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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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顧羽弘有幾秒的沈默, 而後，有些艱難地從嗓子裏擠出了一個“嗯”。
感受到他的茫然，唐葵頓時很心疼, 她雙手一撐，坐在了飄窗上，把頭靠在他的心口，手臂緊緊環住顧羽弘的腰, 仿佛這樣可以給他帶去勇氣和力量。
“你剛才說……”顧羽弘的聲音艱澀，唐葵能明顯感覺到他胸腔的震顫, “是她主動找到你的？”
唐葵點了點頭, 把下巴擱在他的胸口, 擡頭說道：“我當時在餐廳，她直接把我叫住了。”
關於文琦，顧羽弘和她說的不多，但從剛才文琦能夠準確地認出她, 以及對她說的那番話來看，她和自己之前腦海中的那個模糊形象有著天差地別。
現在仔細回想著剛才的情景, 唐葵意識到在談話的一開始, 文琦應該沒想到把門票和地址給她，是之後她的話觸動了文琦的心弦嗎？
她想見顧羽弘一面，顧羽弘又未嘗不想見她。
從之前在奶奶家他半夜睡不著爬起來看文琦的畫, 再到搜索畫展相關消息，唐葵越來越明白顧羽弘心裏的想法。
唐葵本以為顧羽弘會再問她一些細節，但他只是拍了拍她的頭，說道：“不早了, 去睡吧。”
看著唐葵欲言又止的表情，顧羽弘的嘴角扯出了一抹笑：“小葵, 再讓我想想。”
伴隨了他二十多年的想法似乎是錯的，但如果情況更糟糕呢？
想要得到答案，但邁出這一步確實很難。
唐葵在他的下巴上落下一個吻，說道：“不管怎樣你做出怎樣的選擇，我和莫莫都會站在你身後，支持你。”
第二天一早，唐葵關掉鬧鐘之後在手機上看見一條航空公司發來的確認信息，明天上午的飛機，去F國。
短信的接收時間是淩晨兩點多。
她頓時睡意全無，鯉魚打挺似地起身，發現顧羽弘已經起床了，唐葵趿著拖鞋，跑到客廳問顧羽弘：“你想好了？”
顧羽弘放下咖啡杯，說道：“我應了Krauser面談合作的邀請，明天會有幾個潛在客戶參加晚宴，我去和他們聊一聊。”
唐葵拉開椅子，在他身邊坐下，和他對上視線，問道：“僅此而已嗎？”
顧羽弘挪開眼神，回答她的話：“暫時沒有其他的安排了。”
看著他口是心非的樣子，唐葵拉長音調“哦”了一聲：“你糾結到淩晨兩點多，原來是在想工作上的事情啊？”
她手肘擱在桌子上，雙手托腮，笑瞇瞇地補刀：“顧總，你在工作上的魄力呢？”
聽到這裏，顧羽弘被咖啡嗆一下，瘋狂咳嗽。
今天下起了雨，戶外活動不太方便，他們三人就窩在酒店房間裏，各幹各的事情。
顧羽弘坐在沙發上看閔書發來的報表，唐葵就窩在他身邊帶著耳機追劇，莫莫坐在地毯上搭樂高，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小顧小葵，這是什麽呀？”莫莫舉著畫展的門票湊到他們跟前，“我剛剛在桌上看到的，這張紙片好漂亮啊。”
暖色調的設計吸引了小朋友的註意。
唐葵在門票上點了點，解釋道：“這是一張畫展的門票，你看，背面有畫展的名字——黃昏彭加特。”
莫莫眼睛亮了，問道：“我們要去看畫展嗎？”
唐葵看了一眼顧羽弘，問她：“寶寶想去嗎？”
“想去！”莫莫興奮地晃了晃小短腿，“我們美術老師給我們看過圖片，我還沒去過呢。”
謹記這個家是小葵做主的，莫莫一骨碌爬上唐葵的懷裏，和她貼貼臉，撒嬌道：“小葵，好不好嘛？”
“這次我做不了主哦。”唐葵笑瞇瞇地說，“小顧要去F國談工作，你問問小顧工作的間隙能不能帶你去一趟畫展呢？”
“小顧，可不可以呀？我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去。”
在小朋友的世界裏，這就是最高級的表達。
莫莫的好奇心似乎被徹底勾起來了，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
看著小朋友期待的眼神，拒絕的話沒辦法說出口，他把莫莫從唐葵的懷裏抱過去，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子，說道：“莫莫都這麽說了，我怎麽會不答應呢？”
莫莫開心地和他擊了個掌。
看著高興的莫莫和明顯松了一口氣的顧羽弘，唐葵不由感嘆道，女兒真是小棉襖啊，時常送溫暖，必要的時候還會送臺階。
對上顧羽弘的視線，唐葵笑了笑，說道：“這下好了，你不想去也不行了。”
*
畫展為期兩周，今天是第一天，來的人特別多。
那天晚上和文琦聊完之後，唐葵點進了顧羽弘在電腦上留下的歷史搜索。
文琦十歲開始學畫畫，在繪畫領域展現出了極大的天賦，年紀輕輕就是小有名氣的畫家，二十五歲結婚之後就逐漸淡出了圈子，一直到三十五歲，以Chiara的身份覆出。
她這幾年的名氣越來越大，粉絲群體逐漸龐大，也有不少人開始研究她的畫作。
這是她時隔五年再次舉辦畫展，吸引了不少人來觀看。
唐葵本來怕莫莫覺得枯燥，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小朋友看得很認真，她個子矮，就讓顧羽弘抱著，在每一幅畫前都駐足很久。
“小顧，這幅畫為什麽讓我覺得心裏悶悶的。”她的小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這幅畫的名字就叫做黃昏彭加特，黃昏下的麥田裏，一個女人坐在田埂上，她的衣裙單薄，發絲被晚風吹得飛舞起來。
天地很大，而她卻很孤寂。
明明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卻讓人很能共鳴她的哀傷和憂愁。
他們身旁站了一對小情侶，由於專業對口，對Chiara的經歷和畫風很熟悉，一只在和身邊的女友做著解說。
“這是Chiara覆出之後畫的第一幅作品，就是她在一個叫彭加特的小鎮畫的。”
他們的交談聲不大，但距離他們不遠的唐葵和顧羽弘能夠清晰地聽見。
女孩問道：“所以這幅畫算是她藝術生涯的一個轉折點嗎？”
“嗯，”男生揉了揉女友的頭，“她早期是非常有靈氣的畫家，但結婚之後就畫不出來了，後來用了十年才慢慢走出來，畫風也之前也有很大的不同了，所以她在采訪裏也說過，希望大家把文琦和Chiara分開看待。”
“十年啊。”那個男生感嘆道，“一個畫家的創作生涯能有幾個十年。”
“她之前的婚姻真的是一座墳墓吧，埋葬了屬於文琦的靈感。”女生吐槽道，“難怪她現在男友換得勤快，但沒一個步入婚姻的。”
“關於這件事其實還有好幾個版本。”男生撓了撓頭，繼續說道，“我們美院這段時間也有很多人在談論她，還有一種說法是她那青梅竹馬的前夫之前就是她的繆斯，後來畫不了也是因問那個男人。”
在別人口中聽到長輩八卦的感覺真的很難形容，唐葵看了眼顧羽弘。
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那幅畫上，久久沒有挪動。
唐葵本以為旁人的話對他沒有造成任何影響，直到她聽見莫莫的小小聲地說了句：“小顧，你抓疼我胳膊了。”
顧羽弘護著她胳膊的手連忙松開些，抱歉地說道：“抱歉寶寶，我剛剛走神了。”
“你不喜歡這裏嗎？”莫莫摟著他的脖子說，“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就回去吧。”
顧羽弘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臉蛋，征求她的意見道：“沒有不喜歡，我們現在去看下一幅畫嗎？”
畫展逛了一個多小時，他們離開的時候，被一個年輕女人叫住了。
“唐葵小姐，我是Chiara老師的助理，Chiara老師感謝您的到來，她有一幅畫想贈送給你。”
旁邊有兩個工作人員走上前，把畫展示給他們看。
“哇，小顧小葵，這幅畫上是我們仨嗎？”莫莫感嘆道，“好漂亮啊。”
畫上是他們一家三口，覆雜的色彩和筆觸都彰顯著這幅畫的工程量很大，絕對不是在短短幾天之內可以完成的。
Chiara的畫千金難求，周圍聽到他們談話的人，都在用眼神打量他們。
看著顧羽弘的眼神下意識地飄道了工作人員的身後。
唐葵抿了抿唇，問女人：“Chiara老師現在在這裏嗎？”
