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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這不是我家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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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這不是我家阿意

姜夫人一行人緊趕慢趕回了楚家, 她思女心切,顧不得身上的狼狽,直接去了停放“姜言意”棺木的院子。

姜言歸也一道過去, 但他雙腳都還纏著紗布, 又沒個輪椅,只能由下人用擔架擡著走。

楚家二老都在院子裏, 楚老夫人年紀大了,白發人送黑發人, 半夜裏楚昌平帶著棺材回府, 她就哭暈厥了一次, 楚老太爺怕她傷心過度, 沒敢讓她去看棺材裏的外孫女成了個什麽樣。

他本想親自瞧瞧,被楚昌平攔下了, 說給“姜言意”換身衣裳整斂遺容了再看。

言辭雖隱晦,但楚老太爺知曉外孫女被送去了那等地方,眼下兒子再這麽一說, 心知外孫女怕是死前連件遍體的衣裳都沒有,又落了不少淚。

他手中的拐杖用力拄地, 大罵:“昏君!無道昏君!”

等姜夫人哭著進院子, 老二看到她這般狼狽, 知道了姜夫人再姜家過的日子, 又是一陣痛哭。

“我的兒啊!娘當初就不該同意你嫁給那姓姜的混賬!”

“你是他的結發妻啊, 他怎能這般對你?阿意那孩子便是有千般萬般不是, 那也是他的骨肉啊!這人的心思怎就這般狠呢?”

楚老夫人抱著女兒, 哭得幾欲昏厥。

他們若是能早一步得到自家外孫女被發配邊關充妓的消息,便是使銀子召些江湖草莽,在半道上劫也能把人給劫下來。

偏偏姜尚書那頭封死了消息, 等風聲穿到他們耳中,為時已晚。

姜夫人抱著母親亦是流不盡的眼淚:“母親,女兒過得好苦……還有我那可憐的阿意……”

想到女兒,姜夫人胡亂抹了兩把眼淚,起身直接往擺放棺材的房間裏去。

人死了十多天,也是入秋天氣轉涼了,腐臭味才沒那般大,除了親近熟悉之人,旁人根本認不出這究竟是不是府上死於非命的表小姐。

幾個上了年紀的仆婦正在用水給棺材裏的人擦身凈面,旁邊擺放著一套入土穿的綾羅綢衣。

姜夫人撥開幾個仆婦,流著淚要看自己死去的女兒最後一面,卻在瞧見棺中女子布滿屍斑的臉時怔住。

倒不是這女子死相恐怖,而是……這根本不是自己女兒!

姜夫人哭聲一頓,還以為是楚昌平收屍時認錯了人。一想到自己女兒還在關外不能埋骨,一時間又悲又氣,吼了一聲:“這不是我家阿意!”

此時邊上的仆婦也給棺材中的女子穿上了壽衣,還以為她是悲傷過度,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寬慰道:“夫人節哀順變吧。”

姜夫人不理她們,扭頭就往屋外走:“三哥,你帶回來的哪裏是阿意!”

楚昌平被姜夫人問楞住了,“裏面不是阿意?”

姜夫人紅著眼道:“我自己的女兒,那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還能不認得?”

此時屋子裏的幾個仆婦也說裏面的人整理好遺容了。

楚昌平這些天日夜兼程趕路,被姜夫人這樣一頓吼,本就昏沈的腦子隱隱有些脹痛。

他進屋親自去看,楚家二老也跟了進去。

姜言歸要進去被姜夫人按住:“你腿腳不便,別進去了,裏面不是你姐姐。”

姜夫人痛心自家女兒怕是還在異地的荒郊野嶺不能入土為安,姜言歸一雙空洞死寂的眸子裏卻升起幾絲波瀾。

舅舅帶回來的不是他阿姐,是不是說明他阿姐有可能還活著?

屋子裏,楚家二老看清棺材裏的人後,楚老太爺氣得給了兒子兩巴掌。

“你怎麽當舅舅的?自家外甥女都能認錯?”

