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春雪晚來晴

關燈
春雪晚來晴

長白山的冬,冰天雪地卻日光晴朗。

畢竟地處冰雪黃金緯度帶,目之所及皆是童話世界般的夢幻風景。沿路燈柱上還垂著紅彤彤的彩燈,給雪白城市平添一番熱鬧喜氣。

可盛衍毫無心情賞景,埋頭行走在雪地中,一張英俊臉龐透著明顯的疲意。他幾乎一整夜沒闔眼,只在申海飛往長白山的航班上小憩了會兒,一下飛機就快馬加鞭趕往裴藝秀父母家。

跟在身後的顧昭音大聲喊他,他也不理,一雙眼睛充著血絲,直勾勾地盯著前面那棟樓。

“Yasser!”

顧昭音氣急,助跑兩步沖上去一腳踹到盛衍背上,“你腦子還清楚嗎?你就打算這麽沖去她家?”

盛衍被踹得一個踉蹌,差點跌在馬路牙子上。沈悶的思緒陡然從某個混沌深井中躍出,他站直身子,腳步終於停下來。

是啊,他就這麽沖過去,會給她和裴家養父母造成困擾吧?可是他能怎麽辦?他只想確認她是安全的,確認她實實在在存在,確認她不會再一聲不吭就消失在他的世界裏。

這樣的日子,他沒有勇氣重來一遍。

“呼,這樣~我替你去。”

顧昭音指著不遠處的咖啡廳說,“你去那裏等我,我路邊買點年貨假扮裴藝秀的同事去拜年。”

“我也一起。”盛衍終於吭了聲。

“你?”顧昭音用看阿鬥的眼神看他,還搖了搖頭道:“瞧瞧你現在這副鬼樣子,過年死老婆似的倒黴相,誰會信你是上門拜年的?”

見盛衍蹙著眉不給反饋,顧昭音啐了一口,惡狠狠道:“你要去也行,老娘不管了~你自己看著辦吧,要離婚的時候再call我。”

盛衍:“……昭音!”

剛背過身的女人臉上閃過一瞬得意,回頭來卻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那你聽話,一會兒咖啡廳見。”

不過半個鐘頭,顧昭音就來到咖啡廳找盛衍。

她推門進去的時候,遠遠看見角落那個男人,神色凝滯地垂著頭。那眉眼間的悲傷很重,好像一只被遺棄卻無能為力的小狗。

她不明白,裴藝秀到底施了什麽法,能讓一向穩重內斂的盛衍方寸大亂。

“裴藝秀沒回家。”

顧昭音在他對面落座,冷著臉丟下句話來,“看來她是有意躲著你,盛衍,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女人的第六感總是敏銳的。

盛衍對裴藝秀的態度,好似一夕之間突然深情,可顧昭音卻始終摸不透,到底是什麽改變了他。

桌上咖啡已然見底,盛衍緊張的肩膀驟然松垮下來。強迫自己等在咖啡廳的這半個小時,他的理智逐漸占了上風,以至於聽到“裴藝秀沒回家”這個結論,竟也不怎麽驚訝。

通過簡尋之的嘴透露蹤跡,是最能叫盛衍信服的。不然他怎麽會不經查證,就一腦熱地坐最近的航班趕來這裏。

回想昨晚那幾通電話,簡尋之不像撒謊的樣子。裴藝秀連最親近的朋友都瞞,看來是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她的所在。

“誒,發什麽呆啊?”

顧昭音敲敲他面前的桌子,“現在打算怎樣?”

盛衍一時間也沒主意,只說:“先在裴家附近找個酒店住下吧,如果她真回了長白山,過年不會不見父母的。”

“那她要是沒回呢?”

“……”

“Yasser,你不會打算在這兒耗一個春節吧!”

“……我不知道。”

盛衍扶著額,無奈搖頭。

他是真的不知道接下來該去哪裏,知道裴藝秀就是單晏清的時間太短,他還有太多關於她的事沒來得及了解。如果可以重來一次,他絕不會在這種時候留她一個人。哪怕要面對霍婕雅,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帶她去香港。

——等等,難道霍家已經知道?!

*

大年初一,裴藝秀被爆竹聲驚醒。

木頭結構為主的老房子隔音不太好,一連串的爆竹聲像在耳邊炸裂,半夢半醒間她差點以為自己還在夢裏。

本以為靠著飄窗不會睡著,可事實上她睜眼時人卻在床上躺著,厚棉被裹得密不透風。腦子昏沈沈的,眼睛又幹又澀。

淩晨做夢了。

夢裏盛衍來找她,帶了好大一箱煙花,說是一百零八響的那種。他們一起吃了一頓年夜飯,豐盛得讓人在夢裏都想流口水。在春晚跨年的倒計時裏,盛衍拉著她去樓頂天臺。他們在照亮夜空的焰火下緊緊相擁,不知不覺唇舌交匯。

夢裏的自己故意咬他一下,舌尖頓時嘗到明顯的鐵銹味。盛衍吃痛,略顯訝異地瞧過來,她卻一臉狡黠地退後半步說:“盛衍,你怎麽才找到我?我真的等了你好久好久!”

“抱歉,我——”

“咬你就當懲罰了,快啦,我要看我們的煙花!”

