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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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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喜

顧南章咬緊了牙關, 看著神色淡然的沈胭嬌,一時沒有開口,只怕是一開口, 便有滿腹的怒怨不受控制地傾瀉而出。

他強行將視線從沈胭嬌身上挪開, 才似乎掙出一口氣來緩緩吐出。

只是也就這一轉眼間, 他視線掃到了沈胭嬌放在廊外石凳上的一本書。

那是一本游記,他一眼就看出, 是傅明霈那本。

之前他見她在小書房裏尋書看時, 留意到她喜歡這些游記野史之類, 便從前院他大書房的書架上,尋了一批, 又叫人去外面書館裏找了些回來,一並搬到了這邊小書房裏。

倒不留意, 竟有傅明霈這本。

此時此地看到這本書,顧南章本就快崩的郁火差點一下子決堤。

“沈三, ”

顧南章聲音冰寒中似乎還打著不易覺察的顫,“這本書就那麽好?”

沈胭嬌沒料到他一下子轉了話題, 還扯到那邊書上,心中疑惑, 可還是笑著回應了一句:“是啊,有趣的緊。我才看了一點,還沒看完呢——”

“好在何處?”

顧南章涼涼道,“那麽多游記,就他的偏偏好?”

傅明霈的書就這般好?

他送她的親自寫的字帖也沒見她練過, 送她的琴譜也沒見她瞧過……偏偏拿了傅明霈的一本游記, 在那裏看來看去。

“在考我麽?”

沈胭嬌完全不明白他為何忽然問起這個,想了想笑道, “可見真性情,沒有太多偽飾,寫的是山水游記,字裏行間都是他自個兒的興致和諧謔調侃——”

她越說,越覺得顧南章神色似乎有點不對勁。

“如何問起這個?”

沈胭嬌疑惑問道,“你是不是也喜歡他的書?”

顧南章:“……”

曾經喜歡,眼下是一點也不喜歡。

“沈三,”

顧南章頓了頓,盯著沈胭嬌帶著寒氣又問道,“你也真是處心積慮,你以為,那傅明霈是見你一面便是你能籠絡的?”

說著又是氣急反笑,“那日見面你與他說了些什麽?那舊館你買來能做什麽?打著我的名頭很好使麽?你這是——”

大約是察覺到自己說的太急,竟一時失態到了這般地步,他暗暗吸了一口氣,撐著一臉寒色,才又緩緩說出下半句,“你情急到了這般地步麽?”

他還沒死呢。

“你說什麽?”

沈胭嬌聽楞了,不由一疊聲問道,“誰?你說我與誰見了面?傅明霈?你說的是那個傅明霈麽?”

與傅明霈見面?

她竟與傅明霈見過面?!

再定神想一想顧南章說的,又想起那日喝茶時,那舊館的主人說是姓傅……

天。

那人竟然就是當世名士傅明霈?

那人還邀了阿柳有空去他家裏下棋呢。

剛還愁著阿柳的書館要是開了,缺少當世名流給捧場的名頭……那人真要是傅明霈,那,那,那豈不是就可以拜求到他頭上了?

“你再說一遍,”

沈胭嬌又驚又喜,只覺得天大一個福分掉在了頭上,沒忍住一把抓住了顧南章的胳臂,連連又問道,“你說我那日見的那人就是那位傅先生?真是傅明霈麽?你莫要哄我——快說呀!”

這下輪到顧南章一個楞怔了。

他看出沈胭嬌的驚喜不是裝出來的,那透出眼底的驚喜比夏日的陽光還耀眼,顧南章頓時覺得,他似乎方才那些言行,像是戲臺上的小醜,莫名在這女人跟前唱了個醋漢無理取鬧的一出戲。

真真是斯文掃地。

他從不是這般輕浮淺薄之人,今日今時卻屢屢犯蠢。

“不對,”

就在顧南章正楞怔時,沈胭嬌又想到了什麽,疑惑看向他道,“你如何知道我見了誰?你看到了?那日你也在附近?之前為何沒聽你說起?”

她一連串的疑惑,又將顧南章問的微微一頓。

“那日太學裏有宴席會文,”

顧南章面無表情道,“宴席設在附近,憑窗看過去,恰巧看到你們罷了,不然呢?”

