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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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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宋朝歡平時很少刷手機, 但這幾天因為宋昭的事,也不得不一直關註著。

在回了北城兩日遍尋無果後,年初三夜裏, 這件備受關註的, 到底是醫鬧還是醫療事故的話題間, 又空降了一則熱一。

老太太出了條澄清視頻。

前半部分的大致內容,是拿出女兒曾經的就醫病歷,坦白了自己, 因為覺得心臟手術和腦部手術沒有必然聯系,為了節省那幾百元的檢查費,隱瞞女兒曾經因動脈血管瘤,做過手術的事實。

而後半部分,則是說明了自己為什麽要出這則澄清。

“我外孫女現在讀五年級, 成績很好。她之前說,長大了也要做醫生。要做像宋主任那樣厲害的醫生。”像回憶起那時的驕傲, 和對未來的期待,老太太苦澀地笑了笑,“你們不知道, 我那時候有多高興,是真覺得, 小丫頭有志氣, 能出息。”

“但這幾天, 她告訴我,長大了, 不想再做醫生了。”老太太褶皺的、腫脹的眼, 再度紅起來,“我問她, 是不是因為,宋主任把媽媽害了。”

“她說不是。”聲音帶上哽滯的哭腔,“她說是因為,覺得不能做好人。因為……好人沒好報。”

“我一開始就知道,不能怪宋醫生,可他們教我,只有盯著宋醫生,問醫院要賠償,我們祖孫兩個才能活下去。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她掩面。

“可我已經害了自己女兒了啊,”老人嚎啕哭起來,痛悔道,“怎麽還能再害自己外孫女啊……”

……

一時間,唏噓一片。

既有先前積極沖鋒陷陣的開始倒戈罵這個老太□□將仇報,也有感慨這個新年放假在家,真是看了一場酣暢淋漓人間悲喜的。

還有的討論起醫療流程規範,和質疑起教唆老太太鬧事的到底是什麽人。

也有開始對宋昭本人感興趣的。

……

能看得出,老太太身後的背景,是很簡陋的小旅館。

老太太錄的視頻,也是真情實感。

但宋朝歡不太相信,如果沒有外力推動和真正到位的經濟兜底,老太太會在短時間內,願意出面。

畢竟,人在真正的絕望面前,即便心中有愧、有悔,大抵還是會選擇,能讓自己和在乎的人,生活下去的路走。

況且,看上去不像是會熟練運用社交軟件的老太太,用一個新註冊的賬號,發布這樣流暢清晰的視頻,應該也是有人指導。

還有,先前老家醫院和鄰裏的早有準備,和老太太說的“他們教我”,又作何解釋呢。

疑問還有許多,但好歹,宋昭這次的難關,是過了。

宋朝歡深深地,長出了一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宋朝歡這兩天心情低落又精神緊張,小餛飩比以前更乖了。

此刻,像感知到她驀然放松的情緒,它抻長前爪伸了個懶腰。

“寶寶,你說這是誰偷偷做的好事呀?”宋朝歡低頭,抄起它的咯吱窩問道。

“唔……”小餛飩耷拉著眼尾認真回應。

宋朝歡笑,把臉埋進它肚子裏,腦海裏莫名閃過一雙眼。

-

老太太自己打電話給宋昭,問能不能見一面,當面和他道歉的時候,宋朝歡也一塊兒去了。

一見面,老太太就要下跪,倆人趕緊將人拉起來坐好。

她便一個勁地感謝:“宋主任,謝謝您朋友。要不是那位朱先生,我們家彤彤往後,我是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問詢下才知道,老太太說:“好像是個,叫什麽,巖石慈善基金會的,願意負擔我們彤彤往後的所有學費和基本生活費,直到大學畢業。他們那個基金好像還有,達到什麽分數,考上什麽學校,就有獎學金的。”

……

諸洋。

晏氏慈善基金。

人有了希望,便也不會那麽窮兇極惡了。

老太太同他們再三道歉、感謝,又道別,離開了北城。

宋朝歡本想先打個電話問問晏峋在不在家的。

可不知道為什麽,又覺得那樣,好像有些奇怪,便直接來了四合院這邊。

“宋朝歡?”

