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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主為何還不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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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主為何還不碰我

一場酒吃完, 沈意和奚木都各有心事。

回到家,齊氏和雲白都不在,院子裏上午煮的蜂蠟已經凝好在水裏, 沈意欣喜地走上前細看。

色澤金黃,凝實潤澤, 散發淡淡蜜蠟香氣, 成品很好, 分量還不少。

沈意當即用紗布擦去水分後, 拿刀切了一塊,又去書房和前院後院尋草藥和茶油。

奚木則看著沈意忙進忙出, 眼中只有制藥, 可能是酒意上頭, 心裏那點微微的失落慢慢擴散開來。

“嗯?吃醉了嗎?去房間裏睡一會兒?”沈意路過奚木, 見他一直楞楞出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奚木興許是真的被眼前這只手晃暈了, 腳下一個踉蹌要向前傾倒, 沈意連忙把人撐住, 半扶著送人去臥房, 奚木闔眼掩住眸中情緒順從地跟著沈意走。

他的鼻息間全是沈意身上的草藥味, 混合著淡淡的酒香, 就算是裝的, 此時也真有五分醉意彌散。

沈意把人扶到床上後,低頭看著環在自己腰身上不肯放的手, 伸手晃了晃道:“奚木,手松一下。”

奚木迷茫地動了動, 發絲微亂,帶著酒暈的臉往沈意懷裏湊了湊, 反而把沈意摟得更緊了些。

沈意頭疼,醒的時候碰一下就嚇著,怎麽醉了還喜歡摟人的?下次不能讓他喝酒了。

她掃視一圈,夠手將床上的枕頭拿過來,一邊抽身一邊把枕頭塞進奚木懷裏,好不容易脫了身,見奚木摟著枕頭翻身睡了過去,沈意還記得自己要熬藥膏的事情,沒在房間久留,匆匆給他蓋上被子就出去了。

奚木將枕頭壓在身下,睡夢裏全是草藥香環繞,他看見沈意溫柔地朝他笑,還主動抱他……對,今日他們就抱過,他懷裏都是她,他的妻主好香……

然後……被阿風他們帶著看的冊子不知怎的竟到了沈意手中。

奚木心慌失措地不知如何是好,卻見沈意拉著他將他壓在床上,解他的衣服,要他去看冊子,還要他學冊子裏那些羞人的姿勢……

可是……這怎麽行?這怎麽行!

但沈意一改往日好說話的模樣,偏要他如此……

熱意環繞全身,奚木喘息著抱緊了手裏的枕頭,腦海中白光一閃,他猛然從夢中醒來。

睜眼時,一時竟分不清是夢裏還是現實。

隔著窗戶,隱約聽到齊氏和雲白的聲音,奚木才終於回了神,他腿下一動準備下床時,感受到腿間的一股濕意,身體驟然僵住。

再次出房門時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天尚未黑,院子裏還有著亮光和說話聲,奚木循著聲往院子裏走。

“沈臨春,你居然不告訴我!”

當聽到這個聲音時,奚木停住腳步,他擡眼就看見陸子宣搬了個木凳子正坐在沈意身邊說話。

而沈意則正在用一個小罐子熬煮些什麽,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兩人挨得極近。

“這熱鬧可不興你去湊。”沈意道,要是陸子宣去了,寧三那個性格指不定當場就要給他倆再點一回鴛鴦譜。

陸子宣很不服氣:“為什麽?我聽齊叔你都帶奚木哥哥去了!哼!寧三姐姐還答應過我給我講京城的事情呢!”

“你聽她講什麽呀,下回陸姨去京城,你讓她帶你去不更好些!”

“我娘才不帶我去呢!我娘都不讓我出門!”陸子宣想到他娘的原話氣悶地踢了踢腳下的石子,他哪兒都不能去,蕓娘近來又要讀書,他也好久沒見到蕓娘了。

今日還是齊叔上門,他才好不容易央著爹爹放自己跟齊叔出門來沈家玩。

“你娘是為你好。”沈意看著明明滅滅的炭火道。

“可我一點都不好!”陸子宣氣惱地說道。

沈意攪拌罐子的手一頓,無聲說了兩個字。

陸子宣立刻叉腰,怒道:“沈臨春,我聽見你罵我了!”

