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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霜老(〇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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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霜老(〇八)

玉嬌沒想到回南京才不過幾日, 就能碰見張熟面孔,不過她如今是叫秦鶯了。是在鎮江跌入風塵後改的名字,隨了買她那鴇母的姓。

她們對外都稱是親生母女,一來良家人的生意好做點, 二來她也怕旁人問起她的過去, 這樣人家也不能問她從前, 倒省了許多事。

“原沒想回南京的, 可秦淮曲中, 名聲在外, 多少文人墨客常來常往的,生意到底好做些。”玉嬌請池鏡到她那新房子裏坐下來, 看了幾遍池鏡,攢眉一笑,“那時候坐三爺的車去碼頭,還沒來得及謝過三爺, 也沒問三爺的名諱。”

“池鏡,在家行三,所以都叫我三爺。”池鏡低頭一笑, 旁的沒多說。

玉嬌起來稍微福了個身, 半蹲不蹲, 似笑非笑的神情,“多謝三爺, 還有這房子的事。”還有些從前那傲慢樣子,不過少了許多那時的熾熱和天真, 倒越來越像玉漏了。

這房子背面臨河前面臨巷, 也是一樓一底一院。正屋開著幾扇隔扇門,一眼直望見潺潺的河面及對岸人家, 也都是妓家。他們坐在六折屏風後頭,未幾便聽見屏風後頭響起一連串腳步聲,是秦家媽領著丫頭從院裏奉茶果進來。

那秦家媽身段矮胖,穿一件桃粉比甲,裏頭配著大紅的衫和裙,打扮得妖艷得緊。臉上眉開眼笑的,一張口仿佛吞了有十斤脂粉在肚裏,“哎唷真是多謝三爺替我們找的這所好房子,巷子出去就是大街上,要買什麽便宜得很!瞧,這門外就是河,就是入夜也熱鬧,看著畫舫船只來來往往的。我們做生意的人,房子倒蠻要緊的唷,人家來了一坐,樓上樓下都是好景致,誰還舍得走?往後三爺只管勤來坐坐。”

玉嬌笑著攢眉嗔她一眼,“媽你不要話多了好吧?三爺人家是萼兒姑娘的老客人——”

“嗳、嗳。”秦家媽答應了兩聲,面上訕道:“我又沒旁的意思,就是拿三爺當個朋友,請他常來坐坐,又不是要做他的生意。往後咱們娘倆孤兒寡母的在南京,倘或遇到什麽麻煩事,還可以仰仗仰仗三爺嚜。”

這秦家媽閱人無數,眼力倒好,一眼便看出池鏡非同尋常,因此十二分的巴結。

玉嬌有些看不慣,又不很生氣,只推她,“您不要多話了,快去廚房裏預備酒菜,說要謝人,就拿杯清茶來謝呀?”

那秦家媽一拍大腿,忙笑呵呵領著丫頭出去竈間張羅酒菜去了。玉嬌覆坐下來,池鏡看著她總覺得有些異樣,大概因為她和玉漏生得有幾分像,所以兆林的事一直壓在心頭沒說,只和她閑話,“向來說做鴇母的窮兇極惡,我看你這媽媽倒仿佛有點怕你的意思。”

說起來玉嬌還有兩份得意,“當初她十兩銀子買的我,不過一月光景,我就連本帶利給她賺了回來。再一月,遇見鎮江府官場上的一位大人,給了她銀子要贖我去做房小妾,我沒答應,情願留在她身邊,她自然感激涕零。雖說做了老鴇 ,她娘心倒還不壞,說往後我要是遇見了什麽好男人要嫁,她也不攔著,隨我去。如此一來,我們就真像娘女兒似的相處下來了。”

“既如此,你也算來去自如,怎麽還做著這營生?”

玉嬌張了張嘴,千言萬語無從說,便笑嘆了一句,“不做這營生又去做什麽?難道給那些老爺官人做妾?有什麽分別?還不如我這裏自在呢,今日我想應酬就應酬,不想應酬就趕他出去,媽也不逼我,反正一月總能賺些錢供我們娘倆吃喝開銷。”

池鏡一手把著熱乎乎的茶碗,笑著低了下頭,“那怎麽不去嫁人呢?”

