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晚來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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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晚來晴
事實上，與盛衍的初次重逢並非裴藝秀拍下他與單宴澤照片的那一晚，而是更早，同樣在歌越酒吧。
那一夜，她小酌了幾杯正是微醺上頭，一轉眼便瞧見通往SVIP包廂的過道裏走出一個眼熟的男人。那英俊樣貌在幽黃燈光下虛實不清，卻與記憶深處的某個人逐漸重合。
“……小舅舅？”
裴藝秀捏著利口杯，一雙細眉皺成一團。她絕沒想到會在申海這座城市見到他。
思緒遠走間，卻見盛衍頓了步，冰冷視線掃過她溫熱臉龐，一瞬波動的情緒又很快歸於平靜。
他走了，沒認出她來。
她卻瞬間清醒。
那個人啊，她朝思暮想過無數日夜的那個男人，竟然活生生出現在她面前。好像已經死去很久的記憶，突然連針帶刺地活過來，紮得她一時間眼底泛酸，心口泛苦。
“我變化這麽大嗎？”
女人臉上的表情似哭亦笑，她一口吞下杯裏的酒，自嘲般輕嗤，“也對，你大概早忘了我長什麽樣吧。”
可心底卻難免為他辯駁：我畢竟動過臉，又過了這麽多年，他一時間沒認出來實屬正常。
於是，裴藝秀愈發頻繁地出入歌越酒吧。
沒多久就撞見盛衍與單宴澤並肩走來的畫面，她鬼使神差般拍下照片，一個念頭在心中無端騰起，叫她轉頭就將照片發進了直播間。
渴望接近他，想了解他現在的生活，想知道他這些年來不近女色會不會有一星半點是因為她！
聽到盛衍提出協議結婚的時候，她臉上的驚恐背後更多的是驚喜。好似隱藏身份蟄伏在外的這些年都值了，再難熬的過去都是為了等到這一刻，以裴藝秀的身份嫁給他，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側。
光明正大？
多諷刺的想法。
她猜，霍婕雅絕對想不到。
她甚至期待看到霍婕雅震驚的面容，可她又害怕面對霍婕雅。盛衍和單宴澤認不出她來，全都情有可原。
可霍婕雅，畢竟是她的親生母親。
她沒有勇氣站在媽咪面前。霍婕雅是什麽樣的人，她太清楚了。不論是裴藝秀的身份，還是與盛衍的這段婚姻，霍婕雅都有手段瓦解擊潰。
這是一個賭，賭輸了她就會失去等待十餘年才得到的一切！
看到盛衍身邊有個同進同出的顧昭音時，裴藝秀遲疑了。那個女人，好像哪裏都比自己強一點，連玩個魔方的手法都比自己嫻熟。有顧昭音陪伴左右，也難怪盛衍一直被傳不近女色，這位顧律師到底是個狠角色。
她後來才聽說，霍婕雅一直在給盛衍物色合適的聯姻對象。哪怕顧昭音十項全能，都無法在名利場上帶給盛衍足夠的助益，這樣的結婚對象霍婕雅是絕然不會同意的。
反觀裴藝秀，呵，她剛好在內地小有名氣。適逢盛衍進軍內地娛樂圈，正需要一個可以和他名利交換的對象。因而，她認定自己不過就是顧昭音的替身罷了。可哪怕是替身也沒關系，圈裏先婚後愛的夫妻比比皆是。
可就在她以為盛衍真正愛上她的時候，雁羽銀簪不脛而走。她還沒來得及享受沐浴愛河的快感，就被現實不留情面地踩在腳底。
擔憂，害怕，無措……裴藝秀被這些情緒狠狠折磨著，大腦空白過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逃。逃到盛衍找不到的地方，逃到一個不給他機會當面戳穿她的地方去！
她匆忙起身收拾細軟，撥通了陳琛的電話。
*
一切發生得太快，裴藝秀自己還沒厘清狀況，更別說思考一個完善的解決辦法。
她只想躲著，拖著……再說吧。
床頭手機發出“嗞嗞”震動聲，她疑惑地看過去。分明設置過免打擾，怎麽還會有電話打進來？一看屏幕，是裴家父母的電話，看來是連打了好幾通終於被免打擾功能放進來。
裴藝秀吸了吸鼻子，調整好語氣接聽，卻得知有個漂亮的陌生女人自稱是她同事，拎了一堆年貨來家裏拜年。
考慮到家中剛丟過東西，二老謹慎許多，沒給對方在家裏轉悠的機會，寒暄幾句便將人送走，轉頭就打電話給女兒報備。
根據養父母的描述，裴藝秀大概能猜到，假裝她同事的女人是顧昭音。所以盛衍去長白山找她，還帶了顧昭音嗎？呵，真有意思。
