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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心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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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心亂了

長公主剛回到府上, 城門口處探子的消息也傳了回來。

“楚家三爺已趕在禁軍封城前出城了。”那唇紅齒白的小郎君扶著長公主在軟榻上坐下,又跪在軟榻下方,奉上一杯香茗。

長公主卻並不接, 她撥弄著自己手上鑲了五色寶石的鏤花金絲鐲子, 目光不知散落到了何處,“楚昌平, 這是本公主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那小郎君頗有幾分拈酸吃醋,道:“公主殿下對那姓楚的武夫, 可真是長情得很。”

長公主淡淡一眼掃過來, 面上並無怒色, 卻嚇得小郎君擡手就給了自己兩個耳刮子, “奴嘴碎,奴該死!”

長公主塗著鮮紅豆蔻指甲的手擡起了那小郎君的下巴, 眼底半分波瀾也沒有,她道:“本公主一直留你在身邊,就是因為你聽話、乖巧。本公主今日只是帶你們出去游湖, 回來跟禁軍撞上了,明白?”

小郎君連連點頭:“奴明白。”

長公主收回手, 又躺回了軟榻上, 漫不經心道:“下去吧。”

小郎君這才連滾帶爬出了大殿。

貼身的侍女上前給長公主按肩, 瞧著殿內那一籠箱血玉瑪瑙, 笑道:“遼南王此番想必花了不少心思, 曉得您喜歡這些物件, 特地收羅了這麽多送來。”

長公主只淡淡瞧了一眼, 興致缺缺。她願意幫楚家,不是因著遼南王這份合心意的大禮,只是單純為了那個人罷了。

她擡手拂弄香爐裏升起來的細煙, 想起近日朝廷上的變動,細眉輕鎖:“本公主不願看陛下一錯再錯,為了個女人,他做的都是些什麽荒唐事!”

先是把世家嫡女發配去邊關充妓,再是貶謫陸大學士嫡子,如今若是再抄了楚家,等事情敗露那一日,他這不是等著天下人口誅筆伐麽?

長公主剛為此事煩憂,殿外又有婢子匆忙前來傳信:“公主!大事不好了!您快進宮去吧!”

長公主身後的侍女面上一慌,還以為是遼南王的人給她們送禮一事被宮裏那位知曉了。

長公主面上倒是鎮定得出奇,起身讓侍女為自己整理華裳時,才問那婢子:“宮裏出了何事?”

婢子慌張道:“聽聞是樊小將軍酒後輕薄了惜嬪娘娘,陛下一怒之下砍了樊小將軍,樊貴妃當場哭暈過去了,現在陛下又拿著劍往皇後宮中去了!”

“荒唐!”長公主等不及侍女為自己整理好華裳了,拖著長長的衣袂就往外走:“備車!”

樊家小兒子跟隨樊威回京後,樊家給他在宮裏謀了個禦前侍衛的差事。

畢竟這天底下,最得臉也最容易升遷的就是皇帝跟前的人。

樊家手握兵權,如日中天,便是前幾日遼南王從西州送來的彈劾折子,加上一幫大臣收羅的民間證據,也只讓樊家小兒子挨了一頓板子。

今日卻因為動了皇帝心尖兒上的人,就被直接砍了!

長公主光是想想接下來怎麽安撫樊家就頭疼,那可不是像陸家一樣的死衷之臣!

而且皇帝往皇後宮中去了,必然是惜嬪被樊家小兒子輕薄一事有皇後在裏面推波助瀾。除去惜嬪,打壓樊貴妃,一石二鳥,皇後何樂不為?

但以長公主對皇後的了解,這絕不是皇後自己能想出的計策,不然樊家小兒子在禦前當差這麽久,為何偏偏就在今日輕薄了惜嬪?

這裏面絕對也有遼南王的手筆!

也是這一刻,長公主才覺出遼南王手段的可怕,能找上她也就罷了,深宮裏也有他的人麽?