“她現在不在，不過她似乎預料到了您會這麽問。”助理笑了笑，“她說您可以隨時去她的住處找她，她歡迎您的到來。”
唐葵對她頷首一笑：“好的，謝謝你。”
“您可以給我們留一個酒店地址，稍後會有工作人員把畫送到。”
顧羽弘一直沒有說話，唐葵留了他們的酒店和房間號。
看著工作人員走遠，唐葵問顧羽弘：“你要去拜訪她嗎？她應該有話單獨跟你說，我帶著莫莫在酒店等你。這次的行程有些趕，我們明天就要回國了。”
莫莫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但也很有禮貌地沒有打擾大人之間的談話。
顧羽弘沒有松口，只是說道：“走吧，晚宴要去遲了，造型師已經在等我們了。”
從畫展出來之後，顧羽弘和唐葵換了身衣服就往Krauser的莊園趕去。
鐘曉麗和顧彬有段時間沒見到莫莫了，一看到她就把孩子抱在懷裏，心肝寶貝地叫著不撒手。
“莫莫今天好漂亮啊。”鐘曉麗捏了捏她的臉頰，“是小葵給你挑的裙子嗎？”
莫莫點了點頭，拉了拉唐葵的手，說道：“小葵今天也很漂亮！”
唐葵今天穿了一聲黑色的晚禮服，頭發燙成了大波浪，妝容精致。
鐘曉麗故意逗她：“奶奶呢？奶奶今天不漂亮嗎？”
莫莫小腦筋轉了轉，摟著她的手臂撒嬌：“奶奶是最漂亮的奶奶，小葵是最漂亮的媽媽。”
周圍的人都笑了，鐘曉麗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笑道：“小嘴真甜。”
看著周圍來自全國各地的面孔，說實話，唐葵還是有些緊張的，這是她第一次以顧太太的身份參加這種大型晚宴。
本以為遠在F國看不到幾個熟人，但是唐葵在場外時就已經掃到幾張熟悉的面孔了。
有些人她在財經采訪中見過，還有幾個人是上市公司的高管，她之前在審計項目中接觸過。
唐葵身子微微緊繃，看著顧羽弘朝她伸來的手，笑了笑，和他十指緊扣。
顧羽弘求婚成功的消息在國內的微博上高掛，他在國外的朋友同樣也知道這個消息，紛紛前來對他說恭喜，笑著說到時候婚禮一定要邀請他們。
顧羽弘在談工作上的事情，唐葵總算得了空，退到一邊，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她捏了捏自己的兩頰，只覺得臉都要笑僵了。
鐘曉麗牽著莫莫朝她走來，莫莫正吃著小蛋糕，小嘴鼓得像小倉鼠。
鐘曉麗笑著對唐葵說：“這種應酬還是很累的吧？我最開始的時候也覺得局促，習慣就好了。現在這裏是你們年輕人的主場，終於輪到我躲清閑了，平時就在家帶帶孩子種種花。”
唐葵笑了笑，只是說道：“知道您喜歡這些，我和顧羽弘前幾天在K國訂了一些花種，已經讓他們寄到家裏去了。”
鐘曉麗驚喜地說道：“是嗎？我之前正好在花園裏理出了一塊空地，現在派上用場了。”
她的眼中流露出讚賞和欣喜，之前他們回顧家吃飯的時候，她只是提了一嘴最近在搗鼓花花草草，沒想到唐葵記在了心裏。
她們又隨意聊了會兒，就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士和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朝她們這邊走來。
“曉麗。”女人走上前，熟稔地挽著鐘曉麗的胳膊，“你怎麽沒和我說你也會來呢？”
看到她們，鐘曉麗笑道：“我以為你還在度假呢。”
女人摸了摸耳垂上的耳環，捂嘴笑道：“我本來不想來回折騰的，但聽說之後的拍賣會上有一顆品質很好的粉鉆，我不是自己設計了一款項鏈嗎？正愁著我那項鏈上配什麽鉆石呢，我這得了消息不就趕過來了嗎？”
Krauser的家族是當地有名的貴族，之後會有一個小型拍賣會，所得的款項都會捐給兒童發展基金會。
兩人寒暄了會兒，鐘曉麗扭頭向唐葵介紹起來：“這兩位是肖夫人和肖小姐。”
唐葵和肖夫人打了招呼之後，年輕女人主動向唐葵伸出了手：“唐葵，又見面了。”
“肖總，好久不見。”
鐘曉麗笑了笑，說道：“原來你們認識。”
肖紀是一家公司的CFO，她的公司是唐葵回國後審的第一家公司，當時公司的報表有點問題，肖紀當時也很配合他們的工作，她當時雷厲風行的手段給唐葵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聽到唐葵對她的稱呼，肖紀的眼中有些落寞，說道：“以後別這麽叫我了，我已經離職了。”
見到女兒情緒低落的樣子，肖太太明顯不悅，皺了皺眉頭。
鐘曉麗幫忙打著圓場，揀著喜慶事說：“小紀的婚期定下來了吧？”
聊到這個，肖太太臉上的表情立馬晴轉多雲，拍了拍鐘曉麗的手臂，笑著說道：“定了，就在下個月，你到時候一定要來，整場婚禮辦下來可是花了這個數呢。”
肖太太伸手比了一個“5”。
鐘曉麗笑著說道：“我也算是看著小紀長大的，她從小到大都沒讓你操心過。”
說完自己的女兒，肖太太的眼神在莫莫和唐葵身上打轉。
“沒想到羽弘女兒已經這麽大了，小唐是吧？以後插花下午茶，你都帶小唐一起來玩呀，成天都是我們幾個老太太多沒勁兒。”
鐘曉麗笑笑：“年輕人有自己的事業，小葵工作忙，哪有空像我們這群老太太一樣天天閑著沒事侍弄花草。”
肖太太不讚同道：“顧家這麽大，人情往來都是要學的。”
她瞟了眼自己的女兒，意有所指：“你們年輕的女孩子天天想著自己的事業，結婚之後顧好家庭才是最重要的。”
看著肖紀蔫蔫的樣子，唐葵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
顧羽弘走來，不知聽到了幾句話，他摟著唐葵，對肖太太說道：“肖阿姨可別冤枉我，我可是願意做小葵身後的男人，她拼事業我可是雙手讚成的。”
肖太太臉上的表情有些掛不住，顧羽弘隨便找了個借口，拉著唐葵離開了。
總算脫身，看著肖紀臉上流露出的羨慕，唐葵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音樂響起，很多人都湧入舞池跳舞，顧羽弘也向她做出了邀請的手勢。
唐葵把手放入他的掌心，踮起腳在他的耳邊說道：“你想繼續被我踩腳嗎？”
“不熟悉的話就多練練，就像前幾天在酒店那樣。”
他的聲音鼓吹著唐葵的耳膜，短短的一句話被他說的暧昧。
想到那天後來發生的事，唐葵的耳尖都紅了，周圍的人很多，她不好多說什麽，只是瞪了眼顧羽弘。
音樂的節奏很緩，唐葵被顧羽弘帶著，漸漸找到了感覺。
顧羽弘低頭在她的耳邊問道：“是不是不喜歡這些應酬？現在也沒辦法躲清閑了，會有一堆人主動和你打招呼，聊天。”
唐葵之前確實不喜歡這種場合，但她在學著慢慢適應。
“以前確實不喜歡，但以後可以為你嘗試著去習慣。”
顧羽弘的眼波漾了漾，摟著她的手收緊了些。
“那些老太太的話你別放心上，她們在家裏待久了，都要和時代脫節了，以後你如果受氣了就來跟我說，我給你撐腰。”
“我和老爺子聊過，他也不會給你施加壓力的，你在事業上的任何選擇，顧家都全力支持。”
唐葵微楞，隨即有暖流湧遍全身，她的鼻尖有些發熱，說道：“謝謝。”
他做的總是要比說的多。
拍賣會很快開始，這次小型拍賣會的藏品都來自F國的上流家族，這次的規模雖小，但吸引人的東西卻不少，很多賓客都摩拳擦掌。
前兩個拍品都是珍品，將拍賣會的氣氛不斷往上推。
一直到第三個藏品，主持人的情緒明顯更加高漲了。
大屏上出現了一幅畫。
“當代著名畫家Chiara最近在F國舉辦個人畫展，接下來的藏品是她十年前的作品，是她當年淡出圈子時的最後一件作品，我們能看到，這幅畫的署名還是文琦，可以說象征著文琦時代的結束。”
臺下的討論聲越來越大。
主持人還在介紹道：“有人說這是文琦當年賣掉的唯一一幅畫，這雖然有待考證，但這次也確實是文琦的畫第一次出現在拍賣會上，很有收藏價值和紀念意義。”
唐葵垂眸，她看見顧羽弘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蜷了蜷。
競拍開始了，主持人話音剛落，就有人舉起了牌子。
“Lili女士五十萬。”
很快就有人加價。
“那邊張先生七十萬。”
還有別人陸續舉牌，但這兩位一直在加價，最終其他人也放棄了，他們報出的價格一直在往上翻。
“三百萬一次。”、“三百萬兩次。”
主持人的視線一直在臺下來回掃射，眼睛亮了一下，“現在又有另一位女士舉牌。”
大家跟著支持人的視線望去，唐葵也扭頭，發現舉牌的人竟然是鐘曉麗。
顧彬就坐在她的身邊，表情從容。