楚昌平這些天都沒怎麽好好休息過,臉上胡茬都長了一截,此刻只覺腦子裏一片鈍痛。

楚老夫人心疼兒子,楚老太爺還要動手時,就被楚老夫人攔了下來:“別打了!昌平心裏也苦。”

楚昌平喃喃道:“不可能啊,我打聽到的,埋在那裏的分明就是阿意,遼南王得知她出事,還贈棺下葬。這口棺材就是遼南王贈的……”

這時,外邊又有小廝傳話:“老爺,有您的信!”

知道楚昌平回府的下人不多,且都是楚家的忠仆。

這小廝叫的老爺,自然是在叫楚老太爺。

楚老太爺心下正亂著,哪有心思看信,當即就道:“放書房去,我晚些時候再看!”

外邊的小廝看了一眼信上的印章,誠惶誠恐道:“老爺,這是遼南王府來的信。”

遼南王府?

楚老太爺跟楚老夫人面面相覷,他們楚家跟那位在朝野上下以殘暴聞名的遼南王可並無交集。

楚昌平聽到“遼南王府”四字卻是心頭一凜,快步走出房門,奪過小廝手中的信拆開。

印有遼南王大印的信封裏,裝有一張信紙和另外一個小信封。

楚昌平飛快看完那頁信紙,幾乎是狂喜道:“阿意還活著!”

楚家二老聞言忙從房裏出來,姜夫人一把奪過了楚昌平手中的信紙,看完之後一時間竟不知是悲是喜。

喜嗎?女兒尚在人世是歡喜的。可皇帝馬上就要對付楚家了,這是滅門之災啊!

她一個內宅婦人,在此之前從未想過這種禍事,眼下早已慌了神,只惶惶不安看著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長:“三哥,陛下要以你擅離職守、意圖謀反的罪名捉拿你,這可如何是好?”

就在此時,跟楚昌平一道回來的親信也從街上得了消息,匆匆趕來告知:“三爺,一隊禁軍出了宣武門,往都和大道這邊來了,約莫是沖著咱們來的!”

楚老夫人才得知外孫女還在人世的消息,來不及高興,猛然得知這怕是有滅門之災,一口氣沒緩過來,直接暈了過去。

“老夫人!”

“夫人!”

“母親!”

一時間,不大的院子裏再次亂做一團。

楚昌平掐了楚老夫人人中才把人給喚醒了。

楚老夫人淚眼朦朧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兒子,悲痛不能自已:“我的兒啊……”

姜夫人哭著給了自己兩耳光:“怪我,都怪我!若是我當初好好教阿意,不慣著她,她哪裏會膽大到去用那等下作的手法對付宮裏的惜嬪娘娘?都是我種下的惡果,是我曾經苛待了惜嬪娘娘,我去宮門前給她磕頭,求她放楚家一條生路,她要我的命我都給……”

楚昌平把那個小信封交給姜夫人:“這個時候莫說這些傻話,阿意便是有錯,也罪不至此!是這昏君無道!你便是跪死在宮門前,他也不會收回成命。姜家今後你們母子不回也罷,楚家再不濟,還是養得起你們母子二人,姜敬安那匹夫怕惹禍上身,想來近日就會寫放妻書與你。這是阿意寄來的信,你好生收著,我不能再留在家中了……”

說這話時,楚昌平又看了一眼楚家二老,這才對姜夫人道:“我若不在了,你代我好生孝敬爹娘。”

只一句話,說得一家子人都紅了眼眶。

姜言歸坐在擔架上,從未有哪一刻像這般痛恨自己這雙廢腿,他兩手緊緊抓著擔架的扶桿,眼眶通紅:“舅舅!”

楚昌平摸了摸姜言歸的頭:“你身上有楚家一半的血,也算是楚家男兒,莫要自棄,將來你母親、你姐姐都還得倚仗你。你不立起來,她們靠誰?”

