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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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37
晚上, 溫彌跟顧煥亭回了公寓。
她熱切又黏人，一雙雪白藕臂環住他修長脖頸，玉白長腿勾在男人勁瘦腰腹上, 唇瓣柔軟馥郁, 一陣一陣呼著香熱氣息。
顧煥亭低頭吻著她，寬大修長手掌扣住她不盈一握腰肢, 熱切又綿密的吻印在她柔軟的唇上、如玉精致的鎖骨上，還有更深更下的地方。
纖細指節扣著通頂的烏木玄關櫃，溫彌臉頰緋紅潮熱，近乎眩暈在傾倒洶湧的情潮中。
在她要倒地的時候，顧煥亭伸臂撈起她，打橫抱起，輕柔將她放在床上, 下一秒，又深而重的壓上來。
最情熱的時候, 顧煥亭勾起她鬢角汗濕長發，吻著她唇, 身體要被她融化，望著她水盈盈的一雙眼，他低低問：“彌彌, 要我怎麽幫你？”
溫彌突然清醒，她睜開眼睛, 蘊著水霧的眼睛通透又清亮，她撐起身體，認真說：“不要這樣。”
她義正言辭說：“做錯事就該被懲罰, 即使她是我的母親，就算有人承擔她的罪責, 第一個該負責的人也是我，而不是與她毫無關系的其他人。”
空氣中稠濃的暧昧瞬間消散。
顧煥亭輕哂，他淡淡講，“彌彌，你不知道你母親犯了什麽罪，早就有人想拿勳貴開刀，你母親正好是撞在槍口上的狐貍，縱使蘇國委戎馬一生，也救不了她。”
溫彌垂眸，“我母親沒那麽聰明。”
直到顧煥亭起身下床，從隔壁書房拿了一沓文件出來，那雪白而纖薄的紙頁，記載著蘇明婉的累累罪證。
他直視溫彌，“這是從葉懷瑾手裏拿來的。”
溫彌細白手指按在紙頁上，並不好奇。
因為，這一摞文件是她親手交給葉家老爺子的。
紙張摩挲指腹，她仰眸，“你答應他什麽條件他才會給你？”
與蘇國清一樣，溫彌也以為葉家會以顧煥亭的婚姻為要求才會把證據給他。
顧煥亭溫和說：“彌彌，這些證據只是覆印件，真正的原件已經被提交給紀委。”
他伸手，掌心灼熱，而溫彌的掌面已經一片冰涼。
她翻開一頁文件，倏忽又合上，眸中泛起濕意。
即使看多少遍，她依舊不忍心。
一張薄薄的紙，似乎浸滿血腥味。
“我記得那個工程，產生嚴重的塌方事故，市長引咎辭職，沒有任何新聞報道這項工程的承包商——”溫彌輕輕閉眼，眼淚順著長長睫毛滑落，浸濕雪白通透臉頰。
睜開眼，她抿唇一笑，“沒想到那個項目的主理人是我母親。”
溫彌只在顧煥亭公寓待了一夜就趕回醫院，她帶走那些文件。
病房裏，蘇明婉安靜坐在病床前，顯出幾分溫婉柔和，餘光瞥見推門而入的溫彌，她眉心輕折，沒說什麽。
蘇國清問：“從顧煥亭哪裏回來？”眼睛瞥見溫彌手中拎著的公文包，他凝眸，“還帶了東西回來。”
溫彌垂眸，慢吞吞將那些鑲滿罪證的文件抽出。
望見那一沓文件，蘇國清表情微變，他望溫彌，溫彌輕輕點頭，嗓音很淡，“我什麽都知道了。”
蘇國清輕嘆，“顧煥亭竟然舍得告訴你。”
溫彌笑了，“難道還有誰比我更有資格知道母親的罪責嗎？”
蘇明婉已經明了一切，看向溫彌，眼底多了幾分戲謔。
挺會裝。
明明是她要置她這個母親於死地，現在還一副無辜模樣，仿佛被蒙在鼓裏一樣。
蘇明婉輕垂眼眸，低低嘆口氣，順著她的戲路演下去，”沒人敢真正把我怎麽樣，溫彌，你是杞人憂天。”
見她死性不改，還是一貫的高傲，蘇國清眼底的冷色又深幾分。
溫彌倒是一怔，輕輕提醒道：“媽媽，這證據是葉家提交給紀委的，背叛你的人是葉懷瑾，葉家是想踩著蘇家的脊梁攀上顧家，媽媽——”如水眼眸望向蘇明婉，溫彌輕輕說：“媽媽，不要讓葉家好過。”
世家之間，利益交相錯雜，葉懷瑾手裏有蘇明婉的致命證據，而蘇明婉未必不抓著葉懷瑾的軟肋。
蘇明婉雙眸微瞇，隱晦瞥一眼溫彌。
她的寶貝女兒足夠心狠，不僅要拉下她，還要葉家陪葬。
