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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報仇第二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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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報仇第二十三天

當夜十一郎過來時, 應小滿壓根忘了對方想見自己的事,在屋裏早早地睡下。

半夜時分卻突然驚醒。

耳邊響起開關門戶的聲響。她推開小窗,正好看見七郎送十一郎出門,他自己卻並不進屋歇息, 只慢悠悠走回樹下, 仰頭看頭頂一輪彎月高懸中天。

應小滿睡眼惺忪地推門出去, “怎麽了。”

“今晚見過十一郎, 家中人事如何處置有眉目了。”七郎在桂花樹下回望向她,“我會離開幾日,清理族內事。”

應小滿迷迷瞪瞪問, “何時走,幾日回來?”

“馬上便走,盡快回。”

“這麽快?”她吃了一驚,睡意驚醒大半, “需要準備幹糧行囊麽?家裏最近不缺錢, 我給你帶走一半。”

七郎卻道不必麻煩。“你忘了?我家就在對面長樂巷, 走幾步便到。”

“……”應小滿還真忘了。

好好的七郎,怎會是長樂巷晏家的七郎。乍聽聞時腦子亂成一團麻線的感覺再度淹沒了她。

腦殼子疼。

兩人面對面停在門邊, 應小滿糾結地停頓良久, 千言萬語化作幹巴巴一句:“那, 慢走。”

七郎笑出了聲, “我盡快回來。”

“快的話五日七日, 慢的話十天也足夠了。這趟回去清理門戶,晏家必定日夜燈火通明。你把飛爪先放一放,什麽多餘事都不要做, 把新家收拾妥當,領著家裏老小好好過日子。萬事等我回來再說。”

說罷, 他當真什麽都不帶,直接往門外走。

應小滿突然一陣憂心升騰。

晏家當家的狗官晏容時不必說,那雙狹長鷹眼一看便不像個好東西。晏八郎看起來也不是個好貨色。

誰知道三十六兄弟裏還有多少豺狼虎豹?七郎這孤身一去,還能回來麽?

她飛快地拉下吊籃,一手抓起幾張交子,來不及細數,整把塞過去,“多帶些錢財隨身!關鍵時可以保命!”

七郎把紙交子接在手裏,垂眸望了片刻,緊攥在掌中。旋即又松開,把揉皺的紙幣一張張抹平,收入懷中。

“小滿,如果有一件大事,我騙了你。但我騙你實在出於難言之隱,你會如何看我。”

“什麽樣的難言之隱?”

“如果說出口,我會丟了性命。”

如此地古怪……

應小滿想了想,“命很貴重的。如果為了保命的話,我也會撒謊騙人。怪不得你。”

七郎登時舒展了眉眼。

“多謝小滿體諒。除了性命攸關的關鍵時刻,其他事我盡量不瞞你。”

頓了頓,又道,“等我將那件大事的真相查明,不那麽性命攸關的時候,我也會與你說。”

說罷推門邁出去。

門外兩名車夫竟然還在,大半夜地依然警醒,立時起身。

七郎吩咐他們:“我不在這幾日,你們兩人留在應家,務必寸步不離地看顧母女三人安全。不論何方人物,幾品官身,即便興寧侯家的雁二郎親自登門,只要小滿娘子不想見,一律驅趕出去。”

“是!”兩名車夫退回門外坐著。

應小滿目送七郎踩著露水離去。

這時她才留意到巷口處影影綽綽站滿了人。上百佩刀精銳簇擁著七郎向長樂巷方向行去。即將走出巷口時,七郎回身沖她擺擺手,示意她回家休息。

應小滿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因為救命之恩,七郎似乎把她看得完美無缺。她時常感受到這份捧在眉心的珍重,心裏有點高興,有點小小的心虛。

天底下再“質樸爛漫”的小娘子,也不可能純如白t水,也會有秘密瞞著別人的。

她壓根沒問七郎哪件“性命攸關”的大事會騙她。

因為心底有件事,她也瞞著七郎沒說。

雁二郎的事煩透了她。

或許獵戶出身的緣故,她最恨有人追在身後,把她當做獵物滿城追捕。

爹爹曾教過她一句話:

追在身後的不見得都是猛獸;

