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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茫然(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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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茫然(〇五)

那邊廂, 翠華仍在竭力勸著絡嫻,當然她的勸不免帶著落井下石看笑話的意思。從前因為兆林常在外眠花臥柳,而絡嫻這頭夫妻恩愛,和翠華說起話來時, 少不得拿此事奚落翠華。

可算絡嫻也有今日!翠華一面笑, 一面彎下腰去給絡嫻蘸淚, “其實這也不是什麽壞事, 娶個姨奶奶, 將來生下一兒半女, 還不是你的子嗣。我說句不中聽的話,就是將來二爺有個什麽三長兩短, 你有個兒子在膝下,也不怕呀。”

絡嫻搶過絹子擡頭瞪她,眼睛睜得越圓,那淚珠兒越是成串地掉。

翠華直起腰來, 手向兩邊一攤,“得,是我多嘴。”慢慢踱到圓案旁坐下, 斜睇玉漏一眼, “三奶奶, 你怎麽不說話啊?你也勸勸,這主意又是你們出的, 惹得二奶奶傷心成這樣,老太太叫咱們來勸, 只我苦口婆心在這裏說了一堆, 你反倒一聲不吭。”

依玉漏看來,絡嫻才不見得是真要尋死, 不過是做個樣子給老太太看。老太太是何許人也,豈會受她的脅迫?越是要脅迫她,她越是心腸硬,不然也不會不放賀臺回來。絡嫻還能強得過老太太去麽?

她是懶得勸,卻也只得在旁坐下,叫了這屋裏的藍田佩瑤等幾個執事大丫頭來吩咐,“你們往後都勤留心著點,這屋裏什麽剪子匕首一律收起來,二奶奶跟前一時半刻不能離人。否則出了什麽岔子,你們也擔待不起。”

幾個丫頭不敢不應,連聲答是。

那聲音將絡嫻激起來,恨她們此刻都聽她的話,“你出的這陰損主意,還要跑到我這裏來作威作福!”

玉漏平靜地朝她看去,“怎麽是我出的主意呢?我前頭又不在家,誰不知道我回娘家去了。”

“你躲回娘家去,專挑唆小叔去和老太太說這話,你此刻想往外摘,真當我傻呢?“絡嫻一壁說,一壁走到案前來,“你也欺人太甚了,如今你們兩口管著府裏的人口進出,擺布滿府的下人還不夠,還想連我們也擺布,你們還真是登對呀,一對黑心公婆!”

翠華噗嗤笑出來,調目看玉漏。玉漏非但神色如常,還有些語重心長,“好好好,就當是我們夫妻一齊的主意,可三爺也是一片好心啊。那是他二哥,難道他做兄弟的,為親哥哥親嫂嫂打算打算,還打算錯了?”

“你們有這等閑心,怎麽不為你們自己打算打算?”

“我們,我們才成婚多久啊?”

翠華正掩著嘴笑,不想絡嫻又說到她,“那怎麽不見給大哥大嫂子打算?”

玉漏一撇嘴道:“大爺,大爺還用誰替他打算啊?”

絡嫻一眼將二人恨過去,“說來說去,還不是因為我得罪了你的緣故。我倒不知我是哪裏得罪了你,說幾句你從前的話,難道是汙蔑你?你摸著良心想想看,你在我家的時候給我大嫂欺負得要死,是誰幫著你護著你?沒有我,只怕你早就病死了呢!還會有今天?就是請你娘來做客,也是我一番好意,你不領情就罷了,還記恨起我來,真是好一個恩將仇報。”

玉漏歪著嘴微笑,“為你們的子嗣打算,也是我們一番好意,怎麽是恩將仇報呢?這話又不知從何說起了,老太太也讚成這事,難道老太太也是要害她的孫子孫媳婦?”