★
晚上，溫彌回到京大別墅。
她跟周小京說起全部的事。
溫彌握住周小京的手，想了想，輕聲，“奶奶，蘇家自身難保，你跟爺爺該給蘇家分割就分割吧。”
周小京和溫和光都是政協委員，因為溫蘇聯姻，他們天然被視為蘇家派系。
周小京沈默不語。
溫和光望一眼妻子，又看孫女，低嘆，“彌彌，我跟你外公做了這麽多年的親家，他的為人我是很佩服的，他唯一的缺點就是太縱著你母親。”頓了頓，他講，“雖說是樹倒猢猻散散，墻倒眾人推，但我跟你奶奶不會做這樣的小人，我們本身的立場不會變，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你外公榮耀的時候我們不奉承他，他倒了我們也不會落井下石，刻意疏遠。”
溫彌眼睫輕顫，忍住上湧的淚水。
瞧，一直不喜歡母親的祖母比她這個親生女兒更有人情味。
她平覆幾息，柔聲跟祖父祖母道謝，然後說：“爺爺奶奶，您當初交給我的風匯資本的股份我還是打算轉給你們。”她打開公文包，將薄薄一份股份轉讓協議遞給兩位老人。
蘇明婉欠下債務太多，至今稅務局還沒有理清債務，等到徹底理清，她名下所有財產充公都不夠還。
作為女兒，為母還債是理所應當，但溫彌不能讓老人家的養老錢也搭進去。
周小京捏緊協議，不收，“送給你的t z就是你的，就當是給你的嫁妝。”
“好。”溫彌捏住文件，不再反駁。
溫彌沒在別墅待太久，她立刻起身回到醫院。
蘇明婉已經等候她多時。
留給蘇明婉的時間不多，罪證確鑿，相關部門很快就會上門。
醫院住院部內旁邊有一間幽靜茶室，蘇明婉選在那個地方跟溫彌進行最後的談話。
她捧著一杯香茗，眼睫纖長。
依舊很美。
溫彌的眼睛是很像她的，只是溫彌比她會演，從不把嫵媚淩厲展示人前，從來都是一派天真嬌媚。
“可以跟我說個實話嗎？”蘇明婉擡眸，眼神平和，輕笑，“你揭發我，是真的因為天生善良看不慣我為虎作倀，還是只拿我當投名狀，以此保住你的榮華富貴。”
狠心拋棄她，用她做踏腳石，足以再保住蘇家四十年的顯赫富貴。
溫彌不回答，答案那麽清晰明了，她卻不說。
她輕笑，表情跟蘇明婉很像，眼角彎起，眼底沒有半分笑意，笑得很漂亮，美則美矣，卻無半分溫情。
“媽媽，我記得吳青時叔叔。”溫彌把玩著那只玉白瓷杯，輕輕道：“我記得他帶著金絲邊眼鏡，總是以父親合夥人的名義到家裏玩，他總是抱著我親我，他把手伸進我的上衣捏我的胸，他把舌頭卷進我的嘴裏。”
她擡起眼睛，眼神黝黑，“他應該也這樣對您，我看見了。”
蘇明婉依舊神色不變，淡淡道：”你想要狗幫你做事，當然要給他肉骨頭。”
溫彌：”可惜他做的不是什麽為國為民的好事，做的是罪大惡極的事。”她盯著蘇明婉，眼神直勾勾，“他殺了一個妻子的丈夫，一個女兒的父親！”
蘇明婉輕輕閉上眼睛，眼角微微濕潤。
她捧著手心那杯香茗，像捧住十五年前她那顆破碎不堪的心。
★
蘇明婉曾經真的愛過溫立清。
在燕大時，她就傾心他許久。
後來，他去北美深造，在普林斯頓。
為了追尋他，隔年，她便去了斯坦福。
隔著2500英裏，開車需要45個小時。
從加州到東海岸，她半個月就要去見他一次，風雨無阻。
只為遙遙在校園裏望他一眼，望一眼那個在蔥郁林木間穿著白襯衫的挺拔身影。
她一直不敢跟他告白，她有婚約在身，不敢耽誤他，只以朋友的名義陪伴他左右，看他交往女友，看他創建公司。
她做的是為他女友挑選禮物，為他的公司搭建人脈，籌備資金，她任勞任怨，不求回報。
或許是她終於感動他，在一個夏夜，他喝醉酒，扣住她的臉，輕輕吻了她。
她覺得那樣幸福，覺得人生何其有幸可以跟摯愛兩情相悅。
這樣的幸福使她飄在雲端，恨不得為他肝腦塗地。
在知道顧育民和賀雲纓的事情後，她的第一反應是狂喜——終於，她可以不用婚約束縛，她可以跟她兩情相悅的男友山盟海誓。
於是她順從跟顧育民解除婚約，不要半分補償，然後在隔年下嫁給溫立清。
