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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只待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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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只待東風

正統十一年深秋, 英國公杜晨與傅相家的嫡女傅儷議婚,同年初冬,秦國公主與江南東道楚氏嫡長子楚庭淵議親。如此, 京畿周圍同淮南道、江南東道等連為一體, 帝王的話語權得到了空前的提升。

對外, 地方安分守己,對內,朝臣一片讚譽, 加之一派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的盛世景象,身為帝王的李逸感到一切都盡在掌握, 人生從沒有這麽快意過。雖然藩鎮這個最大的隱患還沒有革除, 各地亦有不少問題, 但他相信, 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一定能給子孫後代開創出一個真正的盛世局面。

為了女兒的婚事不要出現後續變故, 李逸特特找了楚庭淵好好教導了一番, 要求他務必要多去公主跟前露臉, 換得公主的好感, 以求早日完婚, 楚庭淵自然是無有不應的。

因著有了帝王的指令, 楚庭淵亦有了往李元姬跟前湊的理由,只要人在盛京就必定隔三差五地往李元姬府裏去。

很早以前,李元姬慕才,單純覺得他是員猛將,大有招攬之意;處著處著方覺得這人確實是個可交之人, 亦起了結交之心;一結交才發現,別說君子之風了, 這人骨子裏一股匪氣,端得是桀驁難馴,以下犯上的事情做起來都毫無障礙可言的。如今定了親,臉皮變得更加厚了,憑你怎麽冷嘲熱諷、拳打腳踢,他楞是像個狗皮膏藥似的死皮賴臉,甩都甩不掉。

剛開始,李元姬氣得讓人把他打出去,誰知他不知何時功夫又進益了,便是奉劍在不能下死手的情況下也不能真的把他如何了,反倒讓他來了興致,渾似找人陪練一般,樂此不疲。後來她就自己上,他倒也不還手,反正只要不傷要害,就隨她打。李元姬真的不得不感嘆,這人真是天賦異稟,不僅天生神力還恢覆力驚人,頭天被打得遍體鱗傷,第二天仍舊沒事人一般地往她跟前湊,次數多了,她真的是動手都懶得動了。

“你這樣軟磨硬泡也是沒用的,我這人向來軟硬不吃,你再這樣下去,只會令我更生厭惡。”

楚庭淵多是來她府上送禮的,歷來沒得過什麽好臉色,自然也沒說上過幾句話,如今有機會平心靜氣地說兩句自然是件高興事,“你我已經定親,我不過是得了空想來多看你幾回,也沒有旁的意思。”

李元姬自然是不信的,她就覺得他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她從不相信一見鐘情那一套,這世上怎麽可能會有人對毫無關系的另一人無緣無故的好呢?“若你想要的是名分,我們已經定親,你只要乖乖等著大婚便可,不用到我跟前來找不自在。”

楚庭淵這人也是個沈穩內斂的,歷來面上也看不出什麽表情,此刻聽了李元姬的話卻突然笑了,三分自嘲三分無奈還有幾分不自知的縱容,“我知道你不過是迫於形勢才與我議親的,但我確實是真心喜歡你。說實話,雖然我們定了親,但最後能不能成婚可能也說不準的,與其等今後追悔莫及,不如趁著眼下尚有名分,多爭取一二。”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李元姬真的無話可說了,但對方如此貨真價實的大實話雖然打動不了她卻也讓她心中沒那麽反感了。她是個實用主義者,如今看來他有所圖謀的可能性確實不大,那麽既然他非要來獻殷勤,那就讓他獻吧!“你不用再給我送那些無用之物了,”真不知道那麽多稀奇古怪的玩物他都是哪裏搜羅來的,“我聽說你軍中出了新弩,給我這裏送一批。”

“行啊!”楚庭淵亦答得爽快,對方既然知道新弩那就是對他這邊的動向有所了解的,自然應當知道這新弩是南洋引進的匠人新晉研發的。但她一沒要圖紙,二沒要匠人,甚至連數量都沒要求,也算是給他臺階了。他這邊送了那麽多回禮,每次熱臉貼冷屁股馬匹拍在馬腿上,如今有了明確的要求總好過大海撈針自己瞎琢磨了。說實話,這送禮,尤其是給心儀的對象送禮真是件比帶兵打仗還累人的事情。

“好了,現在你可以走了。”李元姬開始下逐客令了。

“我還想再坐一會兒。”此刻氣氛正好,當然,這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好,而是這麽多日子以來縱向對比的好。他自己沒什麽男女相處的經驗,所以特特向某閱女無數身經百戰的高手取過經,人家明確說了,女人的話不能正著聽,要反著聽。所以如此好的氛圍不多賴一會兒難道傻得一趕就走嗎?這不能夠的啊!