“鐘女士四百五十萬。”
全場一片嘩然，要說收藏價值，Chiara現在的作品要比之前的作品高多了，四百五十萬美元對於這幅畫而言，已經很高了。
其他人終於偃旗息鼓，鐘曉麗最終拿下了這幅畫。
唐葵和顧羽弘的視線對上，也在他的眼中看見了疑惑和詫異的神色。
活動全部結束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多了，莫莫犯困賴在唐葵的懷裏，現在寵她、願意抱她的人很多，但她在這種時候還是會下意識只親近唐葵。
人多嘈雜，顧羽弘暫時還抽不開身，唐葵抱著孩子走到宴會廳外等他。
唐葵蹭蹭莫莫的鼻尖，問她：“今晚好不好玩？”
莫莫把頭埋進她的脖頸裏，嘟了嘟嘴巴，說道：“好多叔叔阿姨爺爺奶奶摸我的臉和頭。”
唐葵笑笑，說道：“他們覺得你可愛。”
鐘曉麗出來後，看見她們還等在外面，建議道：“今天來了不少合作夥伴，顧羽弘不知道要忙到什麽時候，我車上備了兒童座椅，先送你和寶寶回酒店吧。”
等回國之後莫莫就要去幼兒園了，這個年齡的孩子一天一個樣，她也想和孩子多待一會兒。
她摸了摸莫莫的腦袋：“寶寶是不是困了？”
莫莫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看著莫莫眼皮子越來越沈的困倦模樣，唐葵知道她的建議是當下的最優解，於是發消息給顧羽弘說了一聲，坐著鐘曉麗的車子先回去了。
車子發動之後，莫莫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就呼呼大睡。
車廂內很靜，只有孩子的酣睡聲，唐葵和鐘曉麗本就沒有太多的共同語言，想到今晚拍賣會的情形，她更覺得有些坐如針氈。
反倒是鐘曉麗主動挑起了話題：“你是不是想問我今晚拍賣會的事情？”
看見唐葵有些局促的表情，她笑了笑：“好奇很正常，想必你對我和文琦之間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唐葵點頭道：“從未聽說過。”
鐘曉麗笑笑：“因為這些事羽弘也不知道。其實我和文琦年少時是好友。當年，顧家、城北鐘家和城東鐘家是這個圈子裏的三大家族，三家年齡相仿的孩子也一同長大。文琦是城北鐘家收養的孩子，她雖然是養女，但由於是那一輩唯一的女孩，所以很受寵，從小就天真爛漫，在繪畫上有極高的天賦。”
“她是天生的藝術家，那段時間家庭瑣事幾乎將她折磨得幾近崩潰，她本就屬於藍天，不應該被關在籠子裏。”
“文琦從小不缺錢，作品從不對外出售，也不接約稿，只畫自己想畫的東西。後來，她和顧彬離婚，被家裏趕出門，不得已才賣了一幅自己的作品。”
鐘曉麗淡淡一哂：“既然這是她當年的違心之舉，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我就替她把這幅畫收回去了。”
信息量有點大，唐葵一時間覺得有些消化不了。
鐘曉麗笑著說：“對於我們來說，婚姻之間只有適不適合，沒有愛不愛。”
她拉起了唐葵的手：“小葵，你很幸福，也很幸運，我們這些長輩沒有看到的風景，希望你們能好好感受。”
唐葵也將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上，真心誠意地對她道了一聲謝。
*
顧羽弘出來時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司機幫他打開車門，禮貌詢問他現在是否回酒店。
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司機驅車往酒店趕去。
顧羽弘從口袋裏掏出手機，觸碰到一張厚紙片，上面寫著一串地址。
不知唐葵是什麽時候塞到他口袋裏的。
車窗外的光線打在紙上，顧羽弘看著上面的字跡發呆。
著或許是唯一的、最後一次機會了。
他曾那麽執著地想要一個答案，到了這時候，卻有些“近鄉情怯”的感覺。
他用力捏了捏紙片，終於下定決心，讓司機掉頭。
可還沒拐彎，從不遠處射過來的一陣遠光燈照得他睜不開眼睛。
五分鐘後，一則新聞很快就在當地傳播開來——一輛貨車和一輛瑪莎拉蒂在路口相撞，小車側翻，被甩到綠化帶中。
短暫昏迷之後，顧羽弘醒了過來，他只覺得呼吸都困難，牽動著胸腔隱隱作痛。
除此之外，他的左臂劇痛，完全動不了，大概是脫臼了。
額頭上流下的黏膩液體讓他的左眼難以睜開，手機就掉在了不遠處，但是他被卡在了座椅中間，伸手根本就夠不到。
“老張。”他喊著司機的名字，喉嚨裏帶出一陣血沫，他在嘴裏嘗到了濃濃的銹味。
司機一直沒有回應他，顧羽弘的心漸漸沈了下來。
救援人員很快就趕到了，把他們轉移到了救護車上，顧羽弘意識清醒，問身邊的醫護人員：“請問能不能幫我撥一個電話？打給顧彬。”
在等救援人員的那幾分鐘內，他在腦海裏快速地把這起車禍分析了一遍，想著剛才那輛橫沖直撞的大貨車，他意識到，這明顯不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
是針對顧家？還是私人恩怨？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還不等顧彬開口，他就搶先問道：“爸，小葵和莫莫到酒店了嗎？”
鐘曉麗也在身邊，告訴他她們五分鐘之前就已經到了。
顧彬聽出了端倪，問他：“你怎麽了？聲音怎麽這麽虛弱？”
“你們聽我說，我剛剛遇到了車禍，傷得不重，現在在去醫院的路上，肇事司機已經被警方控制起來了，你們一方面跟進調查，另一方面調配人手保護小葵和莫莫，我不確定他們是不是單單針對我一個人。”
“現在情況不明，查到幕後黑手之前，暫時先不要告訴唐葵我出車禍的事情，讓她安心待在酒店房間，不要出來。”
顧羽弘心裏湧起了陣陣後怕，如果今晚唐葵和莫莫和他同車，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好，我知道了，你說得這些我立刻讓人去辦，我不會她們出事的，你情緒不要太激動，我現在就趕往醫院。”
饒是顧彬這種久坐高位，處變不驚的人，此時的聲音都帶著顫。
唐葵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看著她慘白的臉色，鐘曉麗安慰道：“左手骨折了，額頭有磕碰，好在沒有內傷。”
車禍對於一個四歲的小孩子來說是天大的事情，莫莫聽到之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誰都哄不住。
唐葵抱著抽泣不止的莫莫靠在椅背上，看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建築和行人，只覺得全身發冷。
昨天晚上她收到顧羽弘的短信，他只說有應酬晚上應該不回來了。
她當即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畢竟在國內的時候，無論忙到多晚，顧羽弘都會回家，她本以為顧羽弘終於想通了，決定在回國前見文琦一面，沒想到竟然是車禍。
出了電梯，根據護士的指引，暫時顧不上被鐘曉麗抱著的莫莫，往病房跑去，將房間門一把推開。
手上沒控制住力道，房門撞在墻上發出了不小的聲響，屋子裏的人都往外看過來。
房間裏有幾位穿著制服的警察，還有顧羽弘的律師，唐葵之前和他打過照面。
顧羽弘靠在床頭，臉色蒼白，他的左臂被三角巾固定住，頭上的傷口也包了紗布。
一看到他，唐葵眼中的淚水根本止不出，簌簌落下，強烈的後怕讓她雙腿發軟，只能扶著墻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看到她們進來了，其他人都魚貫退了出去。
唐葵的淚水灼得顧羽弘心尖發疼，看到她，他才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他聲音沙啞，喚了一聲：“小葵。”
唐葵坐到他的床邊，問他：“為什麽不第一時間告訴我？之前不是說好什麽事情都要一起面對的嗎？”
顧羽弘搖了搖頭：“這不一樣，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不能把你置於危險之中，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行。”
