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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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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一人專註主線另一人專註玩樂的搭檔常態在前往西班牙後自然而然地恢覆,巴塞羅那的美麗風光令伊奈茨瞬間把一時的不愉快拋在腦後,有先前理查小姐的資金提供,他們的“旅行”條件好多了,其實對於不用睡覺和吃喝的湯姆來說沒差,基本都是伊奈茨在花錢,她總喜歡搗鼓古怪新奇的玩意兒、比如最近沈迷火龍研究之類的。

當地的確在舉行火龍研討會,她愛湊熱鬧想去報名參加旁聽,但一旦搶到旁聽的位置就得連續好幾天到場,換作以前她才沒什麽顧忌,只可惜現在不太行,不知道算怎麽回事這麽反常、湯姆變得會三天兩頭回住所一趟,他回來也沒什麽特別的,就看看書或者搞自己的魔法實驗,有點像學生時代的相處模式,不過一心顧著玩的她早就沒那麽多懷舊感了,前幾個月在米蘭和瓦倫娜待著的時日打開了她決定盡情享受生活的閥門、自此的作風更講究隨心所欲,當然再隨心所欲都不能忽略他不管,特別是他做出補送生日禮物這種完全不符合他性情的情況下,她不理他的話會顯得很不講究人情味。

“……你要去哪?”

“呃,普通外出。”

“普通外出要帶著行李箱?”

雖然湯姆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和雲淡風輕的口吻,她也清楚他已經不高興的征兆,所以她誠懇地說:

“有個火龍國際研討的活動,連軸轉的形式,怕趕不及幹脆在外邊將就將就,我好不容易搶到的名額。”

“你要去就去吧,不用跟我解釋。” 他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是不是在生氣。

話到這份上伊奈茨不假思索地離開,她就不是喜歡多想的性格,心思敏銳和蠻不在乎並不矛盾,別指望她在心裏揣摩他人的情緒如何。

用魔法在陌生城市找路不算困難,前陣子她清閑得要命、改良了下指向咒,可比往日到處問路的辦法方便多了。

來到相應的場地,巴塞羅那的居民實在熱情,團團圍繞在一塊兒,壓根不打算坐下主辦方事先準備的椅子,演講臺裝飾得五顏六色花團錦簇,尤其具有異域氛圍,仿佛不是嚴肅得死氣沈沈的會議,而是魁地奇世界杯、或者節日歡呼的慶祝儀式。

頓時她被感染了期待及興奮,毫不介懷跟一堆陌生人擠在觀眾席。

承辦研討會的負責人先發表幾句開場感言,體驗過別處刻板的行事風格、她不由感覺這西班牙的巫師領導親和幽默,一時間想起了鄧布利多教授。

第一場的首位的學者走上臺,剛正想著霍格沃茨呢、沒想到現實真的出現一張熟悉的面孔:寶石似的藍綠眼眸飽含神采,掩蓋了眉宇間輕微的疲憊,包裹在巫師長袍的高挑身體多了幾分瘦削——亨德裏克·阿德勒這個絕對預料之外的老朋友,拿著一份演講稿來到講臺前,他的表情莊重自若,藏匿在金發那微紅的耳朵卻出賣了他,以她對他的了解、她知道他在緊張。

“尊敬的各位來賓,我今天的主題是對火龍及火龍研究員的保護。眾所周知大部分品種的火龍對人類都沒有敵意……”

她聽得興致勃勃,恰巧鄰座的聽眾在使用攝影機,靈光一閃、她主動問道:“嘿,請問可以借一下給我嗎?”

“噢,可以。” 那年輕人看了看她,把手裏的相機遞過去。

“謝謝。” 她才發現是麻瓜相機,略微笨拙地搗鼓了會兒。

“需不需要我教你?”

“不用不用……我會的。” 她動手能力尚可,立刻就知道怎麽操作錄像。

然後她專註錄好亨利演講的整個過程。

接著上臺的人不認識,她還回攝影機時說:“膠卷我買啦,多少錢?”