蘇家長公主出嫁沒有辦世紀婚禮，連結婚戒指都沒有鑲鉆，是最簡單普通的金戒指，婚禮上，她望著那枚小小的戒指，覺得有了全世界。
當時她太喜悅，以至於忘記觀察新郎的表情。
——新郎官的眼睛沒有半絲笑意。
婚後卻並不如她想象中的圓滿，他忙於事業，不跟她親密，她不怨不惱，也竭盡全力用蘇家長公主的權勢幫他搭建一張金光閃閃的關系網——醉京都在那時初步建立。
終於，努力沒有白費，風匯資本上市，他風光無限。
一次醉酒後，他們終於有了一晚親密。
在那一晚，她懷上女兒。
女兒出生後，他對女兒如珠似寶，她有些泛著酸意的嫉妒。
從來，他沒有那樣溫柔的看過她。
或許因為產後激素的影響，她開始懷疑，懷疑丈夫是否真的愛自己，懷疑她想象中的美滿婚姻是否只是鏡花水月，是否只是一場精密騙局。
——是的，是的。
他太放心她，讓她發現那一張來自顧育民的匯款單。
她一直很有耐心，繼續調查，果然發現他跟顧育民暗中聯系的蛛絲馬跡。
她的心已經冷掉一半。
她拿賀家的安危威脅顧育民，要他告訴她真相。
果然得到真相——溫立清是他派去勾引她的，目的就是讓她順從解除婚約，好成全他跟賀雲纓的百歲之好。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只想殺了溫立清，然後讓顧育民陪葬。
前一個目標已經實現。
至於後一個——可惜，她的女兒跟她不是一條心。
茶臺對側，溫彌的眼神那麽怨憤不解，還有痛心，似乎她很不理解她的母親為什麽要殺掉她的父親。
蘇明婉沒什麽好解釋的，她只可惜，沒有早一點弄死溫立清那個虛情假意的家夥，更後悔，沒有將顧家拉下馬。
“康珊是你的人？”
溫彌抿唇，輕“嗯”一聲。
蘇明婉笑了笑，“我不想她留在你身邊，她既然可以背叛我，也可以背叛你。”擱下茶杯，她溫和道：“拉下葉家還不夠，也讓言家一起陪葬吧。”
這是溫彌看到蘇明婉的最後一面。
★
蘇明婉被相關部門帶走後，溫彌的行動範圍也被暫時監視起來，她不能離開醫院太久。
回到醫院，蘇國清正翻看著一本詩集，是他在從前作戰時忙裏偷閑寫下的，有幾篇還上了中小學生課本，被列為必備詩篇。
溫彌煮了茶，跟蘇國清一起讀詩。
病房空寂，呼吸都是靜的，心臟壓抑到疼痛，溫彌不可避免想到蘇明婉。
想到她的淡然姿態，即使手腕被拷住，依舊背脊挺直，優雅動人。
——她一點也不後悔。
“想你媽媽了？”蘇國清捏起一頁紙，側眸問。
溫彌抿唇，“您不也在想她嗎？”
蘇國清笑，“我可沒你那樣心軟，當時你外祖母被叫出審訊，我的眼睛都沒眨一下。”只不過再見時，她已經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他有心寬慰溫彌，“彌彌，從我選擇這條路以來，我已經見過太多太多生離死別。”
蘇家一家六十口，全部喪命，屍體整整齊齊排放在廳堂內，一層白布蒙著，其中有他的爹娘、他的兄弟姐妹、還有不滿三歲眼神懵懂的侄女侄子。
慘烈戰爭中，他為自己的首長收屍，為自己的副官收屍、為成百上千個同志收屍……
生死於他而講，已經是淡得不能再淡的一件事。
他義正言辭，“彌彌，我不會救你的母親，三十年前，我在南省當省長的時候，料理過幾十個犯了你母親那樣錯的高級官員，當時我不心軟，現在也不會！”
溫彌笑了笑，轉而換話題，“外公，我打算用用自己的積蓄替母親換一部分負債，先把當年欠工人的補償款還上。”
蘇國清輕輕頷首，“好。”
溫彌被嚴格監視起來，她的活動範圍被嚴格控制在醫院中，手機也被時時監聽，還補償款的事情她拜托給張彭張秘書。
上面很關懷蘇國清的病情，作為蘇國清的秘書，張彭的行動是不受限的，他很欣賞溫彌這時候有這份心，答應幫忙之後，他又寬慰，“只要蘇總把該吐的消息吐出來，不會對她有太大懲罰。”他說：“上面是想殺雞儆猴，蘇總只是個引子。”
溫彌含笑，“看來權貴圈要地動山搖了。”
張彭但笑不語。
