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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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第38章
江玉珠見了, 連忙小跑著進了將軍府。
身後蔣軒一邊跟上，一邊喊她：“豆芽菜，出什麽事了？突然跑這麽快做什麽？”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前面跑著的江玉珠突然抱住一個美婦人喊阿娘。走近了, 還能聽見兩人說話聲。
蔣軒呆呆的看著江玉珠親昵的和江母說完話, 又站到江炳榮面前，小聲的嘟囔什麽, 似是在怪他。江炳榮一臉無奈, 彎腰和她道歉。
說話間，江炳榮註意到一旁的蔣軒, 瞇起眼來辨認了下：“咦，是蔣家的二公子？”
蔣軒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行禮。“江叔。”
蔣家在京城雖算不上顯赫, 但也是世代傳承，府邸不小，食邑千戶。江炳榮的生意做的那樣大，自然也少不了和蔣家打過交道。兩人自是認識的，蔣軒為蔣家嫡次子，身份不凡, 他喜習武, 主動請纓要進軍營，蔣家雖不願，但看他年紀尚輕, 便同意由他自己胡來幾年。
他負責留在城中隨機應變, 江家一行會住在將軍府, 梁杭也與他提前交代過，蔣軒正色, 安慰了幾句諸位辛苦，舟車勞頓，然後遲疑的看了眼江玉珠，有些不解。
江炳榮笑了笑：“這是我的幺女。”幺女？江家玉珠，那豈不就是將軍夫人？
蔣軒吃了一驚的樣子，又看眼玉珠黑褐的臉，和白皙的手，還有瘦小的身材。
一想到自己總是喊將軍夫人豆芽菜，還問過她是否小時候營養不良，不然為何這般瘦弱時，蔣軒真想回到那時候敲打自己，但畢竟誰也沒想到，自家將軍會帶著夫人來啊，怪不得總是冷冷的看著他，蔣軒還傷心過一時，以為是自己近日習武偷懶，引得梁杭不滿了。
“原來是將軍夫人。”蔣軒試圖彌補，但語氣怎麽聽怎麽怪異。
江玉珠看他臉上青白變換的神色，忍不住笑出了聲。
把江父江母安頓好，屏退了周圍人後，江玉珠才說了昨晚糧倉的事情。
江炳榮聞言皺眉，沈思了一會兒。
“此事倒也不難，只是需要找一個人幫忙。”
“找誰？”江玉珠好奇，她很少看見江炳榮這般覆雜的神情。
江炳榮看了眼不明內裏的少女，掩下情緒，解釋道：“早幾年我準備在京城站穩跟腳，不再四處走商後，便盤算著將一部分生意交給信任的人，替我繼續往各地鋪開店面。這些年，陸陸續續已經安排出去不少，那個小鎮的糧倉對牌也在那時候給了出去。所以便是繳收，也清算不到此處，只要找到對牌，自然可以拿來救急津義城。”
江玉珠聞言：“但是阿爹把糧倉對牌給誰了呢？我們該去找誰要？”
江炳榮嘆了一口氣：“是你明叔叔。”
“明叔？那我現在就去寫信給他，請他將糧倉對牌交給我們救急。”江玉珠楞了一下，很快道。雖然當時江州藥童一事讓她對明德茂有些提防，但畢竟沒有證據證明明德茂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日子一長，心裏的怪異感消散許多。
明德茂以前是江家下屬一個小鋪子的夥計，其父母也在江家效勞數十年，又對江父有恩，稱一句自家人也不為過。
江炳榮苦笑了一下：“沒有想的那麽容易。早年，德茂於我有救命之恩，我將鎏玉閣交給他後，見他打理的也極好，便慢慢的放手一些交給他，糧倉對牌也是那時候交給他的。”
“只是……”
江玉珠不解的看向兩人。
江母見江炳榮說不出口的樣子，便嘆道：“玉珠，本來我們二人商量，不想讓你知道這些腌臜事的。但是都這樣了，再瞞你也說不過去。其實，早在你去江州一行前，我與你爹便對你明叔有所提防。”
“起因是有鋪子的賬對不上，且虧空甚大，而且在明德茂的管轄下。你爹去信過問此事，明德茂話裏話外推卸責任，只說定會責問鋪子的管事，若是我們再想詳細問問，他便會提及當年救命一事，我與你爹便不好再多說什麽。但此事後，我們便停了每年斷斷續續的放手生意給他的決定。”
江炳榮接過話來：“沒了江府背後的支持，許多地方走貨都不容易，人力物運的成本更高，利潤便也降下來。但明德茂的賬上不僅沒有出現利潤下降，反而持續走高，極其詭異。”
“我暗地裏派了不少人打聽，但都沒有什麽發現。後來我才發現，在江州的鋪子都被明德茂暗暗收買了，前腳接了我探聽明德茂背後在做什麽的命令，後腳便轉告給了他。再後來，有一日我收到江家舊仆的消息，才知道他極有可能背地裏在做著藥童生意。若是我親自前往，他定會提防，做的不露馬腳。”
江玉珠恍然：“所以那日外祖父生辰，您才不來的。是因為明叔覺得我一個小輩，平日裏也不過問生意上的事，不足為懼，才一時疏忽，教我看見了競寶會那一幕。”
“不。”江炳榮冷聲，神色厭惡：“那是一個圈套。”
“是明德茂故意露給你看的。因為算準了人心，算準了你孩子心性，看了那藥童定會心生不忍買下他，又明白我早就讓你防備你明叔，料到你不放心那孩子，會一起帶回京城。帶回江府。”
