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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攀登(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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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攀登(〇三)

時隔半年鳳翔又回到南京來, 卻有近鄉情怯的意思,一連幾日都在公務上打轉,直到清繳完秋稅,戶部的大人勸他, “鳳大人還不趁這會趕緊回家去團聚, 否則節後回江陰, 又不知幾時才能回來。”

向來他們異地任官的人都盼著闔家團聚, 何況還是中秋。可鳳翔莫名有點怕節下和玉漏相對。他兄弟說了她和池鏡的私情, 兩個人都沒否認, 是板上釘釘的事。不過玉漏也沒承認什麽,到底是他的房裏人, 他兄弟沒好張揚,只等著他回來拿主意。

其實他在江陰半年光景,成日忙公務,甚少想到玉漏。有時想到, 多半連同家裏的人一並想起。走的時候那股留戀難舍仿佛是很久遠的事,原本淡去的情緒是因為這變故才又陡然掀騰起來。

闔家都還不知道這事,回家鳳太太還同他說:“後日中秋, 你的公事總算也忙完了, 還不去池家把玉漏接回來團聚幾日, 等你走的時候再送她過去。”

儷仙為這事不高興,當日便嘲諷開來。鳳翔沒顧上, 先打發人去池家告訴了一聲,說是明日去接玉漏。

話由絡嫻傳到老太太那裏, 當著絡嫻的面, 老太太十分體貼,將玉漏叫來跟前說:“這倒是正經, 難得放你們鳳大爺回來,你原是他們家的人,不好為我這裏的事耽擱了。中秋宴席的事你別管了,我還叫二奶奶去張羅,你明日回去一趟,多住幾日,替我和桂太太二爺二奶奶問你們太太的好。”

賀臺前些日子回來了,絡嫻得他寬慰,待玉漏沒有先時那般怨恨了,然而鬧已鬧僵了,總不能扭頭又和好,何況心裏到底有些疙瘩,因此仍不說話。

絡嫻只在椅上望著她笑笑,“那麽請你回去告訴我娘一聲,等節後我再去瞧她,順便瞧哥哥。”

玉漏答應著,卻不像從前總是擡不起頭的樣子,立在榻旁邊,很是從容。這些日子聽見她們兩個鬧得僵,眼下一看,果然不似從前,老太太心裏倒十分喜歡,覺得玉漏這丫頭心裏自有把尺子,掂得清孰輕孰重,又不多話,很有些她年輕時候的樣子。

一時打發絡嫻回去,又想起上回官司的事,因問跟前:“早上好像聽見桂太太過來了一趟,說什麽?”

桂太太因為身子不好,是免了她每日請安的,過來一趟,一定是有話回。玉漏站在旁邊答:“就為上次那姓陸的男人在衙門告狀的事,太太說,都了結了,兆大爺許了他們兩口子一百兩銀子,又打點了衙門的人,他們撤了狀紙不告了。”

老太太眼梢一斜,“一百兩銀子哪裏出的?”

“是大老爺出的,沒敢費官中的錢。”

老太太點點頭,“就是要如此,省得他們在底下作孽,還要使著官中的銀錢去善後,哪裏能長記性?只有銀子自己掏,才曉得痛,下回做事才曉個得輕重。”

毓秀笑道:“桂太太想必知道了,早上還和我說,下回再有這樣的事,也不敢輕易把人打出去,先放在家裏,等事情平息了再另捏個錯趕出去,也就不能鬧到衙門裏去了。”

老太太哼了一聲,“她別的事情上都冷靜,唯獨遇到老爺的事就是個急性子,這麽大年紀了也改不了,一聽大老爺有女人就要吃醋。”

毓秀沒敢再幫著說,玉漏窺她一眼,趕著接話,“老太太說得是,我想太太也是想著老爺年紀大了的緣故,吃醋自然也是有的,既是夫妻,哪有真能幹眼看著的道理?”

