
季苓楞了下，忽然笑了：“這倒是，她心思太重，想要得太多，我不喜歡。”
“我倒不是因為這個。”
“那是因為什麽？”
季苓已說了實話，黎漪沈默片刻後，也選擇實話實說：“因為她剛才說的那個叫宣寧的女孩，是我外甥女。”
車廂裏一片安靜，季苓震驚側目。
“不過不熟就是了，這麽多年，我見到她的次數，一個手都數得過來。”黎漪說愛，又笑，“怎麽，要對我和宣寧興師問罪？”
季苓噗嗤笑出來，搖頭：“不至於，多大點事。”
話雖如此，當天夜裏，她還是忍不住給周子遇去了電話。
同一時間的國內已是清晨六點多。
周子遇才剛剛從酒店的大床上醒來，拿起手機，看著上面的名字，皺了皺眉，接通問：“媽，怎麽了？”
他昨晚才來這兒出差，因為天氣原因，航班延誤，到淩晨兩點才抵達，這會兒剛剛睡著不到兩個小時。
“臭小子，媽不能給你打電話嗎？”季苓的聲音聽起來頗有些不高興。
周子遇無奈地笑了聲，揉了揉額角，感到腦袋清醒了些，說：“沒有，只是覺得時間有點奇怪，擔心出了什麽事。”
季苓平時看起來任性妄為，其實是個心細又體貼的人，除了有急事，通常不會在清晨或是半夜來電話。
季苓這才覺得氣順了些。她也不兜圈子，直截了當地問：“沒什麽事。兒子，你是不是戀愛了？”
這是她這麽多年來，第二次問這個問題。
周子遇楞了下，想起第一次被她這麽問，還是在七八年前。
那時，他還在讀大學，臨近期末，課業壓力很大，又不能放棄其他校園團體活動，便不得不每天熬夜學習，以至於母親見每次打電話來時，他都還在外面，以為他戀愛了。
後來得知他是在學院的自習室學習，她失望透頂，後來，大約是習慣了他這麽多年來的“毫無消息”，便再不問了。
今日忽然又問，難道是聽說了什麽？
一瞬間，周子遇的腦海裏迅速轉過許多個念頭。
他身邊知道這件事的，只有助理、司機和家裏的阿姨，這幾個人都是周家的老人，熟悉他們母子的性格和習慣，平時並無交代私生活的先例，若是有誰說了，應當會立即告訴他。
剩下的，便知有白家那邊的人了。若是他們，恐怕不會說宣寧的好。
於是，他只答了個“是”，便問：“媽，你聽說什麽了？”
這次，換到季苓發楞了。大概沒想到這麽多年沒擺脫過單身狀態的兒子，會毫不猶豫地承認。
不過，這倒是他的性格，不藏著掖著。
“沒什麽，”她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麽異常，“我下周就回國了，到時候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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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組在C市的拍攝已將近尾聲，再過幾天，就要轉去S市繼續剩下的三分之一的拍攝。
最後兩天，劇組要補拍幾個配角的戲份，給宣寧多留出一天半的空閑。
蘇繹本想留出半天，和她再提前商量一下剩下的戲份，但經紀人臨時給他安排了一場P市的通告，他便作罷了。
他是個不錯的人，自上次的事後，便有了分寸，除了在戲裏，平時再不會有暧昧的舉動，一切言行都守在朋友的界限之後。
宣寧將半天時間花在練瑜伽、放松上，剩下的一天，則打算去一趟福利院。
以後，她的工作越來越忙，能去的機會也只會越來越少，如今就在C市，有空自然要去看看。
只是，她沒想到，剛到福利院的門口，就遇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寧寧！”蔣院長從屋裏迎出來，滿臉笑容，“總算來了，從你電話過來，小胡子就一直吵著問宣寧姐姐什麽時候來呢！”
院子裏，除了她的車，還停了一輛黑色的商務車，站在門外，隱約能聽到孩子們興奮的聲音和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
那道聲音很獨特，除了聲線的不同之外，還有種格外有感染力的生動氣質，盡管聽不清她在說什麽、笑什麽，卻讓人情不自禁地感到愉快。
“蔣阿姨，今天還有其他客人在嗎？”宣寧問。
蔣院長笑得更開心了，拉著她往裏去：“是，我正要帶你見見呢！”
兩人進屋，就看見屋裏被孩子們圍坐在中間的女人。