“沒事,你直接拿走,不要錢。”

“那不對,我總不能白拿吧。” 她翻著挎包裏的零錢,青年用開玩笑的語氣回道:

“如果你如此在意,給我一個象征禮儀的吻就好、在臉上。”

親臉是平常的社交禮節,況且盡量節省不屬於自己的錢財也不錯,思及此,伊奈茨大方地傾過身用嘴唇輕輕碰了碰對方的臉頰。

“美好的一天。” 青年明顯想不到她會照做,反而莫名地鼓起勇氣提出約會的邀請:“活動結束後,你有沒有什麽要忙的?”

“嗯,我會去找我朋友。” 她認真地註視著臺上的演講者,沒回頭看他一眼,恰到好處的、且沒有以失禮為代價的疏遠。

終結了再近一步的可能。

討論會一散場,興沖沖的伊奈茨就跑到後臺、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歡快地大聲呼喚亨德裏克的名字:

“亨利!嘿!”

“伊奈茨?你居然會在這兒——” 亨德裏克看清是她,眼睛一亮,驚喜地說:“梅林,想不到真的是你!畢業後咱們都沒機會見面。”

“就是呀……咦,這位是?” 她見到亨德裏克身邊站著與他們差不多年紀和身高的男孩,一樣是金頭發,瞳色是比亨德裏克純粹一點的海洋藍,神情沒亨德裏克那樣天然的善意,他看起來挺肅穆的,不過同樣很講究禮貌,伸過手自我介紹:

“我叫羅伯特·阿德勒。”

“哇,你們是兄弟嗎?” 她和他握了握手,新奇地追問。

“準確來說,我父親和鮑勃的父親是堂兄弟。” 亨德裏克微笑著解釋道。

“酷。也許是我忘了,我沒在霍格沃茨見過你。” 她一邊註視著羅伯特一邊思索。

“因為我的學校不是它。” 羅伯特若無其事地說:“我是你們口中的‘麻瓜’。”

“鮑勃仍在慕尼黑大學進修醫學,十分了不起。” 亨德裏克拍拍羅伯特的肩膀。

“你們都對神奇動物很感興趣吧,你以後會為我們巫師工作麽、鮑勃?” 她隨口一問。

“……呃,不一定。” 羅伯特對她稱呼剛認識的人小名這件事暗暗驚訝,“我或許會留在實驗室。”

“你有在工作麽,亨利?”

“就在現在的火龍研究會。” 亨德裏克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勉強談得上算工作。”

“我看挺好。” 她自我挖苦道:“比起我這無業游民。”

面對倆人疑惑不解的目光,她謊話實話參半地講述了這幾年的經歷、四處當“英雄”給偽善的上流階層使絆子,聽完單純的亨德裏克一臉震撼地驚嘆:“……你真有魄力!”

“我知道。” 她頗為驕傲地點頭。

羅伯特則無話可說地挑挑眉,一副明知她在吹牛也由著她的樣子。

下午三人一同去吃飯,途中聊了許多話題,除工作外還聊到不少日常生活,有關亨德裏克的家她早前不太知情、直到這時:無疑阿德勒老夫婦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為人溫和善良的存在,聽他的形容,堪稱從小在完美的家庭裏長大,父母與他的感情是基於彼此尊重的愛、不是所謂約定俗成的權威等級,不論大事小事、只要忠於他的意願,他的選擇永遠被給予理解;即使是獨生子女,多年來就住在隔壁、鮑勃風雨無阻的陪伴,他們和一對親兄弟別無二致,說到鮑勃,他也是誕生在洋溢愛的家庭,相比亨利的媽媽——應該說是埃莉諾·阿德勒博士,蕾切爾·格瑞斯女士的風格豪爽粗放得多、自然混雜一大堆詼諧的觀感,鮑勃談及自己父母時面帶無奈地調侃:“相信我,我媽是我遇過最有威懾力的人,有次我們第二天一大早要去參加別家的葬禮,前一天吃晚飯的間隙媽媽就表面平淡地囑咐我和爸爸記得早點起不要遲到,‘否則一連出席兩場葬禮很累的”她輕飄飄地說……真夠可怕的。” 伊奈茨聽得不禁哈哈大笑。

