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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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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翌日,祁重連下朝,換了身常服從內殿出來,狀似不經意道:“今日皇後恢覆請安了,後宮還安生吧。”

賀雲生頷首:“今日一切如常。”片刻後,感受到皇帝冷漠的眼神,賀雲生心底腹誹,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這差事可真難做,“啟稟皇上,今日非初一十五,柳采女未去請安。”

祁重連頓了頓,別過臉:“朕要你說。”

賀雲生:“.…..”

“她的傷如何了。”

這個問題祁重連每日都會問一遍,賀雲生如常回答:“醫女說已經結痂,再持續塗一些日子藥膏除疤即可。”

“嗯。”祁重連坐於案桌前,擡頭看了眼殿外,又收回視線。

近幾日,賀雲生發現皇帝一直像這般心神不寧的。祁重連很是勤政,素日裏批改奏折或是同大臣議事都十分專心,這幾日卻時不時往殿外看去,有些風吹草動就打發他去看是不是t發生了什麽事。

賀雲生有些摸不著頭腦,直到祁重連終於耐不住性子問他:“翠柳苑就一點動靜都沒有嗎?”

賀雲生起初還沒反應過來,當他想聽日常報備,便道:“柳小主近日一直待在翠柳苑中,只有前日後午去寧嬪娘娘宮裏坐了會,傍晚才歸。”

祁重連煩躁地扔開奏折,肉眼可見的不悅。

賀雲生見他如此,有些回過味,許是想見人,又拉不下臉,偏偏柳小主不主動來見他。

賀雲生想了想,開口道:“皇上好些日子沒進後宮了,不如今兒讓敬事房抓鬮,抓到哪個去哪個?”這剛好抓到翠柳苑,可不是皇上想去啊。

賀雲生覺得他這個提議還不錯,可祁重連卻是對他翻了個白眼:“朕就那麽上趕著給那女人臉面嗎,不去!”這輩子都不去了!

到底是怕打臉,祁重連沒把後一句說出來,只有些頭疼地按著眉心。

賀雲生也很是苦惱:“皇上多日不去後宮,各宮主子請安時跟皇後娘娘提及此事,皇後娘娘都傳王啟順去問話了。再這樣下去,怕是前朝也要生出議論。”畢竟皇帝此刻膝下無子無女,沒有子嗣,總會讓一些老臣抓著不放,恨不得皇帝每天去後宮造娃。

祁重連斂眸,音色微涼:“朕知道了。”

是夜,倦勤齋文貴人侍寢。

消息傳到翠柳苑時,柳商枝如常下著棋,聞言,她微微勾唇,看了眼玉玨。

玉玨當即會意,福身退了下去。

這一晚,眾嬪妃各懷心思入睡。伴隨著東方破曉,最南面響起的一聲尖叫,驚醒了看似平靜無波的後宮。

辰時請安,鳳儀宮十分熱鬧,都在討論昨夜的事端。

顧才人:“聽說了嗎?昨夜遂初堂鬧鬼了!”

沈寶林點頭,她與顧才人同住在華棲宮裏,遂初堂是後頭未央宮的側殿,離她們不遠,“嬪妾和顧姐姐早上是被叫聲嚇醒的,聽說見到鬼的那個宮女當時就被嚇昏了過去,現在都沒醒呢。”

梁姬聞言,有些害怕地捂住臉,京城天子腳下也會鬧鬼?她還以為只有江南會傳些靈異怪聞,不過這話她是不敢說出口的。

“子不語怪力亂神,大清早的說什麽晦氣話。”陸婕妤沒好氣地開口,淡淡瞥了顧才人一眼。

顧才人心底不忿,卻也不敢反駁陸婕妤什麽。她爹是朝廷新貴,她從前也勉強算是京中貴女裏的一個,只是跟陸雪柔比,差的就太遠了。

眾人正說著,昨夜剛侍寢的文貴人同其姐姐燕貴人一起到了。

陸婕妤面色頓時一變,顧才人註意到她的變化,不禁覺得方才丟得面子找了回來,清了清嗓子狀似無意道:“文貴人侍寢辛苦了,都沒跟陸姐姐一起來呢。”

陸婕妤是朝陽宮主位,燕、文兩個貴人則各住在朝陽宮東西側殿裏。

原本恩寵被側殿裏的人壓一頭就夠讓陸雪柔生氣的,文貴人每次侍寢不給她這個主位請安也就罷了,燕貴人竟也不去。

故而三人雖在同一殿中,卻極少是一起來的。陸婕妤之前倒沒覺得什麽,如今被顧才人拿出來當眾一提,只覺得臉上無光的很,回去定要好好給她們立立規矩。

文貴人自是也聽到了顧才人的話,眉眼露出些許赧意,垂眸不語。

她身旁的燕貴人卻趾高氣揚道:“今日晨起妹妹身子疲乏,皇上特地囑咐她多睡會,可不必來請安。不過我妹妹乖覺,還是如常來了。不過遲了些許,有什麽好說道的。”