大約四五十歲的年紀，保養得極好，言談舉止間自然流露出渾然天成的貴氣，不必留心她的衣著穿戴，光從通身氣質便能判斷出她非富即貴的身份。
不過，和舒淑蘭身上刻意培養出來的溫柔、大氣不同，這位女士更多了一些靈動和自在。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驕傲和優越才能養出來的自在，顯然，這位女士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上等人”，好在她的自在沒有攻擊性，並不惹人不快，甚至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孩子們便被感染了，不似平時鬧騰，一雙雙眼睛時不時看著這位女士，似乎很想得到她的關註。
女士註意到門口的人，笑著轉頭看過來，恰好露出正臉。
看清她的相貌，宣寧楞了下，感到一絲熟悉，心中已然有了猜測：“這位是——”
那女人起身走近，蔣院長適時開口：“寧寧，這位是季苓女士，正是她，先前資助了咱們的孩子們！當然，也是周先生的母親！”
後面那句話，是對宣寧的特意提醒。
果然如此。
宣寧的猜測得到證實，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她實在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周子遇的母親。
她想，以她和周子遇的關系，還遠遠到不了要見父母的程度。而作為周子遇的母親，作為看著白熠從小長大的長輩，應當也不會喜歡她這樣的女孩。
她更沒興趣在這時候就為了周子遇去討好他的母親，既然如此，不如就以普通人的身份相處。
“季女士，這就是我剛才說的宣寧，她和您一樣，也捐助了我們福利院，不過，時間更早一些。”蔣院長說著，側頭看宣寧，示意她說兩句。
宣寧笑笑，沖季苓伸手：“季女士，您好，我是宣寧。”
聽到她的稱呼，季苓便明白，她不打算提到周子遇，更不打算用周子遇來套近乎，便也順著伸手，與她飛快地握了握：“你好，宣小姐，要是沒記錯，你應當是一位演員？工作應當很忙吧，怎麽會有空來這裏？”
“是的，我的確是演員，近來恰好就在C市拍戲，今天恰好有空，便來看看。”宣寧如實回答，“明天就要回S市繼續拍攝，恐怕要很長時間沒機會來了。”
季苓又問：“宣小姐經常來嗎？”
不等宣寧回答，小胡子已從孩子堆裏跑出來，一下撲到宣寧的腿邊，盡力擡起胳膊抱住宣寧的腰，笑嘻嘻地喊：“宣寧姐姐！你看我是不是長高了！”
這下，不必她回答，季苓已經知曉答案。
宣寧沖季苓抱歉地笑笑，隨後伸手在小胡子腦袋上比了比：“好像是長高了一點點，是不是好好喝牛奶了？”
小胡子趕緊點頭：“我每天都喝牛奶！我要長很高！”
“宣寧姐姐，上次的哥哥今天會來嗎？”
這句話是扯著她的袖子悄悄說的，自以為聲音很小，實則還是讓三個大人都聽到了。
季苓一下子聯想到周子遇。
宣寧倒是沒有任何被說破的心虛，很自然地回答：“哥哥今天不來，只有我一個人來。小胡子想哥哥嗎？”
小胡子搖頭，笑出聲來：“太好了，那我可以一直和宣寧姐姐在一起！”
剛說完，又捂住嘴，臉蛋漲得通紅。
季苓哈哈大笑，看向宣寧的目光稍有軟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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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公裏外的機場，周子遇剛剛從飛機上下來，進入到達大廳。
又到寒冬臘月，近來極端天氣頻發，各地航班時有延誤，他原本應該在七個小時前就抵達S市的國際機場，然後正好接六小時前剛剛抵達機場的季苓一道回老宅。
沒想到他那趟航班因為起飛地的天氣原因延誤了整整七個小時，眼下，季苓早已離開機場。
貴賓通道外，老韓早已等候多時，見他出來，趕緊上前。
“周總，季女士請老宅的司機送她去了C市，要晚些回來，吩咐我在這兒等著，接您回去。”
周子遇腳步微頓，問：“去C市做什麽？”
“臨時起意，說是要去福利院看看——就是您去過的那一家。”老韓打開後備箱，將周子遇的行李放進去。
周子遇的神色一下變了。
他立刻拿出手機，找到宣寧的對話框：“還在福利院嗎？”
