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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離心同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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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離心同德

“您走後,玉笙是有一段時間過得很難,但周老爺逝世後就好了些。”

蘇倩說此,便想起她一人在那喬山的公寓裏淒苦的大半年,好在後來她進去了海關署,勉強可以自給自足。

“咣當——”江嫣重重擱下咖啡杯,神情繃緊,似有怨憤,“周錦言當真什麽都沒管?”

“周家人向來就鮮少管顧玉笙的死活,這也是意料之中的。”

蘇倩回眸瞧了瞧她,似乎有什麽話想告知她,但思慮再三,才迂回地問道,“江姨,您也希望玉笙和陸停之結婚嗎?”

“為什麽不結呢?陸家也算得是有臉面的大戶人家,玉笙若是成了陸太太今後還有什麽是需要憂慮的?”

“那倘若她不想成為陸太太呢?”

“怎麽會?她雖然一向伶牙俐齒,但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她合上嘴,沒有再試探——“……我許是要和他去翼州府。”蘇倩記起玉笙的話來,心裏隱隱有些不踏實。

江嫣在這時又道:“小倩,你先不要和玉笙講我回來的事,我想過段時間再自己去見她。”

“好。”

兩人的話也談到此,蘇倩說,她要出門見一個人,江嫣從她小心翼翼的眼神裏窺得她見的人,於是又一遍叮囑她不要透露出去。

她再三保證不會說才得以出了門。

今天難得涼快些,純潔的厚雲塌在湛藍的空曠之上,影子落在街巷裏格外清涼。蘇倩依照往昔到喬山公園去,在茶飲店坐了十多分鐘才等到人來。

她輕薄的貼身連衣裙,印著細碎的花紋,領口是精巧的小圓領,旁人看著也覺輕盈的涼意,尤其是系在帽子上垂到肩邊的淡灰絲帶,尾端帶漸變的淡紫色。蘇倩第一次發覺她是如此地適合朝生暮死的浪漫、不知天地的快樂。

“你來得這麽早?”

“不是怕讓你等久嗎?你一向都是來得最早的那個。”她說時便瞧見她手上戴著一顆惹目的寶石,“好漂亮的戒指啊,讓我猜猜,應該是鐘先生送的吧?”

玉笙低眉笑了笑,接過茶去,說道:“我還沒想好怎麽和他們說。”

“周二爺也還不知道?”

她搖了搖頭,神情凝重:“只要想到他那張冷臉,我便要忘詞,我肯定他若是知道,一定會叫我回周家的宅邸住。”

蘇倩向前靠來,握住她的手輕拍了拍,替她先分析:“最好盡早說,如果越拖到後面,他們準備得越多,為了顧及兩家人的情面,他們更不會同意。”

“我知道,所以想著一會兒去時與他說清。”

“……鐘先生便這麽值得,連你平常的憂思都不知去了哪兒。”

她看著她,原以為她是會無所顧忌地肯定,卻不想她嚴肅地回:“我也不清楚,但是總覺如果錯開這一次,便要什麽都不覆存在……喬山到處都是聲音,是風聲、水聲、無止盡更替的腳步聲……只有我是穩定的,我是慶幸的,我應該是慶幸的……”她的聲音越說越低,仿佛是這些聲音將其掩蓋,卻還垂眸低語,“可是我也想走啊,要走去哪裏呢?我也不知道……只是很想和他走。”

蘇倩沒有應聲,只點了點頭——盡管知道有些東西風險遠過期望,卻也無力阻止。曾幾時,她羨慕著她,無論她如何闖禍、如何囂張跋扈,也不會有人去責罵,後來才發覺是因沒有人。

“你與周二爺說時,記得要於他和自己留有餘地,不要太過於絕對。”說到此,她斂眉停頓了一會兒,又叮囑道,“玉笙……不要把人想得太好,凡事要留著餘地。”

玉笙點頭應聲,低沈的神色隨即亮起,問她:“要吃冰淇淋嗎?”

