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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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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合一

正值晌午, 七月的天格外灼人,火辣辣的日頭高懸在頭頂,烘烤得地面都冒著絲絲白煙。

今年的夏天比往年都要炎熱,這才入暑幾天, 就出現了好幾起百姓被熱暈在田裏的意外, 幾個北方郡縣都隱有大旱之勢, 早早給朝廷上了折子, 請求早日開閘放水。

若只是天災, 大周也不是第一次應對的,多多少少還算有些經驗, 提早預防, 加上多多關註, 總能將損失降至最低。

偏偏就在今年年初,北疆戰亂乍起。

這般天災人禍都趕在了一起,國庫再是富裕,也很難同時滿足雙方的需求,更別說國庫中的餘銀, 遠達不到富裕的程度,若是給了發旱郡縣,那北疆怕難以抵擋住狄子的入侵。

可若是將國庫全充作軍餉,且不說那些正飽受天災的百姓適何感想, 就是西疆南疆等地的駐軍, 也無法坦然接受。

那關外的蠻狄不知受了什麽刺激, 集結了數萬兵馬,不要命一般一次次向北疆關口發起攻擊, 前前後後已起了不下百次戰役。

北疆的軍官對抗擊蠻狄頗有經驗,這麽多次正面交鋒下來, 少有敗績。

朝廷收到無數戰報,看在邊軍多有勝利的份上,對接連送過去的軍餉糧草也不好多說什麽,只能心裏祈禱戰爭早早結束。

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邊關戰爭持續四月之後,兩方局勢驟然逆轉,蠻狄一改先前戰術,集結全部兵力,向北門關發起進攻,短短半個月之內,就連下五座城池。

據北疆的情報,蠻狄破城後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死在鐵騎下的百姓數不勝數。

而這些城池中儲存有大量糧草,隨著城池失守,蠻狄的闖入不僅對當地百姓造成莫大傷害,城中存有的糧草更是補足了他們的戰後供給,直使得蠻狄戰力大增。

這般情況下,當北疆將領再次請求提供糧草時,朝中難免出現反對的聲音。

又逢夏日天旱,北疆的將士重要,難道其他百姓就不重要了嗎?

當然也有人堅定認為,這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想辦法擊退北狄,不然等北疆全面失守,只怕關內將迎來滅頂之災。

朝上兩派人馬各有說辭,立場雖不同,但人人都說得在理,便是皇帝也無法指摘任何一方的錯處,更難以下定決心。

哪怕到後面,時序以時歸的名義捐出數十萬兩白銀,可這筆錢砸出去了,不過掀起極輕微的水花,很快又歸於平靜。

他可以幫朝廷解決一時之急,總不能一直捐錢捐糧,以一己之力養著整個北疆的軍隊和千千萬的百姓。

且不說這會不會遭到皇室的忌憚和暗害,就算他真能不顧一切,以【】當下時家的財力,支撐三五月尚有可能,再長久了,就算吸幹他的骨髓,也沒法再多挖出來一點。

以一人供養天下人,實是天方夜譚。

在第一次捐銀後,無論朝堂上吵得多厲害,時序再沒有出過聲,不管是公堂上還是私底下,也不管是誰問,他都緘默不語。

提供一二意見可以。

掏錢?門都沒有!