唐葵握著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哽咽著問道：“當時怕不怕啊？”
“怕，怕極了。”顧羽弘擦去她臉上的淚水，“怕你和莫莫也遭遇了危險，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
見唐葵的視線落在他的左臂上，顧羽弘說道：“沒關系的，這次和在T縣那次相比而言就是小傷。”
唐葵還想說些什麽，鐘曉麗帶著莫莫也到了病房。
莫莫掙脫開大人的懷抱，跌跌撞撞地往顧羽弘的病床撲去，她本想問小顧要一個安慰的懷抱，但看著他骨折的手臂，只得把頭埋進被子裏，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哭聲，哭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顧羽弘坐在床上，一只手不好抱她，只能用眼神向唐葵求助。
唐葵平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將莫莫抱起來，放到了顧羽弘的右邊，避免孩子碰到他的傷口。
“小顧，你沒事吧？好嚇人啊嗚嗚嗚。”
顧羽弘抽了一張紙，擦掉她糊了一臉的眼淚和鼻涕，安慰她：“沒關系的，就是皮外傷，很快就好了。”
顧彬正巧進來，聽到他們的談話，面色很沈地說道：“皮外傷？警察說那是你命大，你司機剛剛才脫離危險。”
鐘曉麗問他：“調查結果出來了吧？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剛剛去接唐葵和莫莫了，對調查結果同樣一無所知。
“是鐘浩軒，買兇殺人。”
聽到這幾個字，唐葵的心臟重重地跳了幾下。
顧彬接著說道：“他從國內逃出來之後，一直躲在這個地方，得知你們這兩天也在F國，他特意策劃了這起事故。”
肇事司機也受傷了，同他們一樣被送往醫院救治，他意識清醒之後，面對警察的盤問露出了很多破綻，Krauser得知這件事之後也很重視，在多方的施壓下，警察很快就查清了這件事的真相。
由於鐘浩軒說的是車子裏除了司機是一家三口，但肇事司機看到後座上只有顧羽弘一個人，以為是自己弄錯了，及時踩了剎車，轉了方向盤。
之前投標事件東窗事發，鐘浩軒找了替罪羊之後就匆匆逃往國外，唐葵本以為這件事就算到此為止了，沒想到他竟然能做出這種事情。
“我之前本來就沒想放過他，在收集證據的同時也在派人查她的行蹤，只不過他就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到處亂竄。”顧羽弘的面色冰冷，“現在他已經被警方控制住了，我一定讓他再牢裏度過下半生。”
晚上，唐葵讓鐘曉麗帶著莫莫回酒店，她自己留在醫院照顧顧羽弘。
她縮在顧羽弘的懷裏，根本不敢亂動，生怕碰到他的傷口。
顧羽弘用下巴蹭了蹭她毛絨絨的發頂，說道：“小葵，其實我現在很慶幸，我知道鐘浩軒就是一個瘋子，也知道他是一枚不定時炸彈，我一直在找他，就是怕這枚炸彈會傷害到你。”
他低頭，唇瓣在唐葵的頭發上停留很久，緩緩說道：“還好……”
“我看見你受傷，比我自己受傷還難受。”唐葵伸出手指描摹著他的眉毛，“答應我，以後無論在什麽情況下，盡力保證自己的安全好不好？”
唐葵賭氣威脅道：“要是你出了事，我就帶著女兒改嫁，讓她喊其他男人爸爸。”
顧羽弘把她的手指放在嘴邊，用牙齒一寸寸啃咬過去。
“如果你敢這麽做，就算我死了，也一定會把閻王殿給掀翻。”
第二天一早，唐葵走出病房，在門口見到了眼眶通紅的文琦，她不知在門外等了多久，眼下還有淡淡的烏青。
沈默了一瞬，唐葵輕聲說道：“您要進去嗎？”
文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問她：“他還好嗎？”
聽到門口傳來說話聲，顧羽弘直接推門走了出來。
“小葵，誰啊？”
剎那間，唐葵覺得周圍的溫度降至冰點。
“你們先聊著，我去買點東西。”
唐葵側過身，輕輕捏了捏顧羽弘的指尖。
唐葵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店坐了半個上午，估摸著他們應該聊得差不多了，才重新回到醫院裏。
路過花店，她買了一束鮮花。
她回到病房時，顧羽弘正靠在床頭看文件。
唐葵走進，把他手中的文件夾抽了出來，說道：“你不頭暈嗎？醫生讓你好好休息。”
手中的東西被抽走，顧羽弘順勢對她張開了懷抱。
唐葵脫掉鞋子上了病床，靠在他的懷裏，她雖然什麽都沒問，但顧羽弘也知道她此時的想法。
“他們離婚之後，爸爸把家裏有關她的東西全部都清掉了，我偷偷藏起來的照片也不能幸免，今天見到她，感覺和記憶裏的樣子差不多。”
唐葵摟緊了他：“這大概就是歲月不敗美人吧。”
“在她離開後的一段時間裏，我經常夢到她，大多時候是在質問，質問她為什麽要不辭而別，為什麽丟下我，為什麽一直不跟我聯系，我究竟做錯了什麽才會被她這樣對待。”
顧羽弘的聲音很輕很緩，唐葵靜靜地聽著。
“今天見到她的那一刻，我卻什麽都問不出口，直到剛才我發現，原來二十七歲的顧羽弘早就已經釋懷了，苦苦尋求答案的只是那個五歲的小男孩。”
唐葵的眼中露出一抹疼惜，問他：“那個小男孩呢？今天得到了答案嗎？”
顧羽弘點了點頭：“人在面對選擇的時候，心裏總是會有一桿秤，婚姻家庭對她而言，重量遠不及畫筆和夢想，就算是被放棄的那一個，小男孩也沒有做錯任何。”
“我偶爾能從別人嘴裏和一些新聞報道裏，得知她那幾年的人生經歷，她剛才把一切都和我說了，那塊拼圖才算真正完整。她的做法現在的我可以多多少少理解，但沒辦法替五歲的自己說出原諒。”
“她有她的夢想，我也有自己的生活，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人，偶爾在報道和新聞上可以看到對方的動態，這對於我們而言，就是最好的相處之道。”
他能這麽想，唐葵由衷地替他開心，突然想起了什麽，唐葵翻身跪坐在顧羽弘的兩側，對他伸出了兩根手指。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先要聽哪個？”
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顧羽弘捏了捏她的指尖，說道：“那就先好消息吧。”
“我媽知道你受傷的消息了，非常非常擔心。”
顧羽弘眼睛亮了亮，說道：“真的嗎？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對我還算滿意？另一個消息呢？”
“她執意要來看你，在機場給我發的消息，我攔都攔不住，現在已經上飛機了。”唐葵在他的唇邊摸了摸，“收拾收拾吧，提前見丈母娘。”
聽到他的話，顧羽弘掀開被子就要從床上下來，匆匆忙忙地問她：“她幾點鐘到？我去接她。”
唐葵把他摁回床上，說道：“你這個傷員就別折騰了，到時候我自己去就好了。”
“那怎麽行？”顧羽弘蹙眉道，“既然我去不了，那也應該讓我爸媽去，待會兒我就跟他們說。”
顧羽弘漸漸冷靜下來，安排道：“她既然剛上飛機，應該還有十個小時才到，那時應該是深夜了，我給酒店打電話再訂一間房，今晚你就回酒店陪你媽媽吧，她剛到陌生的環境，肯定不習慣。”
把其他的事情都按排好了，顧羽弘拉著她的手，可憐兮兮地問道：“我現在的臉色是不是很糟糕？看上去很邋遢？”
唐葵的食指在他的額頭上輕輕敲了敲，說道：“把胡子刮一刮，你就是整個醫院最帥的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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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羽弘有幾秒的沈默, 而後，有些艱難地從嗓子裏擠出了一個“嗯”。
感受到他的茫然，唐葵頓時很心疼, 她雙手一撐，坐在了飄窗上，把頭靠在他的心口，手臂緊緊環住顧羽弘的腰, 仿佛這樣可以給他帶去勇氣和力量。