“好啊。”

沈重的話題由此結束,兩人重坐在以前的位置,仿佛一切也都倒回了從前。

而後,辭別了蘇倩,玉笙也該走了。她有段時間沒有見過陸家人了,想起陸太太,心裏不由得沒底。

在主道三岔口的位置,車停了下來,交錯的電車揚起清脆的鈴聲,人潮擁擠,玉笙看著小跑到對面的人,目光逐漸移至聳立眼前的大廈,浮舊的黃不免令人滯於憂思。她曾想,這是何其遠的距離,每當路過,兩條街的距離猶是沒有盡頭,似如一條通向深林的路,掩在幽暗裏的是何種崎嶇,她也無從而想。

如今她便站在深林的第一棵樹下,也依舊看不清。

車再啟程,繞離了繁亂的路口,經過百花街,抵達安靜的望盛酒樓。

“周小姐請。”

櫃前的侍應生領她進到裏面的正堂,輕聲細語的交談圍繞其間,三五人成一團,鮮花點綴的桌面各色美酒、點心按序陳列。

正與人作談的二太太先瞧見她,其旁側的陸太太隨之看來,和藹地招呼她過去坐。

“怎麽近來都不見人了?”

玉笙心虛著低頭去,陸太太又說,“停之還沒來,他近來也有些忙,可能一會兒就到了。”

“二哥呢?”她轉移了話說,“不是說他也要來嗎?”

二太太回:“他剛才還在這兒哩,許是出去了,一會兒就回來了。”

這方話剛落,他人就出現在視線中,玉笙屏住呼吸,挪開目光。

“玉笙正問你去向呢。”二太太說。

周錦言神色如常平靜,眸光在其臉上晃了晃,薄唇微啟道:“我有事要跟你說。”

她心覺不好的預感,而後隨其穿過正堂,走出檐廊到了外面的小院,走在身前的人陡然止步轉過來,玉笙也收住腳朝後一退。

“你幾時與那姓鐘的認識了?”

“我……”她低頭看著手,一堆話堵在喉中又不知所言,“我想與他結婚。”

“你說什麽?”平緩的聲音倏爾激起波瀾。

玉笙卻冷靜了些,擡頭直面向他,回道:“我說我想和他結婚……”

“周玉笙,你清楚他是什麽樣的人嗎,你就要與他結婚?”

“我為何不能與他結婚?”

周錦言咬牙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平覆了心緒才道:“他走到如今,還有什麽沒有見過、做過,你以為他會和你一樣傻?這類人最知得失,因為深知得之不易,而更重利,何況如今局勢日新月異,一個無根無據的人,若是哪天跑了、沒了,屆時你都沒地兒哭去。”

“他還不至於此,難道靠自己走過來的人,便要連最起碼的原則都有不了嗎?而你又說陸停之是什麽樣的人都無謂,那我要嫁的到底是一個名稱,還是人?”她語不間斷地一口氣說完,隨之深吸一口氣表明決心,“我自己去向陸家人說清楚。”

他剛平覆的怒火又燒到了眉梢,幾步上前將人拽回來,直言道:“我不管他是什麽樣的人,但你絕不可能與其結婚,給我回去。”

“我不要回周家,你松手!”

周錦言不顧其掙紮,直接將人拽在身後從後門離開酒樓。

“二、二爺。”司機見此情況,也一時摸不著頭腦。

“開車,回去。”

“周錦言,你放開我!”

“砰——”

他反手關緊車門,將其牢牢按坐在旁邊,玉笙還不死心地想掙脫開,“周錦言,回去也沒用,我不會和陸停之結婚的。”

“等到那姓鐘的離開燕臺,你自然就冷靜了。”

“那我也不可能和別人結這個婚。”

“那誰也別結。”

“不結就不結。”

兩人鋒芒相對,誰也不退一步,僵持著回到了周家宅邸。

周夫人不知其因,只聽傭人回來說,二爺將五小姐關到了西院,還讓人守著。

“……許是五小姐做了什麽錯事,惱了二爺。”

周夫人合眼輕哼一聲,於她按頭的丫鬟稍一用力,惹她不悅,擡手推去。

“都下去吧。”

屋內的一幹人這才輕手輕腳地退出去,到門口又遇一臉幽沈的周錦言。

“二爺……”

他走進門,周夫人睜開了眼,低頭理著膝上的裙褶,低聲詢問:“又是怎麽一回事,將人給帶回來了?”