好在這時沈胭嬌心裏正歡喜,顧不得多問什麽,只是問他,有沒有看錯,那人是不是真的是傅明霈。

“自然是,”

顧南章眼底依舊像是平靜無波,“太學裏若水堂的太學生,大多都見過這位先生。”

傅明霈如今名士,他這後輩,一向說起傅明霈時,也會尊一聲先生。

“真是他啊,”

沈胭嬌歡喜不盡,拿著扇子雙手虛虛合十道,“萬萬沒有想到,我也有和當世名士能同在一席吃茶閑聊的時候——”

這說出來誰能信呢?

真真是天大的運氣。

顧南章神色卻有點覆雜。

“那你見他,只是為了買那處舊館開書館?”

顧南章沈聲問了一句。

“那是自然,阿柳要開一個書館,”

沈胭嬌臉上帶著喜色解釋道,“萬萬沒想到,那舊館主人是傅先生——那傅先生真是風姿過人,怕是那雲中的仙鶴才能比及他的風采。”

正說著,這時候之前顧南章的那些話,才一點點被她回過味來。

“不是,”

回過味來後沈胭嬌滿眼訝異,“你以為我見他是為了什麽?我籠絡他……我又情急什麽?”

顧南章:“……”

“你籠絡他不就是為了開書館麽?”

顧南章強撐住一片平靜,“我是說,你做事如此情急,對於籠絡當朝名士來說,有些太過急功近利了。”

沈胭嬌覺得他這次說的還算在理,點了點頭道:“我若是知道那舊館主人是傅先生,上一次見面必然的籌備,必然不會如此簡薄——”

只有一壺清茶,且說的都是生意。

早知是他這般的世事通達之士,無論如何也要多請教些東西。

顧南章又平靜問了阿柳如何要開書館,又籌備到了哪一步等等,都略略問過,再一次確定,真的x只是沈晏柳要開書館。

之前野馬一般奔騰失控的情緒,忽而緩緩沈定了了下來。

“那傅先生如今在京給二皇子做幕僚,”

顧南章默了默後緩緩又道,“事涉皇室,你行事要謹慎些,不談朝中利弊,不語人後是非,只讓阿柳以棋來拜,那傅先生必定更為親和。”

既然阿柳能入了傅先生的眼,也是難得的緣分。

只是二皇子雖是日後登基的那位,但除了他信任的傅明霈等早年舊友或是幕僚之外,二皇子對於攀附投機的小人,向來極為厭棄。

上一次元宵後的上林宴,他借傷避開那次宴會,一來是避過其他皇子的示好,二來,是讓冷眼關註上林宴的二皇子,不要看到他的身影。

不然,紛亂中,誰能避開無端的猜度呢?

沈晏松出身沈府,沈家並不算朝中舊貴,可英國公府等高爵之府的子弟們,卻在有心人的關註中。

因此,不出現在那宴席上是最好的方式。

這一次,阿柳接觸傅明霈,由於傅明霈如今還是二皇子身邊的人,可惜他不能直接出面去帶著阿柳造訪這位高人……

不然,在二皇子眼中,他也便成了繞圈子巴結皇子幕僚、投機皇權的野心人。

在二皇子登基後,他身邊一些的投機小人,也慢慢被清算出朝政中心,難得善終。

不過沈胭嬌能想到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能為了幼弟這般打算,確也令他十分意外。

既然有關傅明霈的事,是個誤會,那這次錢氏送人,或者她也另有想法,跟前世一般,先應了,再想法子攆人?

想到這裏,顧南章眼底的冰意一點點緩緩化開。

“我懂,”

沈胭嬌忙道,“你這話說的中肯,我又沒什麽歪心思,只是仰慕傅先生的才華,也為阿柳能得傅先生青眼相看罷了。”

顧南章聽到她說到又沒什麽歪心思時,眼底透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意思。

“改日我再尋些書給你看,”

這時,顧南章靜靜道,“你既喜歡傅先生的書,那把他的文集也給你找來看看——”

沈胭嬌笑著謝了。

顧南章平靜地看著她,略一頓後,便說還有事先離開了辰石院。

一直等顧南章走了,沈胭嬌搖了搖扇子,總覺得哪裏似乎有點不對。

不是,顧南章不是先前在問錢氏接兩個姑娘過來的事麽?為何最後說了一通傅明霈的事便走了呢?

“姑娘,”

這時一旁一直沒敢說話的宋嬤嬤,這才湊過來小聲笑道,“恕老奴多嘴,怎麽我瞧著姑爺似是不願意讓夫人接姑娘們過來呢?”