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崽子。

七郎告誡她近期什麽都不要做,好好過日子等他回來。剛才叮囑門外兩個車夫的話,明顯也為了防備雁二郎。

但她的想法和七郎不大一樣。

她才不打算“防備”雁二郎。

山裏打獵多年得來的經驗:抓捕獵物,先防身後。

把身後追捕她的狗崽子清理幹凈,才好集中精力追獵仇家。

掛在長釘上的一對飛爪,不只能用來翻長樂巷晏家的墻。

——同樣可以用來翻城東興寧侯雁家的墻。

清晨雞鳴,應家新砌的竈臺上升起炊煙。

義母捧著熱騰騰的清粥和一碟脆腌黃瓜坐在小院裏,高喊,“伢兒!幺兒!太陽曬屁股了,你們兩個快起來吃飯。七郎也來吃飯。”

阿織高舉著七彩風車,蹬蹬蹬地跑出來,“阿姐和七哥都不在屋裏!”

義母吃了一驚,急忙進小滿住的東廂房。

床褥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床上留下一張紙,寫了兩行字。末尾畫兩個小人。

義母不識字,茫然地攥著字紙,盯著末尾手拉手帶鬥笠的兩個小人看了許久,突然猜出女兒的意思,推門出去尋車夫。

十一郎留下的兩個車夫戴著鬥笠把守在門邊。聽義母問詢,起先也茫然道,“門整夜關著。只有七郎出去,不見小滿娘子出門。”

義母把字紙遞去車夫手裏。車夫是識字的,展開通讀一遍,臉色頓時變了。

信紙上寫道:

“出門打獵,傍晚回家。告訴娘勿念。

不要告訴七郎。”

車夫一個健步沖進小院。

院墻長釘上掛著的一對飛爪早不見了蹤影,只在院墻高處留下一個淺淺的爪痕印記。

*

清晨的陽光映亮車水馬龍的洞明橋下水面。

仲春河岸風光好,楊柳如煙,環繞城郭,水波如玉帶。

不遠處熱鬧商鋪街道當中,一道茶肆招牌迎風探出,上頭寫道:“韓興居”。

時辰還早,茶肆剛開門,客人不多。應小滿捧一個大肉饅頭,站在茶肆涼棚下,和相熟的茶博士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說話。

“許久不見小娘子過來,我還當你家裏出事。今天見到人我就放心了。”

應小滿沖茶博士感激地笑一笑,“謝你掛念,最近忙著搬家。對了,上次聽你說,強搶民女的那個雁家,就在這處往東?我忘了巷子名稱。”

“哦,興寧侯雁家啊,在城東莫幹巷。”

茶博士熱絡地往東指,“洞明橋往北下去,轉東直走,過兩條街便是。”

“興寧侯雁家的名聲最近可不大好,不過他家二郎倒無事人般。我時常看雁二郎行過前頭洞明橋,依舊衣著光鮮,出入招搖,也不知那樁強搶民女的事是不是真的,小娘子出門還是避忌些。萬一傳聞是真的呢……哎喲,說曹操曹操就到。人來了。”