“有嗎?”沈意裝傻。

奚木遙遙看著陸子宣坐在沈意身邊和她親密地說話,就像回到了他還在晚風院時的光景,也是這樣。

他聽著清風院裏笑笑鬧鬧的說話聲,一個人坐在墻後想著他們玩的什麽這樣高興……

為什麽成了親之後,還是這樣?

奚木眼底閃過晦暗情緒,緊緊抿著唇,擡起僵硬的腳,一點一點朝著院子裏走去。

僅走了兩三步,他就邁不動了。

因為陸子宣擡頭看見了他。

“奚木哥哥!”

他聽到陸子宣這樣喊他。

緊接著,沈意也看向他,“醒了?”

“嗯……”他意識到自己聲音很小,又加大音量應了一句,“嗯!”

陸子宣沒發覺奚木的情緒,他跑到他身邊問道:“奚木哥哥,你們今天去見寧三姐姐了嗎,她有沒有和你說什麽京城好玩的事情啊?”

“對了,你怎麽還戴著面紗,你的臉還沒好嗎?”

“沈臨春,你怎麽回事,為什麽奚木哥哥的臉還沒好?”陸子宣扭頭去問沈意。

沈意咬牙道:“陸子宣,你講講道理,我是大夫我又不是神仙,哪能那麽快!”

陸子宣做了個鬼臉:“你就是醫術不精!”

聽到陸子宣竟敢質疑她的醫術,沈意放下手中攪拌的木勺,開始擼袖子。

陸子宣見狀連忙往廚房跑,去找齊氏躲難。

沈意繼續拿起木勺冷哼:“算你跑得快!”

她說完話,看到奚木還站在一旁,朝他點點下巴,“你來,我看看你臉上的疤口。”

奚木喉結滾動,牙關咬緊,緩緩走到沈意身邊,胸腔裏陌生的情緒燒得他難受極了,是他的妻主,明明是他的。

“坐呀,你站著我怎麽看?”沈意奇怪道。

奚木看了眼那個矮木凳子,不想坐。

可袖子被沈意拉住,往下拽了拽,看著藍色衣袖上蔥白似的指尖,沸騰的情緒被稍稍抑制,奚木不由自主地順著那點力道坐在了凳子上。

沈意看了眼陶罐裏的膏油狀態,將爐子裏的木炭抽出來幾塊,隨後擦了手才去掀開奚木臉上的面紗,“嗯?痂又掉了嗎。”

奚木原先臉上有十餘個痂,她昨日采藥回來時只剩下兩三個,今日一看只剩下左邊臉頰上的一個,其餘的痂都脫落了,脫落處呈現一個個淡淡的粉紅色圓點,比起黑紫色的痂來說好很多,但在冷白的肌膚上,還是很明顯。

沈意仔細看了那些粉色印子,“嗯,都長平了,應當不會留疤,晚一點我t重新給你一罐膏藥塗。”

她說完話,沒見奚木回應,好笑道:“怎麽了?酒還沒醒嗎?”

奚木啟唇剛要說話,眼角餘光掃到陸子宣從廚房出來的身影,他眼眸閃爍,上半身前傾,額頭直直抵在沈意的肩膀上,悶聲道:“嗯……頭暈。”

沈意只當他是酒意未散,難得見他這幅模樣,順手摸小狗似的捏了捏他的耳朵,“我讓雲白熬了醒酒湯,等下你喝一些會好受點,早知道你酒量這麽淺就不讓你喝了。”

陸子宣從廚房出來就看到這一幕,停住腳步,這是他第一次見沈意這樣親近其他的男子,但這男子,是他哥哥。

他搖頭晃走不知道哪裏來的情緒,走過去問道:“奚木哥哥怎麽了?”

奚木看不見陸子宣和沈意的表情,只覺得指尖揉在耳垂上的觸感還在,脊背都僵硬的不是自己的了。

“他中午喝了酒,還沒醒過勁!”沈意解釋道,隨後揚著聲音朝廚房喊道:“雲白,醒酒湯熬好了嗎?”

