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湧

白天的風波過後，夜幕悄悄的從四方垂落下來。遠處，田裏的青蛙正扯著嗓子，肆無忌憚的閣閣叫著。四周的空氣悶的讓人心慌。

連隊衛生室裏，就著昏暗的燈光，谷杏子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見海延風用手指蘸取著藥膏，仔仔細細的在她手臂上塗抹。那麽久不見，他瘦了。

“延風，你怎麽回來了”谷杏子的腦子昏昏沈沈的，她掙紮著撐起身子。

“我聽說農場鬧了蜂災，我怕你出事，就回來了。”海延風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沒想到，你還真出事了。”

看著海延風疲憊的面容，谷杏子意識到，是自己害他大老遠趕回來，心裏的自責感油然而生，這下可好，又讓他擔心了，谷杏子這樣想著。

她反手握住海延風的手，安慰道: “我沒事，你不用掛念我。”

海延風點點頭，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轉眼，他的臉又變得嚴肅起來，他問: “鄭志國死了”

谷杏子頓覺鼻端一酸“是的，昨天，農場死了好些人，肖晴晴也死了。”

“人各有命，事情我都已經聽說了，這次是鄭志國自作自受。他就像是一顆定時炸彈，這樣的極端份子，如果繼續留在農場，還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來。”

“恩…。。”

“可是，你為什麽要向我隱瞞你和鄭志國之前的關系”海延風擡起眼問她。

“我…。”谷杏子低著頭，不敢與他對視。

“其實你們兩個的事情我早就聽說了一些，我不問不代表我不在意，那麽久以來我只想等你親口”

谷杏子靜靜擡眸看向他: “問什麽他本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沈悶地氣氛，持續了半晌之後

海延風緩緩開口: “坦誠，這兩個字，很難做到嗎”

窗外，一道閃電閃過，接著就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雷。谷杏子被嚇了一跳，話到嘴邊又給憋回去了。

“你好好休息吧，勘探隊還需要我，我這就回去了。”說罷，海延風抄起一旁的帽子，開門走了。

海延風，真的生氣了。

一時間，谷杏子不寒而栗。她直挺挺倒在床上，腦海中不斷閃過今天的經歷過的畫面。

雖然鄭志國死了，常常和自己作對的肖晴晴也死了，但是谷杏子越想越覺得，殺人蜂這件事沒那麽簡單，她的腦子裏隱約浮現出一個恐怖的猜想:昨天，自己是真的激進了，會不會，這事真的和鄭志國無關

鄭志國出現在蜂箱前，到底是不是如他所說只是巧合如果鄭志國真的是被誣陷的，那麽真正的兇手又是誰真相到底是什麽

那天夜裏，大雨下了整整一夜。

半個月的轉瞬即逝，谷杏子在無限悵惘和想念中，休完了她的病假。

殺人蜂事件在連隊裏，算是徹底結束了。這場事件的性質當然被歸類於自然災害一類。陳進元文字誠懇的向上級匯報了此事。不過，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是只字沒提，文字中只記錄了十幾名男女知青在勞作時遭受殺人蜂攻擊不幸殞命的大致經過。

於是，一星期後，鄭志國和肖晴晴以及被卷入事件當中的十幾名死者都在死後得到了上級的嘉獎，也算成全了他們的體面。

不久之後，死者的家人陸陸續續來到連隊，一來是為了收走孩子們的遺物，二來是來領取連隊發放給他們的撫恤金。連長陳進元對自己的這次明智的決定很是滿意。他委派王指導員開了一場追悼會，以表哀思。

事情已經塵埃落定，這天下午，谷杏子獨自在宿舍裏打盹。

張小婷啃著野果子從外面趕了回來: “杏兒，有你的掛號信，給你帶回來了。”

谷杏子接過信件一看，是哥哥谷愛民的來信。谷杏子盼了好幾天，沒有盼到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倒是等來了家裏的消息。也好，她也許久沒有家裏的消息了，怪想念的。谷杏子迫不及待的拆開了信。

小妹:

見字如面

上月收到延風書信，聽說他現在和你在一起。幾月未見，你和延風一切都好嗎家中一切安好，請勿掛念。爸爸已經從廠辦退休在家休息，在我們的勸說下，酒也很少喝了，身體也好了不少。我也順利頂了爸爸的職位。準備在新的工作崗位上大幹一場。

對了，還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你嫂子懷孕了，預產期在來年春季，全家人都特別高興，媽媽已經迫不及待的在為寶寶準備新衣服了。我預計，下次你回家的時候，你就能升級做小姑了。

我的妹妹，我們都很想你，盼回。

你的兄長:谷愛民

“太好了。”得知新生命即將到來，谷杏子都樂瘋了，她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了起來，看起來，家人現在都過的很好，這才是她重生的意義。她心情愉悅的對著這封家信看了又看，完全沒註意到信封裏的照片已經悄悄的滑落躺在地上了。

張小婷撿起照片一看，當即大叫: “哇，結婚照!老實交代，什麽時候照的”

谷杏子捂著臉看了眼照片就要上去搶。

“我哥嫂結婚的時候，非要讓我們也照一張。”

張小婷探頭過來，打趣道: “哦!原來你們那麽早就郎情妾意，私定終身!”

