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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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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合一

周璟承的眸光變得冰冷。

即便他沒有說任何話, 可還是能讓人清晰感知到——

他在生氣。

時歸的聲音愈發低微,漸漸的,甚至無法再去直視那雙淬滿了寒意的眸子。

她有些不自在,目光閃躲良久, 方怯懦地問了一句:“殿下……可是我說錯話了?”

出乎意料的是, 周璟承在一聲冷笑後, 毫不猶豫地說了是, 而後則是一句:“不可以。”

“不可以……”什麽?

時歸已經猜到了, 可一時之間又想不明白太子為何拒絕得這樣堅決,像是連想都沒想一般, 純粹看不上她的提議。

周璟承冷聲道:“用你們整個時府做陪嫁不可以, 經由孤之手給北疆補足糧草也不可以, 將孤的太子妃之位當做你牟利如願的工具更是不可以。”

“時歸,你到底是在輕賤你自己,還是在輕賤孤呢?”

一直以來,宮裏的人只知道太子有個心儀已久的姑娘,對對方格外珍愛看重, 只因對方不願,就一直不娶不納。

外人或不明白其中緣由,但無論是周璟承,還是時序等人, 對其中的利弊皆是心知肚明。

因著周璟承的身份, 只要時歸的名字從他嘴裏吐出, 那之後婚配,時歸就再沒有了選擇的餘地。

哪怕皇帝念在掌印的情分上沒有直接下旨, 單單是被太子相中這一點,就斷絕了除接受外的任何可能。

——嫁入皇家, 當為天大的恩德才對。

自古以來,向是如此。

周璟承深知這一點,故而哪怕頂著極大的壓力,也從沒想過在時歸點頭前,將她暴露在人前。

從他起意求娶到現在,也有六七年了。

而這麽長的時間,哪怕不是皇家,就是外面隨便一戶百姓家裏,子女長到二十一二還不婚嫁的,那是要遭人議論的。

更別說周璟承還是太子,是大周的儲君。

至少大周開朝以來,還不曾出現過這等堪稱天方夜譚的事情,雖然事實是,周璟承真的等下來了。

他能理解時歸的心情,更不否認此舉可行。

但在這之外,他也是人,人都是有七情六欲、有情緒的。

這麽多年過來了,周璟承一直舍不得逼迫時歸做下決定,就是不想叫外物左右了她的想法,也省得等過了年少情濃,讓時歸怪他強迫,徒生怨懟。

誰知道,他所看重的心甘情願,到了時歸口中,卻是能隨隨便便交付的籌碼。

有那麽一瞬間,周璟承甚至覺得,哪怕時歸明明白白拒絕了他,也總比以自身作為資本,嫁給他為妻要好。

時歸擡頭,正撞見他眼中的失望和痛色。

不等她再說些什麽,就聽周璟承再次開口。

“阿歸。”

“今日之事,孤只當是你昏了頭、口不擇言了,這些話孤只當不曾聽過,你以後也莫要再提。”

“又或者……”周璟承輕嗤一聲,“等掌印回來了,你當著掌印的面將這些話重新說一遍,且看看掌印是何反應。”

時歸:“……”

不用說,她也知道阿爹會是如何的暴跳如雷,不抽她一頓都是父愛深重。

時歸低下頭,後知後覺地感到愧疚。

“那阿爹那邊……”

周璟承道:“掌印出征北疆,本就是為保大周疆土,哪怕沒有你,於公於私,孤都無法坐視他陷入兩難。”

“隨後孤還會繼續奔走,若是實在沒了辦法,再來與你取銀兩糧草。”

“至於這之後的矛盾,就不用你擔心了,孤自會處理好。”

至此,時歸也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她遲鈍地點了點頭,低聲應道:“好,我都聽殿下的安排,多謝殿下了。”

周璟承微微頷首:“孤今日前來,也是為了囑托你不要沖動,就算你信不過孤,那司禮監的其他人,總信得過了吧?”

說著,他從衣袖中拿出一枚通體金燦的令牌,令牌正面寫著“司禮”二字,反面則刻了“時”。

周璟承說:“這是掌印臨行前交給孤的,可憑此令牌號令司禮監眾人,如今孤將它轉交給你,必要之時,你可直接從司禮監抽調人手,孤給你先斬後奏的權利。”

他已經將方方面面都考慮得周全,餘下未能解決的,也只剩北疆糧草之事。

但許是得了他承諾的緣故,時歸那顆焦躁不安的心緩緩定了下來。

她再次點頭:“好。”

宮裏還有許多要務處理,周璟承就沒有久留,只是在他轉身將走之時,他的腳步一頓,側著半面身子,擋住了面上的表情。

他斷續說道:“孤明白,掌印面臨難關,你多半也是沒有心思去想其他的,那就等掌印回來後吧。”

“等掌印回來了,也請你好好想一想,你對孤——”

“可有那麽一點點的喜歡?”