雲白從廚房窗口應道:“好啦好啦,這便端出來。”

說完,他端著兩碗醒酒湯從廚房匆匆走出來,“有些燙,少奶奶少爺慢些喝。”

奚木從沈意肩膀上擡起頭時,耳朵和臉都紅得厲害,好在天色漸暗,沒被人察覺。

醒酒湯是用生姜和果子一起煮的,聞著辛辣,喝下去卻很適口。

沈意和奚木一人喝了一碗,生姜的微辣入腹,推陽散酒,頓覺身上輕松不少。

喝完醒酒湯,沈昭華剛好從醫館回來。

看見陸子宣在也沒詫異,只是道:“等你姐姐生了,家中當是更熱鬧。”

今日沈昭華上門去給陸若嵐診了脈,脈象穩定,約莫八月生產,還有兩個月。

沈意看了眼天色問沈昭華:“今日醫館病人很多嗎?”

“不多,只是有兩個發熱病人,要看著些狀態。”

沈昭華這樣一說,沈意就明白了,病人見得多了,自是知道什麽癥狀嚴重什麽癥狀不嚴重,發熱在她們看來就是可大可小的要緊癥狀。

“明日我弄完草藥也去醫館看看。”沈意說道。

“恩。”有沈意在醫館看著,沈昭華也會輕松些。

兩人沒說幾句話,晚飯就端上桌了,陸子宣當然是留下一塊吃晚飯。

之前他也總是在沈家吃飯,那時候他一般都坐在沈意身邊,可如今沈意成了親,他只能是坐在奚木的身旁。

看著坐在一塊的沈意和奚木,陸子宣自己給自己開解,可能就是不習慣看到和自己長大的沈臨春成親吧。

奚木也因著陸子宣在一旁,吃得並不多。

等吃過飯,陸子宣再沒有借口留這了,被跟著他的雲朱多番催促,心不甘情不願地回陸家去了,離開時,他心裏劃過一絲很淺的念頭,還不如嫁給沈臨春呢!

看著陸子宣終於離開,奚木才輕輕舒了一口氣。

沈昭華看到院子裏的蜂蠟,疑惑道:“這蜂蠟怎看著少了一半?”原本該是個圓盤狀,可現在就像被誰切了一塊去,只剩下半個了。

“哦,我拿去用了!”沈意回道。

沈昭華奇怪問道:“你做什麽用,要那麽多?”

“吶,我研究膏霜呢!”沈意把熬足了時辰的膏油一點點倒進幾個瓷罐裏。

沈昭華拿起一旁放置的攪拌木勺,用指腹沾了些在手背抹勻,放到鼻下輕嗅,“銅錢草、三七、石斛……生肌消炎,這幾味藥配得倒是不錯。”

“那當然!”沈意得了沈昭華誇讚很是得意。

“可你加白蘭幹嘛?”白蘭加的還不少,雖然不會影響藥用,只是沒這個必要。

“香啊。”沈意理所當然道,“氣味好聞些的藥膏塗著心情也會更好些吧。”

沈昭華對她這些花裏胡哨的做法不置可否,還未凝固的膏霜抹在手背上就迅速被皮膚吸收,這膏霜確實調得好,用以消痕祛疤再合適不過。

陶罐裏的膏油一共倒了九個小瓷罐,膏油凝固後是淺綠色的散發著淡淡清香的膏狀,沈意拿起一個遞給奚木,“喏,接下來換這個塗,每日兩回。”

原來下午是為他研制膏藥嗎!奚木心裏頭有些高興,他伸手接過,高興沒多久,又見沈意喊了廚房的雲白來,遞給他一個,雲白不解:“少奶奶這是?”

沈意指了指他手指上的一些水泡:“我瞧見你手上有些燙傷,這個每日抹兩回,能消些。”

“這……”雲白看見了奚木手上也有,囁嚅著不敢接。

沈意直接塞進他手裏:“拿著吧,雖說我之前對你有些不滿,但你只要安分守己,你便是我沈家人,不會虧待你的。”

雲白連連點頭,語帶感激道:“雲白知道,雲白一定不會再犯錯,謝謝少奶奶!”

