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表嫂

關燈
表嫂

天高雲淡, 赫家的青磚黛瓦,雕欄玉砌靜靜的被暖光照射著,雲映扶著蘇清芽走進中庭, 嵐哥兒主動撲到雲映面前,道:“叔母叔母, 陪我玩。”

雲映蹲下身子, 捏了捏嵐哥兒胖乎乎的臉蛋,道:“寶寶想玩什麽?”

在嵐哥兒說話之前,徐怡風便把他抱在懷裏,道:“成天就知道玩,你叔母有自己的事要忙呢。”

嵐哥兒委屈的趴在徐怡風懷裏, 又偷偷瞥了眼雲映,可能是雲映生的美, 又全無攻擊性,或者是什麽旁的奇奇怪怪的原因,總之她一直都很討小孩兒的喜歡。

以前在裕頰山時,山裏的孩子常常要更加鬧騰更野一些, 在她面前都會乖順起來。就算是剛會走的小孩兒, 瞧見她也總伸手讓她抱。

小孩癟著唇道:“娘親騙人, 上回你說過我可以和叔母一起玩的。”

他哼了一聲道:“家裏沒小孩陪我玩!”

徐怡風笑道:“沒事啊,等再過過,說不定你叔母可以生個弟弟或者妹妹陪你玩呢。”

蘇清芽聞言在一旁道:“小映, 你才成婚, 別聽怡風總在那胡說, 你們倆還年輕, 可不必有壓力。”

“再說這有了孩子,心思都在孩子上, 到底不如之前快活了。”

雲映忍不住想,如果赫崢有了孩子,心思也會在孩子身上嗎?那如果這樣的話,他們倆應該不會那麽輕易和離了吧。

但她不太喜歡孩子,不知道赫崢喜不喜歡。

徐怡風在一旁隨口道:“不過大哥幼時被管得嚴到底少了許多樂趣,也不知有了孩子以後,會不會這樣要求自己子嗣。”

雲映適時問了句:“是父親管教的嚴嗎?”

蘇清芽把嵐哥兒從徐怡風懷裏接過,道:“崢兒小時候他爹管他管得不多。”

那也就是說對他嚴格的是那位早逝的褚夫人,雲映對褚夫人實在知之甚少,她原想多問兩句,又覺得赫崢的過往實在與她無關,便未曾開口。

隔了一會,有丫鬟進門,給蘇清芽遞了本賬,道:“夫人,這是城西那家鋪子一直拖著賬,今日可算是送過來了。”

蘇清芽隨手將之放在一旁,然後道:“這鋪子都連虧兩年了,我瞧不如關了吧。”

徐怡風道:“關了也好,左右不差這一間,還總是讓您勞神。”

說起這個,她看向雲映道:“小映有沒有興趣瞧瞧,權當是玩了。”

雲映搖了搖頭,對與管家相關的勞碌事半點興趣都沒,蘇清芽說是當是玩,可到底是家族財產,哪能兒戲。

退一萬步來說,雲映就算想給自己留後路,也不會去管赫家的鋪子,底下生意再好,那都不是她自己的。

徐怡風看雲映拒絕,面上喜色更甚,畢竟這中饋她就算是再爭也不可能爭得過雲映,雲映沒心思管那是再好不過。

她對雲映不由越發的親近,道:“大嫂您就享清福吧,母親啊,她就是個操勞命,你可別學她。”

雲映敷衍的應了聲,後面又陪著蘇清芽打了幾局紙牌才從竹謹堂離開。

出門時,太陽已經落山,霞光萬道。

赫崢今天一天都沒回來,雲映也不知道他晚上會不會回來。

房內已經被徹底打掃幹凈,只有非常仔細的嗅聞,才能聞到空氣中還浮蕩著淡淡的櫻桃香。

她沐浴過後,已是戌正時分,平日這個時候,赫崢已經回來了,就連宮門也落鑰了。

一片寂靜中,外面忽然傳來腳步聲,雲映放下書卷,心跳快了幾分。

泠春道:“可能是姑爺回來了。”

敲門聲響起,雲映又失望的靠回了軟墊上,小廝站在門邊,道:“少夫人,公子今晚可能回來的很晚,您不用等他了。”

雲映不知他是真忙還是不想見她,她問:“是他讓你傳話的?”

小廝頓了頓,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道:“是霧青傳話回來的。”

雲映應了聲然後道:“出去吧。”

房門被輕輕闔上,泠春為雲映鋪好了床,她輕聲道:“姑娘,您先休息吧。”

雲映闔上手裏那本書,忽然道:“泠春,你說他會跟我和離嗎?”