“我還有客人!”李元姬又開始不高興了,她不喜歡這人最大的原因不是立場亦不是人品,而是這人總是不聽話!好話歹話都不聽!煩!

“是嗎?那等他來了我再走。”被趕得多了,楚庭淵只以為這又是對方趕人的借口罷了。

李元姬無語了,好在恰在此時,她的客人真的到了,是季寧。

“漢中王。”見到來人,楚庭淵下意識地站起了身,崩緊了身體。如他這樣久經沙場的人,對旁人身上的氣勢總是格外敏感的。這漢中王季寧可不僅僅是殺名在外,這人本尊就如一柄隱於鞘中的絕世兇兵,不出鞘則已,一旦出鞘必要見血的。

季寧卻吱也沒吱一聲,坐在輪椅上被人推著往前,假裝自己聽不見也不會說。很多時候他不是在裝癱瘓,他這是把自己當一個佛祖擺件了吧!李元姬暗自吐槽,別的時候她不知道,反正被她看見過的就好多次,大哥,請你有點自知之明好嗎?你那張高冷的尊容出賣你了!

季寧瞟了李元姬一眼,示意她送客,李元姬轉向楚庭淵,這次倒客氣了不少,“我這還有客人,就不多留你了。”

楚庭淵點了點頭,看了季寧一眼,倒也很幹脆地告辭走了。

“我以為你被他纏得不勝其煩,眼下看來仿佛不是,倒更像是樂在其中的樣子嘛!”季寧一手撐著下巴,瞇眼,語氣算不上好。

李元姬咳了一聲,避而不談,“我的人手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只等謁秣那邊東風一來,把祁震支出去,就可以動手了。”自從妥協了婚事後,父親對她就漸漸放松了警惕,於是,她在季寧的幫助下,迅速籌劃起了逼宮一事。

這段時間以來,李元姬有任何事都會毫不隱瞞地與他說的,今日卻對楚庭淵一事避而不談,這令季寧心中隱隱有些說不出的煩躁,但也很快被他壓了下去。“謁秣那邊奉劍親自出手,肯定是萬無一失的,我們只要坐等消息就行。”

說著,他招手讓李元姬近前來,李元姬不明所以,但也沒有遲疑,聽話地走到他跟前,“怎麽了?”

季寧上下掃視了她一眼,而後徑自拉起她一只手,反手看了看她的掌心,鐵口直斷,“我觀你手相,情路一途似乎頗為坎坷,我勸你還是不要在男女之事上多費心神了。”

聞言,李元姬一下子就想到了杜晨,頓時心塞,語氣亦不好起來,“放心,我正事尚且忙不過來,哪裏有功夫想男女之事!”

見狀,季寧愈發疑心她是不是對楚庭淵動了心思,畢竟一來兩人有了名分,二來俗話說烈女怕纏郎,在他看來,楚庭淵可不比杜晨差,李元姬亦不是普通女子,看上了順水推舟談一場也不是全無可能的,就怕到時玩著玩著玩出了真心……“我看人向來準,楚庭淵可不比杜晨,他不是那種可以隨意玩弄的人,弄上手容易,想脫手可就難了。”

李元姬皺眉,神情不悅裏還透著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麽?這又關楚庭淵什麽事?”