老太太笑了一笑,“瞧,連你都看出來了,她就是心眼小容不得人。雖然我們這樣的人家是這尊卑有別的規矩,可大老爺房裏那幾位姨太太,瞧讓她管得,大氣也不敢出,成日家陰魂一般。”

玉漏看得出來,老太太這個人,在她面前太說誰不好有“離間骨肉”的嫌疑,太說誰好,也有“裏勾外連”的嫌疑,她這人就是疑心重,得就事論事才能合她的心。幸虧她眼下和各房都沒幹系,犯不著偏著誰說話,池鏡也還爭氣,近來也無事惹她老人家不高興。

次日一早,鳳家打發了輛馬車來接,玉漏包了兩件衣裳,辭了老太太出去。一登輿嚇一跳,竟是鳳翔坐在裏頭,顯然他誰也沒告訴,連絡嫻也不知道,所以沒人出來招呼。

他還是那性情,除了姻親關系上必要的禮尚往來,私下不愛到池家走動。玉漏想,如今因為她和池鏡的事,他大概更不願和他們家往來了。

她抱著包袱皮忐忑地坐到一邊,盤算著開口該說點什麽。然而忽然發現說什麽都很徒勞,因為在這沈默的空氣中,感覺彼此都已陌生得異樣。半年光景,足夠將本不熟悉的完全變得陌生,他們相處的時光還沒有分別的多,盡管曾同床共枕,但靈魂從未相親過。

清晨有涼風從皮.膚.上流過,玉漏竟發起呆來,若有所失。

鳳翔倒先開口問:“你知道我是幾時回來的麽?”

玉漏這才去看他,“聽昨天來傳話的小廝說,你是初九那日到的t?”

他笑著點頭,半點沒變,只是人略微瘦了些,望著她時的眼睛裏的溫柔失落了一片。玉漏想,其實即便沒有池鏡的事,他眼裏的溫柔遲早也要失落的,沒有哪份感情經得住長日久別。她還不好比儷仙,那是他的妻室,隨它天長路遠,他想起儷仙來時,總是個家的記號。而她什麽也不是,單是一線細弱的,隨刻就能斷裂的情感。

所以闊別多時,她對他已沒了愧疚,只是有些尷尬。想必他也對她沒了眷戀。

鳳翔也有絲尷尬,覺得她的面目和記憶中不大一樣了,又說不出哪裏不一樣。想來是因為她和池鏡勾搭在一起的緣故,想到這一點,不能不生氣,“知道我初九歸家,怎麽不自己回家去?”

玉漏沒說話,他替她答,“聽說你如今在他們老太太屋裏,想必是節下忙,給事情絆住了?”而後自己也覺得這謊話可笑,就說:“還是池鏡不放你走?”

終於說到這裏,玉漏反而松了口氣,“二爺一定都寫信告訴你了。”

“他說的我不大信,他那個人一向聽風就是雨的。我想親口聽你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玉漏低下臉,“他這回倒是說的實在話,是真的。”

鳳翔聽後自然憤懣,一股幹澀而純粹的怒氣竄起來,可能也有點悵惘,但沒有想象中那樣傷心。他知道是半載光陰化解了先時那楞頭青似的沖.動與激.情,當下這怒氣,完全是出於一個男人的自尊。

這自尊又因為碰上的是池鏡,益發強烈,甚至有些後悔當年把他從池塘裏撈起來。他吐出口氣,“是不是池鏡逼你的?”