翠華冷眼一看,玉漏這張嘴倒厲害,把老太太搬出來,誰敢說不是為他們好?絡嫻嘴又笨,性子又急,怎能說得過她?不過不論她們誰吃虧,她都樂得看,也不勸,只立起身讓開,去弄供桌上的花。

恰好此刻賀臺回來,玉漏懶得爭辯了,起身和翠華一並告辭出去。絡嫻方才為爭氣,已忍住了沒哭,這會一見賀臺,又淅瀝瀝掉下淚,回身走到床上去坐。

賀臺自然也坐過去哄,“你不要鬧了,方才老太太聽見,還說你這小性子不好,有些生氣。”

“我管她生不生氣呢!”盡管如此說,也還是竭力放低了聲,怕給人聽見,“她只怕我死不了吧,連個丫頭也不打發來問問,只叫大奶奶三奶奶來勸幾句,叫她們來勸,豈不是叫她們來站幹岸瞧笑話的?我才不死給她們看!”

“咱們家那三奶奶,益發了不得,自從毓秀的事情出來,老太太跟前竟都是她說了算了,虧得老太太也肯聽她話。從前真是小瞧了她,先還看她不過是個丫頭,就是和小叔有些首尾,將來頂多是討她做房姨奶奶,誰知兩個人竟稀裏糊塗成了親,兩口子齊心協力,如今竟把手伸到咱們屋裏來了。你也是,也不去教訓小叔幾句,你到底是他二哥,還怕他麽?!”

因此事出來,賀臺也不情願,絡嫻倒未很生他的氣,鬧這些事不過是做給老太太看的,誰知老太太心硬如石,不但不吃她這套,還是一力勸賀臺。

此刻不免又恨賀臺軟弱,一味死說道理,能說得過老太太麽?便氣得搡他一下,“你幹脆就依了好了!橫豎是你占便宜的事,你樂得高興呢!”

原是賭氣的話,誰知見賀臺身子向旁一晃,人慢慢偏回來,卻沒再來摟她,也沒話哄她了,臉上只是一片淹淡無神。

她不由得提起眉眼,不可置信,“你真應了?”

等了一會他也沒開口,就知他是應下了。老太太做事,一向誓不罷休,耐著性子勸了他這一陣,是給他們夫妻面子,再不依,勢必要端出長輩的架子強逼。

一股恨意襲上心頭,絡嫻便眼淚婆娑地對著他又捶又打,通身敲了個遍,兩個人的無能,一並都算到他頭上去,“你果然應了!前頭說的那些話不過是哄我罷了,其實心裏不知怎樣高興呢,我竟然肯信你,我竟然信你是真的不願意!我真是個傻子,真是個傻子!”

賀臺給她打一陣,倏地握住她的腕子,淒淒地笑起來,“別鬧了,我活不了多久了,最後這一程,咱們好好的不好麽?”

絡嫻一聽這話,心下五味雜陳,眼淚愈發難收拾。

哭到後來沒力氣,便將腦袋折去他肩上靠著,只管望著對面窗戶出神。這時是盛夏,那轟轟烈烈的太陽與轟轟烈烈的蟬鳴,一齊並作一個撕心裂肺的世界,然而這世界裏,又是死氣沈沈的寂靜,恨只管恨,怨只管怨,都悶在心裏,口頭難言。他又活不了多久,他們夫妻註定過不了一世,這些人還是不肯繞過他們,還要來刁難!

兩個人怎好再互相殘殺?絡嫻隔日便想明白了,不過是封個姨奶奶,有什麽了不得?只要他心裏只有她,就是封三個四個也沒所謂。只有一點,不要池鏡他們的人,不然像是給他們算計了似的。

於是便同賀臺放下話,“封誰都好,了不得封佩瑤,就是不要那個青竹。他們送個人t來,會安什麽好心?沒準是在咱們跟前放個耳報神。再說我也看不慣那青竹,前些時還為他們三奶奶排場了我幾句,日後到了咱們屋裏,也不見得會和咱們一條心。”

賀臺一言不發,不知怎麽答好,絡嫻還不知他和青竹早有首尾,他也並不是非青竹不可,只是既然應了此事,又不要青竹,在青竹跟前如何說得過去?何況他還有事要求她去辦。

絡嫻見他不吭聲,倏地吊高嗓子,“你還沒死呢,一句不吭,就由得他們撮弄啊?!”