“何況，那藥童身子被他搞得奄奄一息，也只有江府上的老神醫可以相救。”
“一環扣一環，就是為了置江府於死地。”
江玉珠思緒混亂，迷茫問：“江府被判流放，竟是因為明叔叔嗎？可是，可他以前以命相救了爹，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這便是人性，在江府富可敵國的財產下展露出來的人性，明德茂的胃口被江家漸漸地放權餵養大，又因為私吞大額銀兩引來江父的提防。但是早就已經被養大了胃口的蛇，怎麽會滿足於手上僅有的生意，他不懂得感恩，只會責怪江府，只會以救命之恩相要挾。盡管江府這麽多年了給了他的店鋪銀兩不知凡幾。但人性如此，甚至可能更惡。
機緣巧合下，他撿到了受重傷的祁安，從對方身上佩戴的玉飾推測出其身份不凡，必為千碧國的皇室，便將其偽裝為藥童，加大其傷勢，引誘江玉珠心生不忍買下。
又算準其會被留在江府養病數日，此後，再借此攻擊江府私藏敵國皇室子弟，為其養傷看病，實則早已通敵叛國，這樣的罪名捅到皇帝耳邊，又是在京城，天子腳下，堪稱的上膽大包天，天子震怒，流放江府。
江炳榮將這些告訴江玉珠，也是想讓江玉珠今後更要小心明德茂。
江玉珠一時怔住，許久才將這些信息消化接受，她萬沒有想到平日總是笑瞇瞇的，看著和藹可親的明德茂，竟然存的是至江家於死地的心思。
“我知道了。但他這樣陷害我們，對他能有什麽好處呢！我不信，他做了這麽多壞事，會沒有蛛絲馬跡遺漏，我要找出來，一定不能讓他得逞。”少女既生氣，又憤憤不平。
“好處可太多了。同為商戶，江府一倒，他明德茂何愁沒有如江家一般繁盛的那一日。”
江炳榮看江玉珠氣惱的樣子，拍拍她腦袋，又道：“不過，話說回來。糧倉對牌一事，也不是沒有辦法。”
“還得需要梁小將軍和我們配合啊。”
-
今日果真如梁杭說的是個黃沙天，江玉珠一上午聽了太多往日不知道的事兒，只覺得煩悶，黃沙被大風吹的容易迷人眼，江玉珠在府門口往外張望，也看不到什麽，只有一片霧濛濛。
她算著時間，心裏想著梁杭若能早些回來就好了。早些回來，便說明這仗打的順利，打的漂亮，更能讓敵國那些兵嚇破膽子，輕易不敢進攻津義城。
她正這樣想著，突然聽見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歡呼與笑語聲。
都不消江玉珠自己去張望，很快便有百姓們興奮的四處奔走相告。
“梁將軍打勝仗來回了！”
“真的嗎？將軍在何處？”
“就在城門那兒，已經進城了！”
“千真萬確啊，我家那個小子也跟著梁將軍出城去了，他剛才回來親口說的，梁將軍英勇極了，帶著他們在黃沙天裏突襲敵營，攻進去的時候，那幫賊寇正呼呼的睡大覺呢！被咱們打的屁滾尿流的，一連退了幾十裏，就連那千碧國被派來督戰的太子都被梁將軍一劍削去了長發！一招都沒敢對上梁將軍，便被護送著跑了！”
“哈哈哈！痛快。真不愧是梁家子弟，從沒敗仗。”
江玉珠站在府門前，聽著百姓議論，頓時頗有一種與有榮焉的自豪驕傲之感。那些百姓熱鬧著跑到將軍府門口來，江玉珠自覺不能給將軍府丟人，更加站直了，挺起腰板，仿佛這些百姓誇得是她一樣。
百姓們自發的湊了雞蛋蔬菜還有米面堆放到將軍府門口。
雖然不多，但在如今糧食緊缺的津義城中，可以算的上是家家戶戶的存糧了，這份心意不可謂不珍貴。
有的百姓們甚至對著府門口拜了又拜，嘴裏嘟囔著：“望將軍和士兵們能吃飽養好，救津義城於水火之中。
江玉珠跑去扶她們：“會的，會的。這些糧食你們拿回去自己吃吧。將軍府還有餘糧，反而是你們，家中老小，都需要吃飯，若是你們餓壞了，便是梁將軍他們守住了城，城中也沒有他最想守護的百姓啊。”
“你們拿回去吧。”
不止江玉珠，蔣軒還有一旁其它將軍府的衛兵也是一樣的說法勸著大家，再三保證將軍府內還有糧食，大部分的百姓們聽了，都聽勸的將東西抱了回去。
只有小部分的人還是固執，不願離去。甚至有過激的人對江玉珠和衛兵們出口不遜：“你是誰？又算的上什麽來勸我們，你們根本不明白我們這些日子有多煎熬，提心吊膽的睡不了一個整覺，我們只想要梁將軍趕緊出兵，吃飽了便趁勝追擊，將他們打退，叫他們不敢再來！”
蔣軒聞言立時皺眉，將江玉珠護到身後。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們為了津義城而來，當然會保護你們。但是不能急於一時，行軍打仗不是吃飯睡覺那麽簡單的事情，你們說一句吃飽了就上場，又把辛苦作戰的將士們當什麽，連休息的時間都不要有了嗎？”
方才那男子呸了一聲。“你們說的輕巧，但是知不知道流寇給我們百姓造成多大困擾，等了那麽久你們才來，更應該立刻就把他們趕跑，這是你們應當的！”
“你，你們！”蔣軒清秀的面龐氣的漲紅起來，指著那個刁鉆的男子氣不打一處來，恨不能要沖上去與他打一架了。
江玉珠見狀，連忙拉著他，擔心他沖動。
“諸位都是好心，梁杭心領了。糧食，各位帶回去吧。”梁杭闊步走過來，他身上還穿著一身銀白色的鎧甲，上面被血跡沾汙，俊美的眉目也被這樣一身簫肅的殺伐氣息壓下，讓人不敢直視他的眼，他走近一步，周圍的百姓便既畏懼又尊敬的往後退幾步。