“你剛才說……”顧羽弘的聲音艱澀，唐葵能明顯感覺到他胸腔的震顫, “是她主動找到你的？”
唐葵點了點頭, 把下巴擱在他的胸口, 擡頭說道：“我當時在餐廳，她直接把我叫住了。”
關於文琦，顧羽弘和她說的不多，但從剛才文琦能夠準確地認出她, 以及對她說的那番話來看，她和自己之前腦海中的那個模糊形象有著天差地別。
現在仔細回想著剛才的情景, 唐葵意識到在談話的一開始, 文琦應該沒想到把門票和地址給她，是之後她的話觸動了文琦的心弦嗎？
她想見顧羽弘一面，顧羽弘又未嘗不想見她。
從之前在奶奶家他半夜睡不著爬起來看文琦的畫, 再到搜索畫展相關消息，唐葵越來越明白顧羽弘心裏的想法。
唐葵本以為顧羽弘會再問她一些細節，但他只是拍了拍她的頭，說道：“不早了, 去睡吧。”
看著唐葵欲言又止的表情，顧羽弘的嘴角扯出了一抹笑：“小葵, 再讓我想想。”
伴隨了他二十多年的想法似乎是錯的，但如果情況更糟糕呢？
想要得到答案，但邁出這一步確實很難。
唐葵在他的下巴上落下一個吻，說道：“不管怎樣你做出怎樣的選擇，我和莫莫都會站在你身後，支持你。”
第二天一早，唐葵關掉鬧鐘之後在手機上看見一條航空公司發來的確認信息，明天上午的飛機，去F國。
短信的接收時間是淩晨兩點多。
她頓時睡意全無，鯉魚打挺似地起身，發現顧羽弘已經起床了，唐葵趿著拖鞋，跑到客廳問顧羽弘：“你想好了？”
顧羽弘放下咖啡杯，說道：“我應了Krauser面談合作的邀請，明天會有幾個潛在客戶參加晚宴，我去和他們聊一聊。”
唐葵拉開椅子，在他身邊坐下，和他對上視線，問道：“僅此而已嗎？”
顧羽弘挪開眼神，回答她的話：“暫時沒有其他的安排了。”
看著他口是心非的樣子，唐葵拉長音調“哦”了一聲：“你糾結到淩晨兩點多，原來是在想工作上的事情啊？”
她手肘擱在桌子上，雙手托腮，笑瞇瞇地補刀：“顧總，你在工作上的魄力呢？”
聽到這裏，顧羽弘被咖啡嗆一下，瘋狂咳嗽。
今天下起了雨，戶外活動不太方便，他們三人就窩在酒店房間裏，各幹各的事情。
顧羽弘坐在沙發上看閔書發來的報表，唐葵就窩在他身邊帶著耳機追劇，莫莫坐在地毯上搭樂高，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小顧小葵，這是什麽呀？”莫莫舉著畫展的門票湊到他們跟前，“我剛剛在桌上看到的，這張紙片好漂亮啊。”
暖色調的設計吸引了小朋友的註意。
唐葵在門票上點了點，解釋道：“這是一張畫展的門票，你看，背面有畫展的名字——黃昏彭加特。”
莫莫眼睛亮了，問道：“我們要去看畫展嗎？”
唐葵看了一眼顧羽弘，問她：“寶寶想去嗎？”
“想去！”莫莫興奮地晃了晃小短腿，“我們美術老師給我們看過圖片，我還沒去過呢。”
謹記這個家是小葵做主的，莫莫一骨碌爬上唐葵的懷裏，和她貼貼臉，撒嬌道：“小葵，好不好嘛？”
“這次我做不了主哦。”唐葵笑瞇瞇地說，“小顧要去F國談工作，你問問小顧工作的間隙能不能帶你去一趟畫展呢？”
“小顧，可不可以呀？我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去。”
在小朋友的世界裏，這就是最高級的表達。
莫莫的好奇心似乎被徹底勾起來了，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
看著小朋友期待的眼神，拒絕的話沒辦法說出口，他把莫莫從唐葵的懷裏抱過去，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子，說道：“莫莫都這麽說了，我怎麽會不答應呢？”
莫莫開心地和他擊了個掌。
看著高興的莫莫和明顯松了一口氣的顧羽弘，唐葵不由感嘆道，女兒真是小棉襖啊，時常送溫暖，必要的時候還會送臺階。
對上顧羽弘的視線，唐葵笑了笑，說道：“這下好了，你不想去也不行了。”
*
畫展為期兩周，今天是第一天，來的人特別多。
那天晚上和文琦聊完之後，唐葵點進了顧羽弘在電腦上留下的歷史搜索。
文琦十歲開始學畫畫，在繪畫領域展現出了極大的天賦，年紀輕輕就是小有名氣的畫家，二十五歲結婚之後就逐漸淡出了圈子，一直到三十五歲，以Chiara的身份覆出。
她這幾年的名氣越來越大，粉絲群體逐漸龐大，也有不少人開始研究她的畫作。
這是她時隔五年再次舉辦畫展，吸引了不少人來觀看。
唐葵本來怕莫莫覺得枯燥，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小朋友看得很認真，她個子矮，就讓顧羽弘抱著，在每一幅畫前都駐足很久。
“小顧，這幅畫為什麽讓我覺得心裏悶悶的。”她的小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這幅畫的名字就叫做黃昏彭加特，黃昏下的麥田裏，一個女人坐在田埂上，她的衣裙單薄，發絲被晚風吹得飛舞起來。
天地很大，而她卻很孤寂。
明明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卻讓人很能共鳴她的哀傷和憂愁。
他們身旁站了一對小情侶，由於專業對口，對Chiara的經歷和畫風很熟悉，一只在和身邊的女友做著解說。
“這是Chiara覆出之後畫的第一幅作品，就是她在一個叫彭加特的小鎮畫的。”
他們的交談聲不大，但距離他們不遠的唐葵和顧羽弘能夠清晰地聽見。
女孩問道：“所以這幅畫算是她藝術生涯的一個轉折點嗎？”
“嗯，”男生揉了揉女友的頭，“她早期是非常有靈氣的畫家，但結婚之後就畫不出來了，後來用了十年才慢慢走出來，畫風也之前也有很大的不同了，所以她在采訪裏也說過，希望大家把文琦和Chiara分開看待。”
“十年啊。”那個男生感嘆道，“一個畫家的創作生涯能有幾個十年。”
“她之前的婚姻真的是一座墳墓吧，埋葬了屬於文琦的靈感。”女生吐槽道，“難怪她現在男友換得勤快，但沒一個步入婚姻的。”
“關於這件事其實還有好幾個版本。”男生撓了撓頭，繼續說道，“我們美院這段時間也有很多人在談論她，還有一種說法是她那青梅竹馬的前夫之前就是她的繆斯，後來畫不了也是因問那個男人。”
在別人口中聽到長輩八卦的感覺真的很難形容，唐葵看了眼顧羽弘。
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那幅畫上，久久沒有挪動。
唐葵本以為旁人的話對他沒有造成任何影響，直到她聽見莫莫的小小聲地說了句：“小顧，你抓疼我胳膊了。”
顧羽弘護著她胳膊的手連忙松開些，抱歉地說道：“抱歉寶寶，我剛剛走神了。”
“你不喜歡這裏嗎？”莫莫摟著他的脖子說，“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就回去吧。”
顧羽弘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臉蛋，征求她的意見道：“沒有不喜歡，我們現在去看下一幅畫嗎？”
畫展逛了一個多小時，他們離開的時候，被一個年輕女人叫住了。
“唐葵小姐，我是Chiara老師的助理，Chiara老師感謝您的到來，她有一幅畫想贈送給你。”
旁邊有兩個工作人員走上前，把畫展示給他們看。
“哇，小顧小葵，這幅畫上是我們仨嗎？”莫莫感嘆道，“好漂亮啊。”
畫上是他們一家三口，覆雜的色彩和筆觸都彰顯著這幅畫的工程量很大，絕對不是在短短幾天之內可以完成的。
Chiara的畫千金難求，周圍聽到他們談話的人，都在用眼神打量他們。
看著顧羽弘的眼神下意識地飄道了工作人員的身後。
唐葵抿了抿唇，問女人：“Chiara老師現在在這裏嗎？”
“她現在不在，不過她似乎預料到了您會這麽問。”助理笑了笑，“她說您可以隨時去她的住處找她，她歡迎您的到來。”
唐葵對她頷首一笑：“好的，謝謝你。”
“您可以給我們留一個酒店地址，稍後會有工作人員把畫送到。”
顧羽弘一直沒有說話，唐葵留了他們的酒店和房間號。
看著工作人員走遠，唐葵問顧羽弘：“你要去拜訪她嗎？她應該有話單獨跟你說，我帶著莫莫在酒店等你。這次的行程有些趕，我們明天就要回國了。”
莫莫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但也很有禮貌地沒有打擾大人之間的談話。
顧羽弘沒有松口，只是說道：“走吧，晚宴要去遲了，造型師已經在等我們了。”