玉漏沒作聲,他已代她想好了理由,“他有權有勢,硬逼你你也沒辦法。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那她是什麽樣的人?玉漏忽地想笑,他對她的了解還是那樣一廂情願。可人家說她好,她也犯不上反駁說不好。就笑了笑,“沒人逼我。我那時是什麽心情到的你們家,後來就是什麽心情到的池家。”

鳳翔覺得這話模棱兩可,卻沒空追問下去,此刻馬車已走到家門前來了,他囑咐了她一句,“家裏別的人都還不曉得這事。”

意思是讓她也別提起,男人到底還是在乎臉面的。玉漏自然沒說,不過難道永遠不說,就這樣稀裏糊塗地混下去?混過幾日,他仍回江陰做他的官,她名義上還是鳳家的人,事情毫無進展。在她自然沒什麽損失,不過池鏡又可以松快了,她還有回去的路,他也不必再覺得她這份責任緊迫。

她想想不甘,散了晚飯,回到西屋來,向鳳翔坦白道:“我不能再待在你們家了。”

鳳翔門還沒闔攏就聽見她說這樣的話,有些驚怒,不知道她是出於自責還是迫不及待。他笑著轉過臉,“我並沒有說要趕你走。”

玉漏不明白,“為什麽?”

自然有怕傳出去不好聽的緣故,這類閑話和說他“懼內”不是一樣,外人笑儷仙吃醋厲害,終歸還是認同儷仙在乎他。

另一些緣故,他自己說出來:“你還有別的地方可去麽?難道在池家做丫頭比鳳家好?池家人口比唐家還覆雜,你從前在唐家受的委屈還覺不夠?”

玉漏待要開口,他卻搶先冷笑一聲,“你還是你以為,池鏡會對你有什麽妥善的安排?”

他比她還知道池鏡不會,“池鏡將來是要入仕做官的,以他父親的勢力,他早晚也是一朝重臣,勢必不會久居南京。難道他去哪裏赴任,還會帶上個小妾?你趁早別犯那個傻。”

鳳翔一面心平氣和地說著,一面走到榻上坐下,心裏的怒氣從未浮到臉上。玉漏因此想到最初對他的印象,總是和氣地笑著,朋友起哄,開他的玩笑,他也不生氣。好像永遠不會發火的一個人,第一次聽見他發怒,是對儷仙。

她自然知道他說的都是道理,但她比他還清楚。便滿不在乎地走到那端坐下,“就算我留在你們家,也不是什麽妥善安排,其實我從不想給什麽人做小妾。”

“那池鏡會娶你麽?”

這話輕得好似輕蔑。玉漏知道,是覺得池鏡搶了他的東西,別人也就罷了,池鏡不應該,他應該對他心懷感激。但他預備把這失敗的挫折感怪到她頭上,因為愛而憤恨,比因為嫉而憤恨高尚。

她咬得腮角硬了硬,“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鳳翔詫異地睞著眼看了她半晌。

玉漏倒覺得自在了許多,“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陌生?”轉眼對他笑起來,“其實你從沒認得過我。”

就是鳳翔這樣的好脾氣,也禁不住板住臉,“你這話的意思,還真不是池鏡逼迫你?”

“是你自己情願那樣想。”

玉漏大喘口氣,望著對面那張床鋪,他們曾在上頭同枕而眠,想起來覺得荒誕。不算感情的一段感情,破碎的時候也還感到點惆悵。

鳳翔驀地覺得受辱似的,又還是忍出了怒氣,硬著聲問一句:“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玉漏轉轉腦子才想到,也許是問為什麽是和池鏡偷.情。真是千古愚蠢的問題,自然偷.情是因為有情才偷嚜,為什麽都喜歡問?

不過他還真是把她給問住了,她對池鏡沒有情,卻有成千上萬的繁因,那說起來話可就長了。她簡潔明了地歸納成一句,“池鏡什麽都好。”

言下之意是他不好?鳳翔總算是摜個茶盅,忽然打破黃昏的寧靜。玉漏再沒了慌張,甚至可以平靜地想,他們連吵架也吵得荒腔走板,像是被逼著才吵架。他有沒有意識到,從前他也沒有愛過她,對她只是憐憫,以及當她是從儷仙那裏逃生的出口?他在江陰半年,遠離了儷仙,隨刻可以自在地喘息,再用不著她了。

末了聽見外頭像是吵起來,開門出去,在廊下撞見儷仙與香蕊兩個正鬼頭鬼腦地往正屋那頭趕,想必是在窗戶底下聽覷了半日。

驀見個小廝在洞門底下退步進來,橫著胳膊像是攔什麽人,口裏嚷嚷,“三爺您等等、您先稍候!容小的先進去傳句話!”