看到李元姬的表情不似做偽,季寧瞬間反應過來,立刻改口補救道,“我的意思是楚庭淵可以利用,但是要把握好度,不管名分有多近,實際上還是不可與之過於親近。你是要做主君的人,君臣是君臣,愛寵是愛寵,不可混淆。”

說起這個李元姬就更加心煩了,自從與杜晨分手後,她身邊自是沒有旁人了的,有時候想要發洩一二都找不到個合適的人。現在又有了未婚夫,看著身板不錯,但也是個只能看不能吃的主,嘖……

思索間,她的目光不經意地聚焦在了季寧的臉上,要說長相氣質出眾,放眼盛京,著實無人能出季寧左右,可惜呀,可惜呀!待到與季寧目光對上她才幡然醒悟過來,我靠!我剛才在想什麽啊!且不說季寧是她的長輩,便是他那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性格就最好別自找麻煩!

季寧是多麽敏銳的人啊!那一瞬間的對視就足夠他猜到她心裏在想些什麽,但是他下意識地告訴自己一定是自己看錯了,但是心底不知為何又有些隱秘的興奮之感。這種不能自控的感覺令他頗為懊惱與無措,借口找了個理由就趕緊閃人了。

正統十一年東,大唐派往謁秣的使者射陽候世子徐致在謁秣遇刺身亡,使團暴動,雙方刀兵相見,進而引發了更大的邊境摩擦。又碰上今年冬,北方的雪下得特別大,謁秣國內凍死餓死不少人畜,加之多年積累的不滿終於爆發,公然向邊境發動了戰爭,開始大肆劫掠邊城。

消息傳回盛京,朝野震動,帝王更是氣得命兵部立刻馬上派兵禦邊。河東道趙氏與謁秣歷來關系暧昧,指望他們想要振我大唐雄風是不可能的,所以帝王思索再三還是指了山南東道祁震領兵前往支援。死了女婿的河南道王氏一族尋到機會踩河東道趙氏又豈能放過,主動請纓要派兵支援邊關。

然而帝王並不想打破眼下難得的平衡局面,所以並沒有答應王氏的請求。恰在這時,李元姬貼心地給父親出了一個主意,那就是何不讓她的未婚夫一族派人前往支援呢?李逸一聽,可不就是嗎?江南東道楚氏一族兵強馬壯號稱戰力驚人,豈不正適合派去前線嗎?

李元姬還說了,本來應該讓她的山南西道也派人去的,但是一來距離遠,二來她這裏也沒有合適的將領,經不起這樣重要的戰役,所以只能引外援了。

李逸自動忽略了江南東道也沒比山南西道近的事實,只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說的哪裏的話,楚庭淵既然是未來駙馬,怎麽能算外人呢!你這個想法很好,就這麽決定了!”

於是,為了應對邊境戰事,帝王一力拍板定了祁震為帥,楚庭淵為先鋒大將,務必盡快平定邊境戰事。

臨行前,李元姬卻私下見了楚庭淵,“我知你領兵能力出眾,必定是可以很快平定邊境戰事的。”

李元姬如此和顏悅色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楚庭淵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她是因為擔心他而來與他話別的,肯定是有什麽其他的指示。於是也不多話,就安靜地等待後續。

李元姬上前,扶住他的肩膀,低聲道,“你為前鋒,帶的自然也是你自己的兵,但是這種對外大戰,損耗再所難免。你我既已定親,未來便是夫妻一體了,你的便也如同是我的,我自是不希望你在當下折損太多。所以,此戰不要沖太猛,知道嗎?”她的計劃說來也不覆雜,當下先讓楚庭淵出工不出力,待到盛京事變,祁震亦會懷疑他此前行動的動機,彼時他已經騎虎難下,那麽再讓他就勢拖住祁震的人手,也就容易了。哪怕不行,她這裏也有後手。

楚庭淵挑眉,“你這算是擔心我嗎?”還是有別的什麽籌謀呢?

李元姬笑了笑,難得得溫和,“自然,要不然呢?”

楚庭淵亦露出一個笑,伸手拉住她一只手,一語雙關道,“只要是你想的,我都會做到的。”

大軍很快開拔各自趕往東北邊境。

彼時正準備動手的李元姬卻並沒有動手,因為帝王病了。今年的冬天本就格外冷,帝王在偶遇一場風寒後,突然就一病不起了,大有病來如山倒之勢。病癥之兇險禦醫們都有些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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