皇後懷有龍嗣,眼下便是犯了彌天大錯也動不得,更別提只是設計了一個小小的嬪。但皇帝提劍去了坤寧宮,長公主不得不擔心自己這個侄子又發瘋。

此時的皇宮早已亂做一團,到處都是宮女太監的哭聲。

新帝一身明黃龍袍半邊都是血跡,手上的長劍也血澤未幹。

坤寧中的人一早就得了新帝提著劍往這邊來的消息,皇後身邊的大宮女哭著勸她快些去太後宮中躲一躲。

皇後臉上帶著淒然,她是個端莊的美人,眉眼如畫,氣質雍容。

此刻正輕撫著自己腹部,眼底噙著淚冷笑道:“他最好是連著本宮一並殺了,再扶持他那心尖兒上的人坐上這後位吧!”

“娘娘,您何苦在此時同陛下置氣?您懷有龍嗣,等陛下氣性一過,您服個軟這事也就揭過了。惜嬪那賤人此番之後,還能得聖寵麽?待小皇子出生,陛下早把那賤人忘到九霄雲外去了,看在小皇子的份上,陛下哪裏還會跟您計較這些!”

大宮女一番苦口婆心勸說,見皇後還是不為所動,只得趕緊遣人去慈寧宮請太後過來。

坤寧宮的大門被新帝一腳踢開時,皇後還在殿內用今日的安胎藥,身前的矮幾上擺著膳食。

看著手持長劍、逆光走進殿內的人,皇後甚至還有心情問他:“陛下可難得到我這坤寧宮來一趟,景意,給陛下布筷。”

在一旁伺候的大宮女看著新帝手上那把還滴著血的長劍,哆哆嗦嗦在矮幾上添上一副碗筷。

新帝眉眼一厲,擡腳就踹翻了矮幾,精致的菜肴全灑到了地上,大宮女也被嚇得一聲尖叫。

皇後喝完最後一口安胎藥,才擡眼看向新帝:“陛下這是作甚?”

新帝手中長劍指向她,嗓音幽冷如初冬太液池裏凝起的薄冰:“朕有沒有說過,讓你安分守己些?”

皇後眼底全是淒涼和自嘲:“陛下不妨告訴臣妾,何為安分守己?是看著自己的丈夫夜夜宿在別的女人宮中還要喜笑顏開?還是身為六宮之主就因為吃了你賞給藏嬌殿那位的荔枝,取荔枝回來的宮人就要被你活活打死?”

遼南王安插在皇後身邊的人,能成功煽動她用樊家小兒子還對付姜言惜,還得歸功於帝後不合多時。

每年第一批送進宮和最後一批送進宮來的荔枝都是最稀罕的。

今年最後一批送進宮的荔枝只有三盤,一盤自是擺在了新帝寢宮,一盤送去了太後宮中,皇後理所當然地以為那最後一盤當歸她所有才是。誰料新帝一早就把那盤荔枝賞給了惜嬪。

皇後派去取荔枝的人跟藏嬌殿那邊的人起了爭執,最後荔枝自然是被皇後的人強勢拿走了。

藏嬌殿那位覺得受了莫大的屈辱,很是甩了新帝好幾天的臉色,新帝為了給她出氣,動不得有孕在身的皇後,就下令把皇後宮中那日去取荔枝的宮人拖去慎刑司杖斃。

新帝聽得皇後這番話,面上怒意更重:“就因為這些,你便下此毒計想害死她?毒婦何配掌管六宮?”

一句“毒婦”,激得皇後拼死忍在眼眶裏的淚水瞬間滾落出來。

她苦笑一聲,閉上眼道:“臣妾不知陛下在說什麽,陛下若是嫌臣妾礙眼,想為新人騰位置,不妨一劍結果了臣妾!”

她宮裏的人早在被抓住時就咬舌自盡,證據全無。

眼下皇後抵死不認,新帝怒火中燒,真恨不能直接一劍了結了她。

但是……不能……

倒不是因為她腹中的孩子,而是皇後娘家在朝堂上的勢力。

劍鋒抵著皇後咽喉,只差幾厘的距離。

殿外忽而傳來一陣喧嘩,緊跟著是太後的哭罵聲:“混賬!你這混賬!”

太後由貼身伺候的大宮女扶著快步進了大殿,一見新帝用劍指著皇後,險些沒給氣暈過去,她幾步上前一把打落新帝手中的劍,護在了皇後跟前:“這是你的皇後!她肚子裏的是你的嫡長子!你要做什麽?”