沈意又拿起兩個道:“一個給爹,一個給陸子宣,剩下的娘你可以拿到醫館去賣了,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要說剛才奚木接到膏霜有多高興,現下就有多失落,爹爹有,雲白有,她竟還沒忘了給陸子宣一個。

奚木氣悶地咬緊牙。

一心得意自己研制出藥效不錯的藥膏的沈意完全不知奚木心思,她滿心歡喜,覺得上次對開方精進之後,制藥也更上一層樓了!

晚上,沈意沐浴後回到房裏,對奚木道:“奚木,你幫我看看肩膀後面的傷。”

奚木替她把繃帶解開,淤青還在,大概是藥粉奏效,傷口沒有昨夜那般嚇人,沈意側著頭問:“怎麽樣,是不是結痂了?”

“恩,結痂了。”

“結痂就行,還好傷得不重,不然被爹爹看出來又指定一頓說。”沈意慶幸道,“幫我塗一下這個藥膏然後用繃帶包一下,估摸著三兩天就能好全了。”

沈意皮實大約是從小鍛煉出來的,一般傷痕在她身上好得都比常人快些。

為了奚木方便上藥,沈意將裏衣褪至脊背處,完全地露出了肩膀部分。

昨日忽略的細節在眼前全然放大,肌膚因少見陽光而白皙細膩,橘黃的燈光映照下,隱有光華流轉,指尖偶爾碰到其他地方時,像是被燙著一樣。

下午的夢境在腦海裏覆蘇,奚木唾棄自己無恥。

沈意背對著奚木沒什麽感覺,只覺得奚木的下手太輕,弄得她肩膀癢癢的,忍不住道:“你可以重些的,傷口已經結痂,不會再出血了。”

奚木被她的出聲嚇了一跳,胡亂地點頭應承。

好不容易幫沈意上完藥,奚木自己出了一背的冷汗,這還沒完,卻見沈意將衣服披上後,從凳子上一個轉身面對他,眼眸似星辰般亮:“來來來,禮尚往來,我也給你上藥!”

奚木沒來得及說話下巴就再次被沈意熟練地托到手裏,拇指和食指抵著他下頜骨突起的兩邊,他的下巴尖窩在她的掌心裏,被迫地微仰直面她。

沈意上藥的動作比他熟練得多,臉頰各處被輕揉,揉到地方又熱又麻,直叫奚木整個人繃得像一張蓄勢待發的弓。

沈意揉著揉著撲哧笑出聲來,奚木不解望她,卻聽她道:“你好像平安啊,好乖。”

奚木的耳垂又被揉了揉,他不自在地偏過眼,眼眸剛垂下,仿若看見什麽不得了的東西迅速又擡起來。

原是沈意裏衣沒系緊,她月牙色的肚兜露了出來,奚木發誓他真的是不小心才看到的一眼,可不知為什麽,他現在竟能清晰地回憶起那肚兜上還有兩只淡紫色蝴蝶。

“你臉怎麽這麽紅?”沈意見奚木不知怎麽回事,耳垂臉頰直至脖頸都紅透了,下巴還被她托在掌心裏,清楚地看見他眼睫顫抖得厲害,心裏納了大悶,偏生她看著他這個模樣起了壞心,雖不知他為何如此,卻逗弄似地靠近他:“嗯?你怎麽不說話?”

奚木避無可避,只得道:“我生得難看,你這樣看我,不害怕嗎?”

“啊?”沈意沒想到竟是這個原因,指尖輕輕戳了戳他的額角,“新婚夜我都沒被你嚇到,這會兒怎麽可能被嚇到,而且,你不難看。”

沈意拍了拍他的發頂,真心實意地說道:“你生得挺好看的。”

奚木乍然聽到這句誇讚,一時間竟摸不準沈意是不是在哄他。

見他一臉不敢置信,沈意拿了銅鏡過來放在他面前道:“你看,你眉眼好看的,骨相生得也好,就是瘦了些。要是讓岳母岳父見了,準保得說我沈家虧待你了。”

奚木在銅鏡裏看自己的臉,他看不出半分好看,臉上或深紅或淺紅的疤痕印子還在,還有一顆不容忽視的黑紫色痂在臉頰明顯的位置,這樣一張臉,和好看這二字一點沾不上邊。

他指尖去摸還未掉的痂,才剛碰到那硬硬的痂t殼就被沈意抓住了手腕,“別摳別摳,摳掉是要留疤的。”