到下午，葉葭父親葉懷明被革除一切職務的消息登頂熱搜，不同以往的，這則熱搜沒有關閉評論權限。
網友議論紛紛，雲裏霧裏猜測，溫彌看了幾條有意思的，拿給蘇國清看。
蘇國清笑著指出一則評論，“這條說的還有點根據。”
溫彌偏頭看了眼，笑起來，“不知道是哪個無聊的人發的。”
正說著話，護士輕輕敲門。
溫彌開門，門口除了白衣護士，還有一行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為首的人溫文爾雅雍容斯文，是顧煥亭父親顧育民。
顧育民身後還有領導班子的其他人，笑瞇瞇的模樣，這些人以前，都是抱過溫彌的叔叔伯伯。
溫彌掩飾住眼底訝異，換上從容微笑，按照稱呼一個個叫過去，並請他們進入病房，然後悄悄遮掩住房門。
溫彌等在門外，就像等一場最終審判。
審判的人是外公。
外公不懼生死，但最擔憂身後清名。
這一場審判，關乎到他是否會受蘇明婉事件影響，關乎到他是否能以功臣的名譽載入共和國史冊。
不到t z半小時，病房門被緩緩打開。
開門的是顧育民的辦公室主任，他笑意盎然，溫和說：“育民書記有話找彌彌小姐談談，能不能借給他一點時間呢？”
溫彌上次見顧育民還是在她跟顧煥亭的訂婚宴。
聞言，她心臟沈了沈，揚起笑，“好。”
談完話，顧育民禮數周全頷首離開。
顧育民的秘書留下來，輕聲安慰，“彌彌小姐，你還會遇到更好的人。”
溫彌纖細手指輕勾長發，偏頭笑了笑，她的眼神盈潤清透，輕聲問：“季叔叔，二哥知道這件事嗎？”
顧育民氣場太強大，一場談話，她只有俯首稱臣被動承受的份，直到談話結束，她依舊不懂，分手到底是顧家的意思，還是顧育民一個人的意思。
季昆半隱半露，笑道：“煥亭是顧家最聰明的人。”說完，他也不多說話，告辭離開。
顧育民來醫院一趟，蘇明婉的罪責塵埃落定，她因經濟犯罪判二十年有期徒刑，而她的一切罪責，都不影響到蘇國清本人地位。
溫彌不知道蘇國清跟顧育民到底做了什麽交易。
第二天早上，溫彌的一切禁令全部消失，一波又一波的高層領導開始探病蘇國清，新聞聯播專門對蘇國清的病情進行報道，並且大肆報道蘇國清的光榮革命歷程，蘇國清的政治生命以另一層形式開始延續。
在蘇家平安落地同時，言家、葉家、閔家等另外的功勳家庭則受到嚴厲打擊，一張又一張封條貼在那些光輝四合院、幽美莊園中。
溫彌從小熟知的那些家族領導人一個又一個落馬，整個權貴圈劇烈變革，逐漸扭曲成溫彌陌生的模樣。
劇烈變革中，溫彌接到的第一通電話來自言貞，言玉坤和言駿相繼被審訊入獄，閔家就此隕落，現在，言家擁有自由的人除了剛剛認祖歸宗的言邈也就是言貞了。
言貞嗓音幹澀，“彌彌，能不能讓顧家幫幫我們家？”
舊勳貴層漸漸隕落，新貴冉冉升起。
新舊交替中，唯一屹立不倒的就是蘇、顧兩家。
而蘇家漸漸趨於隱世，顧家卻依舊如日中天，遮天蔽日。
溫彌：“三天前，我媽被送去審訊的時候，你們家為什麽不幫幫我家？七個月前，我被我媽趕出家門的時候，你為什麽不幫幫我？”
言貞聲音漸漸低下去，“彌彌，我真的走投無路了……”
溫彌淡笑，“易地而處，言小姐，如果我落到你如今的境地，你也不會幫我，所以，我怎麽會幫你？”說完，溫彌掛斷電話。
她深深呼氣，眸中的天空漸漸變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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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溫彌跟顧煥亭回了公寓。
她熱切又黏人，一雙雪白藕臂環住他修長脖頸，玉白長腿勾在男人勁瘦腰腹上, 唇瓣柔軟馥郁, 一陣一陣呼著香熱氣息。
顧煥亭低頭吻著她，寬大修長手掌扣住她不盈一握腰肢, 熱切又綿密的吻印在她柔軟的唇上、如玉精致的鎖骨上，還有更深更下的地方。