好在女兒的消息，二老是半句都沒透露，否則陳琛老家這邊的藏身之處怕是也沒得躲。
“叩叩。”
房門被人敲響，是陳琛帶了早餐過來。
這裏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弄堂老宅，上下兩層。下層經過修整，幾乎維持著舊宅原貌，而上層的幾間臥房被陳琛特意改造，偶爾短租給來婺城旅游采風的驢友。
陳琛的父母已經搬進城區的新房，偶爾接待房客時才會專程跑來老宅。裴藝秀被陳琛悄悄安置在這裏，任誰也發現不了。
咬一口脆皮餡兒厚的雞子粿，再就上一口熱騰騰的鹹豆漿，裴藝秀被燙得呼出一縷白汽，一雙沒什麽血色的嘴唇染上雞子粿的油，亮晶晶的。
“你慢點吃，這雞子粿你要是喜歡，隨時跟我回家吃現做的。”陳琛拂拂她的背，興致勃勃地看她吃，“我媽做的雞子粿是一絕，保證你吃了這頓想下頓。”
裴藝秀認真嚼著粿裏的蛋和蔥，碎碎回他一句：“我是被豆漿燙的，雞子粿已經溫了好嗎？”
陳琛雙手捧著臉，問得很真誠：“你的意思是，我媽做的雞子粿不好吃？”
“我沒這麽說，阿姨的手藝我稱讚不是一回兩回了，你別瞎說抹黑我啊！”裴藝秀又咬一大口，好像每一口食物吃進去，都能幫她恢覆一些思考的能力。
“說真的，我媽念叨你和尋之很久了。”
陳琛試探著問，“都來婺城了，要不你就跟我回家去吧？那邊還有一間客房空著。”
裴藝秀不禁白他一眼，無情拒絕：“你知道這幾天什麽日子嗎？大過年的，我死個臉住去你家？叔叔阿姨會誤會的好嗎？別想拿我當幌子逃避你爸媽催婚，門兒都沒有。”
陳琛聽罷，笑出聲來。
瞧她這狀態，是比昨天好多了。昨天那模樣，就跟隨時會碎的水晶一樣，看得他好心疼。夜裏見她靠在飄窗上睡過去，眼下還懸著兩行淚，他是真怕她會出什麽事。
“你怎麽都不問問我？”
裴藝秀吃飽了，摸著肚子打了個嗝。
“問什麽？”
陳琛起身收拾桌面，若無其事道，“你什麽時候想說，我就什麽時候聽唄。你要不想說，我還能逼你不成？”
“大炮~你怎麽這麽好。”
“哎別來這套，把你的油手從我腰上拿開！”
陳琛略顯嫌棄地看了她一眼，擦桌子時還是問了句：“不過，連尋之也要瞞著嗎？她很擔心你，在群裏發了很多消息。”
裴藝秀剛才還咯咯笑的臉，頃刻間又黯淡下來，不說話了。
她也知道簡尋之會擔心她，可尋之現在的身份……況且，一旦盛衍要挖出她的所在，身份遲早是瞞不住的。與其這幾天跟尋之虛與委蛇，倒不如想想以後該怎麽跟她解釋。
一連三天，裴藝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她就躲在房間裏看電視、睡覺，一日三餐都是陳琛親自送過來。有時候睡得昏天黑地，難分日夜，裴藝秀甚至搞不清自己是醒著還是在夢裏。
直到初四淩晨，她迷迷糊糊醒過來，好像聽見窗外窸窸窣窣有些動靜。睡前忘了拉緊窗簾，她能從縫隙中窺見窗外昏黃的路燈下，隱隱約約有白絮飄落。
等等，是雪？！
裴藝秀揉揉眼睛，掀開被子跳下床，一把將窗簾全部扯開。輕柔的雪花在路燈下隱隱泛黃，自由自在地散落在院後的弄堂裏。
聽陳琛說，婺城市區已經幾年沒下雪了，郊外山頂偶有見白，很快又消失不見。沒想到這個冬天，婺城會下雪。
不對，已經過了立春。
現在是春天。
胸口的無名郁結，好似跟著洋洋灑灑的雪花飄去夜色裏看不清的遠方。裴藝秀呵了口氣，指尖在霧蒙蒙的窗玻璃上劃啦幾下，劃出道道彩虹拱狀。
日子還是得過，總不能一直賴在陳琛這裏。
可如果辭掉電視臺的工作……誒！
她關掉手機勿擾模式，寂靜的淩晨房間頓時被連續發出的信息提醒聲轟炸。未接來電、未讀訊息，手機裏的各個社交app右上角都顯示著紅圈三個點。
裴藝秀無暇關註，直接從微信好友列表裏翻出葉雙雙，敲字留言：[雙雙，你之前跟我提過的配音工作，可以匿名接嗎？我看很多配音演員用的都是藝名。]
這天一早，陳琛照例來送早飯。
沒料到裴藝秀竟將自己收拾得幹幹凈凈，正橫在床邊地毯上做瑜伽。
他吃驚地放下飯盒：“老裴？”
裴藝秀正擰著腰，回頭瞧他：“早啊，大炮。我打算去趟橫店，雙雙劇組要覆工了。”
看她氣色明顯恢覆，陳琛松了口氣，主動擔綱司機開車送她去橫店。沿路殘雪未化，屋頂與遠山都還戴著雪白絨帽。
葉雙雙約在橫店鎮上的一家東北鐵鍋燉，說是覺得裴藝秀沒回老家過年，肯定萬分想念老家飲食。
二樓包廂還算雅致，過道墻上貼著各種影視演員到店吃飯與老板娘的合影，其中就有葉雙雙的照片。
“藝秀~”