應小滿往後退半步,苗條身影完全推入涼棚陰影裏,只露出一雙閃亮的眼睛,緩緩把鬥笠往上推。

視野盡頭,洞明橋修建成拱月形狀,橫跨汴河南北兩岸。

熙熙攘攘的過橋人群中,出現十幾匹高頭大馬,騎在馬上的郎君穿一身鮮亮招搖的朱紅錦袍,在布衣人群裏格外突出,周圍百姓紛紛避讓。

馬上郎君松松地握著韁,姿態放松而慵懶,通身帶一股錦繡堆裏打滾的世家子常見的風流浪蕩勁兒,豈不正是雁二郎。

十幾騎很快下了橋,沿著敞闊長街筆直往南行。

應小滿目送一眾輕騎消失在長街盡頭。

看方向,該不會去城南銅鑼巷?那他今天得撲空了。

“下次再來。”她把鬥笠往下拉,等馬匹往南去遠,自己往北上了橋。

莫幹巷雁家好找得很。她二月裏誤打誤撞都能一路走到雁家圍墻邊,更何況專門打聽過。

占據整條長巷的獨戶大院,每隔十步、以青磚砌成花紋的院墻很快又出現在眼前了。

應小滿擡頭打量。

興許是勳貴門第自詡武功,不怕小賊來犯?雁家的院墻比長樂巷晏家可矮了不少。

她繞著雁家院墻走過兩圈。

避開有人出入的大門角門,靠近宅子西南側邊有一處掛鎖的角門,鎖頭帶銹蝕,許久無人打開的模樣。

應小滿試著推了一把,角門發出刺耳的嘎吱聲,驚得她一跳,瞬間閃去邊上。

但角門裏並無任何人聲,也無任何走近查看的腳步聲。

像個荒廢已久的院子。

這處角門開在一條窄巷邊,頭頂樹影娑婆,兩邊高聳的圍墻把應小滿的身影完全擋在陰影裏。

她在原處蹲了兩個時辰,只看到黑貓兒踩著墻頭輕盈路過,老鼠簌簌地貼著圍墻奔過。

暮色籠罩天幕,她啃完最後一個肉饅頭,從陰影裏站起身。

唰一聲輕響,飛爪搭上墻頭。

片刻後,又一聲輕響,飛爪從墻裏收起。

應小滿把飛爪小心地收回牛皮囊中,掛回腰間,站在庭院當中環顧這處荒僻院子。

等看清周圍時,人頓時一懵。

這處確實是一處荒廢已久的院子。

四處爬滿了青苔藤蔓,西南邊角門以銅鎖從外鎖起,正南院門同樣一把銅鎖從外頭鎖起。

赫然是一間從外反鎖、從內無法出去的荒院。

斜對面的院墻角落處,一個面容清麗的少女掛著滿臉淚花蜷縮在陰影裏,此刻正驚恐地張著嘴,瞠目望著院墻外頭跳進來的不速之客。

應小滿:“……”什麽情況?說好的無人荒僻院子呢?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斜對面的少女僵硬地蜷縮在角落裏,差不多年歲的兩個少女連身上布衣裙的顏色式樣都差不多,對望著發懵。

朝南正門處傳來一陣隱約腳步聲。片刻後,開鎖聲響起,院門被人推開了。

穿著體面的管事男子站在門外冷笑。

“小娘子吃了這頓教訓,學乖了沒有?我家二郎是何等人物,若能得他的青眼,少不了你這輩子的榮華富貴,哭個什麽勁。”

管事一擺手,身後兩名健壯婆子邁進門來,左右抓住庭院中站著發懵的應小滿兩邊胳膊,半挾持半拖拽地拉出門去。

管事回身關門,哢嚓,又把門鎖上了。

他提著燈籠當先領路,邊走邊說:“我家夫人的意思早和你說過。二郎看得上你,你便在他屋裏伺候著。二郎看不上你,自會把你打發出去。我們雁家這樣的體面人家豈會勉強人。”

“好了,把她臉上淚擦一擦,領去二郎院子裏,就說夫人心疼二郎滿城地尋人,做主替二郎把人尋來了。” 最後一句是對兩個婆子說的。

婆子果然來擦臉,咦了聲,“這丫頭沒哭。”

管事:“嘿,早上帶進門一路嗚嗚咽咽,原來是假嚎吶?我就說,潑天降下的富貴,哪有人不願接的。”

應小滿:“……”

她越瞧這位管事越眼熟,聲音也耳熟……

不正是二月裏把她哄騙進門簽契的那位嗎!

“當真領我去見二郎?”她躲在婆子身後細聲細氣道,“雁二郎,雁翼行?”

管事哂笑,“進門時要死要活的,還以為多貞烈,原來連我們家二郎的名諱都打聽清楚了。得了,趁二郎還沒歸家,趕緊把人送去。二郎願意留下,那就是兩廂情願;二郎怪罪下來,只需說夫人的意思。”

應小滿:?到底什麽情況?

她發著懵,被拉扯到一處敞闊安靜的院子。燈火四下亮堂,主人尚未歸家,院門半閉,燈火光芒從門縫洩露出來。

婆子上前敲門,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廝應門。

院門剛打開,兩個婆子把應小滿往裏一推,高喊了聲,“夫人心疼二郎滿城地尋人,做主替二郎把人尋來了。”掉頭就走。

被留下的應小滿和院子裏幾個小廝面面相覷。

小廝們驚艷地圍她轉了兩圈,躲去旁邊嘀咕:

“真是上次那位?不過怎麽不吵不鬧的?上回不是打出門去了?”

“莫非被夫人尋到後,一番勸說,回心轉意?小娘子當真一等一的絕好相貌。”

“夫人怎會如此好心?”

“等二郎回來看看?”