為解北狄之患,皇帝連下十二道調令,命附近的駐軍前往支援。

卻不想,支援的士兵沒有抵達,隱藏在城中的叛徒先有了動作。

北門關一戰,數萬士兵不及迎敵,先看見了被向兩邊打開的城門,下一刻,北狄蠻人蜂擁而至,箭雨齊下。

誰也不曾料到,這等生死關頭,作為最後一道關口的城門,反成了最容易突破的地方,大周將士死傷近萬,更有無數將領被截殺在軍帳之中,至死才知——

原來那導致了數月敗仗,又下令大開城門的人,正是北疆戍邊大將段之憲。

也是整個北疆大營的最高統帥。

將軍及其手下親兵投敵,給整個北疆帶來致命打擊,當時就有許多士兵生了退卻之意。

而就在北門關即將失守之時,反是被許多人所提防不屑的司禮監監軍,帶人站了出來,親涉險地,拿了敵方將領的項上人頭。

後又有數位無名小卒站出。

他們本是在兵營中最不顯眼的存在,甚至還有專管飼馬夥頭的小卒。

可當他們沖入沙場,眾人才發現,就是這些不聲不響的小人物,有著面對敵人時最無畏的勇氣,在這等勇氣的映襯下,他們高超的身手和絕世的武功,反不那麽重要了。

北門關一戰,司禮監監軍率人鏖戰十日,以近九成的傷亡,終得以將北狄趕出關內,城中無數屍骨,也彰顯著戰爭的慘烈。

消息傳回京城,引得滿朝嘩然。

但比起追究罪魁禍首,眼下更重要的,當屬北疆的防守問題。

畢竟之前那場戰役後,北門關內的士兵只剩下寥寥數千人,但凡北狄再有進攻,這些人實難抵擋,北疆失守,幾成定局。

朝堂上爭吵兩日,卻也吵不出一個統一的意見來,最後反逼得太子自請親征。

雖然近幾年來,朝臣對太子不娶不納,亦沒有子嗣的行為多有不滿,更是多番懷疑,太子殿下莫不是身有隱疾。

但不滿歸不滿,太子除了這一丁點兒的小問題,其餘各項,皆挑不出半分差錯。

既然如此,他們又豈能坐視太子涉險?

何況北疆戰報上不是說了,此次能退敵,多虧了司禮監的監軍,若非他們在危急關頭挺身而出,只怕結果截然不同。

而只是兩個司禮監的提督太監就有如此本事,那換做掌印大人……

眾人點到為止。

朝上的事情可以慢慢討論,北疆急況確是刻不容緩,皇帝雖然沒有明確指明誰去支援,但下朝後,望向時序的目光卻變了。

不知出於什麽考量,三日後,時序自請前往北疆,領了虎符,成為大周建朝以來的第一個執掌兵權的太監。

不是什麽代監軍務,而是實實在在的,可號召千軍萬馬。

這一次,誰也沒說不合規矩。

時序離京那日,太子親臨城門,相送數十裏,這才馭馬停下。

轉眼又是兩個月過去。

時序離京兩月,門可羅雀的時府外出現了數十架馬車,馬車外的裝點只作尋常,可若有心人看上一眼,便能發現——

這數十輛馬車呈包圍之勢,將最中間的一架牢牢護在裏面。

待馬車停下,車上的護衛率先下來,一部分觀察著周圍環境,另一部分去請中間馬車上的人下來,最後再分出兩個去敲門。

時府沈寂已久,門房聽到敲門聲時,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直到外面再傳來——

“小姐回府,還不速速開門!”

門房猛地一楞,慌慌張張將正門打開後,就見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子從車上下來。

時歸擡眸,久違的熟悉感,讓她心下感慨萬千,略一駐足,這才往家裏走去。

三年前,兩浙商會會長意外過世,新上任的會長接連出臺許多條例,竭力提高商會在海運中的獲利,並將打壓的對象,第一個放在時歸手下的商船上。

時歸雖然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卻也絕非膽小怕事的人。

在與阿爹商量之後,她決定親自到兩浙去,一方面盯一盯開始有些混亂的海商,另一方面,也要與那新會長爭一爭。

兩浙到底不比京城,時府的勢力覆蓋不足,時歸剛過去那半年,很是備受掣肘了一陣子,後面才慢慢好起來的。

直到去年年底,上一任會長因過卸任,而她則成為了海商會的第三任會長。

時歸在外還是以林七娘子的身份行走,但因前幾年的事,林七娘子和時歸早就畫上了等號,隨著林氏成為大周數一數二的富商,也象征著時府的日漸強盛。

也就是時歸時時記著積德行善,將生意做大做強的同時,大周境內由林家搭起的粥棚義所也開始不斷普及。

此外,無論是定西將軍府的傷病營,還是六公主的善濟院,都有時歸身影的存在。

不知不覺中,林家……又或者說時府,已在各方各面都有了較強的存在感。

哪怕皇室對此真有什麽不善的想法,以時歸在民間的聲望,也無法貿然做什麽。

更別說,司禮監還好好地存在著呢。

在兩浙的這三年裏,時歸為各種事務所擾,便是逢年過節也騰不出多少時間,與父兄的見面,全靠對方去兩浙尋她。

依著時歸的想法,等再過個一兩年,兩浙的局勢徹底穩定了,她就回京城。

不只是因為她不忍心見家宅空蕩,阿爹回家後一個人孤零零的,另外就是……太子的書信,是越發頻繁了。

只人算不如天算,時序的出征,促使她第一時間安排好兩浙的事宜,匆匆趕回來。

這一路上,她聽了無數人的議論。

說什麽……

“北疆敗局已定,便是皇帝太子親自去了,恐怕也改變不了什麽。”

“司禮監掌印……在朝堂上威風的人,去了戰場,誰還能認得他。”

“這種時候,就是天王老子去了北疆,那也是送死。”

說來說去,沒有一人對時序看好。

而唯一持有相反見解的,當時歸一人。

並非是她對阿爹有多大的信心。

只是她無法接受除此之外的任何可能。

——阿爹不光要回來。

還要平平安安、順順利利、風風光光地回來,受皇室封賞、滿朝敬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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