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滾燙

關燈
滾燙

輕悄悄的幾個字砸進謝逍的心裏, 他仿佛被拽入時空的漩渦裏,過往的一切像特效般在面前旋轉展現。

又是一下子,開始往後倒退。

他被送回了現實生活。

謝逍鴉羽輕顫著, 遮住眸底的情緒。

他扯了下唇角, 眉眼冷淡, 剛準備說什麽。

驀地——

一股清淺的檀香攜來繾綣的清冷雪松和潮冷的水汽撲進自己懷中, 溫慕寒向前一步, 雙手環住了他的腰。

“謝逍, 你跟我走吧。”她擡眸看他。

謝逍身子僵住,眼睫微動, 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擡手去推她。

“怎麽?現在直接是包養了?”

和他冷淡的眉眼撞上,那雙眼睛異常平靜,隔著頭頂已經模糊得不透明的燈泡投下泛黃的燈光, 倏忽泛起冷光。

溫慕寒一楞, 被他推開,重新回到黑暗中。

這一刻,她有些恍惚。

她想, 真的是單一地想拉謝逍一把, 還是內心深處也渴望被人拯救。

那些東踅西倒,蹣跚困於黑暗中的日子裏,何時不曾期盼有束光照進來。

“不是……”溫慕寒囁嚅著, 想解釋。

“那是覺得我現在落魄了,”謝逍唇角一松,似笑非笑道, “依舊想當我的救世主?”

“……”

此刻的一切都顯得蒼白和無力。

“沒有。”

謝逍站直身體,眼神裹著濃稠的陰冷。

“你走吧, 以後別來這兒了。”

說完就關上了門,帶起一陣風,鬢角的頭發被吹起。

溫慕寒不死心:“你不答應的話我就不走了。”

回應她的只有樓道裏忽明忽滅的燈光,和玻璃窗被吹得晃動的聲響。

謝逍靠在門板上,身子慢慢下滑,左腿屈起,另一條腿平放在地板上,寒氣直從腳底冒。

他低著頭,目光不知在哪一處聚點。

春夜裏涼得緊,跟帶刺的刀子一般。

薄唇抿起,喉間幹澀得厲害,謝逍點起一根煙,抽得猛了,嗆到直咳嗽,眼角滲出濕潤來。

溫慕寒,我有的時候真的看不懂你。

不喜歡我,為什麽還要在他的院子裏種藍花楹?為什麽告訴他要自由而熱烈地活著,為什麽在原生家庭的這場颶風裏牽住了他的手?

他站起身,走到餐桌前到了杯涼白開,喝得急了,水珠順著脖頸流了下來。

一杯下肚,玻璃杯磕在桌上的同時,手機鈴聲響起。

瞄了一眼,是傅翎。

謝逍手指劃開接聽鍵,放在耳邊。

“餵?”聲色冷淡。

聽筒響起傅翎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阿逍啊,我真不知道《駕長街》的作者是溫慕寒,我也不知道她也會在。”

要是知道,他鐵定不會讓謝逍去。

這是少年心底的一根刺啊。

謝逍舌尖抵了下左頰的軟肉:“沒事。”

真沒事假沒事啊!

傅翎猶豫幾秒,還是頭鐵地問出聲:“那你們倆碰上了沒有啊?”

他揚了揚眉,狀似不在意,好像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她那麽出名,怎麽可能碰不上?”

“那……”傅翎踟躕著,不知該怎麽說,“你們有沒有聊什麽?”

“操,”謝逍哂笑一聲,“你老媽子啊,打聽得那麽細致。”

他手指輕彈煙灰,最後一抹猩紅熄滅,他將煙摁在煙灰缸裏。

當初溫慕寒離開後,他在外人面前表現得自然,似乎只是場無端風月而已,但只有深夜,那些噬骨的痛才會慢慢湧出來,像蟲子一般,啃咬著五臟六腑。

院子裏的藍花楹,“Maggie”,都在刺激著他無法忘記。

曾經溫慕寒在的時候,他那麽熾烈地想要當一個演員,去挑戰那些從來沒有經歷過的角色,但好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不那麽在乎了。

不痛不癢,無所求。

聽到謝逍打趣的語氣,傅翎松了口氣,以為他真的放下了,勸他:“我打聽了一下,《駕長街》這部劇你真的可以試試,業內口碑都不錯,你要是演了肯定能大爆。”

“人紅是壓不住的,到時候你媽再怎麽搞也阻擋不了。”

雖然他不知道當初兩人是因為什麽分手,但看樣子謝逍傷現在應該不怎麽在意了。

謝逍輕咬牙,冷笑一聲:“你確定人能看上我?”

“你這麽妄自菲薄幹嘛?”

“掛了。”

“我還沒說完——”

“啪的嗎”地一聲,謝逍將電話掐掉。

他接了杯熱水放桌上涼著,熱氣開始網上升騰,謝逍對溫慕寒最後的話沒有太放在心上,將手機插上充電器,拿起換洗衣物走進洗手間。

拉開門,熱氣爭先恐後地跑出來,許是這幾天拍夜戲的緣故,洗完澡出來格外的精神。

吹幹頭發,手機“嗡”地一聲震動,謝逍走過去扯過手機。

——是導演發來的信息。

[謝逍,你明天不用來了。]

他沒問是什麽原因,大抵是因為那個男人。

手指在鍵盤上敲動著,回過去一個“好”字。

聊天框顯示對方正在講話中,沒幾秒,一條語音彈了過來。

謝逍點開:“小謝啊,不是我說啊,年輕人有點脾氣是正常的,個性嘛,但是啊,你入了這個圈子有些規矩還是要懂點的。這樣吧,你現在來若水蘭亭28號,我下部戲的男主就定你,你看怎麽樣?”