纖細指節扣著通頂的烏木玄關櫃，溫彌臉頰緋紅潮熱，近乎眩暈在傾倒洶湧的情潮中。
在她要倒地的時候，顧煥亭伸臂撈起她，打橫抱起，輕柔將她放在床上, 下一秒，又深而重的壓上來。
最情熱的時候, 顧煥亭勾起她鬢角汗濕長發，吻著她唇, 身體要被她融化，望著她水盈盈的一雙眼，他低低問：“彌彌, 要我怎麽幫你？”
溫彌突然清醒，她睜開眼睛, 蘊著水霧的眼睛通透又清亮，她撐起身體，認真說：“不要這樣。”
她義正言辭說：“做錯事就該被懲罰, 即使她是我的母親，就算有人承擔她的罪責, 第一個該負責的人也是我，而不是與她毫無關系的其他人。”
空氣中稠濃的暧昧瞬間消散。
顧煥亭輕哂，他淡淡講，“彌彌，你不知道你母親犯了什麽罪，早就有人想拿勳貴開刀，你母親正好是撞在槍口上的狐貍，縱使蘇國委戎馬一生，也救不了她。”
溫彌垂眸，“我母親沒那麽聰明。”
直到顧煥亭起身下床，從隔壁書房拿了一沓文件出來，那雪白而纖薄的紙頁，記載著蘇明婉的累累罪證。
他直視溫彌，“這是從葉懷瑾手裏拿來的。”
溫彌細白手指按在紙頁上，並不好奇。
因為，這一摞文件是她親手交給葉家老爺子的。
紙張摩挲指腹，她仰眸，“你答應他什麽條件他才會給你？”
與蘇國清一樣，溫彌也以為葉家會以顧煥亭的婚姻為要求才會把證據給他。
顧煥亭溫和說：“彌彌，這些證據只是覆印件，真正的原件已經被提交給紀委。”
他伸手，掌心灼熱，而溫彌的掌面已經一片冰涼。
她翻開一頁文件，倏忽又合上，眸中泛起濕意。
即使看多少遍，她依舊不忍心。
一張薄薄的紙，似乎浸滿血腥味。
“我記得那個工程，產生嚴重的塌方事故，市長引咎辭職，沒有任何新聞報道這項工程的承包商——”溫彌輕輕閉眼，眼淚順著長長睫毛滑落，浸濕雪白通透臉頰。
睜開眼，她抿唇一笑，“沒想到那個項目的主理人是我母親。”
溫彌只在顧煥亭公寓待了一夜就趕回醫院，她帶走那些文件。
病房裏，蘇明婉安靜坐在病床前，顯出幾分溫婉柔和，餘光瞥見推門而入的溫彌，她眉心輕折，沒說什麽。
蘇國清問：“從顧煥亭哪裏回來？”眼睛瞥見溫彌手中拎著的公文包，他凝眸，“還帶了東西回來。”
溫彌垂眸，慢吞吞將那些鑲滿罪證的文件抽出。
望見那一沓文件，蘇國清表情微變，他望溫彌，溫彌輕輕點頭，嗓音很淡，“我什麽都知道了。”
蘇國清輕嘆，“顧煥亭竟然舍得告訴你。”
溫彌笑了，“難道還有誰比我更有資格知道母親的罪責嗎？”
蘇明婉已經明了一切，看向溫彌，眼底多了幾分戲謔。
挺會裝。
明明是她要置她這個母親於死地，現在還一副無辜模樣，仿佛被蒙在鼓裏一樣。
蘇明婉輕垂眼眸，低低嘆口氣，順著她的戲路演下去，”沒人敢真正把我怎麽樣，溫彌，你是杞人憂天。”
見她死性不改，還是一貫的高傲，蘇國清眼底的冷色又深幾分。
溫彌倒是一怔，輕輕提醒道：“媽媽，這證據是葉家提交給紀委的，背叛你的人是葉懷瑾，葉家是想踩著蘇家的脊梁攀上顧家，媽媽——”如水眼眸望向蘇明婉，溫彌輕輕說：“媽媽，不要讓葉家好過。”
世家之間，利益交相錯雜，葉懷瑾手裏有蘇明婉的致命證據，而蘇明婉未必不抓著葉懷瑾的軟肋。
蘇明婉雙眸微瞇，隱晦瞥一眼溫彌。
她的寶貝女兒足夠心狠，不僅要拉下她，還要葉家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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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溫彌回到京大別墅。
她跟周小京說起全部的事。
溫彌握住周小京的手，想了想，輕聲，“奶奶，蘇家自身難保，你跟爺爺該給蘇家分割就分割吧。”
周小京和溫和光都是政協委員，因為溫蘇聯姻，他們天然被視為蘇家派系。
周小京沈默不語。