玉嬌臉上的笑慢慢跌落,遺留著的那一絲,也顯得勉強,“嫁給什麽人呀?天下烏鴉一般黑,我再不做那黃粱夢了。”

池鏡呷了口茶,須臾終於說到:“我記得那時候你是同個年輕裁縫一齊坐船走的,他人呢?”

晨光大片大片斜照進隔扇門來,落了塊在玉嬌的裙上,那溫熱的觸摸使她感到陌生,其實也不過是才和小夏裁縫分別大半年的光景,卻覺得像隔了大半生。因為這一年變故太多,她連自己都覺得陌生了,還會認得他麽?回想起他來時,只覺得也是不認識的個人。

她雙手在桌上捂著茶碗,低下頭笑笑,“就是他將我賣給媽的。”

那時候到高淳縣去投奔他表舅,趕上表舅生意做得不好,鋪子剛關張,家道著實艱難。舅甥兩個合計著要重新做個買賣,小夏學的是裁縫手藝,便預備開個裁縫鋪。

遇上那表舅心高,一定要開間帶賣布匹緞子的裁縫鋪,話說得也有理,“單靠你替人裁做衣裳,能賺幾個錢?你想想看,人家出料子,你替人家做件衫子再快也得七.八日t工夫,七.八日耽擱下來,滿破不過掙幾十個辛苦錢,何況你又不是什麽有名的老師傅。不如鋪子裏帶些好料子賣,那才是真正賺錢的地方!”

小夏聽後覺得很是,轉頭和玉嬌商議,“我先時在南京學手藝的那間鋪子也帶賣綢緞,倒還真是賣料子賺錢些,裁做衣裳不過是掙幾個勞苦錢。”

玉嬌想了想,卻覺不妥,“話雖如此,可進料子鋪貨,即便不要那些好綢好緞,只賣些粗布料子,要鋪得櫃上好看,也少不得要二三十兩的本錢。再添上鋪子的租金,就不下三十五兩了,咱們哪來那麽些錢?你身上攏共不足五兩銀子,在這高淳縣咱們又沒個親戚朋友,就是借也沒處借去。”

難得小夏滿面愁容,坐在鋪上唉聲嘆氣。玉嬌眼睛轉轉,挨著他坐下,向那扇搖搖欲墜的門輕遞下巴,“既是你舅舅的主意,他又是本地人氏,你就叫他去借本錢去,什麽時候湊足了銀錢什麽時候再開鋪子。一面你跑跑那些人家,替人裁做衣裳賺錢,真要等著開那鋪子,咱們遲早得喝風。”

誰知表舅一聽要他去籌措本錢,便一臉苦相,手向兩邊攤開,“我雖有些朋友,也都是和我一樣,他們不來問我借就罷了,我還指望去借他們的?”偏這人素日又有個賭錢的毛病,腦子一動,起了個歪主意,“不如你和我去賭場坐坐,興許幾局下來,本錢就到手了!”

小夏起先不肯,後來經不住他表舅三催四迫的,也跟著去了兩回,贏得二三兩銀子回來,不免神短氣浮。

玉嬌勸他,“賭錢終歸不是正道,賭桌上豈有常勝將軍?趁這會還沒輸,快別去了。你那舅舅真是,好的不教你,凈教你這些旁門左道。”

小夏非但不聽,還替他表舅分辨,“舅舅也是為了咱們好,想早日把鋪子開起來。咱們賺足了錢,將來也好回南京去見你爹娘。”

玉嬌嗤了聲,“我看你這個舅舅也是個沒正行的,你那舅媽也瞧不上我跟你私跑出來,成日給我臉色看。你還是趁早去跑人家,手上有幾戶客人了,咱們自去賃間屋子住,離了他家我還安生點。”

小夏不以為意,把這話當了耳旁風,仍和他表舅鎮日賭錢,向來久賭無贏家,終把帶來的幾兩銀子輸了個精光。轉頭又來求玉嬌,“咱們走的時候,你妹子不是給了你一只金鐲子?你先借了我去押幾兩銀子來,這回一定連本帶利都翻回來!”