話音甫落,自己心下又後悔,不該說什麽死不死的話。便走去蹲在他膝前,臉偎在他腿上。

賀臺自然懂得,垂下手來摸她的發髻,一路又從發髻戀戀地摸到她面上去,摸到濕漉漉的一片淚水。

這話不知怎的傳到青竹耳中,便私下將賀臺請到她張表叔家中理論。經過這一場這邊推那邊讓,縱然於她是件大喜之事,也很難高興得起來了。她坐在榻上,笑顏幹癟,半晌未得一句,任由那嗡嗡的蟬囂鶯嚷從耳畔滑過來又滑過去。

後來賀臺捂在帕子裏咳嗽了兩聲,她方漸漸回神,“我看你的病怎麽越來越壞了?”

賀臺笑笑,“可不是越來越壞嚜,如今是數著日子在過。”

想起來他先前在這間屋子裏和她說過的話,他說他“活不了多少日子了”,那時候傷心之餘,還覺得親切,因為他只肯對她說這些。他把他的喪氣和灰心都留給了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親密。

她也笑了笑,“所以後頭的日子,只想拿來陪二奶奶?”

“你聽見了什麽?”

她還是笑,越笑越感到悲哀,“也沒什麽,就是他們說你答應了老太太封個姨娘,不過在人選上有些猶豫。從前我以為是我們沒際遇,現下明白了,是你根本沒想過要我。”

賀臺既未承認,也沒否認,沈默一陣,笑道:“那三弟呢?你怨他麽?”

青竹斂了笑意,“我怨他什麽?我跟他原就清清白白的主仆,怨得著他什麽?”

“他不是叫你白等了許多年?”賀臺把臉一歪,又笑著垂下去,“若不是等他等不到,你又怎麽會跟我?”

什麽是因,什麽是果?青竹也迷惘起來,想到池鏡那日坐在書案後頭,手裏卷著本書,眼也不看她,卻忽然和她說:“我預備和老太太說,把你送去二哥院裏,封你做姨娘,想必你也樂意。”

她當時過於震驚,反而一時沒能高興起來,有些惘惘的,“可是二爺二奶奶未見得會樂意。”

“他們沒理由不答應。”池鏡放下書來,欹到椅背上笑著,目光淡淡地在她身上溜一遍,就歪著落到書上去了。

池鏡一向是這樣看人,佻達的目光有意無意中在人身上逗留一下,就自然而然地移開了。

越往前追溯,那目光越是深刻。不確切是哪一年,他回到南京來,一進院看見她,便說:“你愈發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她本來亂跳的心猛地迸出一陣狂喜。

然而他一徑從她身邊走過,走到廊下,又對金寶說:“唷,連你也長成個小美人了。”

他不知道他那漫不經意,是卷進人心裏的無端風波。或許他也知道,但他從不在意後果。

她惘然至今,在等待中隨波逐流,要不是賀臺提醒。她想他提醒她的目的也無非是為自己開脫,就又笑起來,“你不情願就說不情願,何必又賴給我?我也沒有逼你一定要封我做姨奶奶。”

賀臺笑道:“我沒說我不情願,只是替你有些不值。你等了三弟許多年,到頭來,他只想把你支開。你怎麽不想想看,他要送個人給我,屋裏那麽些丫頭,怎麽偏揀你來?”

把青竹問住了,誰知道池鏡是什麽道理?偏回到府裏來,房中無人,聽見玉漏也在臥房裏這樣問——

“現下老太太松了口,說只要二爺願意封姨奶奶,滿府的丫頭,隨他自己去揀。你一定要送青竹去這事,我看未必能成功。我也不大明白,你為什麽一定揀青竹送去?”