男人身形高大，銀白色鎧甲更讓他看上去威武凜然的不敢侵犯。
梁杭冷漠的眼神淡淡的掃過方才一直開口挑刺的百姓，居高臨下的上下審視一會兒，神色莫測，剛才還上竄下跳的男子頓時畏畏縮縮起來，抱起地上的糧食，轉過身便想離開這裏。
“且慢。”梁杭出聲喊住他，意味不明的看了眼這男子額角滲出的汗珠，笑了聲：“這位兄臺，方才聽你話裏的意思，是執意想獻一份力，要將軍府收下你送的糧食。我雖說心領諸位的好意，但也感念於你的誠心。你的那份糧食，交給我吧。”
他說著，上前兩步，將對方手中抱著的米袋奪過來。
“不，我，我還是帶回去自己吃吧。”那男子驚慌之下，想搶回來，但是他又有什麽本事能從梁杭手上搶東西。
眼見著梁杭那雙眼似洞穿了真相一般，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便作勢要打開米袋子，那男子見狀，拔腿就跑。
梁杭冷喝一聲：“將此人拿下。”他抓了一把米放在鼻尖輕嗅，便聞到一點隱約的毒臭味。
“此人刻意在此引起爭端，企圖將毒米送入將軍府，居心叵測，有細作之嫌，帶回將軍府好好盤問。”
自梁杭來以後，寥寥幾句便將此人拿下帶走，其言語行動間便窺見他雷厲風行的一面，周圍百姓又是驚嘆，又是一番祈禱他能庇護津義城。
青年軟了神色，溫聲安撫過，才離開。
身後江玉珠小步的跟著，仍有些驚艷的不時偷看梁杭的身影。
只是梁杭側目回看過來，她便又立馬扭頭不去看他。
等到屋內，青年脫下鎧甲，換了一身常服，眉目間冷然的氣息也並不稍減，江玉珠坐在不遠處，想過來，又有些不敢的模樣。
梁杭喚她：“玉珠。”見她應了卻仍是離他遠遠的，梁杭便走過去坐在她身旁，手背探了探她額頭，輕聲：“怎麽了？是不是生病不舒服？”
“沒有。”江玉珠臉燙的厲害，低著眼。
“是方才門口的那人說話，你不高興了？”梁杭不解，看她臉頰白裏透紅，偶爾擡眼看向他的眼神又似喜歡害羞兼有之。
他緩了一會兒，明白過來，笑：“喜歡看我那樣穿？”剛才一路上她偷看了不知道他多少回。
江玉珠咬唇，特別小聲的嗯了一聲。
“還有。”
“嗯？”
梁杭微微低下頭。
“就是，你這樣……也好看。”江玉珠學著他，皺起眉頭，眼神想要很銳利的模樣，梁杭辨認一會才明白過來。
青年輕笑起來，從戰場上帶下來的簫肅殺伐的氣息這會兒才完全淡去，還待說什麽的時候，江玉珠突然擡頭，蜻蜓點水般的親了他一下。
梁杭頓住，正欲攬住她的腰繼續時，江玉珠就躲開，調皮的沖他做鬼臉：“不給親，快點去沐浴，我阿爹說找你有事呢。”
青年抿唇，看著她跑遠，方才少女的馨香還殘留在周圍，他難得有些幽怨的嘆口氣，起身去沐浴了。
-
議事廳。
等江炳榮將情況說完，梁杭才道：“江叔的意思是，明德茂，我們不去找，他自己也會來到津義城主動獻上糧倉對牌？”
“是。明德茂陷害江府，為的就是取代，他想要做大自己的生意，做皇城的生意，自然會竭盡全力的表現自己，表現出他明德茂的能力，讓人不可小覷。津義城此番危機，正是他的大好表現機會。我想，他應該這幾日就會到津義城的。只是，到時候還要梁杭你配合。”
梁杭點頭：“我應該怎麽做？”
“你要做的，便是疏遠江府，不再給我們任何照拂，該讓我們去城門搬運泥漿木材，還是什麽活計，都交給我們去做。而你，也要做到漠視、嫌棄我們。”
梁杭怔了一瞬，又聽江炳榮緊接著道：“當然，也包括玉珠。還望你接下來幾日，不要理會她，不要見她。”
“這是為何？”梁杭抿唇，劍眉微蹙，瞥了一眼一旁聽了這話也沒有什麽反應的江玉珠。
江炳榮見他如此不願，頓時也呵呵笑了起來，解釋道：“只是幾日而已。雖然皇上開恩，沒有讓她同江家一同流放，但她也代表著江府。明德茂此人，疑心甚重，若是察覺你對江府的態度，我怕生變故啊，畢竟眼下，解決津義城糧食一事才最為重要。”
“你若能做到漠視厭棄江家的表象，你身為梁家將，世代忠誠，那樣的態度再合理不過。我想明德茂以為自己的計策得逞，坐實了江府通敵叛國的罪名，會更迫不及待的想要取代江家，獻出糧倉對牌以表誠意啊。”
梁杭沈思一會兒，黑眸沈沈的又看了一眼江玉珠，才道：“梁杭明白了，那便按江叔所說的辦，其餘的，我會派人盯著明德茂。”
幾人商定後，江母便拉過江玉珠，柔聲：“玉珠，今晚開始便和阿娘睡吧。”
江玉珠乖乖的點頭，察覺到青年的視線，擡頭看過去的時候，梁杭已經收回目光，和江炳榮商議其它事了。
-
翌日，果真如江炳榮猜測的那般，明德茂帶著大匹的人馬和糧食來到了津義城。
梁杭收到消息的時候，也不由暗暗感嘆，論拿捏人心，還是不如這兩位互相了解的深刻。
他帶人趕到城門的時候，就見一中年男子，體形微胖，生的慈眉善目，笑瞇瞇的正在城門口發著白面饅頭，一邊耐心勸大家：“不要急，不要急，每個人都會發到的。家裏有小孩老人的，可以多領一個。”
白面饅頭屬於精食，管飽好吃。對於現如今頓頓省著米來煮稀粥喝的百姓，是難得的飽腹食物，更加珍惜，又聽明德茂考慮到各家各戶的老人小孩，還願意多發一個的時候，百姓們都感激的喊著：“大善人啊這是大善人！”
明德茂見狀，更笑起來：“這是應當的。我們這樣的商戶，能在這種時候幫到大家，是我們的榮幸啊。明日這個時候，還會派米，大家到時候可以來領。”