總而言之,他們順風順水的成長軌跡簡直像被寫進教科書的最佳版本,不對、是童話書。她這種神經比較粗線條的性情都聽得甚至有些嫉妒了。

這才是正常孩子該擁有的家庭環境。而不是像她和湯姆,原生家庭各有各的詭異。

她思忖,內心浮現難以控制的、濃重的羨慕之情。大概這就叫命運,健康人格只跟健康人格聚在一塊兒玩,怪人只和怪人長長久久,每個群體如同被框在固定的界限——並非悲觀,這是認清現實根據的清醒,和出身家境美好圓滿的交談自己的不安,只會得到茫然的、無法感同身受的反饋,好比她加入了閑聊、以自嘲的方式分享一件童年“趣事”:

“噢噢我有個有趣的,大約是四五歲吧,我用魔法塗了一幅畫,上面是我媽媽,外婆和外公,我們坐在滿是陽光的院落前拍家庭合照。” 故事的開頭還很溫馨,可惜他們的笑容漸漸在她繼續描述時僵硬:“那時覺得我畫得真好,我拿去給媽媽看,哦順帶一提她精神不正常,顯然她不喜歡、就拿咒語將她的畫像燒成窟窿。畫上只剩下外婆外公和我了,老實說,人們看見這幅畫的第一反應肯定是小孩的爸爸媽媽去了哪裏,我當時想到一句標題,是模仿一個經典的廣告詞啦:‘我們是有點兒怪,但沒關系’,我寫在了畫紙的上方。後來我外婆看到我的畫,我從沒見過她那麽嚴厲,平時她總是很寵溺我的任性……‘別再說我們奇怪’、她沈著臉叮囑……可我們確實很怪耶,不是嗎。”

“……這不好笑啊。” 鮑勃尷尬地吞吐道:“還挺令人難過的呢。”

“我很抱歉,伊奈茨。” 亨利很有同情心地安慰:“有時候長輩其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你的父母就不會這樣。” 她攤了攤手。

“父母是沒法選擇。” 亨利沈思著平和地說:“不過你可以選擇成為理想的父母。”

“哎得了吧,說得好像我找得著完美的伴侶似的——如今我越來越領會到血緣的重要性了,有什麽樣的父母就會有什麽樣的孩子。”

“你是想說基因的重要性吧?” 鮑勃忍不住啞然失笑地糾正。

“基因是什麽?” 她困惑地反問。

於是亨利簡單解釋了下基因作為遺傳單位的概念、作用和特性,順帶拓展了點DNA的知識,她對麻瓜科學一無所知因此一頭霧水,見狀鮑勃打斷道:

“停一停,亨利,我覺得她沒聽明白。”

“要不你們推薦我幾本書,我看完估計就能明白。” 她樂觀地建議。

“好呀。” 亨利慷慨地說:“你喜歡就行。”

翌日起以參觀西班牙專門養殖火龍的團隊為主、當然也包括真正的主角火龍,進門前為確保安全,負責人讓大家保持距離、不能太靠近籠子等等,帶領參觀的人大驚小怪啰裏啰嗦的,像把他們當作手無寸鐵的麻瓜,一開始伊奈茨對此還頗有微詞、偷偷不屑地在心裏揶揄一番,然而當她親眼目睹匈牙利樹峰龍噴出至少幾十英尺的大範圍厲火之時,她情不自禁悄悄感嘆幸好在場所有養殖籠都附著了亨德裏克發明的無痕隱形防護罩,不然搞研究的遲早會被活活燒死,馴龍師的命大抵都需要運氣加持。