其實猜著了個大概,想必池鏡也知道了青竹和賀臺原本有私的事,所以試探。

池鏡老遠坐在床上,望著她笑,“你這樣明察秋毫的人,難道還不知道原委?連金寶也知道。”

玉漏咽了口,擡頭瞅他一眼,帶著小心的神色,“噢,你原來是吃醋。”

“這話可笑,我有什麽醋可吃?”

“難道不是因為青竹和二爺——青竹原是自幼跟著你的人嚜,你不高興也是情有可原。”

他款款從床上走過來,滿大無所謂的神氣,“不高興也有,卻不是為吃醋。你不要多想,我不過是有些不放心,你想她既是二哥的人,常在我身邊服侍,要是哪日受二哥挑唆幾句,起了歹毒之心要害我,那可是防不勝防,還是打發了她為好。上回江正要討了她去,我原本就想趁那時就打打發她走,誰知那短命鬼竟掉進河裏淹死了。”

玉漏一時醒悟,怪不得那時候青竹急得那樣,如何求他他都不幫忙,原來不是他事不關己,是存心要趕青竹走。

這人疑心起來連十幾年的主仆情誼也不顧,這還不算,竟還疑心他二哥要害他性命?玉漏如此一想,不由得往旁挪開了些,一通咕噥,“你真是多心,兄弟鬩墻的事常有,可少見要害人性命的。你看二爺病歪歪的,他自己都顧不過來自己的身子,還得空來害你啊?”

池鏡見她有些防備,索性就同她說開,“你真當他面上和善,心裏就善?我明白告訴你聽,江正落水之事就是他一力作成的。”

玉漏扭過臉來,大驚失色,“這是你猜的還是有什麽真憑實據?”

“這種事要什麽真憑實據?可也不是我胡猜,橫豎我有法子知道。”他一把攬過她來,頗為淡漠地一笑,“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罷,可防人之心不可無。青竹成日在咱們屋裏進出,飲食起居都經著她的手,等同咱們的小命握在人手中,怎能安心?所以這回你一定要勸著老太太一點。我想他們有舊情,二哥也抹不開這情面,還是會揀她。”

青竹靜靜聽來,心寒得徹骨,原來他們兄弟推來讓去,全與“情”字無關,都是各有目的,其實那一個根本不愛她,這一個也根本不信她。

她悄無聲息地退出房去,趁著午晌院內無人,只當沒回來過,又離府往表叔家回去。

一路走來,給那暴烈的太陽曬出滿頭汗,汗水浸入皮膚裏,感到輕微的幹裂和刺痛。她在湫窄的一片場院中定住身,忽然感到頭暈目眩。

那拐子張表叔從正屋走出來,迎面見她,便問:“你不是回府裏頭去了嚜,怎的又回來了?”

青竹目怔怔地望著他走到跟前來,忽然問:“你是從哪裏把我拐來的?”

從前也問過這話,這張表叔一向記得也說不記得,今日又忙著出門吃酒,便揮了揮袖,仍是舊話敷衍,“多少年頭的事了,我哪還能記得。我要出門,你走時記得將那大門落好鎖。”

青竹又在場院中站了會,隨後鉆進西屋亂翻一陣,上晌賀臺給的那罐子東西分明是給她胡亂塞在了這屋裏。原來是滾到圓角櫃底下去了,她趴在地上伸長胳膊去夠,皮肉給櫃子杠得生疼,也不覺得。終於給她扒出來,舉著那小白瓷瓶對著窗戶望。

賀臺是說裏頭是什麽斷腸草的蜜,這一小罐子吃下去,腸穿肚爛。他要她給池鏡吃,所以一面細數池鏡的惡,一面許她好,“他叫你空等了那些年,我何忍再叫你空等?你放心,不論你做與不做,我都會封你做姨娘,二奶奶那頭我自會說服她。你放心,我不是三弟那樣沒心沒肺的人。”

她本來不依,隨便將罐子丟在這裏,不承想三回九轉,回去聽見了池鏡那番言語。他的確沒心沒肺,服侍他一場,又不是今日才認得他。可想不到他非但不曾對她有意,連信也不曾信過她。虧她服侍了他這些年!虧她空等了他這些年!