他雖忙得很，卻一直關心宣寧的行程，並非只是敷衍一問了事，而是真真切切地像記自己的行程一樣記在心裏。他知道宣寧今日休息，要去福利院看望蔣院長和孩子們。
那邊沒有回覆，他又問：“見到我媽了？”
還是沒有回覆。
老韓見他神色不對，一時也不知該不該回去，正要問，就聽他開口先說了：“我們也去那兒吧。”
S 市的機場位於郊外，離C市很近，中間由新建的快速路連通，只用一個小時便到了。
小小的院子裏已經停了兩輛車，一輛是季苓的商務車，另一輛則是宣寧的沃爾沃，這下不必再問，兩人顯然都在裏頭。
周子遇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來不及多想，三步並作兩步跨進屋裏。
面對門而坐的小胡子第一個看過去，反應了一秒鐘後，小臉一癟，不說話了。
旁邊的孩子們察覺到他的變化，也跟著看過去，一時間，一雙雙眼睛都直楞楞盯著周子遇，原本吵鬧的屋裏頓時變得落針可聞。
周子遇吃驚地看著這一雙雙各異的眼睛。
“哥哥不是不來嗎？”小胡子磕磕巴巴地說，聲音壓得低，卻因為屋裏太安靜，還是被大家聽見了。
季苓噗嗤一聲笑出來，一下打破屋裏的“僵局”，孩子們跳起來沖周子遇問好，三個大人也從孩子堆裏起來。
周子遇沖小胡子笑笑，又沖蔣院長打了聲招呼，隨即站到宣寧的面前，將她與季苓稍隔開些，面對著季苓，說：“媽，你怎麽突然來這兒？也不回去先休息。”
他說著，伸手大方牽住宣寧。
“時間倉促，沒有提前介紹，媽，這是宣寧，我的女朋友。”
宣寧見他如此態度，便不避著，配合他換了個稱呼：“阿姨好。”
季苓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並未表態，只是示意兩人不必太過緊張，隨便，將周子遇單獨叫去了外面。
寒冷的冬天，母子兩個站在風中，不知在說什麽。
蔣院長拍拍宣寧的肩膀，示意她別太緊張：“你來之前，我和季女士已經相處了一段時間，要我說，她願意給咱們這樣的地方捐助，還願意親自過來看望、做義工，一定是個不錯的人，別擔心。”
宣寧笑著點頭，心中並不覺得緊張。
反正，有周子遇在。
母子兩個沒談太久，不過三五分鐘，很快便回來，看起來神色如常。
回去時，大概是照顧兩個年輕的戀人，季苓坐了來時的車回去，周子遇則和宣寧一起，自己開車回去。
路上，宣寧終於還是問了。
“阿姨和你說什麽了嗎？”
周子遇想起剛才的情形，心情仍舊覆雜。
寒風裏，季苓問，第一次她讓他來這家福利院的時候，是不是就是和宣寧一起來的。
他明白，母親想知道，他是不是做了對不起白熠的事。
盡管愧疚，但他從從來坦誠，不願說謊。
“是的，不過，當時只是碰巧。媽，我喜歡她，早在她和阿熠還沒有分手的時候就已經如此，我不會放棄。”
季苓態度不明地看著他，好半晌，才嘆了口氣。
“你急什麽，我又不是來勸你和她分開的，你是什麽樣的性子，我還不了解嗎？只怕是已經決定的事，誰來勸也不管用。”
說著，她無奈地笑了笑：“況且，我不想做舒淑蘭那樣的人，我還分得清誰才是親生兒子。阿熠那邊……往後我一樣對他好就是了。”
“本就是我看在好朋友的面子上想要照顧的孩子，無需你來替我承擔責任。”
她還說，其實她打心底裏並不喜歡宣寧，只是在發現她的確堅持多年為福利院捐款、做義工後，才稍有改善。
身為母親，她無法說服自己喜歡上這個女孩，她能做的，只是不成為兒子的阻力
他需要的，也只是如此。
“問了與你有關的事。”
周子遇將季苓的話統統告訴她，沒有隱瞞。
宣寧很久沒有說話。現在她有些明白了，周子遇這樣的性子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完整而和睦的家庭，愛他卻不過分控制他的父母，是這些，讓他成為這麽獨立而可靠的人。
也許，她真的可以相信，他能長久地忍耐，忍耐她的缺點，忍耐激情退去後，數十年如一日的枯燥乏味。
【作者有話說】
番外大概還剩三章左右，到周一左右就全部完了。感謝在2024-05-19 23:18:03~2024-05-22 22:51: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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