盛衍失笑,摸出一只銀色圓角打火機,“啪嗒”一聲打出幽藍色的火苗。他看起來不太有經驗,點燃引線時失敗了兩次,裴藝秀就趁機嘻嘻哈哈數落他兩句。

引線忽然冒出細碎火光,盛衍大概沒料到第三次會成功,猛然直起身子連退幾步。很快,“咻”的一聲,一束火龍般的橘光沖入夜空。

兩人牽起手,擡頭望著橘光上沖的方向,可等了一會兒卻沒聽到煙花炸裂的“砰”聲,更別說看到漫天散落的絢爛光點。第二束、第三束……一直到最後一束火龍沖天,都沒有一朵煙花在他們瞳中炸開。

“什麽情況啊盛衍?你買的啥劣質煙花!”

裴藝秀不高興了,小拳拳正要錘他,卻聽他沈悶的嗓音落下來,“單晏清,耍我很好玩是嗎?這劣質煙花就當是送你的分手禮物,不用謝。”

女人嬉笑的面孔一寸寸裂開。

像是畫皮失敗的小醜,面目可憎又可憐可笑。她望向剛才與她擁吻的男人,滿眼都是難以置信。可他臉上那嫌惡的神情就像一根鋼針,死死紮入她的眼睛。

眼淚不受控般滾落,她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盛衍離她而去。那背影漸行漸遠,最後與夜空的昏暗渾然一體。

哪怕她現在醒了,夢中盛衍那厭惡且決絕的神情,仍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被單和枕巾都是濕的,裴藝秀兩頰碎發也沾著淚。她不是沒有預想過身份被拆穿的場景,也許就像夢裏那樣突然被他戳破。只不過,事情既然沒到眼前,她就還能坦然得得過且過。

可昨天與養父母那通拜年視頻電話,將她所有的得過且過和僥幸心理全部碾碎。在養母熱情的展示下,鏡頭掃過臥室裏喜氣洋洋的年味裝飾。

可她眼尖,一眼發現書架上的異常。

書本的排列順序有明顯變動,播音主持類書籍那排,混雜了一冊本不該出現在那裏的《答案之書》。而書中插入的那支雁羽銀簪竟不翼而飛!

那一刻,裴藝秀心中“咯噔”一聲,恍如深藏心底最隱蔽而不為人知的角落,陡然間被人用鏟子全挖出來,曝光在冰天雪地裏。裴家父母裏裏外外找了一圈,都沒找見那根銀簪,這才想起前幾天有個小年輕上門拜訪,曾經進過女兒房間。

“那簪子可是你的寶貝,媽媽馬上報警!”

“不用了媽媽,我大概能猜到是誰拿的。”

匆匆掛了視頻,裴藝秀攥著手機整整呆坐一刻鐘。難怪秦臨會去長白山出差,原來盛衍早就懷疑自己。

他演技可真好啊。

知道她的秘密也該有幾天了,可他竟沒表現出一丁點兒異常,照樣天天和她膩歪在一起。以至於裴藝秀沾沾自喜地以為他是真的愛上自己,還為他不讓自己同去香港而暗自慶幸。

她想起來,當年長白山分別那夜,盛衍一遍又一遍強調他是她的“舅舅”。不止長白山,在太平山,在維多利亞港……所有她喊他“盛衍”的地方,他都不厭其煩地糾正她。

可舅舅又怎麽了?

他們沒有絲毫血緣關系,年齡相仿,志趣相投,憑什麽不能在一起!

可她不確定,究竟是年少時的單晏清一廂情願,還是她真的曾與盛衍兩情相悅。歲月模糊了當年彼此給予的感受,卻對那句“叫舅舅”印象深刻。

盛衍啊,到頭來你還是媽咪的好弟弟。

遠離香港那些年,裴藝秀一直偷偷留意港圈豪門的新聞軼事。她很清楚,自從單晏清失蹤後,盛衍就回到香港留在霍家,好似他此前遠走內地只是為了避開難纏的外甥女。

港媒小報上經常出現盛衍的名字,可更多的title是霍家養子,霍氏總裁的貼身跟班等。仿佛霍婕雅走到哪兒,他就陪到哪兒,一如她少時對於媽咪和小舅舅如影隨形的印象。

起初離家那幾年,她也期待過,期待盛衍從天而降,抱住她激動地說:“晏清,我找到你了!”

可曾經的期待再強烈,始終沒敵過漫長的等待與累積的失望。年華匆匆離去,容不得一點挽留。少女情愫也逐漸褪去,心中對於重逢的渴望不知何時消散殆盡。

忘了是第幾年的時候,她已經習慣了扮演裴藝秀。若還留有什麽與單晏清相關的東西,那大概就是深埋心底的不甘和怨恨吧。

不甘什麽?

不甘沒能在肆無忌憚的年紀裏,好好跟盛衍糾纏一次。哪怕愛過倦了,最後分了,也好過一灘蚊子血生生成了朱砂痣。

又怨恨什麽?

呵,怨恨他們明明可以找到她,卻對她不聞不問,不管不顧這麽多年。就算當年的盛衍羽翼未豐,能力不足,可霍家呢?

她那手眼通天的媽咪,怎麽可能找不到她!可霍婕雅偏偏就沒找到她,她篤定,那女人是故意的。離家前母女倆的那頓爭吵,她才看清霍婕雅的面目。

盛衍這個養弟的身份,從頭到尾就是霍家商業帝國美化聲譽的工具罷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