眼見著那些百姓愈發感激，口口相傳著，只說世上怎麽有這樣心善的人，便是他生意大也是以德服人的緣故啊。
明德茂滿意的看著眼前這一幕，餘光瞥見一青年，身姿筆挺，眉目俊美，只神色淡漠。他便知道是梁杭來了。
他將手裏派發的活交給別人，自己擠出人群，他身材已經有些發福。梁杭上下打量他，註意到他衣著樸素，只穿著簡單的粗布衣服，可見他心細如發，沒有穿昂貴的布料，是怕來派發食物時候，得到的效果適得其反，並不親民。
“可是梁小將軍？在下明德茂，是江州一小商戶。得知津義城正急缺糧食，便連夜備了十輛馬車的糧食米面還有一些蔬菜，日夜兼程趕了幾天才到，所幸，還來得及幫上忙啊！”明德茂介紹自己的來意。
梁杭配合的點了點頭，恭維兩句，直誇得明德茂喜上眉梢，青年的話鋒又轉，惆悵道：“你能帶來這麽多食物，實在是幫了我們大忙。只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明德茂聞言，眼神閃爍：“這是何意？”
兩人揣著明白裝糊塗。梁杭論言語上的技巧，自是比不過明德茂這樣的人精，然他有一個優勢，便是慣常的一張冷臉，以及言簡意賅的話語，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緒，只好在心裏揣測。
“此地人多眼雜，不知明家主可否來將軍府一敘？”梁杭避而不答，轉而邀請明德茂。
明德茂倒是不意外，清楚任誰在這個時候帶了十輛馬車的糧食來救急，恐怕都能得到梁杭座上賓的待遇，倒不足以說明梁杭對他另眼看待了幾分。
他欣然應允，心裏盤算著，梁杭乃天子近臣，且家世顯赫，此番津義城一仗打的漂亮，想來此間事了，又會翟升他的職位。
明德茂穿行經過將軍府時，目光四處找尋，梁杭見狀便問：“怎麽了？”
“哦，沒事。只是聽聞舊友被流放西地，不知道能不能見到，想照拂一二。”
青年聞言：“明家主的舊友是？”
明德茂佯裝為難：“正是京城江家，我與江家主相識數年，雖然不知他竟會犯下這樣的滔天大錯，但畢竟……”
“明家主不用多說了。”梁杭皺眉打斷，冷聲：“流放此地的人，都在城門那處將功贖罪，至於照拂，不是你該做的。”
他話裏的漠然顯是針對江家的。
明德茂心下微喜，面上不動聲色，連連告罪：“是我說錯話了，梁小將軍勿怪，勿怪。都怪我多嘴。”
梁杭冷嗤一聲，兀自往前去了。
兩人閑聊一段時間，梁杭也沒見明德茂有松口說糧倉對牌的事情，不由煩躁，不欲與他繼續虛與委蛇，吩咐人安排明德茂找了間客房，就此住下後，便說要去城中巡邏，以防有敵兵細作私混進來。
他去了城門，遠遠的瞥見江玉珠正在那裏忙前忙後，他看了一會兒，沒有靠近，帶著蔣軒一隊人往西城墻那處去修補。
興許是梁杭初戰便打的漂亮，這幾日千碧國的敵兵不見蹤影，難得的安靜，城裏的百姓漸漸放松，有些商販也出來擺起了攤，漸漸地有了一些原本熱鬧的模樣。
眾人看在眼裏，心裏更加堅定要守住這座城，還這些百姓一個安寧。
江玉珠自從那日，便沒見過梁杭，她跟著江父江母在城門處幫忙。江母身體不好，做不了體力活，便常常做針線，負責看管他們的人丟了許多的衣服讓江母補，導致她晚上還點著蠟燭在燈下縫補。
江玉珠心疼她，想要幫她一起，卻被江母笑著拒絕了。江清妍摸了摸少女這幾日被風沙吹曬的臉頰，上面還有一道細小的劃痕，是今日江玉珠在城門時，上方將士修墻，不小心滾落下來的石塊打到的。
她一聲不吭，還是回來時，江母看見，問了幾遍才說的，江清妍心疼的幾度落淚，從小到大。
“玉珠，是爹娘的不是。若是我們更加謹慎……”
“不許說。阿娘，我們是一家人，哪有什麽是不是得。若真要說，你們又何曾怪過我，胡亂好心，撿了人就往家裏帶呢。”
江玉珠抱住江母，突然想起什麽，簡直恨的牙癢癢的，咬了咬後牙，攥緊拳頭：“若是再讓我遇到安安，我定要揍得他滿地爬。他也不是什麽好人。明明知道我們將他錯認為藥童，也知道自己身份不凡。竟然還將計就計的演一出哄騙我們，借此賴在江家。”
江玉珠沒想到的是，她本只是想要轉移江母註意力，隨口找來胡說的大話，隔日竟真的應驗了。
她上街來替江母買些針線，一晃眼竟看到一張極眼熟的臉，只是個子比之在江府上拔高了不少。
江玉珠低頭看看自己，又看看長高不少的祁安，想起自己昨晚吹下的大話，要揍的對方滿地爬……
誰揍誰還不一定呢。
少女悻悻的松開了拳頭，仔細註意了一下祁安的穿著，便想跑回將軍府搬救兵。
她才轉過身，手腕便被人拽住。
湊得近了，祁安看上去氣色比以前好許多，五官精致，瞧著清俊不凡，見了江玉珠很驚喜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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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江玉珠見了, 連忙小跑著進了將軍府。
身後蔣軒一邊跟上，一邊喊她：“豆芽菜，出什麽事了？突然跑這麽快做什麽？”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前面跑著的江玉珠突然抱住一個美婦人喊阿娘。走近了, 還能聽見兩人說話聲。
