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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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下）
漆黑一片的舞臺上，兩個小女孩正握住彼此的雙手，每一根弦都繃得緊緊地。她們即將在學校聯歡晚會上壓軸登場，臺下不僅有老師與同學們，更有前來加油的家人與親朋好友，小小年紀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麽叫做壓力。
一束光打了下來，紅衣服小女孩努力露出燦爛的笑容，旋轉、擺臂、跳躍，有模有樣淡定從容，贏得臺下掌聲不斷。
舞了一會兒，她忽然伏地定住，另一個藍衣服小女孩蹁躚而來，劈叉、空翻、轉圈……舉手投足間頗有專業舞者風範，臺下更是掌聲雷動。
原本這將是一個完美的舞臺，但偏偏在關鍵時刻，藍衣服小女孩突然尖叫了一聲摔倒在地，雙腳稍微用力便十分刺痛。不過她的聲音淹沒在了掌聲中，意外的狀況也被認為是設計好的橋段。
過了半晌，兩個小舞者始終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有些觀眾開始起疑了，掌聲越來越稀疏……
很快，紅衣服小女孩立馬開始救場，她力所能及地展現著自己的舞姿，並在結尾順勢扶起藍衣服小女孩，一同隨著熄滅的燈光謝了幕。
多年過去了，林瑩依然清楚記得這個舞臺的每分每秒，享受著掌聲和認可，但比她更享受的是她的爸爸和媽媽，他們從那一刻起便決定將女兒培養成家族的驕傲。
盡管，皇冠離她越來越遠。
“其實，你這樣挺累的吧？”有個聲音突然貼近她耳邊低語道。
林瑩坐在體育館的一角，放學後偌大的體育館裏只有她一個人，當她聽見聲音的時候館場裏的燈光瞬間熄滅，所有門窗也猛然關上，周圍霎時一片漆黑。
她本能地縮進了墻角裏，因緊張和害怕而緊緊抱住了自己。
“明明只是個普通人，非要事事爭第一……”
熟悉的聲音，像在左耳，又像在右耳，充滿了不屑與質疑。
她從小就怕黑，黑暗裏充滿了未知，黑暗讓所有人都看不見她。這聲音是沈林，她閉上眼，猶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語文、數學、英語……就連體育，你也必須贏？”聲音又拉遠了，他藏身於黑暗，不辯方向。
如果想在黑暗中成為一個優秀的捕獵者，就需要成為黑暗，沈林冷冷道：“即便是不惜殺害別人也要爬上不屬於你的位置？”
“不！我沒有！不是我殺的你！”林瑩站了起來，她奮力為自己辯解道，但身體仍然貼著墻，讓她的反駁顯得迅速又空洞。
捕獵者從鼻腔中發出一聲嗤笑，他輕飄飄地說道：“刀子雖然不在你的手裏但是在你的心裏呀，這些年你‘殺’的人還少嗎？”
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沈林又繼續道：“你還記得小學時那個和你一起跳舞的姑娘嗎？她可比你優秀多了！但鞋裏的圖釘是你放的吧？她從此不敢再跳舞，尤其和你一起！”
“還有初中票選班長，是你讓人在班裏亂傳謠言，導致對手落選的吧？”
“這些小小的惡在你眼中已經稀松平常了，你的眼裏只有你自己。”
聽著這些話，黑暗中的林瑩忽然忘記了恐懼，就連摳著墻壁的手指也松懈了下來。一件件往事被刨出，可她並不認同沈林的話：“我想贏這有錯嗎？對，我是走了捷徑，但機會只給有能力有準備的人！”
對方沈默了，她又記起了緊張，可沈默與靜謐之中在醞釀著什麽？
啪！
一個物體從左邊砸向了她的胳膊，落在地上時又彈了彈，是籃球。
還未緩過神，又一個籃球從右邊飛來，力道兇猛，一下子將她砸倒在地。
“啊！”林瑩驚呼。
就這樣，許多籃球在黑暗中從四面八方惡狠狠地撲向她。腹部、胸口、後背、雙腿……它們精準又迅速。
無論護住什麽位置，永遠不知道下一個球將來自哪個方位，又將砸向何處。她又縮進了角落，將身體團成一團，恐懼和疼痛無時不刻撩撥著她脆弱的神經，不停勸她放棄理智。終於，她不再堅強，弦斷掉的那一刻起，她歇斯底裏地大喊：“沈林你究竟想怎樣！你到底是人是鬼！”