從畫展出來之後，顧羽弘和唐葵換了身衣服就往Krauser的莊園趕去。
鐘曉麗和顧彬有段時間沒見到莫莫了，一看到她就把孩子抱在懷裏，心肝寶貝地叫著不撒手。
“莫莫今天好漂亮啊。”鐘曉麗捏了捏她的臉頰，“是小葵給你挑的裙子嗎？”
莫莫點了點頭，拉了拉唐葵的手，說道：“小葵今天也很漂亮！”
唐葵今天穿了一聲黑色的晚禮服，頭發燙成了大波浪，妝容精致。
鐘曉麗故意逗她：“奶奶呢？奶奶今天不漂亮嗎？”
莫莫小腦筋轉了轉，摟著她的手臂撒嬌：“奶奶是最漂亮的奶奶，小葵是最漂亮的媽媽。”
周圍的人都笑了，鐘曉麗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笑道：“小嘴真甜。”
看著周圍來自全國各地的面孔，說實話，唐葵還是有些緊張的，這是她第一次以顧太太的身份參加這種大型晚宴。
本以為遠在F國看不到幾個熟人，但是唐葵在場外時就已經掃到幾張熟悉的面孔了。
有些人她在財經采訪中見過，還有幾個人是上市公司的高管，她之前在審計項目中接觸過。
唐葵身子微微緊繃，看著顧羽弘朝她伸來的手，笑了笑，和他十指緊扣。
顧羽弘求婚成功的消息在國內的微博上高掛，他在國外的朋友同樣也知道這個消息，紛紛前來對他說恭喜，笑著說到時候婚禮一定要邀請他們。
顧羽弘在談工作上的事情，唐葵總算得了空，退到一邊，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她捏了捏自己的兩頰，只覺得臉都要笑僵了。
鐘曉麗牽著莫莫朝她走來，莫莫正吃著小蛋糕，小嘴鼓得像小倉鼠。
鐘曉麗笑著對唐葵說：“這種應酬還是很累的吧？我最開始的時候也覺得局促，習慣就好了。現在這裏是你們年輕人的主場，終於輪到我躲清閑了，平時就在家帶帶孩子種種花。”
唐葵笑了笑，只是說道：“知道您喜歡這些，我和顧羽弘前幾天在K國訂了一些花種，已經讓他們寄到家裏去了。”
鐘曉麗驚喜地說道：“是嗎？我之前正好在花園裏理出了一塊空地，現在派上用場了。”
她的眼中流露出讚賞和欣喜，之前他們回顧家吃飯的時候，她只是提了一嘴最近在搗鼓花花草草，沒想到唐葵記在了心裏。
她們又隨意聊了會兒，就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士和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朝她們這邊走來。
“曉麗。”女人走上前，熟稔地挽著鐘曉麗的胳膊，“你怎麽沒和我說你也會來呢？”
看到她們，鐘曉麗笑道：“我以為你還在度假呢。”
女人摸了摸耳垂上的耳環，捂嘴笑道：“我本來不想來回折騰的，但聽說之後的拍賣會上有一顆品質很好的粉鉆，我不是自己設計了一款項鏈嗎？正愁著我那項鏈上配什麽鉆石呢，我這得了消息不就趕過來了嗎？”
Krauser的家族是當地有名的貴族，之後會有一個小型拍賣會，所得的款項都會捐給兒童發展基金會。
兩人寒暄了會兒，鐘曉麗扭頭向唐葵介紹起來：“這兩位是肖夫人和肖小姐。”
唐葵和肖夫人打了招呼之後，年輕女人主動向唐葵伸出了手：“唐葵，又見面了。”
“肖總，好久不見。”
鐘曉麗笑了笑，說道：“原來你們認識。”
肖紀是一家公司的CFO，她的公司是唐葵回國後審的第一家公司，當時公司的報表有點問題，肖紀當時也很配合他們的工作，她當時雷厲風行的手段給唐葵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聽到唐葵對她的稱呼，肖紀的眼中有些落寞，說道：“以後別這麽叫我了，我已經離職了。”
見到女兒情緒低落的樣子，肖太太明顯不悅，皺了皺眉頭。
鐘曉麗幫忙打著圓場，揀著喜慶事說：“小紀的婚期定下來了吧？”
聊到這個，肖太太臉上的表情立馬晴轉多雲，拍了拍鐘曉麗的手臂，笑著說道：“定了，就在下個月，你到時候一定要來，整場婚禮辦下來可是花了這個數呢。”
肖太太伸手比了一個“5”。
鐘曉麗笑著說道：“我也算是看著小紀長大的，她從小到大都沒讓你操心過。”
說完自己的女兒，肖太太的眼神在莫莫和唐葵身上打轉。
“沒想到羽弘女兒已經這麽大了，小唐是吧？以後插花下午茶，你都帶小唐一起來玩呀，成天都是我們幾個老太太多沒勁兒。”
鐘曉麗笑笑：“年輕人有自己的事業，小葵工作忙，哪有空像我們這群老太太一樣天天閑著沒事侍弄花草。”
肖太太不讚同道：“顧家這麽大，人情往來都是要學的。”
她瞟了眼自己的女兒，意有所指：“你們年輕的女孩子天天想著自己的事業，結婚之後顧好家庭才是最重要的。”
看著肖紀蔫蔫的樣子，唐葵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
顧羽弘走來，不知聽到了幾句話，他摟著唐葵，對肖太太說道：“肖阿姨可別冤枉我，我可是願意做小葵身後的男人，她拼事業我可是雙手讚成的。”
肖太太臉上的表情有些掛不住，顧羽弘隨便找了個借口，拉著唐葵離開了。
總算脫身，看著肖紀臉上流露出的羨慕，唐葵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音樂響起，很多人都湧入舞池跳舞，顧羽弘也向她做出了邀請的手勢。
唐葵把手放入他的掌心，踮起腳在他的耳邊說道：“你想繼續被我踩腳嗎？”
“不熟悉的話就多練練，就像前幾天在酒店那樣。”
他的聲音鼓吹著唐葵的耳膜，短短的一句話被他說的暧昧。
想到那天後來發生的事，唐葵的耳尖都紅了，周圍的人很多，她不好多說什麽，只是瞪了眼顧羽弘。
音樂的節奏很緩，唐葵被顧羽弘帶著，漸漸找到了感覺。
顧羽弘低頭在她的耳邊問道：“是不是不喜歡這些應酬？現在也沒辦法躲清閑了，會有一堆人主動和你打招呼，聊天。”
唐葵之前確實不喜歡這種場合，但她在學著慢慢適應。
“以前確實不喜歡，但以後可以為你嘗試著去習慣。”
顧羽弘的眼波漾了漾，摟著她的手收緊了些。
“那些老太太的話你別放心上，她們在家裏待久了，都要和時代脫節了，以後你如果受氣了就來跟我說，我給你撐腰。”
“我和老爺子聊過，他也不會給你施加壓力的，你在事業上的任何選擇，顧家都全力支持。”
唐葵微楞，隨即有暖流湧遍全身，她的鼻尖有些發熱，說道：“謝謝。”
他做的總是要比說的多。
拍賣會很快開始，這次小型拍賣會的藏品都來自F國的上流家族，這次的規模雖小，但吸引人的東西卻不少，很多賓客都摩拳擦掌。
前兩個拍品都是珍品，將拍賣會的氣氛不斷往上推。
一直到第三個藏品，主持人的情緒明顯更加高漲了。
大屏上出現了一幅畫。
“當代著名畫家Chiara最近在F國舉辦個人畫展，接下來的藏品是她十年前的作品，是她當年淡出圈子時的最後一件作品，我們能看到，這幅畫的署名還是文琦，可以說象征著文琦時代的結束。”
臺下的討論聲越來越大。
主持人還在介紹道：“有人說這是文琦當年賣掉的唯一一幅畫，這雖然有待考證，但這次也確實是文琦的畫第一次出現在拍賣會上，很有收藏價值和紀念意義。”
唐葵垂眸，她看見顧羽弘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蜷了蜷。
競拍開始了，主持人話音剛落，就有人舉起了牌子。
“Lili女士五十萬。”
很快就有人加價。
“那邊張先生七十萬。”
還有別人陸續舉牌，但這兩位一直在加價，最終其他人也放棄了，他們報出的價格一直在往上翻。
“三百萬一次。”、“三百萬兩次。”
主持人的視線一直在臺下來回掃射，眼睛亮了一下，“現在又有另一位女士舉牌。”
大家跟著支持人的視線望去，唐葵也扭頭，發現舉牌的人竟然是鐘曉麗。
顧彬就坐在她的身邊，表情從容。
“鐘女士四百五十萬。”
全場一片嘩然，要說收藏價值，Chiara現在的作品要比之前的作品高多了，四百五十萬美元對於這幅畫而言，已經很高了。
其他人終於偃旗息鼓，鐘曉麗最終拿下了這幅畫。
唐葵和顧羽弘的視線對上，也在他的眼中看見了疑惑和詫異的神色。
活動全部結束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多了，莫莫犯困賴在唐葵的懷裏，現在寵她、願意抱她的人很多，但她在這種時候還是會下意識只親近唐葵。
人多嘈雜，顧羽弘暫時還抽不開身，唐葵抱著孩子走到宴會廳外等他。
唐葵蹭蹭莫莫的鼻尖，問她：“今晚好不好玩？”