“……它們仍是幼年形態較好對付。” 亨利有種對寵物日漸成長的懷念,一聊到他所熱愛的領域就喋喋不休:“我認為在護理幼龍這方面的學問,紐特·斯卡曼德先生所言甚是,我想只有呵護及不失謹慎小心的態度對待它們的棱角……盡管大多數學者現今深信不疑火龍與人類無法共處,我依舊堅信隔離它們於牢籠不是最優項。”

不知不覺她聆聽入神,同時深受觸動——身為普通人的感觸,正如俗語所說,人們與生俱來地向往充滿希望的人和事,夢想或愛好、為其投入熱情及心血,無論功利與否,這等忘我的付出是不可置疑的鼓舞人心的。

再回顧她自己,怎麽她就做不到一心一意地專註於某件目標呢。時不時忙東忙西,卻幾乎一無所獲。

要論能夠致力於理想堅持十年如一日的決心,湯姆必然是她所認識的最持之以恒的一位,異於常人的自律,不難想象他看不上自己。

巡視的飼養員一邊帶路一邊介紹道:“威爾士綠龍跟澳洲蛋白眼對人類興趣不大,常常主動回避我們,但請註意,歸根結底它們也沒可能對人類友好……這年頭太多沒受過專業訓練的巫師為消遣養龍,靠近火龍保護區的還算明智,可除此以外的擅自私下培養火龍、是很不負責的行為……唉,但願完善好相應的保護法。”

鑒於考核條件苛刻、每天的工作繁瑣又艱險,馴龍師相當稀缺,女巫和男巫的占比相差無幾,研究員通常與他們相互配合、不一定會直接和龍打交道。難怪,她了然地腹誹亨利雖個子高但體格不夠健壯,秀氣的長相使他顯得有一絲弱不禁風,不像前期的湯姆——之所以說是前期,是因為現在的湯姆也變化得比在校時期瘦削,不知是不是長期不吃不喝的原因、反正骨骼遠不如從前健康結實的漂亮了。

她猜自己永遠不理解湯姆到底是在犧牲什麽、換取什麽,表層上看是追求長生不死,可是否定不了的不正是他在以自我傷害為代價嗎。

晚上一行人去了一趟市中心的圖書館,鮑勃的看法是伊奈茨理應先讀點淺顯易懂的入門書籍,亨利則不同意地表示:

“她很聰明,不至於給她中學的書本,給她看點你備考大學時的書吧。”

“沒關系,我什麽都愛看。” 她快樂地在書堆裏左翻翻右翻翻,畢竟從未認真看完一本麻瓜寫的書,想當年畢業前她還是個剛愎自用的笨蛋,直至近年切實走進人群中才減輕了戾氣,特別是在比利時和麻瓜女孩瑞恩交朋友,這一標志她從踏上協助他達成遠大前程的心態過渡到期待感受世界多樣圖景的轉折點。

“對了,記住書名,不要急著到收銀臺付錢。” 亨利神秘兮兮地湊到她耳邊小聲說:“我知道有個售賣便宜二手書的好地方。”

省錢固然好,只不過她有點摸不著頭緒:怎麽看亨利都不像是捉襟見肘的人,也要想方設法地儲蓄的麽,難道有一些錢財上的難言之隱?

出於禮儀她沒過問,心想既然如此大不了接下來聚餐全由她埋單,面向朋友她從不計較身外物。

二手書店裏站著很多年輕人,十幾歲二十來歲的都有,著裝色調無不黯淡平凡,此時紛紛專註讀著手中的舊書,絲毫沒留意到別人進門。

無意間,她恰好見到一本封面印有一名女士端莊剪影的、薄薄的小冊子,是一部論文集,作者欄有“卡倫·霍妮”①的字眼。

“噢,非常著名的女性主義心理研究,你會愛上的。” 亨利欣慰地讚成道。

最終十七本書只花了一枚金加隆,鮑勃說假如臨近節假日店主急著回家的話售價會更便宜,她心滿意足地抱著一堆書準備離開,一轉眼發覺亨利不見人影,她和鮑勃面面相覷找了附近一圈,終於在一條路邊聚集不少流浪漢的巷子裏找著人——原來亨利正忙著自掏腰包買食物分給他們,她不由楞住,一旁的鮑勃已見怪不怪地感慨:“老習慣,這就是我們攢不下錢的緣故……要來幫忙嗎?”

