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像散了架一樣的酸痛，我漸漸醒了過來，眼前卻不是我熟悉的房間。我環視四周，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病床上，穿著病號服，手上紮著針，隔壁還躺著個老大爺。拿過床頭櫃上的手機，已經五點半，我心裏一陣慌亂，連忙撐起身子準備下床。

“你去哪？”我雙腳剛踩上地板，就看見老三拎著兩瓶礦泉水走了進來。我避開的的視線，匆忙地把腳蹬進鞋裏：“我去打工的地方，我要遲到了。”聲音嘶啞得嚇了我自己一跳。我剛站起身，他幾步走過來按著我的肩把我推回床上：“你病成這樣還打什麽工？你重度感冒伴隨肺炎並發癥自己一點感覺沒有嗎？”

“不行，我不去今天的錢就沒了……”我揮開他的手，被他捉著手腕拎了起來：“你已經花了我二百來塊錢了，你現在要不請假，要不現在就把錢還我，你要把現在輸的這瓶浪費了，還得再給我三十五。”

我被他單手拎著狼狽地踮著腳尖穩住身形，隔壁的老大爺估計被我倆的動靜吵醒了，正啃著蘋果看著我倆。我的氣勢騰地就沒了：“那你放手，我，我給經理說。”

經理隔著電話仍被我老頭兒般的嗓音嚇一跳，絲毫不懷疑地準了我的換班請求。我一邊在心中暗暗地對那位師範大學的同學說了聲對不起，一邊在老三格外有威懾力的眼神下乖乖躺回了床上。

“你昨天躲著我幹嘛？” 他把床搖起來，遞給我一瓶水。我接過來擰開，手背一痛，輸液軟管登時回了一小截血。他嘖了一聲，拿過去擰開再塞到了我手裏，我抿了一口，感覺喉嚨舒服不少：“明明是你在躲著我。”他的耳垂又變得通紅：“我我我哪兒躲你了？就算我躲你，這和你躲我又有什麽關系？”

我心說關系大了，你要不躲我我能想那麽多嗎？我不想那麽多能做那種夢嗎？我不做那種夢能大早上沖涼水澡嗎？我不大早上沖涼能頭暈嗎？我不頭暈能生病嗎？好了實錘了，我住院全是這小子害的。

他見我沈默不語，似乎是以為我不想理他，咬了咬牙，皺著眉道，“好啦，我承認我是有躲你，但是我、我也是出於某種不可說的原因才躲著你的！”我嘆了一口氣：“要真不願意說就別說了，反正你這話就和沒說一樣。”

他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一般，一屁股坐在床邊，病床發出嘎吱一聲，他手肘撐著膝蓋低著頭不看我：“就是，那天晚上……我喝多了，對不住。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做出那些事……太丟臉了，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我可能被我女朋友搞魔怔了，我真沒想到我會，會……”

“我沒放心上。”我睜眼說瞎話，“我以為多大事兒呢，就因為這件事讓你對我這麽愧疚，我多不好意思啊。”我看著床尾的欄桿，笑了笑，“不就是相互幫忙打個手槍嘛，老實說，其實還挺舒服的。”

他抓著水瓶的手握得死緊：“噢，是嗎……那就好，哈哈。”

“我餓了。”，我攥著床單不看他，“你去幫我買個飯吧。”

“哦，哦好，”他楞楞地站起來，“你想吃什麽？”

我舔了舔有點起皮的嘴唇，“我想喝粥，你上次外賣點的那家，好像就在醫院出門右拐第二個路口那兒……咳、咳咳……你順路看看你自己有什麽想吃的。”

“我現在就去買，”他這麽說著，卻還是站在床邊，“那個，你不舒服就多喝點水，如果想要熱水就在旁邊水壺裏倒，剛看你在出汗就沒給你倒熱水，你、你要是不方便自己倒，我幹脆現在就給你倒一杯——”

“我方便，”我忍不住笑出來，“你快去吧。”

他出門的時候還不放心地轉回頭叮囑：“你要想上廁所就摁鈴叫護士姐姐來幫你拎吊瓶哈！”我大笑著回他：“我知道！我住過院！”

等他消失在門外，我深吸一口氣縮進被子裏捂住臉。太羞恥了！旁邊可是還躺著個老大爺啊！你們都他媽的說了些什麽啊！！！

“小夥子，你男朋友啊？”老大爺的聲音隔著被子飄進耳朵裏。

“不是不是不是那什麽他是我我同學！我室友！”我蹭地一下坐了起來，臉頰燙得連我自己都能感受到熱度。

“我就不是沒見過，”老大爺慢悠悠道，“我兒子，結了婚生了孩子，和我說他喜歡男人，我氣得沒打死他，可終究下不去手。我也不好讓他禍害人家姑娘，前兩年讓他自己和他媳婦說清楚離了婚，他倒好，過了大半年領回來個男的，說是剛交的男朋友，呸，我還認不出來麽，我兒子讀高中的時候沒少見到過這小子。不過我也懶得戳穿，他愛怎麽過就怎麽過去吧。”

我心說大爺你可以不用跟我說你兒子的出櫃史畢竟我們也不熟，面上禮節性地表示驚訝：“啊~還有這種事啊，大爺您真開明。”

大爺哼了一聲：“我兒子要是在你這個歲數被我發現是個同性戀，我打不斷他的腿。不過嘛，歲數變了，心境也就變了。你剛進來的時候，我看那小子一臉擔心的樣子，還抓著你的手又摸又親的，看得出來對你挺上心。不過聽你們剛說的，他還有個女朋友？你知道他有女朋友嗎？”

“啊——那個啊，”我無比尷尬， “應該……算是……有的吧？” 他真不是我男朋友啊大爺！

“你們要是真的相互喜歡，就別禍害人家小姑娘，不管你喜歡的是男人還是女人，傷害女人的男人就是壞男人。”老大爺慢悠悠地說完，自顧自地哼起了不知是什麽調的小曲，留我一個人冷汗淋漓。

我自己都還沒發現我是個同性戀，大爺這麽慧眼識基的嗎？

我躺在床上思考人生，直到聽見老三回來的腳步聲。

他一手拎著粥鋪的袋子，一手拿著一個畫著小豬佩奇的暖水袋，眉飛色舞地走過來，把袋子放在床頭櫃上，捉起我正在輸液的手，把暖手袋放在床邊，再把我的手放在佩奇的腦袋上：“怕你輸著液手冷，剛剛看見走廊裏有人這麽弄，就給你買了一個。”

我看著他莫名顯得有些傻的臉，心裏五味雜陳，看看只裝了一個餐盒的袋子，又看看他：“那個，謝謝，但是你自己的飯呢？”

“啊？”他眨了眨眼，“我沒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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