玉嬌不依,“不行!那是玉漏好容易積攢下來的,不到萬不得已,怎能拿去典當?我還想著將來咱們過上安穩日子了,還給她去呢。”

小夏只得變了個說法,“你叫我去跑人家攬生意,我總要穿得像樣點,免得人家說一個裁縫連自己身上都穿得不體面。我一定不去賭,只拿去押了銀子辦兩塊料子做衣裳,給你也做一身,這都開春了,你還穿著那厚襖子怎麽成?”

到底難經他三哄四騙,把拿金鐲子拿去押了八兩銀子,誰知不過半月光景,又打了水漂。賭錢的人,從來上場容易下場難,經過這一段,小夏早已賭紅了眼,還想得到做生意的事麽?終日和他表舅合計哪裏籌措賭本。一來二去,便將主意打到了玉嬌身上。

起先小夏還不肯,架不住他表舅說:“你當她是個寶啊?一個姑娘家,沒名沒分跟著個男人私奔,這樣的品行,也只你看得起。將來發達了,你娶她還不得叫人議論你是個活王八?何況到那時候,她也早和你舅媽一樣,成個黃臉婆了,你還娶她做什麽?不如趁此刻她還年輕,長得又標志,還能賣個幾兩銀子脫手算了,否則將來還要吃得你精窮!”

這席話似個鉤子,將前塵往事勾翻出來,小夏不免想到,玉嬌在和他前就早不是個清白身子了,又是高門大院裏過慣了的人,如若他久不發達,她耐不住這長苦,又逢人引誘,到時候自己豈不落得雞飛蛋打?

“於是就十兩銀子將我賣給了我媽。”玉嬌一氣說完,便淡淡一笑,眼睛裏再看不出當初的淒愴。

池鏡聽了半晌人家的故事,心下倒感到絲淒涼,關於兆林的話益發不好出口,仍問別的:“那你此番回南京來,有沒有回家去過?”

“回去做什麽?”玉嬌面色一轉,目光洩著輕微的鄙夷。

“你們連家買了新房子搬家了,還添了些下人,你回去自然是做姑娘小姐,總比在此做生意強些。”

“搬家了?”也不怪,以她爹的算計,遲早是有出頭之日。不過她仍然是鄙夷,“什麽小姐姑娘,我們連家從不養吃白飯的人,沒有那逍遙日給我過,家裏要靠得住,當初我也不必跑了。回去也無非是給爹娘再賣一回,和我此刻的日子也是一樣。還是那句話,我如今倒還過得自在些。”

池鏡笑了笑,“你總不能一輩子做這營生,總有年老色衰之日,將來又如何?”

“將來的事將來再說,我才不想那樣長遠。”玉嬌因想到他與玉漏相識,不得不囑咐,“三爺要是碰見我妹子,可千萬不要告訴她我的事。”

池鏡隨口笑道:“怎麽?怕她奚落你?”

按玉漏的脾氣,這倒是真的,姊妹倆從小便相譏相諷,有時候想起來,也不失一種溫情。她也是經過了許多變故才知道玉漏從前說的許多話是為她好,只是過於功利了些。不過他們連家的姑娘,不功利不算計就不是連家人了。

不過她也知道,奚落嘲諷之後,玉漏心裏肯定是不好過。又有什麽可說的,如今她雖不愁吃穿,到底不光彩,何必又叫玉漏跟著揪心?不如不知道的好,大家早是橋歸橋路歸路,彼此過彼此的日子,就當她是死了。

她想起玉漏來,不免提起眉梢一笑,“三爺仿佛很了解我妹子?”

池鏡默了須臾,在椅上歪了歪身子,半副肩膀斜欹在椅背上,清朗地笑了聲,“雖談不上知心知意,也算有些了解,畢竟是我新娶的妻房嘛。”

玉嬌陡地一驚,“玉漏是你新娶的妻房?我妹子玉漏?”