“三年了,孤大概……無法再繼續等下去了。”

三年間,時歸坐鎮兩浙,周璟承身為太子,更是難有出京的機會,這也使得兩人之間的所有交流,僅限於書信間。

有很多次,周璟承想在信尾問她一句可有心動,可不管這句話有沒有落到紙上,最終也沒有出現在時歸面前。

直到今日,時歸的提議給了他當頭一棒,也叫他清楚地意識到,有些一廂情願的堅持,實際是並沒有意義的。

他強求了這麽多年,也該有個結果了。

時歸肩膀一顫,猛然擡起頭來,嘴巴微張,竟當即就要說些什麽。

而周璟承雖然沒有看向她,卻仿佛預料到了她的反應一般,反口打斷道:“不著急。”

“孤不催你,你再好好想想,待掌印得勝歸來,孤再來找你要答案。”

說完這句話,周璟承再不遲疑,轉身飛快從書房離開,中途未曾再給時歸半點註意。

過了好一會兒,時歸才聽下人來報:“小主子,太子殿下已經離開了。”

時歸站在原來的位置,被外面的說話聲嚇得一個激靈,卻也終於回過神來。

緊跟著,周璟承的話再次環繞在她耳邊,周旋重覆不斷。

明明周璟承給了她細細考慮的時間,可時歸還是感到了一股難言的緊迫。

就好像……是她的內心,在不斷催促著她,該下決定了。

喜歡?還是抗拒。

時歸知道,絕不是後者。

不然在兩浙的這幾年裏,她就不會總是拒絕其他長者的說和。

就連阿爹與她談及婚嫁時,她腦海中所浮現的,也一直是同一張面孔。

直到這一刻,時歸才恍然驚覺——

太子對她的影響,好像有些太深了。

深刻到當她勾勒出與之大婚的場景,竟沒有絲毫的抵觸,反而是一種理所當然的坦然。

溫水煮青蛙,水熱而蛙不知。

周璟承將這一鍋水小火熬煮了這麽久,也終於到了收獲的時候。

之後大半天,時歸始終待在書房裏。

可她也只是靜靜坐在桌案後面,無數賬簿散落在桌上、地面上,一整個下午,也沒能被主人撿起來,只有微風透過窗子吹拂進來時,才會帶動起唰唰的響聲。

是夜,從時府送出的書信順利到了東宮的桌案上,周璟承第一眼就看見了上面的落款,而那字的筆跡上,還依稀能看見他教導過的痕跡。

周璟承問:“這是什麽時候送來的?”

內侍回答道:“才送來不到半個時辰。”

周璟承微微點了一下頭,凝神看了許久,才將這薄薄的一張紙拆開。

卻見整張宣紙上,只落了短短一行字。

——願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潔。

周璟承指尖一顫,後半句在心中響起的同時,這張紙也輕飄飄地落到了地上。

他無法控制自己指尖的顫抖,便是聲音也不受控制起來,幾次張口,皆未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旁邊伺候的內侍疑惑道:“殿下說什麽?”

“孤說——”周璟承深深呼出一口氣,繼而道,“父皇可有歇下了?孤有要事要與父皇相商。”

巧合的是,皇帝今晚正在皇後殿裏。

這也省了周璟承先後與皇帝皇後坦白,甚至在皇帝勃然大怒時,還能得到皇後的一二庇佑。

第二天大早,當百官入宮上朝時,就見太子端端正正地跪在正陽門內,看他兩肩上的濡濕,明顯是跪了很久的。

再看在他身後侍立的太監,可不正是皇帝身邊的貼身公公,他的存在,也間接說明了太子此跪,是受了何人的責罰。

多少人心頭大驚,怎麽也想不明白,一向為皇帝所看重的太子,這是做了什麽,能惹得皇帝叫他罰跪,還是在文武百官面前。

偏偏等他們再看太子時,又發現對方絲毫沒有受罰的屈辱或難過,反而是……有點兒高興?

眾人不約而同地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這陣子太累,以致眼睛都不好使了。

一個時辰後,皇帝臨朝。

而那依舊跪在正陽門的太子也終於得以站起來,被敕令進殿。

不及眾人猜測,就聽頭頂的皇帝扔下一驚天消息——

“今有時氏女,世德鐘祥,崇勳啟秀,貞靜持躬……可堪太子妃。”

誰?時氏女?

就在滿朝臣子再次懷疑自己耳朵的時候,另一頂從宮裏出來的轎子停在時府門前。

皇後身邊的素姑姑溫聲道:“請問時姑娘可在?皇後娘娘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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