泠春蹲在雲映面前,她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麽,但房裏摔成那樣,恐怕不是什麽小事。

她覺得不會和離,但她不了解赫崢,沒法給雲映打包票。思索片刻後,她還是安慰道:“不會的姑娘,你們才成婚,就算是有不合,也不可能和離的。”

雲映嘆了口氣,手臂放在桌上,一手撐著下巴,輕聲道:“如果和離的話……”

她總不能真的指望在國公府待一輩子,雲安瀾離開以後,那便沒什麽與她熟悉的人了,倘若日後雲施彥承了爵位,那對她來說還指不定是個禍患。

但京城是個好地方,她想在京城一直待下去。

“除了珠寶首飾,爺爺還給了我不少地契銀兩,我就把赫崢那張畫像帶著,在京城買幾家店面,做些生意玩。種地,織布,釀酒,養雞養鴨我都會一些,怎麽也不會愁吃穿的。”

“就是見不到他了實在可惜,可我確實已經努力過了,實在不行的話,那也是我的命數。”

況且她有了寧遇的畫像,總比之前沒有要好多了。

再說赫崢歸根結底算是個好人,所以雲映相信,就算和離了,雲安瀾走後,京中若萬一有什麽權貴來欺負她,他應該也不會坐視不管吧?

至於赫崢本身,雲映想了想,反正她有的是銀子,倘若哪天心血來潮想他了,找一個跟他一樣身量高又健壯,腰細腿長,同樣有著完美胸肌的男人,應該不算太難吧。

應該也不容易,而且就算找到了,臉估計也沒有他好看,她可能睡不下去。

這樣一想,雲映又覺得煩躁起來。

她嘆了口氣,秀眉蹙起,看著半點也不開心。

泠春則聽得楞神,其實她覺得,眼下根本不是像要和離的樣子,赫崢這幾天忙是應該的,赫延一走,赫家重擔就壓在了他身上。

他本身的職務倒變得不值一提起來,除了替赫延提防著他原本的政敵,一些暗處的,臺面之下的事也要他來掃尾,泠春懂得不多,但她覺得赫崢晚歸可能不是因為她家姑娘。

而且,她發現自雲映嫁進來,好像很少摻和赫家的事。

不想了解也不想加入,重點從來都放在赫崢身上,沒把自己當成過赫家媳婦,所以現在連離開都說的如此輕巧。

第二天一早,雲映起身時身側沒有讓人,她碰了碰被褥,是涼的。

她因為前天晚上幾乎一宿沒睡,所以昨晚睡得死,不知道赫崢到底回沒回來。

清早,她洗漱完照例去給蘇清芽請t安,回來的路上,正好撞見了迎面走來的赫泠。

他身邊跟了個清俊高大的少年,雲映一眼掃過去,覺得有幾分眼熟。

赫泠原跟旁邊人說著話,一見到雲映聲音便弱了下來,他默默停住腳步,低聲道:“嫂嫂好。”

雲映嗯了一聲,隨口問道:“泠兒才從外面回來嗎?”

赫泠別扭極了,他哪裏想過雲映能成為他嫂子,本來天塌下來也不可能的事。他現在每每想起自己以前在赫崢面前還說過雲映不好,就恨不得抽自己兩嘴巴,他哥指不定記恨他呢。

其實撇除那些流言,他對雲映其實沒什麽偏見,當初只是想應和哥哥而已……畢竟她真的漂亮,還恰好是他喜歡的類型,冤死了。

雲映見他不答,又道:“泠兒?”

尋常在家裏,父親和哥哥都叫他赫泠,雲映是第一個叫他“泠兒”的。

這也太……這也太親密了,聲音還很溫柔,他都有點適應不了。

赫泠嗯了一聲,道:“我去接個表弟,來家裏住幾天。”

他拉了拉褚扶楹的袖子,低聲提醒了句:“叫人啊。”

褚扶楹盯著雲映,不吭聲。

雲映與赫泠一起看向褚扶楹。

少年跟赫泠差不多高,這會目光緊緊的盯著雲映,俊美的臉龐上帶著驚喜。

“姑娘……又見面了!”

雲映想起來了,那天大街上那個打劫的。

而赫泠頓時皺起了眉頭,姑娘什麽姑娘……雲映嚴格來說,是褚扶楹的表嫂。

雲映也不介意,她彎起唇,道:“好巧,又見面了。”

正是此時,尚未出門的赫崢從垂花門走過,雲映的那句好巧正好傳了過來,他停住腳步,遠遠看了過去。

雲映一說話,褚扶楹又開始臉紅,他道:“確實好巧,姑娘怎麽會在這?”