一番話說得姜言歸泣不成聲:“言歸記住了……”

楚昌平這才轉頭跪下,給楚家二老磕了兩個響頭:“父親,母親,孩兒不孝,給家中招來了這般大的禍端。”

楚家二老趕緊上前把他扶起來。

楚老太爺看了遼南王寫給他的信,知道遼南王會派人接應楚昌平,只要他出了京城,那麽皇帝就動不了他。他道:“快些出城去!再晚些怕出什麽意外!”

只要楚昌平不在府上,便是禁軍進府搜查,找不到楚昌平人,這罪名也就扣不下來。

楚老夫人也流著淚道:“去吧!”

楚昌平再看了家中老父老母一眼,一咬牙轉身離去。

楚老太爺這才吩咐府上的下人:“把棺材擡下去,若一會兒禁軍進府查到了,便說是何管事家中的親戚來府上遭了意外。等風頭過了,再尋個風水好的地方把這姑娘葬了,都是苦命的人……”

禁軍走到都和大道時,忽同一隊華貴車輦撞上。

禁軍霸道慣了,前邊的小嘍啰開口便是:“讓開讓開!禁軍辦事!別擋道!”

馬車上的金紗車簾被一雙塗著鮮紅豆蔻的玉手撩起,車中女人雍容嫵媚,唇邊噙著一絲冷笑:“你們禁軍,可真是好大的膽子,連本公主的車駕都敢沖撞!”

瞧見車中人是文淑長公主時,方才出言的禁軍噤若寒蟬。

文淑長公主是先皇最寵愛的女兒,當今聖上的親姑姑,她在聖上跟前說的話,比太後都管用。

禁軍統領發現前邊的異樣,趕緊催馬上前,得知了事情的始末,揚手馬鞭就甩到了那名禁軍身上,那名禁軍臉上被打得皮開肉綻,卻是聲都不敢吱一聲。

禁軍統領沖著長公主抱拳:“手底下的人不長眼,沖撞了長公主,肖某代他向您陪個不是。”

長公主冷哼一聲:“本公主還以為自己這是失了聖心呢,什麽狗都敢在本公主跟前亂吠!”

禁軍統領將腰身伏得更低了些:“豈敢!肖某還有皇命在身,就不陪長公主多言了,改日再親自登門請罪。”

長公主臉色一變,因為保養得宜,她半點不顯老態,三十多歲的人,瞧著跟那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差不多。她道:“肖統領這賠罪的誠意本公主可是半點沒看到,還想用皇命壓本公主麽?”

她吩咐車夫把馬車往前趕了些,嚴嚴實實堵住都和大街這條道,這才看著禁軍統領道:“本公主的車駕今日就停在此處了,肖統領要麽帶著你的人繞道,要麽……就好生給本公主賠罪。”

禁軍統領一貫知道這位姑奶奶不好惹,怎的今日就這麽巧,剛好犯到她頭上去了。

繞道走是不可能的,楚家就在都和大街中段,若是去晚了,叫楚昌平聽到風聲逃了,回頭他在陛下跟前可沒好果子吃。

禁軍統領道:“長公主,您莫要為難在下。”

若不是這位長公主當年在婚事上跟楚家結下了梁子,他都要懷疑長公主故意在此刁難,是為了幫楚昌平脫困了。

長公主顯然半點沒有罷休的意思:“肖統領既覺得本公主是在為難你,那咱們就到陛下跟前說道去吧!”

禁軍統領下馬,沖著長公主行了個大禮:“卑職管教下屬不力,沖撞了長公主,還望長公主大人不記小人過,莫與這豎子一般見識!”