姑爺這麽做,是為了她家姑娘吧?

怕不是姑爺面上雖淡淡的,可心裏也是有她家姑娘的吧?

“應是覺得我自作主張,”

沈胭嬌收回心神,笑了笑道,“畢竟是夫人送來的人……到底是不願意留著那邊的眼線。”

宋嬤嬤點了點頭,這也是,可姑爺的臉上,似乎不僅僅是這些意思呢……只是她也不敢胡亂猜度。

這麽想著,宋嬤嬤皺了皺眉:也不知這位夫人到底會送來什麽性子的姑娘,好不好相處也最要緊。

……

此時這邊正院正房內,錢氏也聽了娘家那邊遞過來的信後,皺眉和身旁的劉嬤嬤商議著。

“之前尋的那個,聽說性子乖巧,應能與沈氏相處融洽,”

錢氏琢磨道,“說是才尋的那個,容貌也是不差的,只是雖姓錢,可卻是我一位堂哥的義女,那堂哥三年前出事沒了,這孩子沒了依靠,才千裏迢迢投靠到了我大哥府上,因此也不知性子如何。”

“千裏迢迢?”

劉嬤嬤疑惑道,“不是京畿人氏?”

錢氏娘家祖籍雖不在京城內,卻屬於京畿附近的胤州,因此雖說錢氏兄長由於生意奔波長年南北走動,在南北皆置有屋宅田產,但老宅卻是在胤州這邊的。

因此錢家的姑娘,口音上與京都沒有多少分別,不至於進京來說話聽辨艱難。

若是千裏迢迢來的,不止口音,就連一些禮節之類只怕都有不同,進府裏來萬一出了差錯,也會被人笑話。

“是啊,”

錢氏嘆道,“我那位遠房的堂兄,並不在中原這邊做買賣,他生意是循著西北的路子,和北邊、以及西域之類過來的商賈做些買賣——家是在西北平州的。”

說著又嘆道,“估摸是那孩子沒了父母,又無兄弟依傍,如今覺得寄人籬下,聽了這個來京的機會,才想要到這裏做個妾室。”

這孩子雖說有家族內幫襯,可畢竟沒了父母根基,就算議親,也要一個門當戶對,男家也要看點資產豐簡的,只怕只能低嫁也尋不到好的。

這麽看來,還不如來這邊府上,萬一入了顧南章的眼,做個妾室,也算一世富貴無憂了。

她也是擔心,這孩子過來,不知品性如何,別當不了妾室,又惹出禍端來,倒叫人笑話。

“想來應是不錯,”

劉嬤嬤忖度道,“夫人兄長提到的,若是不成器,也不會送到這邊給夫人添堵。”

夫人娘家在京中的權勢依傍,就全在夫人這邊了。因此她娘家兄長斷不會想夫人不好,必定也是盡心盡力給薦過來的。

“倒也是,”

錢氏笑道,“我大哥做事,我還是放心的。回頭給他們遞信,早些將人送來吧——就說我這邊已經都備好了。”

劉嬤嬤忙應了。

……

錢氏娘家說送人,雖說不算太遙遠,可準備好一切再加送來路上的時間……這足足等了有半月。

這半月內,沈胭嬌依舊每日晨昏定省,依舊是錢氏有空,會和錢氏說好一會子話,聽錢氏說京城的這事那事,臉上一點不悅之色都看不到的。

錢氏心裏越發覺得有些愧疚。

時不時就送她一些東西,吃的玩的用的……錢氏是一點也不心疼,手頭松快地很。

沈胭嬌聽著京裏的趣事樂呵著,又時不時拿著錢氏送的東西……一時間心裏十分暢快歡喜。

“我與弟妹一起走罷,”

這一日問過安,世子夫人卻頓住腳步等沈胭嬌,“我正有話想與弟妹聊一聊。”

這幾日她世安苑也很忙,靜安侯府那邊開始時不時有人過來,借著探望世子的由頭,來向她施壓。

為了應付靜安侯府這些混人,她也是難得有閑了。

“大嫂叫我何事?”

沈胭嬌隨她一起出了正房,沒外人的地方,沈胭嬌笑問了一句,“玉哥兒如今睡夢還會魘到麽?”