蔣軒呆呆的看著江玉珠親昵的和江母說完話, 又站到江炳榮面前，小聲的嘟囔什麽, 似是在怪他。江炳榮一臉無奈, 彎腰和她道歉。
說話間，江炳榮註意到一旁的蔣軒, 瞇起眼來辨認了下：“咦，是蔣家的二公子？”
蔣軒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行禮。“江叔。”
蔣家在京城雖算不上顯赫, 但也是世代傳承，府邸不小，食邑千戶。江炳榮的生意做的那樣大，自然也少不了和蔣家打過交道。兩人自是認識的，蔣軒為蔣家嫡次子，身份不凡, 他喜習武, 主動請纓要進軍營，蔣家雖不願，但看他年紀尚輕, 便同意由他自己胡來幾年。
他負責留在城中隨機應變, 江家一行會住在將軍府, 梁杭也與他提前交代過，蔣軒正色, 安慰了幾句諸位辛苦，舟車勞頓，然後遲疑的看了眼江玉珠，有些不解。
江炳榮笑了笑：“這是我的幺女。”幺女？江家玉珠，那豈不就是將軍夫人？
蔣軒吃了一驚的樣子，又看眼玉珠黑褐的臉，和白皙的手，還有瘦小的身材。
一想到自己總是喊將軍夫人豆芽菜，還問過她是否小時候營養不良，不然為何這般瘦弱時，蔣軒真想回到那時候敲打自己，但畢竟誰也沒想到，自家將軍會帶著夫人來啊，怪不得總是冷冷的看著他，蔣軒還傷心過一時，以為是自己近日習武偷懶，引得梁杭不滿了。
“原來是將軍夫人。”蔣軒試圖彌補，但語氣怎麽聽怎麽怪異。
江玉珠看他臉上青白變換的神色，忍不住笑出了聲。
把江父江母安頓好，屏退了周圍人後，江玉珠才說了昨晚糧倉的事情。
江炳榮聞言皺眉，沈思了一會兒。
“此事倒也不難，只是需要找一個人幫忙。”
“找誰？”江玉珠好奇，她很少看見江炳榮這般覆雜的神情。
江炳榮看了眼不明內裏的少女，掩下情緒，解釋道：“早幾年我準備在京城站穩跟腳，不再四處走商後，便盤算著將一部分生意交給信任的人，替我繼續往各地鋪開店面。這些年，陸陸續續已經安排出去不少，那個小鎮的糧倉對牌也在那時候給了出去。所以便是繳收，也清算不到此處，只要找到對牌，自然可以拿來救急津義城。”
江玉珠聞言：“但是阿爹把糧倉對牌給誰了呢？我們該去找誰要？”
江炳榮嘆了一口氣：“是你明叔叔。”
“明叔？那我現在就去寫信給他，請他將糧倉對牌交給我們救急。”江玉珠楞了一下，很快道。雖然當時江州藥童一事讓她對明德茂有些提防，但畢竟沒有證據證明明德茂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日子一長，心裏的怪異感消散許多。
明德茂以前是江家下屬一個小鋪子的夥計，其父母也在江家效勞數十年，又對江父有恩，稱一句自家人也不為過。
江炳榮苦笑了一下：“沒有想的那麽容易。早年，德茂於我有救命之恩，我將鎏玉閣交給他後，見他打理的也極好，便慢慢的放手一些交給他，糧倉對牌也是那時候交給他的。”
“只是……”
江玉珠不解的看向兩人。
江母見江炳榮說不出口的樣子，便嘆道：“玉珠，本來我們二人商量，不想讓你知道這些腌臜事的。但是都這樣了，再瞞你也說不過去。其實，早在你去江州一行前，我與你爹便對你明叔有所提防。”
“起因是有鋪子的賬對不上，且虧空甚大，而且在明德茂的管轄下。你爹去信過問此事，明德茂話裏話外推卸責任，只說定會責問鋪子的管事，若是我們再想詳細問問，他便會提及當年救命一事，我與你爹便不好再多說什麽。但此事後，我們便停了每年斷斷續續的放手生意給他的決定。”
江炳榮接過話來：“沒了江府背後的支持，許多地方走貨都不容易，人力物運的成本更高，利潤便也降下來。但明德茂的賬上不僅沒有出現利潤下降，反而持續走高，極其詭異。”
“我暗地裏派了不少人打聽，但都沒有什麽發現。後來我才發現，在江州的鋪子都被明德茂暗暗收買了，前腳接了我探聽明德茂背後在做什麽的命令，後腳便轉告給了他。再後來，有一日我收到江家舊仆的消息，才知道他極有可能背地裏在做著藥童生意。若是我親自前往，他定會提防，做的不露馬腳。”
江玉珠恍然：“所以那日外祖父生辰，您才不來的。是因為明叔覺得我一個小輩，平日裏也不過問生意上的事，不足為懼，才一時疏忽，教我看見了競寶會那一幕。”
“不。”江炳榮冷聲，神色厭惡：“那是一個圈套。”
“是明德茂故意露給你看的。因為算準了人心，算準了你孩子心性，看了那藥童定會心生不忍買下他，又明白我早就讓你防備你明叔，料到你不放心那孩子，會一起帶回京城。帶回江府。”
“何況，那藥童身子被他搞得奄奄一息，也只有江府上的老神醫可以相救。”
“一環扣一環，就是為了置江府於死地。”
江玉珠思緒混亂，迷茫問：“江府被判流放，竟是因為明叔叔嗎？可是，可他以前以命相救了爹，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這便是人性，在江府富可敵國的財產下展露出來的人性，明德茂的胃口被江家漸漸地放權餵養大，又因為私吞大額銀兩引來江父的提防。但是早就已經被養大了胃口的蛇，怎麽會滿足於手上僅有的生意，他不懂得感恩，只會責怪江府，只會以救命之恩相要挾。盡管江府這麽多年了給了他的店鋪銀兩不知凡幾。但人性如此，甚至可能更惡。