戴著墨鏡和毛線帽的葉雙雙竟然等在包廂門口，她招招手說，“有些日子沒見啦，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雙雙，過個年紅光滿面的！”
裴藝秀迎過去，打趣道，“聽說陳斌天天給你做好吃的，怎麽也不見你胖？”
說話間，包廂門打開。
裴藝秀一轉頭就看到屋裏站著幾個熟悉的身影，視線交匯間她笑容一僵。
“抱歉啊藝秀。”
沒等葉雙雙說完，她就想轉身離開，可手腕卻被盛衍搶先攥住。那手勁太大叫她吃痛，手掌隨之一陣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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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舅？”
裴藝秀捏著利口杯，一雙細眉皺成一團。她絕沒想到會在申海這座城市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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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卻瞬間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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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猜，霍婕雅絕對想不到。
她甚至期待看到霍婕雅震驚的面容，可她又害怕面對霍婕雅。盛衍和單宴澤認不出她來，全都情有可原。
可霍婕雅，畢竟是她的親生母親。
她沒有勇氣站在媽咪面前。霍婕雅是什麽樣的人，她太清楚了。不論是裴藝秀的身份，還是與盛衍的這段婚姻，霍婕雅都有手段瓦解擊潰。
這是一個賭，賭輸了她就會失去等待十餘年才得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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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裴藝秀，呵，她剛好在內地小有名氣。適逢盛衍進軍內地娛樂圈，正需要一個可以和他名利交換的對象。因而，她認定自己不過就是顧昭音的替身罷了。可哪怕是替身也沒關系，圈裏先婚後愛的夫妻比比皆是。
可就在她以為盛衍真正愛上她的時候，雁羽銀簪不脛而走。她還沒來得及享受沐浴愛河的快感，就被現實不留情面地踩在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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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發生得太快，裴藝秀自己還沒厘清狀況，更別說思考一個完善的解決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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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弄堂老宅，上下兩層。下層經過修整，幾乎維持著舊宅原貌，而上層的幾間臥房被陳琛特意改造，偶爾短租給來婺城旅游采風的驢友。
陳琛的父母已經搬進城區的新房，偶爾接待房客時才會專程跑來老宅。裴藝秀被陳琛悄悄安置在這裏，任誰也發現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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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這麽說，阿姨的手藝我稱讚不是一回兩回了，你別瞎說抹黑我啊！”裴藝秀又咬一大口，好像每一口食物吃進去，都能幫她恢覆一些思考的能力。