“……好啊。” 許久沒像此刻感到深深的溫暖,久違的感動,她眼裏依稀氤氳著淚光,微笑地點點頭。

這一晚她與兩位朋友向異國的陌生人施予援手,為這些可憐的無家可歸者提供免費的面包和毛毯,她甚至沒留心誰是巫師又有誰會是麻瓜。

研討活動周邊不乏臨時開設的汽車旅館,趁人多熱鬧賺一筆的商家比比皆是,就近原則挑了家性價比可觀的入住。

說不清是好習慣亦或壞毛病,一旦對某一新事物產生興趣、伊奈茨就不眠不休地鉆研破腦袋,沒完沒了地沈浸在智慧的海洋其中,儼然忘記自己明天得早起。

果不其然她醒來已經快中午,匆匆忙忙洗漱後要出門,貓頭鷹捎來了一封信,是亨利寫的,內容簡短,說是活動緊急取消,讓她待在住所等通知。

……怎麽回事?為什麽這麽突然?她沒忍住疑問,回了信。

不久,亨利覆信的寫道:

“親愛的伊奈茨,

關於實情我並不完全知悉,但我聽到了點傳聞,據說有個旁聽者失蹤了,真是糟糕,祈禱受害者什麽事也沒有……詳細的大家造謠的版本過多,以免你憂慮,我感覺以防遭遇危險,你先留在原處為妙。

希望一切都好。

亨德裏克”

失蹤?她隱約記得報名的僅限巫師,哪個手邊隨時有魔杖的巫師能笨到失蹤啊。她不太相信是這個理由。

算了,事已至此,幹脆讀完剩餘的書打發時間。說不定等會兒主辦方就宣布恢覆正常。

結果到了夜晚,亨利的最後一封信上寫著他在意大利的工作出了點突發狀況,他和鮑勃要馬上趕回去那不勒斯、恕他們先行告辭,之後的旅程她一人獨行要註意安全。

掃興的變故。她心裏直犯嘀咕,勉強接受、別扭地回信道“你們也一樣”。

更掃興的還在後頭,由於失蹤的傳言屬實,交流中心決定暫停開放本屆研討會,換言之是真實地結束了活動。

這接二連三有夠禍不單行……怨氣十足的伊奈茨拖著收拾好的行李箱,回到她在巴塞羅那城區租用的公寓,毫無疑問、湯姆一如既往不在家,光是解他的門鎖她就費腦細胞開了半小時,數不清他疊了多少層咒語,她不禁嘟囔著:“慎重得如同神經病患者。”

好不容易進了家門,一身疲倦,泡了個舒適的熱水澡才緩過神來……的確論便利而言清潔咒更快捷、但就像活力藥劑代替不了美味的餐食,魔法無法取代生活的本質。

擦著半濕的頭發靠坐在床頭,她拆閱朋友們的來信,首先是瓦倫娜寫最近都會在歐洲附近出差、後續也許能見一面。

其次就是柳克麗霞和伊格內修斯的信了,很顯然伊格內修斯的信中不樂意提家庭經營這種瑣事、他似乎有些消沈,盡管他沒明寫個中緣由,當她看柳克麗霞的信就搞清楚——僅剩幾個月便又是一年,他們依然沒有小孩,離他們結婚已將近五年,期間到聖芒戈檢查多次卻沒有任何所以然……柳克麗霞喜歡孩子更夢想擁有孩子,看得出來已快萬念俱灰,伊奈茨不得不承認她的安慰很蒼白:“你們還很年輕,未來還有這麽長遠,一定有機會的。”