其中一個收拾了庭院邊的石桌,引應小滿入坐。應小滿捏了捏腰間牛皮囊系著的飛爪,拒絕坐露天的庭院裏。

“不要在庭院裏坐著,給我找個屋子。”

幾個小廝低聲商議幾句,敞開正北明房邊上的一處耳房,把人引入門裏,點亮桌上燭臺t,明晃晃的兩根粗蠟燭照得屋裏通明透亮。

“二郎馬上便回,小娘子少侯片刻。”

應小滿坐在靠門的長桌邊,把燭臺放到身前。

小廝們這句“馬上便回”,叫她硬生生等了半個時辰。

直到暮色濃郁、天光幾乎全黑時,遠處終於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

院門敞開,有個耳熟的聲音從院子外響起,懶洋洋笑說:

“聽聞我那位好母親搶了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進門,巴巴地送來我這處?她是嫌我的名聲還不夠壞,替我錦上添花來著?搶來的小娘子呢。萬一想不開死在我院子裏,我便可以直接入宮面聖,自請流放了。”

幾名小廝呼啦啦迎上去七嘴八舌一通說,院子主人“嘖”了聲,腳步聲筆直往耳房這處走來。

緊閉木門被推開,穿堂風湧進屋裏,桌上燭光搖曳,屋內光線一陣明暗不定。

雁二郎臉上帶著三分諷意擡腳邁進門來,長桌邊坐著的應小滿也應聲擡頭。

兩邊視線對碰上,雁二郎還掛著嘲諷笑意的神色細微一變,腳步不自覺停住,“你……”

應小滿鼓起腮幫,猛地吹滅蠟燭。

屋裏頓時黑暗下去。

雁二郎還未從驚愕中回過神,脖頸邊驟然一涼。一柄冰涼薄刃緊貼皮膚,刀尖隱約血氣傳入鼻下。

“進屋。多說一個字殺了你。”

雁二郎緩慢地往屋裏走。

門在身後關上了。周圍黑黢黢的,只有心跳如鼓的聲響越來越大。

黑暗裏傳來一聲低笑。

“還當真是你。我原以為家中繼母隨便捉了只小白兔來毀我名聲……”

脖子動脈邊上劃開一道細痕,血絲瞬間滲出。

“閉嘴。”應小滿惱火說,“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雁二郎不再說話,緩慢擡高雙手,表示並無惡意。

應小滿挾持他去耳房靠墻的小床邊,手一推,把他推去床裏坐倒。劈手揪住衣襟,刀刃抵在心口部位。

今天潛入雁府的事比想象中順利一百倍,事到臨頭,到了放話威脅的關節口,應小滿之前從未做過,張口就說,“我搬家了。”

說完自己楞了下,這幾個字可不大像威脅。

雁二郎手肘撐著床悶笑起來,刀尖抵住的胸膛心口處一陣震動:“嗯,我知道。今天才去銅鑼巷,撲了個空。你搬去何處了?”

應小滿忿然道,“才不告訴你。”

搜腸刮肚想了一會兒,她繼續第二句威脅,“以後不許再找我。”

雁二郎笑道,“這句才像執刀闖門該說的話。應小娘子,你的刀還抵在我胸口,威脅語氣可以再兇一點。”

應小滿大為惱火,“不許打聽我家!不許喊我應小娘子!”

“那當面叫你什麽?”

“喊小娘子就好……不對,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雁二郎靠著墻又是一陣悶笑。

在應小滿火冒三丈之前趕緊停下,好聲氣地解釋,“京城只有這麽點大,我手下又領著一路禁軍,時不時在街上轉幾圈。即便我此刻應下你不見面,萬一意外撞上,並非我所能控制。”

應小滿一點都不覺得京城“只有這麽點大”。

她覺得京城地界大得很,“意外撞上”的可能性很低。

“意外撞上了不怪你。你裝作不認識我,我假做不認識你,我們街上擦肩而過就是了。”

她嚴肅地說,“你敢再追著我的話,我今天可以把刀抵在你心口上,下次就可以拿刀劃開你脖子。我說話算話的。”

雁二郎讚賞道,“這幾句威脅得很認真,就是差了點氣勢。‘我說話算話的’,聽起來有點可愛……”

應小滿惱火地把刀尖往前送,瞬間紮破幾層衣裳,血絲滲出衣襟。雁二郎趕緊擡高雙手,表示無意掙紮反抗。

“今天我的話都聽清楚了麽?”

“聽清楚了。”

“我要走了,你叫外頭所有人都退出去。”

“不要我送你出門去?”