“不難看嗎?”他仰著臉去看沈意。

沈意笑他死腦筋,於是語氣調侃道:“過些天,再過些天!看我沈大神醫給你改頭換臉。”

聽到沈意這玩笑話,奚木確信沈意是在哄他的了,但心裏也隱隱有那麽幾分高興,起碼,她願意哄他。

“好。”奚木應道,手腕忽然被捏了一下,面前是沈意放大的臉,“你得多吃些,今日吃得也少。”

奚木不自在地挪了下腿,沒想到沈意竟註意到了,他尋了個借口道:“大概是換季吃得少了些……”

沈意眨眨眼睛:“也是,夏天要來啦,過兩日去市集,我帶你去找好吃的!”她說完話直起身,瞥見床上的床鋪和被子都換了,順口問道:“你下午換了床鋪和被子嗎?”

聽到沈意問這茬,奚木想到自己下午夢裏的荒唐事,眼神閃躲道:“沾了酒味,我便都換了。”

“哦,這樣啊!”沈意沒覺察出異樣,視線掃到她放到書櫃上的雲紋荷包上,想了想,還是走過去拿到了手中。

她拇指刮了刮繡花的紋樣,坐在書桌前把荷包裏的東西倒出來。

先倒出來的是一錠金子,隨後,一枚巴掌大杏葉狀的木牌子噠噠兩聲掉落在一旁。

上刻“杏林春滿”四個字,和她娘當年收到的一般無二。

“妻主?”

奚木看見沈意手中摩挲的木牌,想到今日中午在宴席上,那個叫寧三的女子似乎和她說了不少話,可他被阿風幾人纏著,並未聽清。

沈意把木制牌子放手心轉了轉,重新塞回了荷包裏,轉而拿起那錠金子,“我還道她今日銀子給多了,誰知竟給的是金子,怎麽辦,我好像發了筆小財!”

奚木見沈意不想和他說木牌的事情,話語在舌尖滾了滾,回道:“她身份似乎不一般,你們是如何認識的?”

沈意想了想,說道:“大概是前年年末,我上山采藥遇見的她,當時她情況不太好,我帶她去山上木屋給她醫治,期間子宣跟我去過幾回,喜歡聽她講一些京城事情。她傷好了之後找我借了銀錢回京,說三月內會還給我,可借錢之後她就杳無音信,今日才是我和她再次見面。”

“當看見她的時候我也挺高興的,畢竟是我救回來的人,如今也好好地站在我面前。”

奚木看著沈意,一個念頭突兀地閃現在腦海——

沈意是不是把他也只當做一個病人?

對他盡心盡力,只是想治好他的臉,和那些去找她救治的病人其實沒有區別。

而,陸子宣對她來講大概才是不一樣的。

那天她和胖妞說話時臉上閃過的黯然慢慢在他腦海中一遍遍重現,還有今天下午,陸子宣坐在她身邊和她那麽自然地說笑……

心裏一下一下地跳著,越跳越空,奚木心底那一點高興消散,神情怔然。

沈意打了個哈欠,把金錠放回荷包,“夜深了,睡覺吧,明日再想想我的去處。”

沒等奚木理解沈意最後一句話的意思,就被沈意推到床上去,接著,燭火被吹滅,房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床側傳來響動,沈意帶著沐浴香氣躺在他的旁邊,還有身上的藥膏味,她閉上眼似往常一般睡得很快。

可奚木下午睡了一個多時辰,心裏又揣著事,一時半會兒全無睡意。

他想到今日在客棧阿風提起的那些閨房話題,聽著沈意綿長輕柔的呼吸,心裏惶然難受:他們成親半個月了,沈臨春為何還不碰他?

難道,心中還想著子宣嗎?