由於世子之前強行叫人將玉哥兒帶走的事,玉哥兒受驚過度,雖然燒是早退了,可聽世子夫人說,總是夜裏是不是會夢魘,驚哭出聲,很是叫人心疼。

“好些了,”

世子夫人笑道,“如今白日裏逗他高興多了,夜裏他就睡得還算安穩。”

小孩子,忘性也大,多親親他逗逗他,也就慢慢慢慢將那些不好的事忘記了。

“我與你不是說這些,”

這時,世子夫人就在這邊穿廊下頓住腳步,小聲道,“我聽聞母親要接兩位姑娘進府?還要住你那院子近旁?”

見沈胭嬌含笑點頭,世子夫人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你是不懂麽?”

世子夫人以為她年輕才成親不懂這些,忙好心提醒道,“夫人只怕是想給你夫君塞侍妾呢。”

當初她才嫁過來時,錢氏也有這個意思。

只是那時輪不到錢氏,不等錢氏行動,世子外家靜安侯府就一個接一個將人送了進來。

加上世子原本身邊的通房,世安苑內真是一片花紅柳綠。

那時世子除了新婚,之後便常常夜宿在這些妾室屋裏,等對這些妾室的新鮮勁過了,他便常常三五日不著家了。

“多謝大嫂好意提點,”

沈胭嬌一笑,“不過無妨,大嫂不必太過為我擔憂。”

世子夫人一臉無奈。

她以為沈胭嬌是認定了不會失寵,可是這世上男人,哪見過幾個專心專意的呢?

她們蘇家都那般迂腐了,她父親一樣也有妾室,母親也一樣有時會覺得糟心。

“弟妹,你聽我一句,”

世子夫人輕聲嘆道,“我不成器,你是知道的——可就因這個,玉哥兒吃了多少苦。”

說著又忙道,“我說句不中聽的,你不會怪我吧?”

“自然不會,”

沈胭嬌忙道,“大嫂請說。”

“那妾室未必有你這般容貌,”

世子夫人小聲道,“所受寵幸自然也不x會蓋過你去——”

說著頓了頓,才又直接道,“可哪怕男人一月去她們房裏一次……便有可能有了一兒半女——有了兒女的妾室,便不同一般了,她們就算先前在你跟前聽話,可誰不想為自個的親身骨肉多掙幾分恩寵呢?”

她們會爭會鬥,且錢氏送來的人,又不好攆走,白白添多少煩惱。

若是這弟妹本不願,推脫不過的緣故,她也就不說了。

可聽聞竟是弟妹自個兒答應的不說,還讓多送兩個……

她實在忍不住,才跟弟妹說這些私房話的。

沈胭嬌聽了抿嘴一笑,心裏也知道這是世子夫人的好意。

“大嫂說的是,”

沈胭嬌輕輕笑道,“這些我也想過,我心裏已經有了主意,倒是走著瞧吧。”

她的打算,也不好跟世子夫人明提,便含糊帶過了。

“那便好,”

世子夫人略松了一口氣,“我是只盼著你好的,日後你若有什麽事用得著我,只管跟我言明,不要與我生分,在這府裏,我心裏是拿你當親妹妹的。”

看著世子夫人坦誠真摯的眼神,沈胭嬌心裏一動,笑道:“那一定,我又多了一位姐姐。”

世子夫人笑了起來,她笑起來很溫和克制,大約是先前苦了太久,眼角已經有了些微的細紋。

又過了些日子,錢氏娘家那邊的車轎,終於進了京。

沈胭嬌與世子夫人也在正房這邊,等著迎接所謂的兩位表妹。

沒多時,兩位姑娘已經進了二門,在丫頭們的引領下,到了正房這邊來給錢氏見禮。

沈胭嬌好奇看了過去。

走在前邊的,正是前世時,錢氏接過來的那個錢玉容,和她記憶中一樣,這姑娘做派有些用力過猛的意思,大約是家中教過規矩,一板一眼都往大家閨秀上靠。

倒是後面這位,前世她是沒見過的。

沈胭嬌不動聲色細細打量了一番,見後面這姑娘身量略高一點,身材勻稱,容貌倒是極為秀麗……

只是眉尖卻似挑著一絲難得的幹練英氣。

皮膚不算太過白皙細膩,但卻叫人看著極為幹凈自然。鼻梁略高,將那眉下一雙丹鳳深窩眼,越發襯出一種深邃神采來。

沈胭嬌眼底閃過一抹疑惑,這姑娘這面相透出的氣質……倒不像是個甘願做妾的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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