被這把熟悉又好聽的輕磁嗓音喚回神時,宋朝歡下意識地擡睫。

她剛剛敲了門,無人應,便站在門口等著。外面很冷,她便把羽絨服大大的帽子戴了起來。

所以此刻的晏峋,是彎下了腰,像湊過來確認是不是她一樣,離得很近的姿勢與距離。

他頭微歪,弧度優越的鼻峰上架著金絲邊眼鏡,一縷微垂的額發搭在眼尾邊,有種散漫淩亂的美感。骨相與冷白的膚色卻是清冷淩厲的。

他目光隔著鏡片,碎光流轉又定格。而她兩側的視線,都被寬大的帽檐遮擋。鼻息間沁進雪松與沈香清冽又溫暖的好聞味道。

呼吸微頓,仿佛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避無可避的短暫對視,叫她心跳沒來由地掉了一拍。

長睫輕顫,很快叫自己恢覆平常,宋朝歡彎起唇,將帽檐掀開,下意識輕聲道:“你回來了啊。”

男人穿著深灰色闊肩呢大衣,領口露出的一截脖頸上,喉結微滑。

他知道她是為何而來,卻依舊為這句話,心動到無以覆加。

他好像個孩子,做對了事,終於得到了獎賞。

於是手心裏,落進一朵似乎毫無實際價值的紙花,卻叫他雀躍得仿佛窺見一整個春光。

又像個長年待在黑暗裏的人,突然重見一絲光,既有欣喜,眼裏又有本能的刺疼的慌亂。

可他面上,卻要將這份雀躍與慌亂壓下去,不好叫她看出端倪。

於是他直起身,笑了笑,熟稔卻淡然的語氣:“鄭姨回老家過年了,出去吃了點兒東西。”並問她,“你怎麽來了?”

宋朝歡有些意外他的狀態,下意識溫聲道:“宋昭哥的事……”

喉結輕滾,明明泛起滔天酸澀,神色卻輕松,笑問:“特意來謝我的?”

宋朝歡楞了楞,隨即點頭,認真道:“嗯,晏峋,謝謝你。”

“謝什麽。”晏峋翹起唇角看著她,微揚了瞬眉眼,玩笑似的,“我幫李想他們的忙,難道還想著要他們謝謝我嗎?”

似乎一句話,便將她歸進了朋友的範圍。

可晏峋這樣說,無非是不用她說謝謝,也不用她說對不起。

因為他知道,他想要的,宋朝歡給不了。

宋朝歡眨了下眼,突然覺得如今的晏峋仿佛和從前一樣,說出的話,總叫她有些不知如何作答,便不由自主地,跟著他描繪的方向想下去。

“但他們醫院的事,我就不便再多參與了。”晏峋斂了些笑意,聲線淡。

哪裏都有派系爭鬥,再正常不過。

宋朝歡趕緊點點頭,又有些好奇:“你是,怎麽找到彤彤和她外婆的呀?”

晏峋垂眼看著她,唇角淺勾,眉目微擡,扔出兩個字:“娛記。”

宋朝歡一楞,輕聲笑起來。

晏峋不知道她在這裏站了多久,只看見她耳尖似乎都染上了些紅意。頰邊梨渦淺淺。

垂在身側的指尖,滯頓地捏緊。好叫自己不要伸出手,覆上她面頰,再去挲下那抹紅,問她冷不冷。

“快回去吧。”晏峋看著她睫毛上,似乎是因為水汽凝成的細小的透亮,平和道,“這麽冷的天,打個電話不就行了。”

宋朝歡微頓,抄在口袋裏的手指頭握了握手機,無聲笑了笑:“好。那我先回去了。”

“嗯。”唇角仍彎著若有似乎的弧度,晏峋點點頭。

微頓了會兒,視線掃過晏峋越發清晰的下頜線條,那句“好好吃飯”,還是沒能說出口。

過了片刻,她擡手,笑意淺,沖他揮了揮。

不愛說再見,又不好像上學時那樣,道一句“明天見”,“下周見”,便對分別也有了期待。就也只好這樣,算作同他道別。

晏峋沒作聲,笑著朝她點點頭。

卻在她轉身走出數步時,又在身後驀地叫住她。

“朝朝。”

腳步一頓,宋朝歡轉身:“嗯?”

“忘了和你說,”晏峋翹了翹唇角,眼下浮起漂亮的眼苔,低道,“新年快樂。”

片刻。

“嗯。”宋朝歡點點頭,彎唇淺笑。指尖卻莫名地蜷了蜷,輕聲說,“新年快樂。”

她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一刻,鼻尖有些發酸。

好像有些人的成長,等你窺見時,已是枝葉扶疏。

-

新年開工第一天,晏峋沒想到的是,會在停車場看見宋昭。

倆人見到對方的那一刻,皆有種心照不宣的,平和又安靜的對峙感。

宋昭不想欠他的,但這份人情說到底是欠下了。

靠他和宋朝歡兩個人,也並非沒有辦法找到證據。

但能在這麽短時間內,將輿論和風向徹底扭轉,的確是這位大少爺,才能辦到的事情。

“除了你最希望的,我辦不到。”宋昭平靜地看著他,認真建議,“還有別的什麽需要我做的,盡管開口。”

晏峋濃睫淡撩,無聲看著他。

仿佛在說:那就沒有了。

“……”宋昭咬緊牙。

同樣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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