暴風驟雨停了下來，籃球觸地的聲音如屋檐上零星幾滴雨滴落下來，越來越緩，越來越遠。
“我有皮肉骨血，有體溫心跳，有影子和重量，我當然是人了。”
他從黑暗中緩緩走出，一如往日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渾然不似先前那般咄咄逼人。只是他的身上為何泛著熒熒微光？
不，他一定不是人！
林瑩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可她退無可退，眼見著那個發著光的男人離自己越來越近。
“看著我。”
沈林一把掰過她的臉，又捏起了下巴，見她緊閉雙眼，便冷冷說道：“從古至今，殺了人便要償命，你說我要怎樣？”
恐懼的淚水終究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那四個小混混慘死的樣子在她的腦海裏由只言片語的描述變成了恐怖駭人的畫面，這一瞬間，對死的懼怕、對生的向往，讓林瑩柔軟了下來，她慢慢睜開眼，顫巍巍地祈求到：“求求你……不要殺我……”
無論好人還是壞人，在“活下去”這件事的面前終究會舍棄掉可憐的驕傲與自尊。
最終，沈林還是放下了捏著林瑩下巴的手，她剛微微舒了口氣，誰知一股詭異而又無法反抗的怪力掐著她的脖子就將她按在墻壁上拼命往上提，驚恐中，她胡亂扒拉著脖子，好似要把這無形的手給扯下來，可還未扒拉幾下，便被另一股怪力鉗住了四肢。
沈林看著她，就像看著一只落入蛛網中的飛蟲，越掙紮越動彈不得，最終一定會在恐懼中直面死亡。
“你一定不知道那四個混蛋是怎麽死的吧？”
沈林突然直勾勾地盯著墻上的林瑩，那個傍晚的一點一滴他都無法忘記，而他的怨恨，只有死亡才能消弭。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柄匕首，銳利的刀尖像毒蠍的尾巴一樣蓄勢待發。
“有些人吶，哪怕只有一點點的權利，也要想盡辦法滿足自己的支配欲。”沈林溫柔地凝視著刀刃，像撫摸寵物一樣撫摸著它，片刻後他擡眼看著墻上的林瑩，不解似地問道：“你說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林瑩想喊叫卻發不出聲音，扭曲的面容上爬滿了細密的汗珠，她的腦子已被恐懼塞得滿滿當當。
“因為垃圾也想證明自己不是垃圾，在一次次的霸淩中找到變態的優越感，但他們又不敢把玩具玩壞，所以之前我都不會死。”
往日重現，回憶裏的每一幀都充斥著憤怒、悲痛、懊悔與自責。
“那天不出意外也和之前一樣，但我挑釁了他們，憤怒讓他們紅了眼，居然紛紛掏出了刀子，可這幾個垃圾原本並不打算殺我的。不過惡念一旦滋生，哪怕只有一絲，我也能將它放大。”
沈林說到這裏，嘴角牽出了邪惡的笑容，就在林瑩覺得他要刺死自己的時候，沒想到沈林居然把匕首調了個個兒，他反握刀柄，將刀尖對準了自己的腹部。
“第一刀是刺在這裏的。”
說著雲淡風輕的話，卻下了最毒的手，匕首狠狠紮進了沈林的腹部，又迅速拔了出來。
林瑩被嚇傻了，但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卻從自己的腹部席卷而來，她能感覺到一股鮮血從傷口裏湧出，順著大腿到腳尖，再慢慢滴落在地板上。
就像一朵花驀地在身上綻放，鮮艷奪目，富有生命力，於是其他花朵也爭相盛開，沒多久就長出了一片花叢。
“哎，這些稚嫩的花朵，卻吐露出了最殘酷的花蕊。”
沈林閉上了眼，神情悲傷。
“我現在還記得那天的夕陽和晚風，但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眼睛濕潤了。
林瑩的眼睛也濕潤了，反覆扭曲的手腳不再動彈，她的眼神空洞得可怕，像不見底的深淵，墻上開滿了花朵，腳下的花叢亦在無聲地蔓延，它們要去更遠的遠方。