溫和光望一眼妻子，又看孫女，低嘆，“彌彌，我跟你外公做了這麽多年的親家，他的為人我是很佩服的，他唯一的缺點就是太縱著你母親。”頓了頓，他講，“雖說是樹倒猢猻散散，墻倒眾人推，但我跟你奶奶不會做這樣的小人，我們本身的立場不會變，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你外公榮耀的時候我們不奉承他，他倒了我們也不會落井下石，刻意疏遠。”
溫彌眼睫輕顫，忍住上湧的淚水。
瞧，一直不喜歡母親的祖母比她這個親生女兒更有人情味。
她平覆幾息，柔聲跟祖父祖母道謝，然後說：“爺爺奶奶，您當初交給我的風匯資本的股份我還是打算轉給你們。”她打開公文包，將薄薄一份股份轉讓協議遞給兩位老人。
蘇明婉欠下債務太多，至今稅務局還沒有理清債務，等到徹底理清，她名下所有財產充公都不夠還。
作為女兒，為母還債是理所應當，但溫彌不能讓老人家的養老錢也搭進去。
周小京捏緊協議，不收，“送給你的t z就是你的，就當是給你的嫁妝。”
“好。”溫彌捏住文件，不再反駁。
溫彌沒在別墅待太久，她立刻起身回到醫院。
蘇明婉已經等候她多時。
留給蘇明婉的時間不多，罪證確鑿，相關部門很快就會上門。
醫院住院部內旁邊有一間幽靜茶室，蘇明婉選在那個地方跟溫彌進行最後的談話。
她捧著一杯香茗，眼睫纖長。
依舊很美。
溫彌的眼睛是很像她的，只是溫彌比她會演，從不把嫵媚淩厲展示人前，從來都是一派天真嬌媚。
“可以跟我說個實話嗎？”蘇明婉擡眸，眼神平和，輕笑，“你揭發我，是真的因為天生善良看不慣我為虎作倀，還是只拿我當投名狀，以此保住你的榮華富貴。”
狠心拋棄她，用她做踏腳石，足以再保住蘇家四十年的顯赫富貴。
溫彌不回答，答案那麽清晰明了，她卻不說。
她輕笑，表情跟蘇明婉很像，眼角彎起，眼底沒有半分笑意，笑得很漂亮，美則美矣，卻無半分溫情。
“媽媽，我記得吳青時叔叔。”溫彌把玩著那只玉白瓷杯，輕輕道：“我記得他帶著金絲邊眼鏡，總是以父親合夥人的名義到家裏玩，他總是抱著我親我，他把手伸進我的上衣捏我的胸，他把舌頭卷進我的嘴裏。”
她擡起眼睛，眼神黝黑，“他應該也這樣對您，我看見了。”
蘇明婉依舊神色不變，淡淡道：”你想要狗幫你做事，當然要給他肉骨頭。”
溫彌：”可惜他做的不是什麽為國為民的好事，做的是罪大惡極的事。”她盯著蘇明婉，眼神直勾勾，“他殺了一個妻子的丈夫，一個女兒的父親！”
蘇明婉輕輕閉上眼睛，眼角微微濕潤。
她捧著手心那杯香茗，像捧住十五年前她那顆破碎不堪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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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婉曾經真的愛過溫立清。
在燕大時，她就傾心他許久。
後來，他去北美深造，在普林斯頓。
為了追尋他，隔年，她便去了斯坦福。
隔著2500英裏，開車需要45個小時。
從加州到東海岸，她半個月就要去見他一次，風雨無阻。
只為遙遙在校園裏望他一眼，望一眼那個在蔥郁林木間穿著白襯衫的挺拔身影。
她一直不敢跟他告白，她有婚約在身，不敢耽誤他，只以朋友的名義陪伴他左右，看他交往女友，看他創建公司。
她做的是為他女友挑選禮物，為他的公司搭建人脈，籌備資金，她任勞任怨，不求回報。
或許是她終於感動他，在一個夏夜，他喝醉酒，扣住她的臉，輕輕吻了她。
她覺得那樣幸福，覺得人生何其有幸可以跟摯愛兩情相悅。
這樣的幸福使她飄在雲端，恨不得為他肝腦塗地。
在知道顧育民和賀雲纓的事情後，她的第一反應是狂喜——終於，她可以不用婚約束縛，她可以跟她兩情相悅的男友山盟海誓。