這功夫就見有人從洞門外凜凜地走進來,卻是池鏡。大家都很吃驚,玉漏走到吳王靠前來,呆著看他什麽撥開那些人不管不顧地往裏走。

鳳翔老遠一見,臉色就不好,由廊下慢慢踅出去迎他,“擅闖民宅可不是你們池家的教養,池三爺有什麽急事連小廝通傳也等不得?”

池鏡脧一眼,見玉漏也立在廊下,便也向鳳翔迎去打拱,“是有點急事,一時半刻也等不得,還望鳳大哥見諒。”

一時洞門湧進來好些下人,並頭搭腦地圍在幾面指指搠搠,連儷仙香蕊幹脆也不進屋了,在那廊廡底下跳著四只眼睛看熱鬧。紙是包不住火了,鳳翔不得不做出些威嚴來,橫了池鏡一眼,側過身去,“你擅入我家,我無法見諒,請你趕快出去。”

池鏡理虧在先,自是不能和他擺臉色,仍笑著打拱,“我帶上玉漏,這就走。”

說著便朝玉漏看一眼,誰知她楞了楞,竟回身進屋,他陡地板下臉,一時心灰意冷。卻不想片刻後玉漏就抱著個包袱皮走出來了,這一剎那又令他起死回生。

那些議論聲忽如蜂湧,一下在黃昏裏嗡嗡地炸了鍋,此刻任誰都猜到是怎麽回事。

鳳翔再好的脾氣也發了火,“你無緣無故跑到我家來,竟還要領走我家裏的人——”要他罵人也是難事,只氣得擡手指住池鏡,那手也在發抖。

池鏡只好向他鄭重作揖,算是賠罪,嘴裏沒好說什麽,也怕當著這些人說穿了令他難堪。也是好笑,他闖進別人家要帶走人家的小妾,業已難顧彼此體面了,此刻還要給鳳翔留面子,不過是亡羊補牢。

說時遲那時快,不知哪裏跳進個人來,在後頭一把拽過池鏡,揚拳便打。池鏡被打得跌後兩步,這才看清,還是那鳳二爺。鳳二爺話不多,鐵青著臉,端得比他大哥還生氣,又是個拳腳重的人,一拳不夠,又撲將上去,將池鏡撲倒在地,照著他臉上左一拳右一拳地狠揮著。

池鏡並不躲閃,任他痛揮幾拳後,還是鳳翔出聲叫小廝,“還不快來拉開二爺!”

便有兩個小廝跑上來將鳳二爺架開,鳳二爺臉皮紫脹,一面掙著還要打,“大哥,讓我打死他!了不得我給他賠命!”

鳳翔反倒洩了氣似的,看了玉漏兩眼,忽然覺得沒意思,“隨他們t走吧。”

驀地沒了聲,都望著鳳翔。鳳翔垂了垂眼皮,踟躕須臾,轉身走入廊下。玉漏朝他側影望去,想到當時來初進鳳家的時候,他也是這副淡然和善的樣子。添她這個人不過是添副碗筷的事,如今放她走,也是收一副碗筷的事。她心下哀哀的,走去將池鏡攙了起來。

他們走沒走,又是幾時走的,鳳翔都無心再理會。他闔上西屋的門,像給人抽掉了一身精力,往榻上慢吞吞地坐下去,什麽也沒想,連情緒都是空白的。

坐到日影全傾,剩一線殘紅未斷的時節,儷仙推門進來了,緊跟進來一聲冷笑,“我早就說你是個活王八,你不聽我的呀,先時一味護著,看人記不記你的情!”