顧才人的笑容僵了僵,她本是要去刺陸婕妤的,這燕貴人跟她犯什麽嗆。

文貴人顯得有些拘謹,她拍了拍燕貴人的手,又揚起笑去看顧才人:“我姐姐不大會說話,顧姐姐別見怪,她沒有惡意的。方才聽顧姐姐似在說什麽事,我今晨起來也聽到些異動,不知出了何事?”

顧才人本想繼續說的,皇後在此時出來,眾人皆起身行禮,這話頭便被揭了過去。

本以為只是一個意外,不想隔天,儲秀宮的柳常在也撞鬼了。

因她入宮後久未承寵,每日都在想要怎麽飛上枝頭變鳳凰。聽到皇上要去肅昭儀那用晚膳的消息,也顧不上得罪人,巴巴地在肅昭儀宮前頭的一個涼亭裏等。

待皇上來了,忙不疊上去請安,結果鑾輿竟是停也未停,徑直從她跟前過去了。

柳常在不死心,繼續等到天黑,直到皇帝在肅昭儀宮裏歇下,這才氣鼓鼓地走了。誰曾想回去的路上就撞了鬼,嚇得魂飛魄散,高燒不退,不斷說著胡話。

這可讓其餘妃嬪也頗為害怕,出了這麽大事,掌管後宮事宜的賢妃和惠妃一同去了乾清宮向皇帝請罪。皇帝倒未怪罪,只道這件事他會細查,便讓她們回去了。

回到宮裏,賢妃仍心有餘悸,皇上奪了皇後的權,讓她與惠妃一通打理。可惠妃到底年輕,又是剛進宮,如今宮裏大部分事還是賢妃在管,現下出了事,她自然難辭其咎。

“皇上未曾怪罪娘娘,娘娘不要為此事煩心了,您這幾日用膳都不香,奴婢看了很是擔心呢。”茯苓在一旁道。

賢妃眉頭未曾舒展:“本宮只是在想,這件事是誰做的,又有什麽目的。”

茯苓想了想:“奴婢覺得皇後的嫌疑最大,她定是想讓娘娘犯錯,再拿回管理六宮之權。”

賢妃捏了捏眉心,她本對權力名位無什麽癡妄,此前不過是想那人心裏多念著她一些。可如今嘗到了權力帶來的好處,竟有些舍不得放手了:“派人盯著鳳儀宮,記著小心些,別露了馬腳。”

茯苓頷首:“奴婢明白。”

之後幾日後宮都在等皇帝的查處,可乾清宮那邊卻是詭異地安靜了下來,仿佛並未查出什麽結果。

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寧嬪又病了,太醫說是風寒,可沒有人不會把這病往鬧鬼事上聯想,一時間人心惶惶。

眼看著中秋就要到了,賢妃只能強硬下令,不許宮人再討論此事,同時緊張地操辦起中秋宮宴,只希望宴上不要發生什麽事才好。

轉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宮宴,五品以上的官員和誥命夫人皆要出席。

玉環捧來了內務府送到的新宮裝,較平時的更為正式,是在這種大場合所穿的。料子是極鮮亮的水藍色,袖口繡著海棠花,下擺用銀色絲線勾出水一般的波紋。

柳商枝擡手摸了摸料子,是她進宮後拿到的最好的了。

她輕嗤一聲:“內務府轉性了,今日怎麽不搪塞我。”

柳商枝換上衣服,鮮少上了次濃妝,配上從家中帶來的藍寶石耳墜,梳了個百合髻,發飾一個不少的帶上。

自發生變故以來,她再也沒有如此盛裝過了。玉環縱然是跟在柳商枝身邊很多年的,這會還是難以抑制地被驚艷到,她家小姐當真是美艷絕倫。是采女又如何,不過簡單打扮一下,都比那些個珠翠滿頭、花枝招展的美。

玉環所想的沒錯,當殿門外太監喊出柳采女到後,幾乎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這位身份特殊的采女。而當視線落上她的面容之後,先前腦中所有想法全都消弭不見,只剩下被那極具攻擊力的美貌震懾到的驚嘆、嫉妒和不甘。

皇後端坐於鳳位之上,不知是否偽裝過好,看不出什麽表情,甚至沒朝柳商枝那看一眼。

淑妃冷哼一聲,罵她做作,又忍不住再偷看一眼。

惠妃只在眾人都望去時跟著看了一下,之後便立即轉過頭,擺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實則暗中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賢妃的目光則落在了柳商枝的衣服上。