機緣巧合下，他撿到了受重傷的祁安，從對方身上佩戴的玉飾推測出其身份不凡，必為千碧國的皇室，便將其偽裝為藥童，加大其傷勢，引誘江玉珠心生不忍買下。
又算準其會被留在江府養病數日，此後，再借此攻擊江府私藏敵國皇室子弟，為其養傷看病，實則早已通敵叛國，這樣的罪名捅到皇帝耳邊，又是在京城，天子腳下，堪稱的上膽大包天，天子震怒，流放江府。
江炳榮將這些告訴江玉珠，也是想讓江玉珠今後更要小心明德茂。
江玉珠一時怔住，許久才將這些信息消化接受，她萬沒有想到平日總是笑瞇瞇的，看著和藹可親的明德茂，竟然存的是至江家於死地的心思。
“我知道了。但他這樣陷害我們，對他能有什麽好處呢！我不信，他做了這麽多壞事，會沒有蛛絲馬跡遺漏，我要找出來，一定不能讓他得逞。”少女既生氣，又憤憤不平。
“好處可太多了。同為商戶，江府一倒，他明德茂何愁沒有如江家一般繁盛的那一日。”
江炳榮看江玉珠氣惱的樣子，拍拍她腦袋，又道：“不過，話說回來。糧倉對牌一事，也不是沒有辦法。”
“還得需要梁小將軍和我們配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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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果真如梁杭說的是個黃沙天，江玉珠一上午聽了太多往日不知道的事兒，只覺得煩悶，黃沙被大風吹的容易迷人眼，江玉珠在府門口往外張望，也看不到什麽，只有一片霧濛濛。
她算著時間，心裏想著梁杭若能早些回來就好了。早些回來，便說明這仗打的順利，打的漂亮，更能讓敵國那些兵嚇破膽子，輕易不敢進攻津義城。
她正這樣想著，突然聽見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歡呼與笑語聲。
都不消江玉珠自己去張望，很快便有百姓們興奮的四處奔走相告。
“梁將軍打勝仗來回了！”
“真的嗎？將軍在何處？”
“就在城門那兒，已經進城了！”
“千真萬確啊，我家那個小子也跟著梁將軍出城去了，他剛才回來親口說的，梁將軍英勇極了，帶著他們在黃沙天裏突襲敵營，攻進去的時候，那幫賊寇正呼呼的睡大覺呢！被咱們打的屁滾尿流的，一連退了幾十裏，就連那千碧國被派來督戰的太子都被梁將軍一劍削去了長發！一招都沒敢對上梁將軍，便被護送著跑了！”
“哈哈哈！痛快。真不愧是梁家子弟，從沒敗仗。”
江玉珠站在府門前，聽著百姓議論，頓時頗有一種與有榮焉的自豪驕傲之感。那些百姓熱鬧著跑到將軍府門口來，江玉珠自覺不能給將軍府丟人，更加站直了，挺起腰板，仿佛這些百姓誇得是她一樣。
百姓們自發的湊了雞蛋蔬菜還有米面堆放到將軍府門口。
雖然不多，但在如今糧食緊缺的津義城中，可以算的上是家家戶戶的存糧了，這份心意不可謂不珍貴。
有的百姓們甚至對著府門口拜了又拜，嘴裏嘟囔著：“望將軍和士兵們能吃飽養好，救津義城於水火之中。
江玉珠跑去扶她們：“會的，會的。這些糧食你們拿回去自己吃吧。將軍府還有餘糧，反而是你們，家中老小，都需要吃飯，若是你們餓壞了，便是梁將軍他們守住了城，城中也沒有他最想守護的百姓啊。”
“你們拿回去吧。”
不止江玉珠，蔣軒還有一旁其它將軍府的衛兵也是一樣的說法勸著大家，再三保證將軍府內還有糧食，大部分的百姓們聽了，都聽勸的將東西抱了回去。
只有小部分的人還是固執，不願離去。甚至有過激的人對江玉珠和衛兵們出口不遜：“你是誰？又算的上什麽來勸我們，你們根本不明白我們這些日子有多煎熬，提心吊膽的睡不了一個整覺，我們只想要梁將軍趕緊出兵，吃飽了便趁勝追擊，將他們打退，叫他們不敢再來！”
蔣軒聞言立時皺眉，將江玉珠護到身後。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們為了津義城而來，當然會保護你們。但是不能急於一時，行軍打仗不是吃飯睡覺那麽簡單的事情，你們說一句吃飽了就上場，又把辛苦作戰的將士們當什麽，連休息的時間都不要有了嗎？”
方才那男子呸了一聲。“你們說的輕巧，但是知不知道流寇給我們百姓造成多大困擾，等了那麽久你們才來，更應該立刻就把他們趕跑，這是你們應當的！”
“你，你們！”蔣軒清秀的面龐氣的漲紅起來，指著那個刁鉆的男子氣不打一處來，恨不能要沖上去與他打一架了。
江玉珠見狀，連忙拉著他，擔心他沖動。
“諸位都是好心，梁杭心領了。糧食，各位帶回去吧。”梁杭闊步走過來，他身上還穿著一身銀白色的鎧甲，上面被血跡沾汙，俊美的眉目也被這樣一身簫肅的殺伐氣息壓下，讓人不敢直視他的眼，他走近一步，周圍的百姓便既畏懼又尊敬的往後退幾步。
男人身形高大，銀白色鎧甲更讓他看上去威武凜然的不敢侵犯。
梁杭冷漠的眼神淡淡的掃過方才一直開口挑刺的百姓，居高臨下的上下審視一會兒，神色莫測，剛才還上竄下跳的男子頓時畏畏縮縮起來，抱起地上的糧食，轉過身便想離開這裏。