長公主冷哼一聲,這才放下了車簾:“本公主的車駕過了爾等再行。”

華貴的車隊緩緩橫穿都和大道。

禁軍統領看著長公主馬車後面還有七八輛馬車,頓時氣不打一出來。

他剛露出一臉怒容,正路過的一輛馬車突然掀起車簾來,裏面是個唇紅齒白的公子哥兒,眼底風情萬種:“我瞧著肖統領對公主殿下還是有諸多不滿呢。”

禁軍統領趕緊抱拳:“不敢。”

此人是長公主身邊最得寵的男寵,實在是開罪不得。

後面幾輛馬車裏也陸續有人掀開車簾,都是些或清俊或妖冶的小郎君,嘟嚷著馬車怎在此處停了這般久。

等長公主的車隊走過,已過去差不多半刻鐘,禁軍統領趕緊上馬準備前去楚府抄家。

身後卻又有小黃門駕馬趕來,隔著老遠就喊:“肖統領留步!”

禁軍統領只得停在原地等小黃門上前。

小黃門到了跟前,勒住韁繩道:“傳聖上口諭,命禁軍統領肖乾即刻前往各城門處捉拿楚昌平!”

禁軍統領不知怎的不到半個時辰,陛下就改了聖詔,他道:“那楚家還抄不抄?”

小黃門道:“自是不抄了。”

禁軍統領心中更窩火了些,面上卻不敢顯露,只道:“卑職領命!”

皇宮。

禦書房能砸的花瓶玉器通通都叫龍椅上那位砸了個幹凈,伺候的宮女太監們哆哆嗦嗦跪了一地,偶有碎瓷飛迸過來,在臉上割了道口子,也不敢用手去擦血跡。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新帝將龍案的所有奏折一並掃落在地。

“朕是怎麽交代樊威的?把人送去他軍營裏,他倒好,把人留著給朕的好皇叔當把柄!”新帝怒急反笑。

總管太監碰了杯熱茶遞上去,“陛下您喝口茶消消氣……”

他一把揮開,“滾!”

滾燙的茶澆了一身,總管太監卻也不敢多言。

新帝雙手撐在龍案上,眼中怒氣掀天:“把姜敬安給朕叫進來!”

剛退出禦書房的姜尚書又被小太監給叫了進去。

他剛一進門,一本折子就砸到了他面門上。

新帝怒不可遏:“你不是說那對母子都被你關在府上了嗎?怎的現在人又到了楚家?”

姜尚書心中一驚,連忙跪下:“臣……惶恐。”

姜夫人母子離府,他的確是毫不知情。

新帝額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腦仁兒也一抽一抽地疼,他一手揉著眉心道:“你那嫡女沒死。”

這話落到姜尚書耳中,只有驚,沒有喜。

新帝狠佞道:“她如今在遼南王手中,遼南王估計就等著用她大做文章呢!朕若是此時動楚家,就正合了他的心意!”

若是單單只有一個姜言意在遼南王手中,那麽不成什麽氣候,只要姜尚書這頭咬死了說她不是自己女兒,一句“汙蔑”就能揭過去。

但如今姜夫人母子回到了楚家,有了她們做證人,那麽他發配世家嫡女去邊關做營妓的事情一揭露,天下人會如何看他?

君王無德,可不就是給了他的好皇叔可乘之機?

新帝正焦頭爛額時,禦書房外又有宮人來報:“陛下,大事不好了!”

新帝抓起龍案上的硯臺就砸了過去:“說!”

小太監被砸的頭破血流,跪在地上帶著哭腔道:“樊小將軍酒後失儀,輕薄了惜嬪娘娘……”

新帝只覺血氣一陣上湧,他提了掛在一旁的龍泉寶劍就往後宮去。

姜尚書跪在地上整個人也是一顫,瞬間白了臉色。

此時千裏之外的西州,封朔坐在西跨院的涼亭裏,一墻之隔就是小廚娘那邊廚房裏炒菜的動靜。

他跟前的石桌上的黑白兩色棋子正廝殺著,他左手落下一枚黑子,右手緊跟著落下一枚白子。

清冽的鳳眸裏翻湧的是京城此刻的風雲。

“皇侄,這一局,你破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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