於是她順從跟顧育民解除婚約，不要半分補償，然後在隔年下嫁給溫立清。
蘇家長公主出嫁沒有辦世紀婚禮，連結婚戒指都沒有鑲鉆，是最簡單普通的金戒指，婚禮上，她望著那枚小小的戒指，覺得有了全世界。
當時她太喜悅，以至於忘記觀察新郎的表情。
——新郎官的眼睛沒有半絲笑意。
婚後卻並不如她想象中的圓滿，他忙於事業，不跟她親密，她不怨不惱，也竭盡全力用蘇家長公主的權勢幫他搭建一張金光閃閃的關系網——醉京都在那時初步建立。
終於，努力沒有白費，風匯資本上市，他風光無限。
一次醉酒後，他們終於有了一晚親密。
在那一晚，她懷上女兒。
女兒出生後，他對女兒如珠似寶，她有些泛著酸意的嫉妒。
從來，他沒有那樣溫柔的看過她。
或許因為產後激素的影響，她開始懷疑，懷疑丈夫是否真的愛自己，懷疑她想象中的美滿婚姻是否只是鏡花水月，是否只是一場精密騙局。
——是的，是的。
他太放心她，讓她發現那一張來自顧育民的匯款單。
她一直很有耐心，繼續調查，果然發現他跟顧育民暗中聯系的蛛絲馬跡。
她的心已經冷掉一半。
她拿賀家的安危威脅顧育民，要他告訴她真相。
果然得到真相——溫立清是他派去勾引她的，目的就是讓她順從解除婚約，好成全他跟賀雲纓的百歲之好。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只想殺了溫立清，然後讓顧育民陪葬。
前一個目標已經實現。
至於後一個——可惜，她的女兒跟她不是一條心。
茶臺對側，溫彌的眼神那麽怨憤不解，還有痛心，似乎她很不理解她的母親為什麽要殺掉她的父親。
蘇明婉沒什麽好解釋的，她只可惜，沒有早一點弄死溫立清那個虛情假意的家夥，更後悔，沒有將顧家拉下馬。
“康珊是你的人？”
溫彌抿唇，輕“嗯”一聲。
蘇明婉笑了笑，“我不想她留在你身邊，她既然可以背叛我，也可以背叛你。”擱下茶杯，她溫和道：“拉下葉家還不夠，也讓言家一起陪葬吧。”
這是溫彌看到蘇明婉的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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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婉被相關部門帶走後，溫彌的行動範圍也被暫時監視起來，她不能離開醫院太久。
回到醫院，蘇國清正翻看著一本詩集，是他在從前作戰時忙裏偷閑寫下的，有幾篇還上了中小學生課本，被列為必備詩篇。
溫彌煮了茶，跟蘇國清一起讀詩。
病房空寂，呼吸都是靜的，心臟壓抑到疼痛，溫彌不可避免想到蘇明婉。
想到她的淡然姿態，即使手腕被拷住，依舊背脊挺直，優雅動人。
——她一點也不後悔。
“想你媽媽了？”蘇國清捏起一頁紙，側眸問。
溫彌抿唇，“您不也在想她嗎？”
蘇國清笑，“我可沒你那樣心軟，當時你外祖母被叫出審訊，我的眼睛都沒眨一下。”只不過再見時，她已經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他有心寬慰溫彌，“彌彌，從我選擇這條路以來，我已經見過太多太多生離死別。”
蘇家一家六十口，全部喪命，屍體整整齊齊排放在廳堂內，一層白布蒙著，其中有他的爹娘、他的兄弟姐妹、還有不滿三歲眼神懵懂的侄女侄子。
慘烈戰爭中，他為自己的首長收屍，為自己的副官收屍、為成百上千個同志收屍……
生死於他而講，已經是淡得不能再淡的一件事。
他義正言辭，“彌彌，我不會救你的母親，三十年前，我在南省當省長的時候，料理過幾十個犯了你母親那樣錯的高級官員，當時我不心軟，現在也不會！”
溫彌笑了笑，轉而換話題，“外公，我打算用用自己的積蓄替母親換一部分負債，先把當年欠工人的補償款還上。”
蘇國清輕輕頷首，“好。”