“且慢。”梁杭出聲喊住他，意味不明的看了眼這男子額角滲出的汗珠，笑了聲：“這位兄臺，方才聽你話裏的意思，是執意想獻一份力，要將軍府收下你送的糧食。我雖說心領諸位的好意，但也感念於你的誠心。你的那份糧食，交給我吧。”
他說著，上前兩步，將對方手中抱著的米袋奪過來。
“不，我，我還是帶回去自己吃吧。”那男子驚慌之下，想搶回來，但是他又有什麽本事能從梁杭手上搶東西。
眼見著梁杭那雙眼似洞穿了真相一般，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便作勢要打開米袋子，那男子見狀，拔腿就跑。
梁杭冷喝一聲：“將此人拿下。”他抓了一把米放在鼻尖輕嗅，便聞到一點隱約的毒臭味。
“此人刻意在此引起爭端，企圖將毒米送入將軍府，居心叵測，有細作之嫌，帶回將軍府好好盤問。”
自梁杭來以後，寥寥幾句便將此人拿下帶走，其言語行動間便窺見他雷厲風行的一面，周圍百姓又是驚嘆，又是一番祈禱他能庇護津義城。
青年軟了神色，溫聲安撫過，才離開。
身後江玉珠小步的跟著，仍有些驚艷的不時偷看梁杭的身影。
只是梁杭側目回看過來，她便又立馬扭頭不去看他。
等到屋內，青年脫下鎧甲，換了一身常服，眉目間冷然的氣息也並不稍減，江玉珠坐在不遠處，想過來，又有些不敢的模樣。
梁杭喚她：“玉珠。”見她應了卻仍是離他遠遠的，梁杭便走過去坐在她身旁，手背探了探她額頭，輕聲：“怎麽了？是不是生病不舒服？”
“沒有。”江玉珠臉燙的厲害，低著眼。
“是方才門口的那人說話，你不高興了？”梁杭不解，看她臉頰白裏透紅，偶爾擡眼看向他的眼神又似喜歡害羞兼有之。
他緩了一會兒，明白過來，笑：“喜歡看我那樣穿？”剛才一路上她偷看了不知道他多少回。
江玉珠咬唇，特別小聲的嗯了一聲。
“還有。”
“嗯？”
梁杭微微低下頭。
“就是，你這樣……也好看。”江玉珠學著他，皺起眉頭，眼神想要很銳利的模樣，梁杭辨認一會才明白過來。
青年輕笑起來，從戰場上帶下來的簫肅殺伐的氣息這會兒才完全淡去，還待說什麽的時候，江玉珠突然擡頭，蜻蜓點水般的親了他一下。
梁杭頓住，正欲攬住她的腰繼續時，江玉珠就躲開，調皮的沖他做鬼臉：“不給親，快點去沐浴，我阿爹說找你有事呢。”
青年抿唇，看著她跑遠，方才少女的馨香還殘留在周圍，他難得有些幽怨的嘆口氣，起身去沐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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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事廳。
等江炳榮將情況說完，梁杭才道：“江叔的意思是，明德茂，我們不去找，他自己也會來到津義城主動獻上糧倉對牌？”
“是。明德茂陷害江府，為的就是取代，他想要做大自己的生意，做皇城的生意，自然會竭盡全力的表現自己，表現出他明德茂的能力，讓人不可小覷。津義城此番危機，正是他的大好表現機會。我想，他應該這幾日就會到津義城的。只是，到時候還要梁杭你配合。”
梁杭點頭：“我應該怎麽做？”
“你要做的，便是疏遠江府，不再給我們任何照拂，該讓我們去城門搬運泥漿木材，還是什麽活計，都交給我們去做。而你，也要做到漠視、嫌棄我們。”
梁杭怔了一瞬，又聽江炳榮緊接著道：“當然，也包括玉珠。還望你接下來幾日，不要理會她，不要見她。”
“這是為何？”梁杭抿唇，劍眉微蹙，瞥了一眼一旁聽了這話也沒有什麽反應的江玉珠。
江炳榮見他如此不願，頓時也呵呵笑了起來，解釋道：“只是幾日而已。雖然皇上開恩，沒有讓她同江家一同流放，但她也代表著江府。明德茂此人，疑心甚重，若是察覺你對江府的態度，我怕生變故啊，畢竟眼下，解決津義城糧食一事才最為重要。”
“你若能做到漠視厭棄江家的表象，你身為梁家將，世代忠誠，那樣的態度再合理不過。我想明德茂以為自己的計策得逞，坐實了江府通敵叛國的罪名，會更迫不及待的想要取代江家，獻出糧倉對牌以表誠意啊。”
梁杭沈思一會兒，黑眸沈沈的又看了一眼江玉珠，才道：“梁杭明白了，那便按江叔所說的辦，其餘的，我會派人盯著明德茂。”
幾人商定後，江母便拉過江玉珠，柔聲：“玉珠，今晚開始便和阿娘睡吧。”
江玉珠乖乖的點頭，察覺到青年的視線，擡頭看過去的時候，梁杭已經收回目光，和江炳榮商議其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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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果真如江炳榮猜測的那般，明德茂帶著大匹的人馬和糧食來到了津義城。
梁杭收到消息的時候，也不由暗暗感嘆，論拿捏人心，還是不如這兩位互相了解的深刻。
他帶人趕到城門的時候，就見一中年男子，體形微胖，生的慈眉善目，笑瞇瞇的正在城門口發著白面饅頭，一邊耐心勸大家：“不要急，不要急，每個人都會發到的。家裏有小孩老人的，可以多領一個。”