皇後是太後娘家的侄女,摒去婆媳這層關系,二人也是姑侄。

皇後見了太後,滿腹委屈才有了地方發洩,當即大哭起來:“母後……”

新帝本就因楚家的事氣得不輕,現在自己心愛的女人又被設計,他整個腦袋都嗡嗡作響,皇後的哭聲更讓他煩躁,他偏過頭,冷冷看著太後道:“這皇後是母後您替兒臣選的,不是朕自己選的。”

“混賬!”

太後氣紅了眼,揚手就給了新帝一耳光。

打完之後,太後看著自己的手,也楞住了:“皇兒……”

新帝舔了一下唇,嘗到嘴角的血腥味,他吩咐左右的人:“送太後回慈寧宮。”

太後怕他真對皇後下手,嚇得厲聲道:“你忘記你能登上皇位,你舅舅出了多少力?”

這話讓新帝徹底冷了眸色,他登基這兩年,太後娘家人借著這從龍之功,無數次得寸進尺。

外戚當政,試圖把他當成一個傀儡皇帝,他故意扶持樊家,本就是為了打壓太後娘家人的氣焰。

他道:“舅舅的樁樁功績,朕都記著的,不勞母後提醒。”

太後被他氣得心口一陣陣抽疼,伸手指著他:“你……”

新帝冷眼一掃左右的人:“朕的話爾等都聽不見是嗎?送太後回慈寧宮!”

宮人們只得簇擁著太後離去。

皇後倒伏在鳳榻上,面上心如死灰,只流著淚問他:“陛下既這般厭惡臣妾,當初又何必下聘娶臣妾……”

新帝沒有理會他,冷聲道:“皇後無德,即日起,禁足於坤寧宮。”

皇後看著他毫不留情離去的背影,泣不成聲。

等長公主進宮時,宮裏這場鬧劇已經結束。

長公主看著坐在龍椅上的新帝,斥道:“你不該在此時動手殺了樊盛年。”

新帝擡起一雙陰沈狠佞的瑞鳳眼:“他動了朕的女人,該死!”

“那前些日子文武百官彈劾他時,你怎不殺他?”長公主質問道:“你如此行事,今後朝野上下還有何人信服於你?樊盛年該死,但不該因這樣的理由而死!你若因之前彈劾一事定罪將他砍了,對樊家是敲山震虎,對滿朝文武也是一個交代!”

“但他輕薄後妃,你才將他砍了。你讓朝臣怎麽想?朝臣只會覺得你為君不仁!炭火不落到自己腳背不知道疼!”

新帝解釋道:“遼南王彈劾樊盛年一事,樊威上交了松州兵符保樊盛年。”

長公主問他:“所以松州兵符都還抵不上你後宮裏一個嬪?”

新帝沈重閉了閉眼:“姑姑,惜嬪是無辜的。她只是被卷進了這場陰謀中而已,宮裏有遼南王的暗釘,朕已經悉數揪出來了。”

長公主怒極反笑:“她無辜?你犯下的哪一件糊塗事不是由她引起的?那就是個禍害!”

新帝突然道:“楚昌平逃出京城了,肖乾說,是姑姑在都和大道處攔了他將近一刻鐘。”

長公主面上半點慌亂沒有,她迎上新帝的目光,“陛下這是在懷疑我?”

新帝不答,長公主兀自笑了笑,整斂袖襟,“肖統領手底下的人沖撞了我的車駕,我連一個像樣的賠禮都要不得了?無怪肖統領敢那般敷衍我,想來是我在陛下這裏,早已是個外人。楚昌平當年金鑾殿上拒婚,本公主如今還要上趕著去幫他不成?”

言罷她拂袖而去:“說不得你那心尖上的人,陛下只當我今日未進宮過罷!”

新帝這才示意一旁的總管太監上前攔住長公主,自己也軟了語氣:“姑姑息怒,是今日諸多事宜,都太過巧合了些。”

“姑姑是朕在世上至親之人,姑姑都不為朕好,世上還有何人為朕好?”他起身向長公主賠罪:“方才是朕失言了。”

長公主看著新帝,眼底有些黯然,到底是自己胞弟留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

可以說長公主比太後更了解新帝。

她知曉他繼位以來,縱著樊家像一條瘋狗,是為了制衡外戚,也是在打磨一柄他劍指之處,絕無須發的利刃。

這些年他想要暗地離對付誰,都是由樊家出面,反正他給樊家絕對的寬容和權利,所有罵名也由樊家背,就像把姜家嫡女發落去軍中充妓也是交給樊家善後一般。

長公主嘆了一口氣:“陛下,水清則無魚,可一池水若是腐臭了,也是養不出魚的。”