鳳翔悶得發煩,不欲理她,闔上眼道:“你好不好讓我清靜一夜?”

原本儷仙還怕鳳翔這次回來,又要和玉漏好得蜜裏調油,誰知兀突突出了這樁事,倒是件意外之喜。她憋著心頭高興,卻忍不住要幸災樂禍幾句,“你先時說她如何溫順,懂事,誇得她天上頭地下無的,可不是難得嚜,轉頭就背著你偷了個漢子——”

鳳翔猛地摔了個杯,“出去!”

儷仙嚇了一跳,一看他臉色十分不好,便咽下話不說了。正要開門出去,忽見個小丫頭撞到門上來,喘著氣說:“太太、太太有些不好了!”

本來鳳太太那身子骨就不好了幾年,今日鬧出這樣大的動靜,到底漏了些風給她聽見,細問文英,文英見瞞不住,只好如實說了。鳳太太當下一聽,就慪得昏過去,一時鳳家亂完那樁,又亂這樁,忙得個人仰馬翻。

不過這都不與玉漏相幹了,這廂出來,和池鏡坐在馬車上,卻不知該往何處去。池鏡臉上還帶著傷,不敢此刻歸家,想著等天黑再回去,免得給人瞧見了問,因此吩咐永泉把馬車隨便往哪裏趕。

便趕到秦淮河畔,這裏倒熱鬧得緊,趁著天還未黑包了艘畫舫,兩個人只在河上游蕩。不一時天就黑凈了,兩岸人家皆掛滿燈籠,沿岸望過去,漫天遍地都是一點一點昏黃的光,星似的,望去使人感到茫茫然。周圍嬉聲嗡嗡,有岸上吃酒劃拳的,有河上唱曲談笑的,這樣一處地方,無人問津這樣一對男.女。

池鏡坐在榻上,任永泉給他搽著傷,兩只眼睛只管望著對過玉漏的背影。對過開著兩扇窗,她瘦怯怯的骨頭嵌在蒼茫的黑暗裏,顯得格外伶俜。

他禁不住問:“你後悔了?”有點輕蔑的口氣。

玉漏掉過身,盯著他鄙薄的臉色看一會。她知道他知道她是有點怕,其實也不是怕,只是有些茫然的驚懼,好像還沒準備好,就給推到了臺子上。

她慢慢笑著走來,接過永泉手裏的藥膏子,“你出去歇著吧,我來給他搽。”

他那嘴唇又給打破了,滴了兩點血漬在襟口上,玉漏拽著外頭那層湖綠的罩紗摳兩下摳不掉,只好放棄。她看他臉上,因為鳳翔制止得快,比上回打得輕些,只有額角有一片淡淡的紅淤。她沒想到他會就這樣闖到鳳家去,倒是熟門熟路的,下人攔不住他,也不敢狠攔。他這個人沖動起來的時候有股稚嫩的意氣,底下的事,他肯定想都沒去想。

池鏡忽然握住她擡起來的手腕,盯著她看,抿著一點點笑意,一副暢快得意的樣子,“後悔也沒辦法了。”

玉漏在旁邊坐下來,睞著他,“你就不怕鬧得家裏頭也知道?”

是說他們池家,池鏡倒老早就想到,“除非他們鳳家的臉也不要了。他們不要,大家一起丟人,我也沒什麽好怕,橫豎他們比我還丟人。”

這種事不講是非對錯,錯的人家倒還覺得他有本事,對的對得很沒尊嚴。玉漏也算準了鳳家不敢聲張,連鳳二爺那沒腦子都想得到。他們都很放心,覺得事情就此告一段落。至於底下的打算,想必還是各有出入,不過這會也顧不上去計較。

玉漏嘻嘻笑了聲,“你怎麽忽然就闖到鳳家去了?”