應小滿一怔。她已經記住了來路,打算原路返回,從偏遠小院裏飛爪攀出去……

心裏比較片刻,果斷拒絕。

“不用你送,我自己出去就好。好了,現在可以高聲喊了。”

雁二郎於黑暗裏笑睨她一眼,果然擡高嗓音,喝令外頭看守的所有人退下。

應小滿很滿意地收起薄刀。

“我走了。只要你老實不聲張,以後我不會再來尋你。對了,你家裏西邊有處荒僻帶鎖的院子,裏頭鎖著個十六七歲的小娘子,那個應該才是你繼母替你搶來的。等我走後,記得把人放了。”

夜風吹過庭院,漆黑耳房裏木門一聲輕響,月色下映出一道輕煙似的身影,瞬間閃出門去。

雁二郎點起蠟燭,低頭打量自己戳出洞的心口衣襟。

一不挾持他離開,二不堵嘴防止喊人,三不試圖滅口。臨走前還好聲好氣叮囑他把荒院裏的姑娘放了。

這位應小娘子……持刀入室威脅人的事,頭一次做?

把衣襟袍子戳出的洞隨意掩上,雁二郎盤膝坐在床上,回想片刻今晚被入室威脅的場面,頭一句威脅話兇巴巴地說“我搬家了”,登時肩頭細微顫抖,笑得止不住。

他喃喃自語,“之前誤會了,這位分明就是只小白兔。嘶……拿刀捅人還挺狠。”

“有句話我可沒騙你,應小娘子。京城真的不大。找個人沒那麽難。”

——

唰地一聲輕響,飛爪再次搭上墻頭。

又一聲輕響,飛爪收起。

應小滿從墻頭跳下,把飛爪小心地收回牛皮囊中,掛回腰間,撣了撣身上的灰土,高高興興回家去。

爹爹說得沒錯。在身後窮追不舍的,或許只是裝兇的狗崽子。

雁二郎表面跋扈,內裏乖得很。

說一句他應一句。

身後威脅除去,她可以安安心心地籌劃報覆仇家的事了。

*

七郎於五日後的深夜悄然回返七舉人巷。

幽靜夜色裏,他輕聲詢問盡責守門的兩個漢子,“最近應家諸事安穩?可有人登門鬧事?”

兩名漢子神色糾結,“最近應家一切都好。無人登門鬧事。”

只有小滿娘子不聲不響消失整個白天,回來時高高興興擦了一晚上的飛爪……

這已經是四天前的事了。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還沒等他們想好要不要回稟,七郎已經放下心來,推開院門。

大晚上的,應小滿還沒睡。

精神氣瞧著比剛搬家時還好,照亮的油燈掛在樹枝高處,她坐在樹下木桌,埋頭專註地畫圖。

院門輕響的同時,應小滿聞聲擡頭,立刻欣喜放下筆,提著裙裾小跑著迎上來。“七郎回來了!”

“才五日,你家裏清理門戶的事已辦妥了麽?”

“局面已彈壓住。拘押了幾個,和家中族老闡述清楚,明早開祠堂,今晚先過來看看。怎麽如此高興?”

“我對報仇有了新謀劃!你來的正好,我們商量商量。”

七郎噙著笑坐下。

他說得輕描淡寫,實則在清理門戶的第一日,就把家中幾個不安分的兄弟這些年安插的人手連根拔起。

這次遇襲他既未死,而族中各人的反應殊異。以自己一條性命博弈,成就一場極好的清掃機會。

再過幾日,把晏家隱患徹底清掃之後,他得了空閑,就可以慢慢查問應家的“血親世仇”,到底出於何等的仇怨。

應家遠在地方鄉郡,和京城晏氏毫無往來,所謂報仇多半是場誤會。

七郎此刻的心情如撲面而來的煦暖春風,接過應小滿的畫紙,輕松道,“什麽新謀劃?說說看。”

應小滿:“之前我從未做過報仇的事,把事想得太難,幾個月都不敢動手。但現在想想,或許我想太多。其實報仇可以很簡單的。關於報仇的新謀劃,我已畫在這張紙上了。”

她邊說邊攤開圖紙,忍著興奮轉述從雁家得來的靈感。

“夜晚飛爪翻過院墻,哭哭啼啼裝作進獻的柔弱美人,叫家仆帶路,將我領去狗官晏容時的院子。我便在院子裏等狗官。”

“狗官進門後,我猛地吹熄蠟燭,黑黢黢屋裏當頭給他一門栓,窗戶跳出去,原處飛爪出墻,完事。”

晏七郎:“……”

應小滿:“過程很簡單的。我打算今晚備齊物件,明晚就下手。七郎,你要不要幫我望風?”

晏七郎:“……”

人在家中坐,當頭一門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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