“正是因為年輕才讓我害怕,伊奈茨,我想你不知道吧,沃爾布加和奧賴恩也沒有孩子……這會是純血遺傳的詛咒嗎?我越來越認為是了……” 柳克麗霞的回信裏寫道。

這段日子以來只顧學習麻瓜知識的伊奈茨一下子想不通聖芒戈的治療師檢查項目的原理是什麽,她又寫了封信請教亨德裏克,可惜他大概忙碌得厲害、始終沒回覆。

真叫人沈重。她能為朋友們做些什麽?她想她好像什麽也沒幫上。

陷入心煩意亂的愁緒,她會慣性地胡亂翻找東西來分散焦慮,其實她的私人物品是頗為繁瑣,湯姆就挖苦過她的行李“沒用玩意兒太多”無數次,確實,她熱衷於保留富有紀念意義的物件、不管值錢與否,舍不得扔掉,恰恰是舍不得那些可貴的記憶,每一段都是那麽美好、煥發著銀河般的閃亮,她思念在霍格沃茨的時光,無比的思念。

那天除了亨利和鮑勃推薦的書目外,自己還貪玩地拿了一本標題很嘩眾取寵的大眾心靈雞湯作消遣,裏面闡釋“心智不成熟”的表現跟她基本一致,而所謂的解決方法是“主動承擔責任”“獨立完成小事”“提高執行力”等等乍聽之下無可避免空洞的措辭。

當然實際上,她是堆積了挺多“待辦事項”啦……比如從兩年前就一直執著實現的結時神鎖,雖然是拿來送人的,但它眼下還算是半成品——好吧,那她先努力劃走這第一項。

獨居幾周,盡力維持專註度的伊奈茨如願收獲顯著成效、她的發明,她相信莫甘娜正在地獄朝自己微笑呢。接著只要等時間慢慢發揮作用,到這一步已經不難控制了,畢竟魔法能量連接的先決條件是“陪伴”而已、即他們不分開就可以。

好心情沒來得及持續多久,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月尾原是她平平無奇的周期,按往常那樣她從不把它當回事——從四年級到現在她從沒疼痛之類的不適,初潮時也僅僅是體力不支輸掉比賽,後來習以為常了連照常魁地奇訓練都能做到——伊奈茨從不覺得經期是麻煩,直到這個月受了一次生理疼痛的折磨,明明自己好歹是個蟬聯球賽冠軍的運動員、斷肋骨各種負傷屬於家常便飯,這時根本頂不住難受得簡直令人絕望的痛經,喝緩和劑也不管用,她整個人裹著毛毯蜷縮在沙發的角落,呼吸很重卻氣若游絲。

躺得迷迷糊糊之際,有一只冷得像冰塊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她睜開眼,進門不帶一點動靜的湯姆蹲下身,皺眉看著她。

“……怎麽回事?”

像疼了一個世紀,伊奈茨感覺自己的神志都開始恍惚了,伴隨近期讀魔怔了的麻瓜生物醫學書籍,她無精打采地脫口而出道:“有怪物在拿我的子宮當擠壓玩具。”

湯姆少見地瞬間語塞,神色僵硬地說:“……伊奈茨,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語言表述不用多餘的修辭,遵循了正常的邏輯,智力沒問題的人都聽得懂。”

她翻身背對著他,沒有精力反駁,悶悶地答道:“我肚子疼。”

對方沒再回話,滿以為他會不管自己的伊奈茨合上眼漸漸睡著,但不一陣子,熬制好止痛魔藥的湯姆輕輕搖醒了她,沈默著示意及時喝完,她乖乖照做、並後知後覺發現藥劑的味道是甜的,比上次治療近視的魔藥好喝。

緩解了不適,她恢覆少許精神,聲音仍有氣無力:“為什麽?我以前從來不會這樣。”

“我不知道。” 湯姆低頭整理著他的信件,沒看她一眼,語氣淡淡地回答:“我又不是女人。”