赫泠:“……”

合著他剛才全看雲映去了,半點沒聽他說話。

他面無表情道:“因為這是我嫂子。”他看向褚扶楹,一字一句的強調道:“你表嫂。”

褚扶楹剛才確實沒聽赫泠說話,他方才一見到雲映就被震的說不出來,哪有功夫管赫泠。

這話好像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讓他冷靜了下來,差點忘了,上次她就說她訂婚了。

褚扶楹看著面前這個笑意溫和的少女,那句表嫂憋了半天也沒叫出來,只有些失落道:“……原來跟你訂婚的是我表哥。”

不遠處的霧青聽得忐忑,忍不住緩和道:“原來褚少爺和少夫人早先見過啊。”

赫崢沒理他,那張淩厲俊美的臉龐看不出什麽情緒。

雲映嗯了一聲,然後道:“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她說完便要越過他們,但褚扶楹卻側了下身子,擋了雲映一下,他大概也覺得自己有些失禮,連忙道歉道:“對不起,我只是想問問姑娘……”

雲映問:“什麽?”

褚扶楹見赫崢的次數不多,在他印象裏,那位從小就領先旁人的表哥並不好接近,脾氣也不好。他身邊的朋友都羨慕他有赫崢這樣的表哥,但實際上赫崢根本就沒搭理過他。

他有一會還正好撞見了赫崢出手平寇,男人手起刀落,面容冷酷,那寇賊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腦袋就掉了下來。

以至於他到現在都覺得赫崢很兇,他忍不住問:“我表哥…他對你好嗎?”

雲映凝眉:“這……”

瞧瞧這是什麽話,赫泠都後悔帶褚扶楹來了,他連忙對褚扶楹道:“當然好啊,我哥不對我嫂子好對誰好,對你嗎?”

他又低聲對褚扶楹道:“餵,你什麽意思,你當我不存在呢?”

他拉著褚扶楹的衣袖,覺得丟人,跟雲映道:“嫂嫂,我們還有事,我就先帶他走了!”

褚扶楹被赫泠帶走以後,霧青見赫崢不動,便察言觀色道:“看來褚少爺很關心您。”

赫崢睨他一眼:“你確定他關心的是我?”

他說完便重新提起了步子,踏上了長廊。

雲映一回頭恰好看見赫崢,但兩人離得有點遠,她才要出聲喊他時,赫崢已經闊步從她面前走了過去。

她聲音頓住,心想原來他昨天回來了。

今天一整天雲映都沒有見過赫崢,直到晚上,她才從泠春嘴裏聽說他已經回來,只不過現在在書房。

雲映自己用過晚膳後坐在房間裏,思來想去半天,還是讓泠春去小廚房隨便端了盤點心,然後推開門,親自去了書房。

這是雲映第一次去赫崢的書房,離他們的新房不算太遠,霧青守在門外,見她過來同她行了個禮。

雲映道:“你下去吧。”

霧青不好違逆,稱了聲是,然後退了下去。

雲映推開房門,房內靜謐,長條案上堆滿了各類公文書籍,赫崢坐在檀木椅子上,聽見她進來,頭也沒擡。

雲映捏緊瓷盤,朝他款款走近,試探性的叫了一聲:“夫君。”

沒有罵她,可能是消氣了點。

她停在赫崢面前,然後把那碟刺梨糕放在桌案上,柔聲道:“你用晚膳了嗎?”

赫崢還是不理她,雲映抿住唇,目光移向了他的背,他換了一身衣裳,這會脊背挺直,半點看不出有傷的樣子。

但雲映知道,那些碎片的威力不小,她又忍不住問:“你的傷處理了嗎?”

赫崢全當她不存在一般,雲映有些無奈,她擡手落在了他的肩膀,然後直接去脫他的外袍。

直到這個時候,赫崢才握住她的手,冷冷道:“誰準你碰我了?”

雲映的手被他握的發痛,她道:“我只是關心你的傷。”

赫崢道:“我有沒有受傷跟你有關系?”

雲映小聲反駁道:“當然有關系,我們不是已經成婚了嗎。”

說起這個,赫崢的目光便沈暗了幾分,她竟然還好意思主動提起。她果真沒什麽羞恥心,這份親事是怎麽來的,她心裏就沒點數嗎。

他道:“所以你不記得你自己做過什麽了嗎。”

這一點雲映理虧,反駁不了,她看著赫崢的臉,道:“我已經快兩天沒看見你了。”

“閉嘴。”

雲映就是不閉,她忍不住說了實話道:“我要哄多久,你才能不生氣呢?”