惡心的話語,職場的性/騷擾在此刻體現得淋漓盡致,一個男生都如此,可想而知,女性承受得是不是更多。

黑發還有些半濕地垂在額前,他唇畔牽起一抹漫不經心的笑,嗓音傲慢。

“我看你媽。”

“這麽饑渴不如找條狗,哦對了,我心疼狗,你這種玩意兒不配。”

說完拉黑刪除,行雲流水般一通操作。

手機在指尖轉動,謝逍挑眉,此刻清醒得很,他踩碎鋪陳在地板的月色,拿起搭在沙發上的外套,準備去便利店買點啤酒。

擰開門,就看到樓梯口身子蜷縮成一團的溫慕寒。

他楞了幾秒,心口被什麽東西堵住,悶悶的,像回南天潮濕的地面,不見陽光的陰沈的天。

溫慕寒已經很久沒有睡好覺了,自從母親走之後,就一直在失眠,就算睡著也只是短暫的。

縮在這裏,雖然冷,但這一刻突然的心安,放佛一葉飄零的輕舟有了歸宿,她無法形容這種感覺。

腳踝已經凍得冰涼,她把手捂在上面還能擋住點寒。

謝逍走過去,下了兩節臺階在她面前蹲下。

女孩緊蹙著眉,眼角有淚珠滑出,眼睫已經被濡濕,她頭靠在冰冷的欄桿上,顯得那麽脆弱,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一般。

他擡手去觸碰她的眼角,濕潤滲進指紋縫隙中,心間好像被什麽紮了一下,細細密密地刺疼。

“媽媽,我好想你。”

夢裏似乎是很悲傷的事情,她輕聲呢喃著。

“救救我吧。”

“謝逍,對不起。”

聽到這兒,謝逍眼眶發緊,擡手摸了下她的頭,嘆了口氣。

“溫慕寒,我不在這幾年,你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樣了?”

他將溫慕寒抱起回了屋子,只有一個房間,將她抱到床上蓋好被子後,生怕她冷,謝逍開了自己不舍得開的空調。

輕聲關上門,他拿了件厚外套搭在身上擠在那張狹小的沙發上。

溫慕寒是被渴醒的,房間裏開了空調,幹燥得很,喉嚨因為缺水幹澀得疼。

她看了一眼房間的布局,想起昨夜坐在謝逍家門口,應該是他抱自己進來的。

久違的一覺睡到天亮,頭卻昏沈得要命,估計是昨天冷風吹的,她爬起身,身上還穿著昨天的禮服。

這麽出去不太合適,溫慕寒打開面前的衣櫃準備找身衣服穿穿,衣櫃裏散著一股樟腦丸的味道。

謝逍不知什麽時候靠在門框上,抱著胳膊。

“擅自打開別人的衣櫃是不是不太禮貌?”嗓音懶洋洋的。

溫慕寒:“我……”

正要道歉,謝逍將手中的衣服扔了過來,蓋住了她的視線。

溫慕寒有些怔地眨了眨眼。

“換好出來吃飯。”

扔下這麽一句,就轉身關上門離開了。

她在原地站了幾秒,思忖著謝逍有沒有生氣,想了半天頭愈發痛了,索性不想了,將身上的衣服脫下,換上謝逍給她的衣服。

一件白色衛衣和黑色運動褲,看樣子很新。

雨過之後,天格外的晴,玉蘭白得發亮,被陽光浸潤著。

溫慕寒將自己的衣服疊好抱在懷裏,拉開了門。

陽光透過梧桐樹的縫隙在地板投下細碎的光影,隨微風搖曳著。

謝逍將碗筷端上餐桌:“燒了粥,要是嫌棄就——”

她連忙搖頭,“不嫌棄。”

說著快速跑到謝逍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註意到溫慕寒光著腳,在地板上跑著,謝逍擰了擰眉,有些慍怒,但很快壓了下去。

“怎麽不穿鞋?”

“高跟鞋難受。”而且運動褲怎麽跟高跟鞋穿啊。

“……”

是他疏忽了,他拿起外套:“等著。”

說著就要下樓去買。

溫慕寒連忙拽住他的衣角,“沒事的,不穿沒事的。”

“廢話那麽多,吃飯。”

說完就出了門。

溫慕寒晃了晃潔白的腳,腳趾忍不住蜷縮起來,心間有暖流淌過,眼眶忍不住發熱。

少年的心總是那麽軟,即使嘴硬。

她舀了一勺子粥,眼淚止不住流下來,像屋檐上化雪的水滴,滴滴答答地砸在餐桌上。

一下子將她拉回那個曾經,她生病,謝逍照顧她一整夜。

這個粥的味道,一直都沒變。

謝逍,也是。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