她向著太陽吊詭地笑一笑,把罐子揣入懷中。這樣一個沒有過去和未來的人,還怕什麽?

連賀臺也只是利用她,以為他和她同樣是寂寞的人,總會有幾分惺惺相惜,可他也不過是利用她!她是抱著魚死網破的決心,回到府裏來。次日便趁絡嫻在園中閑逛的工夫,故意走去碰見她。

絡嫻自然一見t青竹就沒好臉,以為她不過是想借著兩房鬥氣的時機攀高,因此她福身行禮,她也微微側轉身去,不受她的禮,只瞥她一眼道:“你這大禮我受不起,我又不是你的主子。”

青竹起身道:“今日不是,往後就是了。”

“呸、”絡嫻向地上輕啐一口,“就是要封姨奶奶,也不是封你,別打量你和你們主子能稱心。滿府裏那麽些年輕美貌的丫頭,我偏要揀別人。”

不想青竹卻笑說:“可是昨早上二爺已經和說下了,除了我,沒別人。”

絡嫻臉色一變,不得不轉過來詫異而認真地看著她,“二爺說的?”她有些不信,上下瞄她,不屑地笑了。

“不信你去問二爺,問問他,昨天早上是不是出府往我表叔那房子裏去來?那地方他常去,從前二奶奶還沒進門時,隔三岔五我們就在那裏私會,熟門熟路。自從二奶奶進門,他給盯得緊了,不大能去了,好在我們同在一個府裏住著,也是常常見著的。所以奶奶說的那些話才沒道理,他不討我,還討誰去?”

撂下這席話,青竹也不理她如何生氣,一徑回到房裏來,果然午間就聽丁香繪聲繪色地說二奶奶和二爺吵得厲害。

她坐在廊下,氣定神閑地做她的針線。丁香一氣說完那頭如何吵,又急急坐下來拉扯她的胳膊,怕給池鏡和玉漏聽見,聲音放得低低的,“真的?你真和二爺一直要好?”

青竹倒很淡然地一笑,“真的。”

丁香怔了須臾,還當是為要封她做姨奶奶,二奶奶胡亂猜忌的呢。她一承認,反叫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隔了一會,方尷尬地笑一笑,“那這回也算如了你的意了。”

青竹沒說什麽,只將嘴角木然地往上一擡,笑不似笑。

隔會金寶由屋裏走出來,打發丁香去取新鮮葡萄來吃,趁丁香去後,也在吳王靠上坐下,窺了窺青竹的臉色,“明明在你是件喜事,怎的又不見你高興?”

青竹道:“高興得過了頭,就看不出高興來了。”

“你別哄我。”金寶道:“你是怕過去了和二奶奶不好相處?也不知哪個天煞的,這時候傳這些閑話做什麽?本來二奶奶就不高興是咱們這頭送去的人,知道你和二爺原本有舊,往後——”

“是我告訴她的。”青竹一句將她的話鋒剪斷,在金寶驚詫的目光中,想著哪還有什麽往後?

再沒有了,既和池鏡沒有從前,也與賀臺沒有往後,她的一生以及一生的尊嚴都卡死在這裏,退退不得,進進不了,誰都不是真要她。

有小丫頭端著兩碗冰鎮百合蓮子湯從廊下轉過來,是等池鏡玉漏午覺起來好吃的。青竹望到那白鋥鋥的瓷碗上去,眼裏的淚光或是寒光一閃,便擱下繡繃去接手過來,端進小書房裏去。

她把那罐毒蜜摸出來,往一只碗裏倒,倒一點,頓一下,倒一點,頓一下,在白烈烈的天光中,那蟬聲又亂哄哄地翻湧起來,並作了一段段沒有意義的,幹癟的,卻又撕心裂肺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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