“你統共就那一個叫‘玉漏’的妹子,不是她還是誰?”

玉嬌以為他和玉漏相識,無非是因為什麽場面上的關系,此刻回想起來,那天在馬車內他們的氣氛就不對。一個錦衣華冠的公子,怎麽無端端給她咬了一口還不生氣?看來是因為玉漏的情面。

她這時才想起來問:“你說你姓池,是哪個池家?”

“南京城有幾個池家?”池鏡稍稍端坐,“就是你曉得的那個池家。”

適逢秦家媽並丫頭端著酒菜進來,聽見這話,在門口滑了一腳,“哎唷”一聲,忙不疊奔到屏風後頭來,“哎唷唷!我就說,三爺這通身的氣派,豈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公子?原來是長陽侯池家的公子!”

旋即笑得沒了眼縫,擱下酒飯,一面走到旁邊推搡玉嬌的肩,“我說姑娘,咱們往後在南京城就算有了靠山了!從此還怕什麽?憑他哪路神佛,咱們想做他生意就做他生意,不想做他生意,只管把臉一抹,趕他出去!”

玉嬌障袂笑起來,一面斜眼嗔她,“媽這是奚落我呢?我就是這脾氣,雖得罪了些人,可也沒少您銀子花,您怕什麽?”

秦家媽訕著笑笑,而後雙手扣在腹前,腦袋朝兩邊歪一歪,“你的脾氣我知道,往常我也不說這話。可這時候咱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手上還沒客人,你那脾氣是不是該收斂收斂些呀?先收攏來幾戶客人是正經嚜。等有了常客有了安穩進項了,隨你怎麽打人罵人,媽不說你一句。”

池鏡聽著慢慢斂起笑意,睇玉嬌一眼,“你若還做這營生,我倒有戶好客人可以薦給你。只要攏住了他,旁的生意你盡可不做,自有逍遙日子過。”

那秦家媽忙要問,卻給玉嬌暗暗踢了一下,又沒問,自去那隔間擺飯去了。

玉嬌睇他兩眼,笑意沈靜下來,“怪不得聽萼兒說,這房子是三爺費心給我們找的,我當時還想,萼兒的客人真是有心,連她不要緊的朋友的忙也肯幫。原來三爺不是對她有心,是有事想要托我。”

池鏡笑起來,“你們姊妹三個都是如此聰明麽?不知是隨了誰,我看你娘也不像t是個聰慧的人。”

多半是隨了她爹,玉嬌想著也笑起來,要隨了她娘,那還了得!

不過常有些地方還是脫不開她娘的幹系,譬如一見錢財就禁不住放光的眼睛。她和玉湘還算好的,尤其是玉漏,那對又圓又大的杏眼簡直和她娘如出一轍,常在精明算計中又顯出種質樸柔軟的神氣,很有迷惑性。

所以秋五太太這些年盡管摳門算計,但因為鄉下人自來的直腸子,倒不狠令親戚們討厭。更兼如今是池家的泰水了,妯娌還肯常誇她幾句,把她誇的飄飄然了,就好慫恿哄騙她——

“看那肥豬!看那肥羊!我的老天爺,按街上的行市,怎麽也得投十幾兩銀子。真是可惜了了,如今這天氣,又經不住擱。我看要麽割些送人,要麽趕緊大排筵席吃了為上。”

池家擡來的豬羊就擺在前院廚房外頭,眾人都圍著看,早在心裏把這豬羊分剮了幾遍,誰分那一塊肉都盤算好了,只待秋五太太大方一回。

不承想秋五太太自有打算,“鮮肉是擱不住,不過不怕,我下晌就叫人架了柴火熏成臘肉,掛到廚房裏,這一年的肉就都有了。”

連秀才好容易如今發達起來,自然要把面子做足,過幾日又是清明,親戚都們來了,豈能虧待?便在旁瞥她一眼,反剪起條胳膊來,“叫廚房裏各割下一半來治席,大家都不許走,吃過午飯才許家去。王福,再去街上買幾壇子金華酒來。”

