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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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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吻

故地重游,如今晏聞昭站在玉蘭樹下,腦子裏只剩下姜嶼與阮青黛在此處濃情蜜意的一幕幕。

他眸色愈發暗沈,扣在樹幹上的五指加重了些力道,手背隱隱暴起青筋。

憑什麽?

他心中只剩下這三個字。

從前姜嶼是前呼後擁的太子殿下,t他是一無所有的窮酸書生,姜嶼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句話,便令他前途盡毀、萬劫不覆。可後來身份置換,為何他大權在握卻仍然痛苦,為何姜嶼失去了太子之位,卻還有個對他不離不棄的阮青黛?

憑什麽?!

姜嶼擁有的一切都是從他這裏偷走的,阮青黛也不例外。

與阮青黛青梅竹馬的人本該是他,遵照婚約迎娶她的也應該是他,此後與她琴瑟和鳴、白頭到老的更該是他。

姜嶼這個名副其實的竊賊,到底憑什麽……

陸嘯也察覺到院中的氣氛突然變得凝重,他不明所以地看向晏聞昭,只見那副平日裏斯文清雋的面容,竟隱隱露出陰沈扭曲的神態。

陸嘯正暗自心驚,就聽得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女聲。

“晏郎。”

晏聞昭回過身,一雙烏沈晦暗的眼裏殘存著陰鷙和狠勁,卻在看清院門口的來人時,煙消雲散。

立在門外的女子正是阮青黛,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春衫、水綠色的百褶裙,梳著未出閣的發髻,容貌昳麗、眉眼溫婉,唇畔還掛著盈盈的笑意,比當年在玉蘭樹下的笑容更明媚動人……

晏聞昭手掌一松,只覺得心尖上某塊褶皺的地方忽然被燙平熨帖,連帶著四肢百骸都微微發麻,整個人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通體舒泰。

他垂下手,將沾著血的指尖蜷進掌心,方才那身低氣壓也隨之收斂,面上雲銷雨霽,又是一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姿態。

“你怎麽來了?”

阮青黛提著曳地的裙裾邁過門檻,不好意思地笑道,“你今日移居,我來看看,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

聽了這話,陸嘯看阮青黛就像看救星似的,還不等晏聞昭出聲,他就忙不疊地道謝。

幾人商議了一番,最終敲定下來,蘭苕和陸嘯負責收拾中堂和寢屋,晏聞昭與阮青黛則負責整理書房。

看似收拾兩間屋子更費力些,陸嘯卻是認真地動了心思。晏聞昭不過是個書生,本就沒有多少衣裳器具,最多的便是書房那些物件。

天光乍亮,整間院落都亮了起來。書房的門窗敞開著,阮青黛就坐在窗邊的圓凳上,微微俯身,將箱子裏的文房四寶拿出來,在書案上一一放置。

她幹得專心致志,身後擦拭著架櫃的晏聞昭卻有些三心二意,目光總是似有若無地在阮青黛身上打轉。

“刷——”

阮青黛從箱子裏拿出一疊書卷,一不小心卻帶出了底下的字畫。那些隨手完成的畫作落在地上,一下展開來,竟都是些意境曠達的山水圖。

兩人望著地上散落的山水圖,皆是一楞。

“晏郎,這是……你的畫嗎?”

阮青黛拾起其中一幅,仔細地辨認著畫中筆法,眼裏閃過一絲驚異。

晏聞昭眸光微動,“是很早之前隨手塗畫的,拙劣無精。我本想扔了或者焚毀,沒想到陸嘯竟然一起帶過來了。”

對於旁人來說,這些畫從落筆到現在,不過兩三個月的時間。可對晏聞昭來說,卻隔了兩輩子。自從前世被折斷右手,到重生後的現在,他只在剛醒來時動筆畫過那副《雪嶺寒江圖》。除此以外,就再也沒有作過畫……

“晏郎,你可是也喜歡公孫頤的畫?”

阮青黛放下畫紙,眼眸亮晶晶地望向晏聞昭,“你的筆法與公孫先生簡直是一脈相承。”

聽到公孫頤這三個字,晏聞昭唇角的弧度逐漸壓平,眉宇間竟是恍惚了一瞬,才勉強維持住表情,“公孫先生是隱世大儒,我的畫哪有他半分神韻……”

“你怎能如此妄自菲薄?”

提到畫,阮青黛便格外較真,“公孫先生還有他門下那些弟子的畫,我都見過。要我說,你的畫,比那些弟子們畫的都要好。”

晏聞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繼續低著頭擦拭閣架。

“而且這一幅,還頗有《雪嶺寒江圖》的味道。”

阮青黛從那些畫稿裏抽出一幅,驚嘆道,“公孫先生的畫作裏,我最喜歡的就是《雪嶺寒江圖》……”

晏聞昭動作一僵。

兩世以來,他竟是第一次知道,阮青黛最喜歡的畫是《雪嶺寒江圖》……

他終於掀起眼,神色莫測地看向阮青黛,“那你可知道,公孫先生的畫裏,只有這一幅不是出自他的筆下。”

“我倒是也聽說過這種傳言,說這幅畫沒蓋公孫先生的私章,其實是他的關門弟子所作。可後來大家都沒找到這個人,公孫先生也從未提起過……於是外界便公認,這幅畫就是公孫先生的手筆。”

說著,阮青黛又將晏聞昭的畫作一張張整理好,小心翼翼地存放進書案邊的抽屜裏,“不過,是不是公孫先生畫的,對我來說也沒有那麽重要。我喜歡的是那副畫,不論作畫者是誰,都一樣。”

想到始終沒有下落的《雪嶺寒江圖》真跡,阮青黛忍不住嘆氣,“也不知那副畫究竟流落到何處去了,我還一直托人在找,希望有朝一日能再看一眼真跡……”

書房內靜了片刻,就在阮青黛以為晏聞昭不會回應時,他才堪堪出聲。

“不必找了。”

晏聞昭淡淡道,“那副畫已經被公孫頤親手燒了,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幅真跡了。”

阮青黛一驚,“燒,燒了?你怎麽知道?”