“閑著沒事做。”

他闖去,擺明了是為了她,可夠她得意的了。所以他更不能說是因為在家等得心慌,怕她不回來,過幾日回來也不行,不然夜裏她睡哪裏?

玉漏沒追著問,也想到這點,還不是怕她又和鳳翔睡在一張床上,一天也等不得,男人可笑的自尊心。

“好了。”她把藥膏子擱在炕桌上,用指腹碰了碰他嘴角的傷口,“還.疼.不.疼?”

池鏡又握住她的腕子,劫後餘生般急迫的慶幸。又還後怕,唯恐明天她又不知跟誰走了。她這個人好像居無定所慣了,每逢變故都很冷靜淡然,今天也是,她看著他挨打,還沒有滿院子圍著的那些人顯得慌亂。

他想到將來如果她離開他,也會是一樣,不免灰心。恐怕還要淡然點,因為說到底他還沒完全占有她。他不由得朝她一點點傾下去,像一座山倒下來,要將她鎮壓住似的,黑影子叫人恐慌。

玉漏想跑,腕子卻給他攥得死緊,兩面看看,他的胳膊欄桿一樣佇立在兩邊,人給他.壓.著,根本沒處可逃。她趕忙搖頭,“不行。”

池鏡懶得再問為什麽,反正總能給她找到理由。上次是給她蒙混過去,後面想起來簡直是扭捏作態,難道這時候說不行就能撇得.清.白?

他懸在她臉上笑,“晚了。”

“你身上不.痛.了?”是問他挨打的傷。

“你來陪我一起痛。”

他笑得凜凜的,有點狠意,玉漏不小心碰到那烙鐵似的什麽,心裏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這時候他如此不冷靜,自然也沒可能對她溫柔。她正想著要不要拼命抵抗,他沒給機會,已經咬.到.她嘴上來了,又咬.進.她.嘴裏去,很急迫,急得有點慌亂。

她皺著眉,溜出口氣,“痛。”

池鏡睇著她的眼睛,目光帶點寒意,“我也為你弄得一身是傷。”

沒打算放過她,玉漏想,這時候使上撒嬌的手段也不行,只能任他宰割。不過不能太便宜了他,她還是做出些抗.拒.的樣子 ,盡管用力地推搡他的肩,反正也知道推不開。他反而受了刺.激,彼此的衣.裳還是半蛻,就急著朝她.身.上.沖.撞,也不管是撞在哪裏。

在這種事上,女人多半可以放任男人一點.暴.力,因為她軟得爛泥一樣的身.體也需要一份力量去搗開,才能開出花來。她蹙緊的眉頭是假裝不滿,想必他也看得出來,所以下手重,疑心那點豐厚的肉要給他擠破了,襟口向兩邊敞.著,有點像給人開膛破肚,令她膽寒,瑟縮著肩窩想躲開。他追著咬上來,從心口又親.到她嘴上,仿佛四面八方都給他埋伏上了,哪裏的皮膚都在瑟瑟發抖。

他把手卷進裙.裏,隔著袴子碰到也很有些得意,“你不是說不行麽?”

玉漏想起來又推他,很要面子,“就是不行!”

可袴子還是給他掣下來,那裙堆在腰間,她往下瞥一眼就看見兩.條.白.的.腿.被他的膝蓋.向.旁.分.開,覺得羞.恥。他像拿一把焐熱了的刀比著她,既令人恐懼,又不由自己地期待。

這事就是奇怪,素日怕的.痛.都能忍,流.血也能忍。對他來講也奇怪,平時連她挨個巴掌也舍不得,這時候她流的血或掉的淚又令人.激.動。

越是要她哭,只要想到那眼淚和血都是為他而流,就很亢.奮。

後來他擁著她說:“如果我要殺你,一定在這時候殺,因為你哭和求饒我都沒有不忍心。”

那口氣還帶著點事後的狠厲,玉漏聽了覺得害怕,覺得真有那麽一天,他不是做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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