“受人所惑,竟揚言要悔婚,我帶回來讓她反省一段時間。”

“受何人所惑?”

“一個翼州府來的商人。”

“商人?是做什麽的?”

他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才回:“銀行投資。”

“姓鐘的?聽她們提起過,據說資產不可估量,倒是不知怎麽與她認識了。”

周錦言神色微暗,回手擱下茶,道是:“憑他還沒有這個資格攀上我周家的關系。”

“錦言,或許你覺得是我這個老婆子言辭欠缺考慮,但有句話,我還是想講,出身家世早已今非昔比,如是在翼州府那般集中權力的地方,有權有勢之人多的是平常出身,甚至可能連平常都不如,這身份啊,從來都是應勢而貴,通的向來都是金銀。陸家雖說家大業大,但也沒有多餘的,倚著名聲不見得就能高枕無憂。”

“我沒有期望她能多有出息,陸家也不至於讓她缺衣少食,這就夠了。”

他只覺這話從她口中聽得,不免有些冠冕堂皇,若真不在乎出身家世,當初又何故費盡心思要將文曼嫁到梁家去?如今無非是見玉笙嫁得比自己的女兒好,便覺不甘心,要來橫插這一腳。

“那陸停之是個什麽性子,你應該也有所了解。”

他似是無所謂地回道:“這也無傷大雅,他起碼不像那些少爺一事無成,有些能力在身,也算上進,若是有什麽,我們也看得見。”

“……”周夫人欲言,周錦言已起身作別:“那您好生養身,我還有些事。”

他走出門,去往書房的路上叫來招褔。

“二爺。”

“挑兩個機靈點兒的去查查姓鐘的那小子,還有他這幾日的行程,我倒是要去瞧瞧他有幾個本事欺我頭上來。”

招褔頷首應道:“最近三爺倒是與其有些來往。”

“為何來往?”

“不大清楚,許是為生意上的事。”

周錦言沒有接這話,揮手示意他去安排,便獨自進了書房。

而與此同時,在喬山戲院,周三爺悠然仰著身聽戲,旁坐的人親自於其添了茶。

“德武運動場的股份是多少人擠破頭都想要得的,鐘先生當真要出讓兩成?”

鐘徊沒有直接應,唇角帶著笑轉望向樓下的戲臺,說道:“兩成占股,應該有所話語權了吧。”

周士誠卻轉頭看去,眼底的激動藏掩得極好——“鐘先生以如此價位出讓,倒叫周某受寵若驚,若是有什麽忙需要我幫的,但說無妨。”

“不瞞周三爺,晚生誠心求娶五小姐,可眼下阻隔重重,盡管我們心意相通,但私跑這種事終歸不體面,我也不想她因此受人詬病,只希望能堂堂正正地娶她為妻。”

“玉笙?”

“正是,我也知她與陸家有婚約,但因某些原因,此事還沒有人知道,倘若您有辦法盡快讓她的身份公眾,先一步與陸家撇清關系,這兩成便權當是我的謝禮。”他不慌不忙地說此。

周士誠眸光凝滯,利害關系迅速在心底成了譜——德武運動場的兩成占股遠過了那份遺產,至於周家認不認玉笙,嫁不嫁陸家,於他本來也無甚關系,再者,便是出於兄長的身份,鐘徊能為其白送兩成占股,想來也是真心實意的,他若真這麽做,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這是不可多得的機會。

“鐘先生如此重情,作為兄長,我定然也是替玉笙高興的,說來,那陸停之便是不懂珍惜,上回還叫玉笙傷了手,我一直都不放心玉笙若是嫁過去,不知還要受什麽傷,但二哥對此堅持,我也說不了多少話,只當是盡我所能。”

鐘徊低眉躬身示禮:“那便有勞您了。”

“鐘先生客氣了,我也是希望玉笙有個好歸宿。”

周士誠頓時神采奕奕,立即叫夥計上壇好酒來,興致昂揚地與他飲酒暢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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