赫崢:“……”

她怎麽好像並不認為這是一件什麽大不了的事,這話的意思是,她認為他在無理取鬧鬧脾氣?

赫崢一時還不知怎麽應對這句厚顏無恥的話,眼眸微瞇了瞇,定定的看她。

在她眼裏,欺騙和算計,就那麽不值一提嗎?

她沒有掙脫他的手,而是道:“我真的很擔心你,你讓我看看可以嗎?”

赫崢:“不可以。”

雲映又問:“那你上藥了嗎?大夫說嚴不嚴重?”

赫崢:“你看不出來我不想搭理你嗎?”

雲映沈默下來,她當然能看出來,他的態度很明顯,這件事未曾敗露時,赫崢看著雖仍冷冰冰的,但她若是對他有什麽要求,他大部分都會滿足。

一點兒也不像現在。

她心想赫崢既然還能罵她,那想必傷的也不重,但是這人看著是個難受也不會說出來的,又讓她有些懷疑。

她沈默了片刻,然後又靠近他些,示弱道:“求求你了。”

她一點也不想讓那塊背留下傷痕,她對此有點研究,只要她看一眼,就能分辨出會不會留疤。

赫崢靜靜看她靠近,她是沐浴之後來的,身上帶著令他熟悉的幽香,微彎下腰時,衣襟會敞開一些,赫崢掃了一眼,聽她柔聲道:“我想看。”

赫崢朝後仰了仰,聲音低沈道:“想看還是想要。”

雲映:“……”

雲映楞了下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她對上他的目光,半天沒有出聲。

以前雲映想起這件事,並不會有特別大的心緒起伏,但昨天給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她這會想起來還有些發麻。

她嫁進來加上今日,似乎才第五日。

除了陪她歸寧那一天,赫崢白天大多都不在,只有晚上才會回來,他話不多,所以這幾天雲映與他的相處方式就十分單一。

起初幾日還沒什麽,但積累在一起,她就覺得可能有一點頻繁。

雲映的目光不自覺移到了赫崢那雙薄唇,然後才對上他的眼睛,她道:“想看。”

赫崢立即道:“想都別想。”

雲映面色為難,她道:“可是夫君,我想我們不應該總那樣。”

赫崢:“總哪樣?”

雲映掃了一眼他的背,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你還有傷,搞不好傷口會裂開,等你傷好可以嗎。”

……

她什麽意思,以為他很想?

赫崢不由道:“雲映,我t什麽時候說想跟你了,你別太自作多情。”

他看起來是鐵了心不讓她看了,算了。

雲映心想,他這次生氣,恐怕十天半個月都不一定哄的好。他好歹也是個大少爺,應該知道生病了要找大夫吧。

她退而求其次問:“大夫說會留疤嗎?”

赫崢根本不可能回答她,雲映又自言自語般道:“我不想讓你留疤。”

直接表露對他的喜歡,恐怕是這個女人唯一還算坦蕩的地方,但他就是不想讓她如願,遂而道:“會。”

他望著她有些受傷的神情,重覆道:“大夫說會。”

雲映沒再說話。

赫崢道:“行了嗎,出去。”

雲映站直身子,十分失望,她甚至都沒心思再去哄他。她退開兩步,在即將踏出房門時她忽然回頭,正好對上男人投來的目光。

她道:“那你晚上會回房間嗎?”

赫崢道:“不回,把門關上。”

雲映關上了門,外面月色如練,但她心中並不高興。

時辰已不算早,她上榻沒一會便睡著了。

支摘窗敞開著,涼風習習,雲映自己一個人睡在榻裏,蜷著身子,薄被被她踢在一旁。

須臾,房門被無聲打開。

赫崢從外面走進,就這樣在榻前站了一會後,躺在了雲映身側。

睡在側裏的女人似有所感,慢吞吞的翻個個身,熟練的滾到了他懷裏,赫崢低頭看去,借著月色能看見她緊閉的雙眸,呼吸均勻。

鑒於她演技總是很好,所以赫崢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裝睡。

但隔了很久她沒有動彈,只是老老實實窩在他胸口,好像真的睡著了。

赫崢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他寧願那天沒去過國公府,如果可以,他不想跟這個虛偽自私的人有任何糾葛。

就這樣看了半天,他還是側過身,伸手攬住了她的腰,然後閉上眼睛。

長夜漫漫。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