又是一陣沈默。

“我也是聽旁人說的。”

阮青黛略微松了口氣,喃喃道,“既然是傳言,那也有可能不是真的……那樣好的一幅畫,公孫先生為何要燒了它呢?”

燒它的緣由……

晏聞昭低下眉梢,眸色晦暗。

自然是對自己寄予厚望的弟子心灰意冷,才會一怒之下,將畫燒了,將弟子除名,師徒之情就此斷絕……

“對了。”

阮青黛忽然又看了過來,“前段時間我收了一幅絕妙的《雪嶺寒江圖》仿作。改日,可以帶來給你看看。”

幾乎是話音剛落,晏聞昭便已猜到這仿作出自何人之手。一時間,他心情有些覆雜,面上卻不顯。

“好。”

他淺笑著應了一聲。

幾人花了整整一日的時間,才將從學宿裏帶出來的行李安置妥當,又將宅院從裏到外打掃了一遍,不知不覺就到了用晚膳的時辰。

陸嘯出去繞了一圈,在煙水巷外的酒樓帶了些吃食回來,四人簡單地用了個便飯。之後陸嘯回家給妻子送藥,蘭苕則在廚房清洗碗筷,院中唯獨剩下晏聞昭和阮青黛。

暮色四合,涼風陣陣,二人就坐在玉蘭樹下。

“陸嘯當初在街頭賣藝,是為了他的妻子嗎?”

阮青黛問道。

晏聞昭頷首,“那時他的母親剛過世,妻子也病入膏肓,唯有岐山雲芝才能替她續命。”

“岐山雲芝……”

阮青黛先是一怔,隨後才感慨道,“如此名貴的藥材,難怪他當時要用那樣偏激的法子……只是,他為何會淪為連戶籍都沒有的流民?”

晏聞昭看了阮青黛一眼,沒有立刻回答。

阮青黛卻從他這一眼裏會意,收回視線,低聲道,“既是不能與外人道的隱情,那我就不問了……”

“多謝。”

晏聞昭笑了笑。

阮青黛不再言語,只是嗅著院中浮動的清香,眉目舒展。

頭頂四四方方的天,其實看著與皇宮沒什麽差別,卻沒有壓抑和窒息的感覺。

伴隨著巷子裏孩童打打鬧鬧的吵嚷聲,和鄰裏街坊燒火做飯的聲響,這種煙火氣莫名讓她有種安心踏實的感覺。

阮青黛往身側的樹幹上靠了靠,微微闔上眼。

為了慶祝晏聞昭入宅,她方才飲了幾杯桃花釀,直到此刻才有些上頭,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的。

半晌沒聽到阮青黛的聲音,晏聞昭轉頭看過來,卻見她閉著眼靠在玉蘭樹邊,面頰微紅,眉眼間帶著些醉意。

“姑娘,奴婢收拾好了……”

蘭苕從廚房內走出來,脫口喚了一聲。

晏聞昭掀起眼看她,比了個噓的手勢。

蘭苕連忙噤聲,輕手輕腳地走過來。

晏聞昭聲音放輕,淡淡道,“你家姑娘有些醉了,勞煩你去煮些醒酒茶來。”

“哦……好。”

蘭苕楞楞地應了一聲,突然又反應過來,“可我方才見廚房裏好像沒有煮茶的食材……”

“從煙水巷出去,過一條街就是明月樓。”

蘭苕恍然大悟,“明月樓外都是賣醒酒茶的攤販,我這就去!”

支走了蘭苕,晏聞昭才收回視線,目光再次落在阮青黛身上。

晚風輕拂,吹動著她垂落在青磚上的裙裾和那身單薄的春衫,寬大輕盈的紗袖被揚起,露出那雙伶仃的皓腕,隱約還露出一截瑩潤玉白的小臂。

晏聞昭眸色一深。

這雙手腕有多纖細,他最清楚不過。床榻上,他單手就能牢牢攥住,扣壓在頭頂。甚至用不了幾分力氣,便會留下一圈紅痕,兩三日都難以褪去……

這時,一朵玉蘭花瓣恰如其分地從枝頭落下來,掠過阮青黛鬢邊的碎發,綴在t她的耳畔。

晏聞昭終於起身,坐到阮青黛身側,朝她的面頰伸出手。

手指輕輕一碰,就撣去了那朵柔軟粉白的花瓣。

阮青黛毫無覺察,仍是睡顏恬靜。

晏聞昭盯著她,眼眸愈發幽暗。

他忍不住開始思忖,阮青黛如今只是對他露出一張笑臉,他便如此身心舒暢。若這輩子,她徹底棄了姜嶼,選擇了尚且潦倒的他,那自己心中又該是何等暢快?

於是,晏聞昭心底埋藏了兩世的欲望又在蠢蠢欲動。

連他自己都分辨不清,這欲望究竟是想報覆姜嶼,叫他失去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還是想靠近阮青黛,體會被她愛著是一種什麽滋味……

不過此刻,這二者並無區別。

“眉眉?”

晏聞昭啟唇,低低地喚了一聲。

確認阮青黛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他懸空的手掌才略微下移,在她後頸處輕輕一攬。

阮青黛的臉靠了過來,晏聞昭垂眼,指尖在她頸後摩挲了片刻,才順勢低頭,覆上了她的唇瓣。

生怕將阮青黛驚醒,他的動作放得極輕,如蜻蜓點水一般,卻沒留意院門不知何時被人推開了一道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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