“說真的，我媽念叨你和尋之很久了。”
陳琛試探著問，“都來婺城了，要不你就跟我回家去吧？那邊還有一間客房空著。”
裴藝秀不禁白他一眼，無情拒絕：“你知道這幾天什麽日子嗎？大過年的，我死個臉住去你家？叔叔阿姨會誤會的好嗎？別想拿我當幌子逃避你爸媽催婚，門兒都沒有。”
陳琛聽罷，笑出聲來。
瞧她這狀態，是比昨天好多了。昨天那模樣，就跟隨時會碎的水晶一樣，看得他好心疼。夜裏見她靠在飄窗上睡過去，眼下還懸著兩行淚，他是真怕她會出什麽事。
“你怎麽都不問問我？”
裴藝秀吃飽了，摸著肚子打了個嗝。
“問什麽？”
陳琛起身收拾桌面，若無其事道，“你什麽時候想說，我就什麽時候聽唄。你要不想說，我還能逼你不成？”
“大炮~你怎麽這麽好。”
“哎別來這套，把你的油手從我腰上拿開！”
陳琛略顯嫌棄地看了她一眼，擦桌子時還是問了句：“不過，連尋之也要瞞著嗎？她很擔心你，在群裏發了很多消息。”
裴藝秀剛才還咯咯笑的臉，頃刻間又黯淡下來，不說話了。
她也知道簡尋之會擔心她，可尋之現在的身份……況且，一旦盛衍要挖出她的所在，身份遲早是瞞不住的。與其這幾天跟尋之虛與委蛇，倒不如想想以後該怎麽跟她解釋。
一連三天，裴藝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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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初四淩晨，她迷迷糊糊醒過來，好像聽見窗外窸窸窣窣有些動靜。睡前忘了拉緊窗簾，她能從縫隙中窺見窗外昏黃的路燈下，隱隱約約有白絮飄落。
等等，是雪？！
裴藝秀揉揉眼睛，掀開被子跳下床，一把將窗簾全部扯開。輕柔的雪花在路燈下隱隱泛黃，自由自在地散落在院後的弄堂裏。
聽陳琛說，婺城市區已經幾年沒下雪了，郊外山頂偶有見白，很快又消失不見。沒想到這個冬天，婺城會下雪。
不對，已經過了立春。
現在是春天。
胸口的無名郁結，好似跟著洋洋灑灑的雪花飄去夜色裏看不清的遠方。裴藝秀呵了口氣，指尖在霧蒙蒙的窗玻璃上劃啦幾下，劃出道道彩虹拱狀。
日子還是得過，總不能一直賴在陳琛這裏。
可如果辭掉電視臺的工作……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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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藝秀無暇關註，直接從微信好友列表裏翻出葉雙雙，敲字留言：[雙雙，你之前跟我提過的配音工作，可以匿名接嗎？我看很多配音演員用的都是藝名。]
這天一早，陳琛照例來送早飯。
沒料到裴藝秀竟將自己收拾得幹幹凈凈，正橫在床邊地毯上做瑜伽。
他吃驚地放下飯盒：“老裴？”
裴藝秀正擰著腰，回頭瞧他：“早啊，大炮。我打算去趟橫店，雙雙劇組要覆工了。”
看她氣色明顯恢覆，陳琛松了口氣，主動擔綱司機開車送她去橫店。沿路殘雪未化，屋頂與遠山都還戴著雪白絨帽。
葉雙雙約在橫店鎮上的一家東北鐵鍋燉，說是覺得裴藝秀沒回老家過年，肯定萬分想念老家飲食。
二樓包廂還算雅致，過道墻上貼著各種影視演員到店吃飯與老板娘的合影，其中就有葉雙雙的照片。
“藝秀~”
戴著墨鏡和毛線帽的葉雙雙竟然等在包廂門口，她招招手說，“有些日子沒見啦，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雙雙，過個年紅光滿面的！”
裴藝秀迎過去，打趣道，“聽說陳斌天天給你做好吃的，怎麽也不見你胖？”
說話間，包廂門打開。
裴藝秀一轉頭就看到屋裏站著幾個熟悉的身影，視線交匯間她笑容一僵。
“抱歉啊藝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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