奚木回想他和沈臨春成親半月以來,沈臨春每每晚間都似乎完全對他沒有興趣,就連觸碰都是點到即止,他不信女子沒有欲.望。

大概,只是對他沒有想法吧。

是因為他臉難看嗎?亦或是心思全然不在自己身上。奚木閉著眼,舌根泛苦,眼睫在黑暗中沾染上幾分濕意。

他緩緩平靜呼吸,聽著身側人的呼吸,手指輕輕探進沈意的被窩裏,像昨晚那樣小心地攥住她的衣袖。

沒關系,沒關系的,日子還長,他這樣告訴自己。

……

一夜無話,清晨下了雨,雨滴落在葉片上發出淅淅梭梭的聲音。

睡眠淺的奚木最先聽到聲響醒來,窗戶在昨夜睡前就關上了,因此沒有雨滴飄落進來,但因著雨,屋內也有幾分涼意。

他手微微一動,卻沒料到手臂似被什麽重物壓住,再一看,原是沈意睡覺不老實,半個手臂都壓在他的小臂上,或許是因為左肩有傷的原因,她睡夢中面朝著奚木這邊側過身來,現下和奚木離得極近。

奚木的手抽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沈意似乎是為了躲雨聲,頭還往他懷裏埋了埋,在他的肩頭尋了個好去處眉眼舒展睡得更深了。

太近了。

奚木呼吸都放輕了,他只需垂眸就可以看到沈意熟睡的側臉,好像他們本就是如此親密的關系,他眼眸輕眨,沒再試圖抽出手,反而朝著沈意微微側身,他將另一只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被子上,如此,他們就如同相擁而眠一般。

他再看了一眼沈意的睡顏,也閉上了眼睛。

沈意這一覺伴著雨聲睡得很好,懷裏有個熱源靠著特別舒服,所以到點醒來時,她還有些犯懶地蹭了蹭身邊的熱源,等蹭了兩下後才覺得不對勁,這觸感不是枕頭的觸感,也不是被子的觸感。

軟軟又有點硬硬的。

她睜眼就看見一個漂亮的下巴尖,十分眼熟。

順著下巴尖再往上看,是她熟悉的那張臉,她的夫郎,奚木。

嗯?她睡覺這麽不老實嗎?

沈意動了動身子,才發現身下好像還壓著什麽,呃,是奚木的手臂,不知被她壓了多久……她有點心虛地把奚木的手臂從她身下解救出來。

一般人做了壞事趁人沒發現都趕緊溜了,可沈意不一樣,她看了看還在熟睡的奚木,手欠地去碰他的睫毛,還小聲嘟囔一句:“你可真好欺負!”

等沈意穿衣離開了房間,“熟睡”的奚木的眼皮微動,緩緩掀開,眼眸中全然清明一片。

沈意到院子裏沒多久,奚木也起身出現在院子裏。

雲白首先註意到奚木右邊手臂不對勁,問道:“少爺,您手臂是怎麽了?”

聽到雲白問這個,沈意耳朵悄悄豎起來。

奚木抿住揚起的嘴角,狀似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麽了,醒來就覺得麻得厲害。”

沈意聽言,順勢加入話題,還非常幹脆利落地倒打一耙:“肯定是你睡覺時亂動,壓到了!”

奚木沒出聲,伺候他七年的雲白十分了解道:“少爺睡覺不愛亂動的。”

見他竟然還有“幫兇”,沈意調轉話頭裝傻:“是嗎,那還真是奇怪了,來,我幫你看看!”

“好。”奚木垂眸,掩住眸中笑意。

雲白應聲道:“少奶奶醫術那麽厲害,肯定看得出原因。”

面對奚木和雲白的乖順,沈意非常滿意,她不光把自己的嫌疑撇幹凈了,她還做了好人,她真是聰明絕頂!

只可惜,被準備去醫館的沈昭華看到了,順口問道:“手臂怎麽了?”

“少爺早起說手臂有些麻。”雲白率先道。

沈昭華想都不想就道:“沈臨春,肯定是你壓到了!”

“!”

沈意眼眸瞪大,當即喊冤:“你不能信口胡說,你都沒有證據!”