宮裏的東西如今都要由她經手,她一眼就看出柳商枝身上的料子是前些日子南越進貢的貢品。一共只有三匹,屬那匹水藍色的最鮮亮。她清點完呈給皇上後,沒聽說皇上賞給誰了,如今倒是…出現在了商枝身上。

賢妃飲下一杯酒,覺得今日的果酒有些苦。

陸婕妤一直盯著柳商枝看,看到她因為坐在門口吹了冷風,皺著眉擺出一副虛弱樣子,一邊看一邊暗唾她東施效顰。

燕貴人則給文貴人指了指:“那就是柳采女。”

那日鳳儀宮發生的事,燕貴人自是跟文貴人說了一遍。文貴人也特地派人查過各妃嬪的家世和她們與皇帝的關系。

在她看來,沒有誰比她和皇上的際遇特殊,除了這個柳商枝。

文貴人在了解完全部之後覺得皇帝對這位柳采女絕不是單單只有恨意,今日看到她的臉,文貴人更加篤定這一點。

不為別的,只為柳商枝是她迄今為止見過最美的女人。

文貴人眼眸微凝,進宮之後,這個柳采女頭一個讓她感受到了危機感。她想要寵愛,想往上爬,也想要祁重連的心,而想把這些東西都得到,就得把所有阻礙她的人都踩下去。

一旁的柳常在看到柳商枝那華光流彩的裙子時,牙都要t咬碎了,側頭和旁邊的沈寶林和楚答應忿忿道:“她一個采女,憑什麽穿得比我們都要好!”

沈寶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宮裝,也有些惱:“是啊,內務府怎麽辦事的。”

楚答應聞言,也往她那衣服上落了一眼,眼眸深深。

內務府聽誰的?上頭不發話,誰敢給一個采女這麽好的料子?她不由在心中冷笑,老天爺就是如此不公。有些人已經什麽都有了,卻還要給她更多。

柳商枝啊柳商枝,你可真是好命,好命到讓我想奪了你的命格活。

眾大臣和誥命夫人那邊也在竊竊私語,柳商枝無視各處投來的視線,坐在最靠近殿門的地方。

她微微擡眼,看到對面大臣坐席的最後坐著個熟悉的人——柳琪桃的父親柳自勝。

他費盡力氣背叛家人爬上的五品,到了這裏,也就是同她這個采女一樣的待遇罷了。坐在最靠邊,最差勁,還要吹門外冷風的位置上無人問津。

柳商枝冷笑一聲,對面柳自勝的面色變了變,狹長的眸子透露出幾分陰狠。柳商枝一錯不錯地回看過去,她從前真是把這位過於默默無聞的堂哥忽視個徹底,不過現在不會了。

該算的賬,一筆一筆算。她準備了這麽久,在今天終於能有個結果了。

寧嬪的身體已經痊愈,同樣出席了中秋宴,柳商枝對上她略帶擔憂的視線,回了一個放心的眼神過去。

片刻後,皇帝入殿,柳商枝同旁人一道起身行禮,動作快到祁重連連她的臉都沒看清。

自她受傷那日後,祁重連沒再見過她。她也從未想過同其他妃子那般,去禦前送些湯水、或是假裝偶遇,成日在屋子裏窩著。

直到前些天,終於開始作妖。祁重連以為她轉性了,翻來覆去的等。等了幾日,這女人又不作了。

鬧鬼…祁重連心底冷笑,他倒要看看,她這究竟鬧得是哪門子鬼。

皇帝既到,宴席很快開啟,各類菜式流水一般呈上來,堂下有宮中伶人作舞。

為首的舞姬模樣嬌美,動作輕盈有力,跳得算是上乘。

祁重連卻看得很是乏味。不為別的,只因這場景讓他想起當初祁元冠禮上,柳商枝精心準備的驚鴻一舞。見過那樣的舞之後,旁的便再難入眼。

可偏偏那段在他心裏留下濃墨重彩的舞蹈,沒有一個動作是舞給他看的。她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皆是為了旁的男人。

而他,只能像個見不得光的老鼠一般躲在門縫後面,目不轉睛地偷看著那顆萬眾矚目的明珠,饑渴而又貪婪地渴望著想將那個他該喚作嫂嫂的人拆骨入腹。

想到這,祁重連覺得喉嚨有些癢,他飲下一口酒,忍不住擡眼看向坐在最靠後的女人。

她在朝門外看著,不知在看什麽。

祁重連心中惱怒她的心不在焉,卻又不自覺順著她的目光往外望去。

只一眼,長眉猛地蹙起,瞳孔微縮,那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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