那新進來的管家王福忙從人堆裏擠到身邊說:“老爺,咱們家廚房裏人手有些不夠,只怕今日午飯要開得晚點。”

連秀才點頭道:“無妨,晚點就晚點,一定要把席面做好,這麽些親戚都要款待好了,叫你太太也到廚房裏幫忙。再有,去將前頭豬肉鋪裏的王西坡請來,他會剔肉,動作也快,完了事請他留下來吃席。”

悄聲吩咐畢,覆邀著眾人回二院廳上去,回頭又囑咐:“池家送撒丫頭來的那些小廝,一定不許他們走,留他們一並吃了晚飯再放他們去。”

一時皆進二門,男眷們自留在廳上談笑,秋五太太引著女眷們進三門正屋裏坐。玉漏自然也跟著到正屋裏,一並命人將那些好綢緞都抱進屋去,三姑六婆便爭相去扯著看。

玉漏走到一旁,悄聲叫了王福老婆來,“那些帶來的點心,都拿去擺了碟子端上來。”

但見秋五太太忙棄了那頭,奔到這頭來拉她,“擺什麽擺!有多少吃多少啊?那些點心給我放起來,留著過兩日清明擺碟子供奉祖宗。”

玉漏回頭瞥那幾副案椅,“那就叫親戚們幹坐著?今日午飯必定開的晚些,叫大家只吃茶不吃點心,誰挺得住?再說點心原就是吃的,您放起來還能化成金子不成?”

秋五太太只得罷了,叫取一半出來擺了八碟,四碟給前頭廳上端去。一時大家坐下來,秋五太太自往廚房裏去幫忙,她四嬸因問玉漏:“怎的不見姑爺?他沒一道來?”

玉漏扯謊道:“大老爺有事要他去辦,不得空來。”也沒說池鏡可能會來,只盼著這些人早散。

她三嬸聽後嘴向上一怒,“新婚回門也不見新郎官,只怕是瞧不上咱們這樣的人家。”

眾人都是這意思,又都不敢附和,有人道:“人家有事忙。他們家的事想必都是要緊大事,不像咱們這等人家,忙來忙去凈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眾人點著頭,便來盤問玉漏,有問她素日在家做什麽的,也有問一日吃什麽的,飲食起居都要打探。玉漏實在發煩,就將珍娘丟在那裏隨她們盤問,借口去廚房裏幫襯她娘,便走開了。

誰知到廚房裏來,竟見個熟悉的背影在那裏分豬割肉,走到旁邊一瞧,果然是西坡。他沒看見她,心無旁騖地揮著柄剔骨尖刀,額上溜溜地滑了滴汗在眼睛裏。

玉漏忙摸了條帕子遞去,西坡一面說謝,一面接來搽了眼睛,遞還帕子使才瞧見是她。便把腦袋埋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從前看見我分豬,說怕死了。”

是有那麽一回,玉漏想起來,那時候他剛跟他爹學手藝,玉漏乍一見他系著圍布滿手油汙那樣子很不慣,瞧慣了他爽爽的樣子。“怕死了”是委婉的說法,其實是有些嫌棄。

不過眼下倒像是看慣了,反覺他握著那刀平添了幾分剛硬的煞氣。趁秋五太太一時沒在廚房裏,她和他搭話,“是誰請你來的?”

西坡將刀擱回架子上,解下圍布笑了一笑,“連老爺打發你們管家去請我,說是有殺好的豬羊不會分。”

玉漏笑道:“請你你就來啊?”

“既然去請,怎好不來?”

連秀才一向待他愛答不理,秋五太太又時常出言刻薄,他卻不計前嫌,一請即到,是不是因為曉得她今日回門?

他分割完了肉,轉身和廚娘交代了幾句,再轉過來對著玉漏時,就顯得有點局促,便勉強笑了笑,“都弄好了,我就先回去了。”說話便錯身走出去。

玉漏立定須臾,忽然生氣,追到廚房外頭來,“忙著走什麽?你家新開那鋪子難道沒人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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