要說沈意出聲前,沈昭華是八分把握,但她這一嚷嚷,沈昭華十成把握確定是她幹得好事。

“你小時候睡覺不老實,摔過多少回還用我幫你數嗎……”

“小時候是小時候,我現在長大了!不一樣了!”沈意還試圖掙紮。

“呵。”沈昭華冷笑,也沒和她再爭辯,“你好好幫人家揉一下,我去醫館了,你弄完早點過來。”

沈昭華一走,沈意對奚木狡辯:“不是我壓的。”

奚木面上滿是信任:“嗯,應當是我自己不小心。”

看到奚木竟這般好糊弄,沈意那僅剩一丁點的良心冒了芽:“我給你按按穴道,按幾處就好了。”

“少奶奶對少爺真好!”雲白笑著道,他如今也看清局勢了,在沈家的日子比在陸家好過得多,昨日少奶奶還註意到他手上的燙傷給了他藥膏,齊氏也與他和善,只要少爺和少奶奶關系好,那他的日子會更好過。

“那可不!”沈意厚顏承下。

沈意往奚木的勞宮、三裏兩穴按壓了一下,奚木再擡手時,麻痛感頓消不少。

沈意還不忘裝模作樣道:“以後註意些。”

奚木自是點頭。

齊氏見t兩人相處和睦,心中甚為寬慰。

沈意心裏想著昨日沈昭華的發熱病人,將要緊的藥材先處理完後,帶著齊氏提前做的午飯往醫館去。

她一進醫館,就看見丁術丁芷紗布蒙著面跑進跑出,丁芷看見她就如同見到大救星一樣,“臨春,你可算來了,快快快!”

沈意被推著往前走,疑惑道:“不是說病人不多嗎?”

“是不多,但不知為何,今日來醫館的這些病人都有些發熱……”丁芷悄聲說。

沈意聽言,眉頭一擰,都發熱,這可不是好征兆。

她接過丁芷遞給她的面紗蒙在口鼻處,進診堂前對丁芷道:“先去熏艾。”

診堂裏被屏風分隔開來,五六個病人在不同的隔間,小木牌用天幹標著號,有病人正慌急地問沈昭華:“沈大夫啊,我們這是怎麽了……”

“對啊,我們怎麽都發熱啊?是不是……”

後頭的病癥病人沒敢說出來,心裏更怕了。

“是什麽呀!”一道清亮的聲音響在診堂裏,驅散了些緊張的氛圍,沈昭華擡眼看見她,兩人視線交匯,互相點點頭。

“小沈大夫!”有人認出她。

“來,叔,我給你把把脈。”沈意伸手按在離她最近的中年男人手腕上,幾息的功夫,放下手肯定道:“夜裏貪涼,踢被子了吧!”

男人怪不好意思地點頭,“這幾日夜裏熱得慌……”

“夜裏踢被子,今兒清晨還下雨,你房裏窗戶是不是也沒關?”沈意雖用的問句,話語卻滿是肯定。

男人聽沈意一句一句都說準了,連連驚訝點頭道:“哎呀哎呀,小沈大夫真是神了!”

“可別神了,這一來一去叔你當然發熱,安心些,不是什麽大病,你坐會兒,我讓丁術給你熬碗姜湯來喝,我去看看其他人。”

她走到另一人身邊把過脈,道:“嬸嬸這也不打緊,當是思慮多了,今早又吹了風導致的,等會兒抓副藥回去喝三天就沒事了。”

沈意聲音清亮,話語輕松,無端帶著讓人信服的意味。

三言兩語間,之前惶恐著急的氛圍一掃而空。

沈意將幾個病人一一把脈過去,心裏約莫有了個底,臨到最後一個屏風隔間的病人時,卻聽沈昭華道:“臨春,你將病癥輕的幾個都帶出去吧。”

沈意腳步一頓,看著沈昭華頭也不擡地寫藥方,她瞥了眼最後一個屏風隔間裏因為發熱嚴重已經半昏迷的病人,應道:“好。”

外間,丁芷已經在醫館四處放上了艾盆,艾煙獨特的香氣徐徐散在醫館裏。

因著醫館時常有熏艾的習慣,也沒人覺得奇怪。

“丁術丁芷,把這幾個病人的藥抓一下。”沈意坐在堂前,揚了揚手裏的藥方。

“來了來了!”丁芷見沈意帶著人出來,一面接過藥方,一面問道:“師父還在裏面?”

沈意輕聲問:“恩,那個甲間的病人什麽時候來的?”