莫莫把頭埋進她的脖頸裏，嘟了嘟嘴巴，說道：“好多叔叔阿姨爺爺奶奶摸我的臉和頭。”
唐葵笑笑，說道：“他們覺得你可愛。”
鐘曉麗出來後，看見她們還等在外面，建議道：“今天來了不少合作夥伴，顧羽弘不知道要忙到什麽時候，我車上備了兒童座椅，先送你和寶寶回酒店吧。”
等回國之後莫莫就要去幼兒園了，這個年齡的孩子一天一個樣，她也想和孩子多待一會兒。
她摸了摸莫莫的腦袋：“寶寶是不是困了？”
莫莫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看著莫莫眼皮子越來越沈的困倦模樣，唐葵知道她的建議是當下的最優解，於是發消息給顧羽弘說了一聲，坐著鐘曉麗的車子先回去了。
車子發動之後，莫莫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就呼呼大睡。
車廂內很靜，只有孩子的酣睡聲，唐葵和鐘曉麗本就沒有太多的共同語言，想到今晚拍賣會的情形，她更覺得有些坐如針氈。
反倒是鐘曉麗主動挑起了話題：“你是不是想問我今晚拍賣會的事情？”
看見唐葵有些局促的表情，她笑了笑：“好奇很正常，想必你對我和文琦之間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唐葵點頭道：“從未聽說過。”
鐘曉麗笑笑：“因為這些事羽弘也不知道。其實我和文琦年少時是好友。當年，顧家、城北鐘家和城東鐘家是這個圈子裏的三大家族，三家年齡相仿的孩子也一同長大。文琦是城北鐘家收養的孩子，她雖然是養女，但由於是那一輩唯一的女孩，所以很受寵，從小就天真爛漫，在繪畫上有極高的天賦。”
“她是天生的藝術家，那段時間家庭瑣事幾乎將她折磨得幾近崩潰，她本就屬於藍天，不應該被關在籠子裏。”
“文琦從小不缺錢，作品從不對外出售，也不接約稿，只畫自己想畫的東西。後來，她和顧彬離婚，被家裏趕出門，不得已才賣了一幅自己的作品。”
鐘曉麗淡淡一哂：“既然這是她當年的違心之舉，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我就替她把這幅畫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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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曉麗笑著說：“對於我們來說，婚姻之間只有適不適合，沒有愛不愛。”
她拉起了唐葵的手：“小葵，你很幸福，也很幸運，我們這些長輩沒有看到的風景，希望你們能好好感受。”
唐葵也將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上，真心誠意地對她道了一聲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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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羽弘出來時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司機幫他打開車門，禮貌詢問他現在是否回酒店。
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司機驅車往酒店趕去。
顧羽弘從口袋裏掏出手機，觸碰到一張厚紙片，上面寫著一串地址。
不知唐葵是什麽時候塞到他口袋裏的。
車窗外的光線打在紙上，顧羽弘看著上面的字跡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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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那麽執著地想要一個答案，到了這時候，卻有些“近鄉情怯”的感覺。
他用力捏了捏紙片，終於下定決心，讓司機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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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他的左臂劇痛，完全動不了，大概是脫臼了。
額頭上流下的黏膩液體讓他的左眼難以睜開，手機就掉在了不遠處，但是他被卡在了座椅中間，伸手根本就夠不到。
“老張。”他喊著司機的名字，喉嚨裏帶出一陣血沫，他在嘴裏嘗到了濃濃的銹味。
司機一直沒有回應他，顧羽弘的心漸漸沈了下來。
救援人員很快就趕到了，把他們轉移到了救護車上，顧羽弘意識清醒，問身邊的醫護人員：“請問能不能幫我撥一個電話？打給顧彬。”
在等救援人員的那幾分鐘內，他在腦海裏快速地把這起車禍分析了一遍，想著剛才那輛橫沖直撞的大貨車，他意識到，這明顯不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
是針對顧家？還是私人恩怨？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還不等顧彬開口，他就搶先問道：“爸，小葵和莫莫到酒店了嗎？”
鐘曉麗也在身邊，告訴他她們五分鐘之前就已經到了。
顧彬聽出了端倪，問他：“你怎麽了？聲音怎麽這麽虛弱？”
“你們聽我說，我剛剛遇到了車禍，傷得不重，現在在去醫院的路上，肇事司機已經被警方控制起來了，你們一方面跟進調查，另一方面調配人手保護小葵和莫莫，我不確定他們是不是單單針對我一個人。”
“現在情況不明，查到幕後黑手之前，暫時先不要告訴唐葵我出車禍的事情，讓她安心待在酒店房間，不要出來。”
顧羽弘心裏湧起了陣陣後怕，如果今晚唐葵和莫莫和他同車，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好，我知道了，你說得這些我立刻讓人去辦，我不會她們出事的，你情緒不要太激動，我現在就趕往醫院。”
饒是顧彬這種久坐高位，處變不驚的人，此時的聲音都帶著顫。
唐葵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看著她慘白的臉色，鐘曉麗安慰道：“左手骨折了，額頭有磕碰，好在沒有內傷。”
車禍對於一個四歲的小孩子來說是天大的事情，莫莫聽到之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誰都哄不住。
唐葵抱著抽泣不止的莫莫靠在椅背上，看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建築和行人，只覺得全身發冷。
昨天晚上她收到顧羽弘的短信，他只說有應酬晚上應該不回來了。
她當即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畢竟在國內的時候，無論忙到多晚，顧羽弘都會回家，她本以為顧羽弘終於想通了，決定在回國前見文琦一面，沒想到竟然是車禍。
出了電梯，根據護士的指引，暫時顧不上被鐘曉麗抱著的莫莫，往病房跑去，將房間門一把推開。
手上沒控制住力道，房門撞在墻上發出了不小的聲響，屋子裏的人都往外看過來。
房間裏有幾位穿著制服的警察，還有顧羽弘的律師，唐葵之前和他打過照面。
顧羽弘靠在床頭，臉色蒼白，他的左臂被三角巾固定住，頭上的傷口也包了紗布。
一看到他，唐葵眼中的淚水根本止不出，簌簌落下，強烈的後怕讓她雙腿發軟，只能扶著墻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看到她們進來了，其他人都魚貫退了出去。
唐葵的淚水灼得顧羽弘心尖發疼，看到她，他才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他聲音沙啞，喚了一聲：“小葵。”