說得倒是公正。自從在書裏見識遍男的愛好指手畫腳教人做事的例子、包括視生育為資源及如何利用的離譜程度,她覺著這對比起來湯姆好多了。

借著魔藥挺過幾天,瓦倫娜的出差行程剛好來到離巴塞羅那不遠的托薩海濱,她們自然約定好見面,閑聊過程中提到她的朋友柳克麗霞和伊格內修斯,意外地瓦倫娜既熟悉巫師文化也了解麻瓜常識,幾乎是下意識地評價:“噢,如果他們不介意,領養同樣可行。”

“我猜他們同樣很好奇傳承自己基因的孩子會是什麽樣。” 伊奈茨學以致用地說。

“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呀。假如治療師都無能為力。” 瓦倫娜無可奈何道:“不過我這兩年聽說麻瓜們在研究體外受精的技術。”

“喔,那是什麽原理?” 她來了興致。

“我也不太懂……你不是有朋友讀醫學什麽的嗎?這得請教他們。” 瓦倫娜不經意地說。

然而等到跟亨德裏克他們通信交流完,趕在送別前,伊奈茨“靈感乍現”,竟告訴好友:

“……我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先來一個經典的打比方,烤箱和混合好的面糊——瓦倫娜親愛的你聽懂我意思了吧?物質還是他們的、只要想辦法取出並保留活性,再想辦法放進健康的我的身體,由我去幫他們完成孕育的過程。”

瓦倫娜的表情像遭到了雷擊,嚴厲地看著她:“……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對,最後再把孩子還給他們而已。”

“你瘋了伊奈茨、你不能這麽做!” 激動的朋友將音量提高到前所未有的分貝,“首先你知道懷孕和生產是多麽痛苦的事情麽,其次經歷了十個月的折磨卻同時是情感連結的過程、送走孩子是加倍的感情上的痛苦……當我求你別犯傻,這不值得!”

“但是他們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為了他們我可以忍受的啊,假如是他們最在意的幸福,犧牲十個月又算什麽?而且我個女巫,不會將自己處於像麻瓜孕婦一樣束手無策的境地。”

看她如此堅持,瓦倫娜崩潰地無言以對、只好迅速劍走偏鋒轉移另一個角度:

“可是伊奈茨,你有沒想過當你研究出這個方式後會對整個世界產生多壞的影響——對,理想的立場是幫助了那些渴望擁有孩子卻無能為力的夫妻,但從現實出發、你明白大部分人的貪得無厭吧,尤其麻瓜喜歡將所有事都變成一樁生意,你懂這些人的喪心病狂,一旦這種途徑流入市場得到了普及,一切都完蛋了,就跟腎臟等器官買賣那樣、只不過現在是變成了子宮的買賣,這會很可怕、那些選擇不了出身的貧窮女人會被逼迫加入其中,她們會走投無路的。”

“……我可不想這樣。” 伊奈茨立即皺起眉,打消了念頭。

“是啊,人不是物體,你不能做違背自然倫理的發明。” 瓦倫娜悄悄松了口氣。

“你說得對,我應該讓物體去完成,而不是用人。” 顯然沒有放棄的伊奈茨思維跳脫地說:“就像麻瓜老說的‘機器’……我得發明一種機器幫人類完成生育,這就不會涉及到倫理了。”

聽罷瓦倫娜徹底怔住,半晌才找回聲音,傻眼地反問:“你的意思是制作‘人造子宮’……?”

“沒錯!這真是個貼切的好名字。”

“我不是在幫你想名字,伊奈茨!” 瓦倫娜對好友腦子的線路通向簡直無奈至極,“我想說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是起碼耗費好幾個十年都一無所獲的高深項目。”

“噢那太好了,那我成功的話就是歷史上前無古人的第一名。” 不料她還笑嘻嘻地振奮道。

“你確定你要花畢生在這項對你沒有任何利益可得的研究上。” 瓦倫娜無力地重覆詢問,像在問一個小孩是否確信自己要報鋼琴家教課。

“怎麽會沒有利益可得呢?既能為我的朋友們實現有孩子的夢想,又能解放女巫懷孕時遇到的種種不自由不公平……我看這研究多好呀!” 雖然伊奈茨的用語天真得甚至帶著點幼稚,但確實很誠懇、也很篤定。