“前日來的,來時就發熱。”最後一句丁芷說得很小聲。

“一個人來的?”沈意問她。

丁芷搖頭:“不是,和他妻主一塊來的,妻夫倆來的時候都發熱,不過他妻主今日退熱了,這會兒應該在藥堂那邊喝藥。”

寧世醫館內置專門熬藥的藥堂,和診堂隔得不遠。

“行,這幾個病人癥狀都不嚴重,那個大叔讓他喝碗姜湯就好,其他的你幫忙把藥抓一下,我進診堂看看情況。”

“好!”丁芷點頭。

剛進診堂卻撞上沈昭華出來,沒等沈意說話,就聽沈昭華急聲貼著她道:“是肺毒,你快去把——”

沈意瞬時接上話:“他妻主!”

沈昭華點頭。

肺毒發熱急,熱勢盛,起初與風寒病癥無二,可初期癥狀之後會迅速病變傳至其他臟腑,表現出毒熱遷延難愈之癥,若等到後期毒素淤積表皮從而生出毒瘡,神仙難治。

且更重要的是肺毒會傳人。

……

沈意到藥堂尋到人時,幸好藥堂無人在等藥,只有熬藥的藥徒在,她們也都因近來醫館發熱病人眾多而戴上了面紗。

只一位四十歲的婦人剛喝完藥,尚在咳嗽。

沈意走過去道:“戴嬸嬸,跟我這邊來一下。”

戴金枝擡頭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子站在她面前,疑惑道:“你是?”

“是我們醫館的小沈大夫。”有藥徒幫著道。

“哦哦,小沈大夫,小沈大夫。”戴金枝在醫館兩日,聽過小沈大夫的名號,知道也是位厲害的大夫,她殷切地問道:“是我夫郎醒了嗎?”

“還沒有,我看你還在咳嗽,帶你再診診脈。”沈意神色自然道。

“好,好,不過我已經好很多了,前日差點都站不起來。”戴金枝感激道:“我喝了兩天藥,發熱都退下了,你們醫館的大夫醫術當真是高明。”

“你們是何日開始覺得身體不舒服的?”沈意帶著戴金枝邊走邊問。

戴金枝回憶道:“具體日子不記得了,大約是在五日前吧,那時候沒當回事,前日我和夫郎都覺得有些頂不住,便尋到醫館來看。”

“最近春末夏初,天氣一天一個樣,你們家附近可有人生病?”

“這倒是沒聽聞過……”

沈意帶著戴金枝回到診堂,重新給她把脈,又觀她舌苔眼瞳,因有沈昭華先提了一句,沈意看得格外仔細。

脈象來盛去衰,肺氣郁閉,若要是疏忽一些,當真要被風寒癥給騙了去。

把完脈,沈意尋了紙筆,一邊問戴金枝身體感受,一邊給她開藥方,“現在咳嗽是嗓子疼癢還是心肺不順?”

“可有痰否?”

“會覺得胸悶嗎?”

詢問一一對上,心中幾乎已經確認,沈意心裏微沈,面上不顯,點點頭道:“戴嬸嬸,你這病還得喝幾天藥,你家夫郎還未醒,不若你們都暫且在醫館住下,治好了再回去也安心些。”

戴金枝有些猶豫:“這住錢幾何啊?”

沈意了解過戴金枝家中的情況,語氣輕快道:“每日收您十文,管您吃住。藥錢另算。”

戴金枝不信:“這麽便宜莫不是在逗我?”

沈意笑道:“不逗您,有渝州大善人金氏在這治好病捐了善錢,給您減免一些,若以後有機會見著,可當面謝她。”

戴金枝不是愚笨之人,知道那金氏心善,可也知道這寧世醫館心更善,連聲應道:“誒誒!謝謝大夫,那我聽你的,等病好再回去。”

等住處安頓下來,戴金枝躊躇著又問:“我的夫郎還沒醒嗎?”

沈意想了想道:“他病情嚴重些,我娘在給他醫治了,我看您精神不大好,您這邊喝完藥先去房中休息一會兒吧,你家夫郎若是醒了,我叫人告訴你。”

“好,好!多謝小沈大夫!”

沈意把人送到房間裏,叫來丁芷細細囑咐她註意事項後,便匆匆進了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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