溫彌被嚴格監視起來，她的活動範圍被嚴格控制在醫院中，手機也被時時監聽，還補償款的事情她拜托給張彭張秘書。
上面很關懷蘇國清的病情，作為蘇國清的秘書，張彭的行動是不受限的，他很欣賞溫彌這時候有這份心，答應幫忙之後，他又寬慰，“只要蘇總把該吐的消息吐出來，不會對她有太大懲罰。”他說：“上面是想殺雞儆猴，蘇總只是個引子。”
溫彌含笑，“看來權貴圈要地動山搖了。”
張彭但笑不語。
到下午，葉葭父親葉懷明被革除一切職務的消息登頂熱搜，不同以往的，這則熱搜沒有關閉評論權限。
網友議論紛紛，雲裏霧裏猜測，溫彌看了幾條有意思的，拿給蘇國清看。
蘇國清笑著指出一則評論，“這條說的還有點根據。”
溫彌偏頭看了眼，笑起來，“不知道是哪個無聊的人發的。”
正說著話，護士輕輕敲門。
溫彌開門，門口除了白衣護士，還有一行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為首的人溫文爾雅雍容斯文，是顧煥亭父親顧育民。
顧育民身後還有領導班子的其他人，笑瞇瞇的模樣，這些人以前，都是抱過溫彌的叔叔伯伯。
溫彌掩飾住眼底訝異，換上從容微笑，按照稱呼一個個叫過去，並請他們進入病房，然後悄悄遮掩住房門。
溫彌等在門外，就像等一場最終審判。
審判的人是外公。
外公不懼生死，但最擔憂身後清名。
這一場審判，關乎到他是否會受蘇明婉事件影響，關乎到他是否能以功臣的名譽載入共和國史冊。
不到t z半小時，病房門被緩緩打開。
開門的是顧育民的辦公室主任，他笑意盎然，溫和說：“育民書記有話找彌彌小姐談談，能不能借給他一點時間呢？”
溫彌上次見顧育民還是在她跟顧煥亭的訂婚宴。
聞言，她心臟沈了沈，揚起笑，“好。”
談完話，顧育民禮數周全頷首離開。
顧育民的秘書留下來，輕聲安慰，“彌彌小姐，你還會遇到更好的人。”
溫彌纖細手指輕勾長發，偏頭笑了笑，她的眼神盈潤清透，輕聲問：“季叔叔，二哥知道這件事嗎？”
顧育民氣場太強大，一場談話，她只有俯首稱臣被動承受的份，直到談話結束，她依舊不懂，分手到底是顧家的意思，還是顧育民一個人的意思。
季昆半隱半露，笑道：“煥亭是顧家最聰明的人。”說完，他也不多說話，告辭離開。
顧育民來醫院一趟，蘇明婉的罪責塵埃落定，她因經濟犯罪判二十年有期徒刑，而她的一切罪責，都不影響到蘇國清本人地位。
溫彌不知道蘇國清跟顧育民到底做了什麽交易。
第二天早上，溫彌的一切禁令全部消失，一波又一波的高層領導開始探病蘇國清，新聞聯播專門對蘇國清的病情進行報道，並且大肆報道蘇國清的光榮革命歷程，蘇國清的政治生命以另一層形式開始延續。
在蘇家平安落地同時，言家、葉家、閔家等另外的功勳家庭則受到嚴厲打擊，一張又一張封條貼在那些光輝四合院、幽美莊園中。
溫彌從小熟知的那些家族領導人一個又一個落馬，整個權貴圈劇烈變革，逐漸扭曲成溫彌陌生的模樣。
劇烈變革中，溫彌接到的第一通電話來自言貞，言玉坤和言駿相繼被審訊入獄，閔家就此隕落，現在，言家擁有自由的人除了剛剛認祖歸宗的言邈也就是言貞了。
言貞嗓音幹澀，“彌彌，能不能讓顧家幫幫我們家？”
舊勳貴層漸漸隕落，新貴冉冉升起。
新舊交替中，唯一屹立不倒的就是蘇、顧兩家。
而蘇家漸漸趨於隱世，顧家卻依舊如日中天，遮天蔽日。
溫彌：“三天前，我媽被送去審訊的時候，你們家為什麽不幫幫我家？七個月前，我被我媽趕出家門的時候，你為什麽不幫幫我？”
言貞聲音漸漸低下去，“彌彌，我真的走投無路了……”
溫彌淡笑，“易地而處，言小姐，如果我落到你如今的境地，你也不會幫我，所以，我怎麽會幫你？”說完，溫彌掛斷電話。
她深深呼氣，眸中的天空漸漸變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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