“好吧……既然你想清楚了。” 瓦倫娜深知白費口舌沒有意義,不如由著她去、凡事碰壁了才能成長。

於是趁著秋季學期高校開放,伊奈茨風雨無阻去當地的麻瓜大學蹭課,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光看書可以做成一件艱巨的突破,好在亨利和鮑勃沒有對她源源不斷的蠢問題不耐煩,有時她忘記用幻身咒進教室、講課的教授也沒有趕她走。

至於與此同時湯姆在忙些什麽、她更沒空顧及;相反,他偶爾會調侃她,這費勁的有什麽用?

不服他的質疑,她念廣告詞似地說:“這意味著高效率。是改變傳統方式消耗不必要的人力物力資源,變成足夠先進的流水線生產。”

“我甚至想問你真知道傳統方式是什麽樣的嗎。” 他面無表情,用生硬的口吻反問。

“這又什麽難懂的,就像書裏說的那樣顯而易見唄:‘精子落到輸卵管和卵子形成受精卵,細胞分裂後到子宮形成胚胎……’” 她果然照著書本侃侃而談,像是很懂但其實只停留在紙上的字面意思。

“……呵呵對啊,是很‘顯而易見’。” 顯而易見個鬼!他就知道她會這麽回答,陰陽怪氣地敷衍道。

只可惜怪事兒總會在她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努力時突如其來。

初冬的某一天大清早,伊奈茨睡眼惺忪地起床想去浴室,然後再度打不開門鎖。

奇怪,平日作風神出鬼沒的湯姆壓根不會在早上霸占浴室,發生了什麽事?她正想強行破門而入,房間門卻自動緩緩開啟,走出的人影令她驚訝、不對——準確來說是如遭雷擊的震撼。

只見一個最多兩歲的小男孩坐在一堆大人衣服中間掙紮著想站起,黑頭發黑眼睛,五官和輪廓——梅林的胡子,這就是縮小版的湯姆啊!她目瞪口呆地說:

“……難道你是湯姆的私生子——”

“伊奈茨你這白癡!動動你的大腦!” 小孩氣急敗壞地狠狠呸了一聲,臉上老成的表情不像演戲,他眼裏的憤怒仿佛要把她生吞似的:“是我!”

她感覺自己的下巴快脫臼,觀察老半天才確信男孩發狠時的神情除湯姆外找不出第二個如此眼熟的別人,她戰戰兢兢道:“你怎麽把自己變成這副模樣了?”強效減齡劑麽?

“我沒有清閑到玩無聊游戲。” 變回幼兒的湯姆十分暴躁,咬牙切齒地說:“況且我這些天做的魔法實驗都是攻擊型的黑魔法,完全不是這種過家家的副作用……” 制作魂器則更不用說了,他擅長並純熟的領域怎麽會出錯,他不相信是自己的失誤,所以推測道:“……伊奈茨,你給我做的那件東西,是不是連你本人都不知道過後的影響、無論好壞。”

“嘿,你在懷疑是我出了錯?” 她頓時不滿地抱著手,“憑什麽就不能是你犯的錯?”

“我剛剛說過——” 小湯姆惱火地要破口大罵,又轉念想到對自己沒半點好處,才勉強冷靜道:“算了。追究誰沒有意義……重點是我現在用不了魔杖,體內的能量也處於不穩定的階段,你必須要想辦法將我變回去。”

“……行吧。我知道這很重要,我會去找找書上有沒有先例……”

她壓下趁機嘲笑的心思,畢竟這會兒他情緒也很不穩定,要是一惱羞成怒決定和自己同歸於盡,那她可太冤枉了。

不過當然,她的確不打算盡快解決這個問題。

誰叫不夠三歲的湯姆·裏德爾比成年人形態的他可愛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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