白面饅頭屬於精食，管飽好吃。對於現如今頓頓省著米來煮稀粥喝的百姓，是難得的飽腹食物，更加珍惜，又聽明德茂考慮到各家各戶的老人小孩，還願意多發一個的時候，百姓們都感激的喊著：“大善人啊這是大善人！”
明德茂見狀，更笑起來：“這是應當的。我們這樣的商戶，能在這種時候幫到大家，是我們的榮幸啊。明日這個時候，還會派米，大家到時候可以來領。”
眼見著那些百姓愈發感激，口口相傳著，只說世上怎麽有這樣心善的人，便是他生意大也是以德服人的緣故啊。
明德茂滿意的看著眼前這一幕，餘光瞥見一青年，身姿筆挺，眉目俊美，只神色淡漠。他便知道是梁杭來了。
他將手裏派發的活交給別人，自己擠出人群，他身材已經有些發福。梁杭上下打量他，註意到他衣著樸素，只穿著簡單的粗布衣服，可見他心細如發，沒有穿昂貴的布料，是怕來派發食物時候，得到的效果適得其反，並不親民。
“可是梁小將軍？在下明德茂，是江州一小商戶。得知津義城正急缺糧食，便連夜備了十輛馬車的糧食米面還有一些蔬菜，日夜兼程趕了幾天才到，所幸，還來得及幫上忙啊！”明德茂介紹自己的來意。
梁杭配合的點了點頭，恭維兩句，直誇得明德茂喜上眉梢，青年的話鋒又轉，惆悵道：“你能帶來這麽多食物，實在是幫了我們大忙。只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明德茂聞言，眼神閃爍：“這是何意？”
兩人揣著明白裝糊塗。梁杭論言語上的技巧，自是比不過明德茂這樣的人精，然他有一個優勢，便是慣常的一張冷臉，以及言簡意賅的話語，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緒，只好在心裏揣測。
“此地人多眼雜，不知明家主可否來將軍府一敘？”梁杭避而不答，轉而邀請明德茂。
明德茂倒是不意外，清楚任誰在這個時候帶了十輛馬車的糧食來救急，恐怕都能得到梁杭座上賓的待遇，倒不足以說明梁杭對他另眼看待了幾分。
他欣然應允，心裏盤算著，梁杭乃天子近臣，且家世顯赫，此番津義城一仗打的漂亮，想來此間事了，又會翟升他的職位。
明德茂穿行經過將軍府時，目光四處找尋，梁杭見狀便問：“怎麽了？”
“哦，沒事。只是聽聞舊友被流放西地，不知道能不能見到，想照拂一二。”
青年聞言：“明家主的舊友是？”
明德茂佯裝為難：“正是京城江家，我與江家主相識數年，雖然不知他竟會犯下這樣的滔天大錯，但畢竟……”
“明家主不用多說了。”梁杭皺眉打斷，冷聲：“流放此地的人，都在城門那處將功贖罪，至於照拂，不是你該做的。”
他話裏的漠然顯是針對江家的。
明德茂心下微喜，面上不動聲色，連連告罪：“是我說錯話了，梁小將軍勿怪，勿怪。都怪我多嘴。”
梁杭冷嗤一聲，兀自往前去了。
兩人閑聊一段時間，梁杭也沒見明德茂有松口說糧倉對牌的事情，不由煩躁，不欲與他繼續虛與委蛇，吩咐人安排明德茂找了間客房，就此住下後，便說要去城中巡邏，以防有敵兵細作私混進來。
他去了城門，遠遠的瞥見江玉珠正在那裏忙前忙後，他看了一會兒，沒有靠近，帶著蔣軒一隊人往西城墻那處去修補。
興許是梁杭初戰便打的漂亮，這幾日千碧國的敵兵不見蹤影，難得的安靜，城裏的百姓漸漸放松，有些商販也出來擺起了攤，漸漸地有了一些原本熱鬧的模樣。
眾人看在眼裏，心裏更加堅定要守住這座城，還這些百姓一個安寧。
江玉珠自從那日，便沒見過梁杭，她跟著江父江母在城門處幫忙。江母身體不好，做不了體力活，便常常做針線，負責看管他們的人丟了許多的衣服讓江母補，導致她晚上還點著蠟燭在燈下縫補。
江玉珠心疼她，想要幫她一起，卻被江母笑著拒絕了。江清妍摸了摸少女這幾日被風沙吹曬的臉頰，上面還有一道細小的劃痕，是今日江玉珠在城門時，上方將士修墻，不小心滾落下來的石塊打到的。
她一聲不吭，還是回來時，江母看見，問了幾遍才說的，江清妍心疼的幾度落淚，從小到大。
“玉珠，是爹娘的不是。若是我們更加謹慎……”
“不許說。阿娘，我們是一家人，哪有什麽是不是得。若真要說，你們又何曾怪過我，胡亂好心，撿了人就往家裏帶呢。”
江玉珠抱住江母，突然想起什麽，簡直恨的牙癢癢的，咬了咬後牙，攥緊拳頭：“若是再讓我遇到安安，我定要揍得他滿地爬。他也不是什麽好人。明明知道我們將他錯認為藥童，也知道自己身份不凡。竟然還將計就計的演一出哄騙我們，借此賴在江家。”
江玉珠沒想到的是，她本只是想要轉移江母註意力，隨口找來胡說的大話，隔日竟真的應驗了。
她上街來替江母買些針線，一晃眼竟看到一張極眼熟的臉，只是個子比之在江府上拔高了不少。
江玉珠低頭看看自己，又看看長高不少的祁安，想起自己昨晚吹下的大話，要揍的對方滿地爬……
誰揍誰還不一定呢。
少女悻悻的松開了拳頭，仔細註意了一下祁安的穿著，便想跑回將軍府搬救兵。
她才轉過身，手腕便被人拽住。
湊得近了，祁安看上去氣色比以前好許多，五官精致，瞧著清俊不凡，見了江玉珠很驚喜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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