唐葵坐到他的床邊，問他：“為什麽不第一時間告訴我？之前不是說好什麽事情都要一起面對的嗎？”
顧羽弘搖了搖頭：“這不一樣，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不能把你置於危險之中，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行。”
唐葵握著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哽咽著問道：“當時怕不怕啊？”
“怕，怕極了。”顧羽弘擦去她臉上的淚水，“怕你和莫莫也遭遇了危險，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
見唐葵的視線落在他的左臂上，顧羽弘說道：“沒關系的，這次和在T縣那次相比而言就是小傷。”
唐葵還想說些什麽，鐘曉麗帶著莫莫也到了病房。
莫莫掙脫開大人的懷抱，跌跌撞撞地往顧羽弘的病床撲去，她本想問小顧要一個安慰的懷抱，但看著他骨折的手臂，只得把頭埋進被子裏，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哭聲，哭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顧羽弘坐在床上，一只手不好抱她，只能用眼神向唐葵求助。
唐葵平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將莫莫抱起來，放到了顧羽弘的右邊，避免孩子碰到他的傷口。
“小顧，你沒事吧？好嚇人啊嗚嗚嗚。”
顧羽弘抽了一張紙，擦掉她糊了一臉的眼淚和鼻涕，安慰她：“沒關系的，就是皮外傷，很快就好了。”
顧彬正巧進來，聽到他們的談話，面色很沈地說道：“皮外傷？警察說那是你命大，你司機剛剛才脫離危險。”
鐘曉麗問他：“調查結果出來了吧？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剛剛去接唐葵和莫莫了，對調查結果同樣一無所知。
“是鐘浩軒，買兇殺人。”
聽到這幾個字，唐葵的心臟重重地跳了幾下。
顧彬接著說道：“他從國內逃出來之後，一直躲在這個地方，得知你們這兩天也在F國，他特意策劃了這起事故。”
肇事司機也受傷了，同他們一樣被送往醫院救治，他意識清醒之後，面對警察的盤問露出了很多破綻，Krauser得知這件事之後也很重視，在多方的施壓下，警察很快就查清了這件事的真相。
由於鐘浩軒說的是車子裏除了司機是一家三口，但肇事司機看到後座上只有顧羽弘一個人，以為是自己弄錯了，及時踩了剎車，轉了方向盤。
之前投標事件東窗事發，鐘浩軒找了替罪羊之後就匆匆逃往國外，唐葵本以為這件事就算到此為止了，沒想到他竟然能做出這種事情。
“我之前本來就沒想放過他，在收集證據的同時也在派人查她的行蹤，只不過他就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到處亂竄。”顧羽弘的面色冰冷，“現在他已經被警方控制住了，我一定讓他再牢裏度過下半生。”
晚上，唐葵讓鐘曉麗帶著莫莫回酒店，她自己留在醫院照顧顧羽弘。
她縮在顧羽弘的懷裏，根本不敢亂動，生怕碰到他的傷口。
顧羽弘用下巴蹭了蹭她毛絨絨的發頂，說道：“小葵，其實我現在很慶幸，我知道鐘浩軒就是一個瘋子，也知道他是一枚不定時炸彈，我一直在找他，就是怕這枚炸彈會傷害到你。”
他低頭，唇瓣在唐葵的頭發上停留很久，緩緩說道：“還好……”
“我看見你受傷，比我自己受傷還難受。”唐葵伸出手指描摹著他的眉毛，“答應我，以後無論在什麽情況下，盡力保證自己的安全好不好？”
唐葵賭氣威脅道：“要是你出了事，我就帶著女兒改嫁，讓她喊其他男人爸爸。”
顧羽弘把她的手指放在嘴邊，用牙齒一寸寸啃咬過去。
“如果你敢這麽做，就算我死了，也一定會把閻王殿給掀翻。”
第二天一早，唐葵走出病房，在門口見到了眼眶通紅的文琦，她不知在門外等了多久，眼下還有淡淡的烏青。
沈默了一瞬，唐葵輕聲說道：“您要進去嗎？”
文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問她：“他還好嗎？”
聽到門口傳來說話聲，顧羽弘直接推門走了出來。
“小葵，誰啊？”
剎那間，唐葵覺得周圍的溫度降至冰點。
“你們先聊著，我去買點東西。”
唐葵側過身，輕輕捏了捏顧羽弘的指尖。
唐葵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店坐了半個上午，估摸著他們應該聊得差不多了，才重新回到醫院裏。
路過花店，她買了一束鮮花。
她回到病房時，顧羽弘正靠在床頭看文件。
唐葵走進，把他手中的文件夾抽了出來，說道：“你不頭暈嗎？醫生讓你好好休息。”
手中的東西被抽走，顧羽弘順勢對她張開了懷抱。
唐葵脫掉鞋子上了病床，靠在他的懷裏，她雖然什麽都沒問，但顧羽弘也知道她此時的想法。
“他們離婚之後，爸爸把家裏有關她的東西全部都清掉了，我偷偷藏起來的照片也不能幸免，今天見到她，感覺和記憶裏的樣子差不多。”
唐葵摟緊了他：“這大概就是歲月不敗美人吧。”
“在她離開後的一段時間裏，我經常夢到她，大多時候是在質問，質問她為什麽要不辭而別，為什麽丟下我，為什麽一直不跟我聯系，我究竟做錯了什麽才會被她這樣對待。”
顧羽弘的聲音很輕很緩，唐葵靜靜地聽著。
“今天見到她的那一刻，我卻什麽都問不出口，直到剛才我發現，原來二十七歲的顧羽弘早就已經釋懷了，苦苦尋求答案的只是那個五歲的小男孩。”
唐葵的眼中露出一抹疼惜，問他：“那個小男孩呢？今天得到了答案嗎？”
顧羽弘點了點頭：“人在面對選擇的時候，心裏總是會有一桿秤，婚姻家庭對她而言，重量遠不及畫筆和夢想，就算是被放棄的那一個，小男孩也沒有做錯任何。”
“我偶爾能從別人嘴裏和一些新聞報道裏，得知她那幾年的人生經歷，她剛才把一切都和我說了，那塊拼圖才算真正完整。她的做法現在的我可以多多少少理解，但沒辦法替五歲的自己說出原諒。”
“她有她的夢想，我也有自己的生活，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人，偶爾在報道和新聞上可以看到對方的動態，這對於我們而言，就是最好的相處之道。”
他能這麽想，唐葵由衷地替他開心，突然想起了什麽，唐葵翻身跪坐在顧羽弘的兩側，對他伸出了兩根手指。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先要聽哪個？”
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顧羽弘捏了捏她的指尖，說道：“那就先好消息吧。”
“我媽知道你受傷的消息了，非常非常擔心。”
顧羽弘眼睛亮了亮，說道：“真的嗎？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對我還算滿意？另一個消息呢？”
“她執意要來看你，在機場給我發的消息，我攔都攔不住，現在已經上飛機了。”唐葵在他的唇邊摸了摸，“收拾收拾吧，提前見丈母娘。”
聽到他的話，顧羽弘掀開被子就要從床上下來，匆匆忙忙地問她：“她幾點鐘到？我去接她。”
唐葵把他摁回床上，說道：“你這個傷員就別折騰了，到時候我自己去就好了。”
“那怎麽行？”顧羽弘蹙眉道，“既然我去不了，那也應該讓我爸媽去，待會兒我就跟他們說。”
顧羽弘漸漸冷靜下來，安排道：“她既然剛上飛機，應該還有十個小時才到，那時應該是深夜了，我給酒店打電話再訂一間房，今晚你就回酒店陪你媽媽吧，她剛到陌生的環境，肯定不習慣。”
把其他的事情都按排好了，顧羽弘拉著她的手，可憐兮兮地問道：“我現在的臉色是不是很糟糕？看上去很邋遢？”
唐葵的食指在他的額頭上輕輕敲了敲，說道：“把胡子刮一刮，你就是整個醫院最帥的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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