如今的朝堂,已經被樊家攪得渾濁不堪了。

新帝道:“姑姑說的這些,朕心中都有數,只是……遼南王突然力保楚家,朕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畢竟楚家,除了一個楚昌平,實在是再沒什麽堪用的地方。

這個問題,長公主也沒想通,但私心裏還是不願新帝再打楚家的主意,她道:“陛下還是先想好如何給樊家和姜家一個交代吧。”

長公主雖看不上惜嬪,可那好歹也是姜尚書家中庶出的女兒,樊家賠了一條人命,要想讓樊威罷休,除非姜家這邊也賠上一條人命。

後妃受辱,尋短見似乎再合理不過。

三日後京城的消息再傳到西州時,封朔正在西州大營練兵。

他看完密函後,一言不發遞給了在一旁探頭探腦張望的池青。

池青看著密函嘖嘖兩聲:“這小皇帝還真是個癡情種,楞是把他那寵妃被輕薄的消息給死死瞞了下來。昭告天下樊盛年是醉酒後跌入太液池淹死的,樊家可不是陸家那般好拿捏的。沒了陸家這一膀,如今新帝這一臂怕是也要生異心了,我覺著京城那邊怕是有好戲看了。”

封朔一身玄甲在太陽底下燁燁生輝,他看著不遠處的校場正在操練的將士道:“近日西州城戒嚴,但凡有外來人口,都盤查仔細些。”

池青知道他這是怕小皇帝得知姜家嫡女還沒死,會派人過來下殺手,他頗為痛心地道:“為了一個楚昌平,咱們這次人力財力可都折損了不少。”

且不說散出去的那些錢財,光是在京城布下的那些暗釘都被拔出來大半,這是多少年的經營啊。

若是皇宮的暗釘還在,今日才送到他們手中的密函,早該昨日就已經抵達西州了。

封朔並不接話。

池青一邊肉疼地搖扇子,一邊又開始嘴欠:“不過我覺得那姜家嫡女還挺癡情的,她先前偽造身份時,不就是說自己來西州是為了找未婚夫的嗎,她口中的陳二狗可不就是陸臨遠?”

走在前面的封朔突然停下腳步,池青一個不留神險些撞他後背上了。

他摸摸鼻頭茫然看著封朔。

封朔道:“她跟陸家小子已經沒有婚約了。”

池青聽得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楞了一會兒,狐貍眼裏突然精光四射。

有貓膩!

姜言意自那天後,就再也沒見過封朔。

他送的那整整一馬車禮物,她都原封不動還了回去。

日子是一天天的過,她為了開店的各項事宜每天忙得腳不沾地,但一閑下來,莫名的還是會想起他那天走時的那個眼神,還有他手上紗布裏沁出的血。

這天忙完了,她又坐在院子裏想著事情出神。

“花花?”

“花花?”

秋葵叫了姜言意好幾聲,她才反應過來,“怎麽了?”

“花花最近怎麽老是發呆?”

姜言意神色略有尷尬,將一縷碎發捋到耳後:“有嗎?”

秋葵用力點頭:“有!”

姜言意起身去水缸裏舀了一瓢水準備澆辣椒,“可能是冬天快來了吧,人有些皮懶。”

她拿著水瓢到了院角,這才發現那株辣椒已經全紅了。

姜言意喜出望外:“秋葵,你快過來看!”

秋葵看到紅艷艷的辣椒,興奮得臉都紅了,問:“可以做好吃的了嗎?”

姜言意搖頭:“現在還不行。”

一株辣椒太少了,得盡快開始種植培育才行。

只不過這關外的天氣實在是愈來愈冷了,她今晨起來發現屋檐上還凝了霜,哈出的氣也是白騰騰的。

這個時代又沒有薄膜,想弄個溫室大棚育苗都不成。

她想了想道:“咱們出門去花卉市場那邊逛逛。”

那些賣名貴花草的商販,冬天裏也肯定有給花草保暖的措施,自己去學一學,回來依葫蘆畫瓢照著做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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