心中的郁結突然消失了，沈林渾身一松，匕首叮當一聲掉落在了地上，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是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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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一片的舞臺上，兩個小女孩正握住彼此的雙手，每一根弦都繃得緊緊地。她們即將在學校聯歡晚會上壓軸登場，臺下不僅有老師與同學們，更有前來加油的家人與親朋好友，小小年紀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麽叫做壓力。
一束光打了下來，紅衣服小女孩努力露出燦爛的笑容，旋轉、擺臂、跳躍，有模有樣淡定從容，贏得臺下掌聲不斷。
舞了一會兒，她忽然伏地定住，另一個藍衣服小女孩蹁躚而來，劈叉、空翻、轉圈……舉手投足間頗有專業舞者風範，臺下更是掌聲雷動。
原本這將是一個完美的舞臺，但偏偏在關鍵時刻，藍衣服小女孩突然尖叫了一聲摔倒在地，雙腳稍微用力便十分刺痛。不過她的聲音淹沒在了掌聲中，意外的狀況也被認為是設計好的橋段。
過了半晌，兩個小舞者始終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有些觀眾開始起疑了，掌聲越來越稀疏……
很快，紅衣服小女孩立馬開始救場，她力所能及地展現著自己的舞姿，並在結尾順勢扶起藍衣服小女孩，一同隨著熄滅的燈光謝了幕。
多年過去了，林瑩依然清楚記得這個舞臺的每分每秒，享受著掌聲和認可，但比她更享受的是她的爸爸和媽媽，他們從那一刻起便決定將女兒培養成家族的驕傲。
盡管，皇冠離她越來越遠。
“其實，你這樣挺累的吧？”有個聲音突然貼近她耳邊低語道。
林瑩坐在體育館的一角，放學後偌大的體育館裏只有她一個人，當她聽見聲音的時候館場裏的燈光瞬間熄滅，所有門窗也猛然關上，周圍霎時一片漆黑。
她本能地縮進了墻角裏，因緊張和害怕而緊緊抱住了自己。
“明明只是個普通人，非要事事爭第一……”
熟悉的聲音，像在左耳，又像在右耳，充滿了不屑與質疑。
她從小就怕黑，黑暗裏充滿了未知，黑暗讓所有人都看不見她。這聲音是沈林，她閉上眼，猶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語文、數學、英語……就連體育，你也必須贏？”聲音又拉遠了，他藏身於黑暗，不辯方向。
如果想在黑暗中成為一個優秀的捕獵者，就需要成為黑暗，沈林冷冷道：“即便是不惜殺害別人也要爬上不屬於你的位置？”
“不！我沒有！不是我殺的你！”林瑩站了起來，她奮力為自己辯解道，但身體仍然貼著墻，讓她的反駁顯得迅速又空洞。
捕獵者從鼻腔中發出一聲嗤笑，他輕飄飄地說道：“刀子雖然不在你的手裏但是在你的心裏呀，這些年你‘殺’的人還少嗎？”
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沈林又繼續道：“你還記得小學時那個和你一起跳舞的姑娘嗎？她可比你優秀多了！但鞋裏的圖釘是你放的吧？她從此不敢再跳舞，尤其和你一起！”
“還有初中票選班長，是你讓人在班裏亂傳謠言，導致對手落選的吧？”
“這些小小的惡在你眼中已經稀松平常了，你的眼裏只有你自己。”
聽著這些話，黑暗中的林瑩忽然忘記了恐懼，就連摳著墻壁的手指也松懈了下來。一件件往事被刨出，可她並不認同沈林的話：“我想贏這有錯嗎？對，我是走了捷徑，但機會只給有能力有準備的人！”
對方沈默了，她又記起了緊張，可沈默與靜謐之中在醞釀著什麽？
啪！
一個物體從左邊砸向了她的胳膊，落在地上時又彈了彈，是籃球。
還未緩過神，又一個籃球從右邊飛來，力道兇猛，一下子將她砸倒在地。
“啊！”林瑩驚呼。
就這樣，許多籃球在黑暗中從四面八方惡狠狠地撲向她。腹部、胸口、後背、雙腿……它們精準又迅速。
無論護住什麽位置，永遠不知道下一個球將來自哪個方位，又將砸向何處。她又縮進了角落，將身體團成一團，恐懼和疼痛無時不刻撩撥著她脆弱的神經，不停勸她放棄理智。終於，她不再堅強，弦斷掉的那一刻起，她歇斯底裏地大喊：“沈林你究竟想怎樣！你到底是人是鬼！”
暴風驟雨停了下來，籃球觸地的聲音如屋檐上零星幾滴雨滴落下來，越來越緩，越來越遠。