“什麽叫私定終身啊，我家裏人都知道的好不好，當時也沒想那麽多，都是海延風的餿主意，我這不勉勉強強才答應的嘛!”谷杏子嘿嘿一笑，搶過照片，把它牢牢的捂在胸前，又忍不住翻過照片，仔細端詳起來。

“還勉勉強強呢，瞧你笑的多情真意切啊!”張小婷指著照片裏笑的靦腆的女人給她看。

“誒有嗎”谷杏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傻樣，頓時臊紅了臉: “張小婷，你這個大嘴巴，真是太討厭了!”她伸手去戳張小婷軟肋，張小婷笑著躲避。

玩鬧過後，張小婷又說起了連隊的事情。

“對了，你知道嗎這次，肖晴晴的妹妹肖雲雲也來參加追掉會了，可憐肖晴晴和鄭志國的屍首到了也沒能從石堆裏挖出來，別人都領到了骨灰盒，就她，只拿到了一張死亡證明。”

張小婷接著說: “還有那鄭志國的父親，更是哭成了一個淚人，唉，自作孽不可活，可憐老人家白發人送黑發人，不過還好，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兒子幹的那些缺德事，估計得當場氣死過去了。”

谷杏子問: “那肖雲雲她，沒問起什麽嗎”

張小婷搖頭: “沒有，現在喬蘭正陪著她呢，她和肖雲雲是老鄉，”

張小婷抄起一旁的草帽扇了扇風: “我可真羨慕喬蘭，大事沒有，我可倒黴了，陳老頭非說我機靈，玩命的使喚我。這不，外面還有一堆事找我呢。”說著張小婷蹦下床，大門一開，走了出去。

農場看似又恢覆了平靜。過去的事情大家也不再多提，只有谷杏子的心裏依舊存在著疑問。

化工廠忙忙碌碌，百無聊賴的谷杏子換了身衣服，披上毛巾。頭戴寬邊草帽，又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

由於最近的工作任務繁重，加上上級要過來檢查。農場的知青們都將最大的熱情和精力，投入到了工作中。

午後，五星化工廠內，發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身體一向健康的女知青齊玫，暈倒在了工作臺上。

谷杏子剛好在她身邊，就趕緊將她扶起。她掐了掐齊玫的人中，又給齊玫餵了一口水。好一會兒，齊玫才恢覆了意識。

谷杏子關切的問: “怎麽暈過去了，沒事吧”

“我不要緊的。可能是昨晚沒睡好。”齊玫擺擺手。

聞訊趕來的趙組長說: “杏子你把齊玫帶去衛生室，讓衛生員好好替她檢查檢查。”

“誒，好。”

趙組長握住齊玫的手拍了拍，體恤的說: “齊玫啊，最近工作是忙，但是生病了就要說，我也不是那麽不近人情的人，身體真的吃不消我會批假的。”

齊玫虛弱的點點頭: “謝謝組長。”

谷杏子攙扶著齊玫從化工廠出來，走在去衛生室的半道上。

“杏子，我能不去衛生室嗎”齊玫猶豫的看了一眼谷杏子，一付惴惴不安的樣子。

“為什麽你看你的臉都白了，肯定很難受。”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我不要去衛生室。”齊玫捉緊她的胳膊。谷杏子感受到了齊玫的堅持，只能退了一步: “那好吧，這邊離我宿舍不遠，要不，我陪你去我宿舍歇歇”

齊玫點點頭答應了。

谷杏子將齊玫帶到了自己的宿舍，又取過最後一塊毛巾，替齊玫擦了擦額頭和手。過後，又將一杯水遞到齊玫手中。

齊玫喝了半杯水，將兩只手安放在膝上。 “杏子，別忙活了，我有事對你說。”

誰也沒註意到，這個時候門外，有個人，緩緩地踱過來，走到谷杏子的宿舍門口，停下腳站住了。

谷杏子坐在一旁，靜靜地望著齊玫，等她說。

齊玫終於擡起了頭: “不瞞你說，我懷孕了。”

“真的”谷杏子有些詫異，她早就察覺除出了齊玫的異樣，前陣子，她總是一個人跑到一邊犯惡心。不過當時，谷杏子並沒有往懷孕那方面想。

“對，數了數日子應該快三個月了。”齊玫嘴角浮出一絲苦笑，她撫摸著微微隆起的腹部。

谷杏子問: “那你打算怎麽辦”

齊玫水樣的雙眼漸漸起了霧氣，她說: “杏子，你和海隊長是知道我的事情的，這事我不敢和人說。”齊玫拉住谷杏子的手，叮囑道: “我只敢告訴你，你可千萬不能跟別人說半個字啊，要不然，我和他的這輩子就毀了。”

谷杏子立刻會意，她回握住齊玫的手，保證道: “你放心吧，我會替你保守這個秘密的。就算刀架在脖子上，我也絕不說半句。”

齊玫感激的看了她一眼。道了一句: “謝謝”

谷杏子擔憂的嘆氣說: “可是，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你這肚子轉眼間就瞞不下去了。”

齊玫咬住嘴唇，過了會兒，終於出聲: “瞞不下去也得瞞，我想過了，等過陣子天氣涼快了，我再穿寬松些，遮住肚子，挨到探親假，我回去把孩子生了再回來。”

谷杏子微蹙起眉心“這是一招險棋，你可想好了”

齊玫的眼神純澈而又堅定，她下定了決心，說: “我已經想清楚了，不管怎麽樣，我都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宿舍內交談的二人絲毫沒有察覺門外的動靜，而門外的肖雲雲卻把這事聽的清清楚楚。

“雲雲，你怎麽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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