“我有皮肉骨血，有體溫心跳，有影子和重量，我當然是人了。”
他從黑暗中緩緩走出，一如往日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渾然不似先前那般咄咄逼人。只是他的身上為何泛著熒熒微光？
不，他一定不是人！
林瑩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可她退無可退，眼見著那個發著光的男人離自己越來越近。
“看著我。”
沈林一把掰過她的臉，又捏起了下巴，見她緊閉雙眼，便冷冷說道：“從古至今，殺了人便要償命，你說我要怎樣？”
恐懼的淚水終究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那四個小混混慘死的樣子在她的腦海裏由只言片語的描述變成了恐怖駭人的畫面，這一瞬間，對死的懼怕、對生的向往，讓林瑩柔軟了下來，她慢慢睜開眼，顫巍巍地祈求到：“求求你……不要殺我……”
無論好人還是壞人，在“活下去”這件事的面前終究會舍棄掉可憐的驕傲與自尊。
最終，沈林還是放下了捏著林瑩下巴的手，她剛微微舒了口氣，誰知一股詭異而又無法反抗的怪力掐著她的脖子就將她按在墻壁上拼命往上提，驚恐中，她胡亂扒拉著脖子，好似要把這無形的手給扯下來，可還未扒拉幾下，便被另一股怪力鉗住了四肢。
沈林看著她，就像看著一只落入蛛網中的飛蟲，越掙紮越動彈不得，最終一定會在恐懼中直面死亡。
“你一定不知道那四個混蛋是怎麽死的吧？”
沈林突然直勾勾地盯著墻上的林瑩，那個傍晚的一點一滴他都無法忘記，而他的怨恨，只有死亡才能消弭。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柄匕首，銳利的刀尖像毒蠍的尾巴一樣蓄勢待發。
“有些人吶，哪怕只有一點點的權利，也要想盡辦法滿足自己的支配欲。”沈林溫柔地凝視著刀刃，像撫摸寵物一樣撫摸著它，片刻後他擡眼看著墻上的林瑩，不解似地問道：“你說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林瑩想喊叫卻發不出聲音，扭曲的面容上爬滿了細密的汗珠，她的腦子已被恐懼塞得滿滿當當。
“因為垃圾也想證明自己不是垃圾，在一次次的霸淩中找到變態的優越感，但他們又不敢把玩具玩壞，所以之前我都不會死。”
往日重現，回憶裏的每一幀都充斥著憤怒、悲痛、懊悔與自責。
“那天不出意外也和之前一樣，但我挑釁了他們，憤怒讓他們紅了眼，居然紛紛掏出了刀子，可這幾個垃圾原本並不打算殺我的。不過惡念一旦滋生，哪怕只有一絲，我也能將它放大。”
沈林說到這裏，嘴角牽出了邪惡的笑容，就在林瑩覺得他要刺死自己的時候，沒想到沈林居然把匕首調了個個兒，他反握刀柄，將刀尖對準了自己的腹部。
“第一刀是刺在這裏的。”
說著雲淡風輕的話，卻下了最毒的手，匕首狠狠紮進了沈林的腹部，又迅速拔了出來。
林瑩被嚇傻了，但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卻從自己的腹部席卷而來，她能感覺到一股鮮血從傷口裏湧出，順著大腿到腳尖，再慢慢滴落在地板上。
就像一朵花驀地在身上綻放，鮮艷奪目，富有生命力，於是其他花朵也爭相盛開，沒多久就長出了一片花叢。
“哎，這些稚嫩的花朵，卻吐露出了最殘酷的花蕊。”
沈林閉上了眼，神情悲傷。
“我現在還記得那天的夕陽和晚風，但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眼睛濕潤了。
林瑩的眼睛也濕潤了，反覆扭曲的手腳不再動彈，她的眼神空洞得可怕，像不見底的深淵，墻上開滿了花朵，腳下的花叢亦在無聲地蔓延，它們要去更遠的遠方。
心中的郁結突然消失了，沈林渾身一松，匕首叮當一聲掉落在了地上，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是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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