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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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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難忘

現場是死一般的寂靜。

燕嫆攥緊了手心, 盡力壓下心中鋪天蓋地的震驚。

“開、開什麽玩笑?”燕明舟被嚇出一身冷汗,“天下間相似的面孔如此多,你又怎麽知道是同一人?”

“我就是因為不確定, 才出手試探。”老者道:“我向來看重因果, 有仇報仇, 父債子償,很少濫殺無辜,對你們下死手也僅僅想試探一下。”

“若真是那個人,你們一定不會有事。”

燕明舟面色一白,因太過震驚腳下有些不穩, 身子晃了晃。

他一直都覺得景雲川不簡單, 沒想到景雲川竟然活了千年之久!

所以之前景雲川說的那些話全是謊話!他根本就沒有什麽三年前逝去的母親, 根本就不是二十一歲!

燕嫆看向景雲川,目光覆雜。

“前輩就這麽篤定自己沒有認錯嗎?”景雲川淡淡道。

“雖然千年前我沒有看到全貌, 但露出的那半張臉與那種氣質, 足以讓我一見難忘。”老者道, “不過真正能讓我銘記在心, 是因為...”

“我活了三千年, 見過這世間無數的人與妖, 甚至還見過仙族飄蕩在凡界的神魂, 唯一讓我無法看穿身份的, 只有那時的他。”

“您、您活了三千年?!”燕明舟被震撼地閃了舌頭,立刻恭敬了起來, “您究竟是何方神聖?”

老者懶得搭理他,索性將目光投到景雲川身上。

“千年未見, 您為何會成為半妖?”老者十分不解,“又為何會與這些凡人為伍?”

“菩提。”景雲川緩緩喚出了老者的名字, “其中之事太過覆雜,在天道法則的束縛下,我無法言說。”

“你孕育於天地,由上古諸神的遺澤所化,本該於三千年之時逢雷劫而成仙,為何會墮為妖物?”

燕嫆:!!!

上古諸神遺澤所化?好厲害的背景!怪不得它這般強大,還能突破仙凡二界間的天道屏障,飛升成仙。

但景雲川為何知道這些?他似乎總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還不是因為戴珂!”老者一想到戴珂就滿目怨恨,情緒十分激動。

“發生了何事?”景雲川的聲音舒緩而平靜,在紛亂的情緒中給人一種極為安心的感覺,霎那清明。

“您自己看吧。”老者嘆了口氣,緩緩伸出右手,一片菩提之葉靜靜地躺在手心。

菩提之樹三千葉,一葉可載一世界。

此葉,是現世之葉,記載著菩提所歷經的一切。

屬於天地的自然之力在葉片中流轉,散發著白色微光,眼前的一切漸漸變換,四人皆進入了葉中的世界。

迷霧森林乃由上古諸神隕落時的血肉所化,林中迷霧繚繞,生長著各種奇珍異草,妖獸出沒。

而迷霧森林的中心,有著一棵參天巨樹,葉片極為特殊,從未有人知道它是什麽品類。

世人稱之為:菩提。

無人知道它存在了多久,似乎自從有記載開始,它就已經存在。

它慷慨地將自己的養分毫無偏私地散給林中所有草木,不求回報地庇護著林中眾生,無數妖獸自發朝拜,尊它為森林之神。

它是神澤所化,如上古神明一般,無私大愛。

一切本該這般和諧又溫馨地進行下去,等到三千年雷劫之時褪凡成仙。

沒想到三十年前,迷霧森林中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正是戴珂。

他手拿法器,在林中肆無忌憚地捕捉無辜的妖族。

妖族受到了驚嚇,紛紛跑向菩提樹,祈求神樹的庇護。

但菩提此時也僅僅是一棵樹,它無法移動,更無法攻擊,只會用自己的葉片制造幻境。

可是這些幻境皆如上古諸神一般溫柔,它們的作用是給眾生指點迷津,不帶半分殺傷力。

菩提無力阻止悲劇的發生,眼睜睜看著戴珂用各種法器強行抓走數十只妖獸。

這些妖,都是它看著長大的,就如它的孩子一般。

妖獸們的呼喊聲漸漸遠去,撕心裂肺,刺痛著菩提之心。

草木本無心,奈何總為凡情所困。

此刻它才明白,它大抵是無法成功渡過三千年的雷劫了。因為它斬不斷凡塵之情。

猶記起千年之前,一個白衣白發,白綢遮目的男子降臨在它面前。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在男子肩頭,但卻染不上半分溫度。

九重仙闕鑄冰骨,萬裏山川化清魂。

他負手而立,恍若神明。

菩提的三千葉片皆朝他而展,如向陽花追逐太陽一般,是一種刻在骨子裏的本能。

男子的聲音空靈而浩瀚,淡漠地不帶任何感情。

“菩提,千年之後,汝可逢雷劫而成仙。”

“此乃天道雷劫,唯有斷塵緣,忘自我,方可渡過。”

斷塵緣,忘自我?它偏不想斷。

它為了去救那些被戴珂抓走的妖獸,以菩提之葉攪動風雲,自引天雷。

九十九道天雷在它兩千九百七十歲之時落下,它註定無法成仙。

草木齊悲,萬獸皆跪。

天雷過後,它終於化為了人形,但卻因故意將雷劫提前三十年而受到法則之力的懲罰,不僅墮為妖族,還被封了修為,三十年後方可覆原。

但它依舊要去救那些妖獸。

它根據妖獸留下的氣息,在極北之地找到了戴珂以及那些被捕的妖獸。

戴珂站在一處裂縫邊緣,兩個實力不俗的男人站在他身側,一個仙族的神魂飄在他們身邊。

它藏在一塊巨石之後,隱藏好氣息,等待合適的時機。

“我們一共抓來了四十九只妖獸,三十八個凡人,不知您想怎麽打破這個封印?”一個男人問。

“此處封印是上古諸神留下的,本仙也只是在嘗試。”仙族的神魂道,“它既然能封住濁氣,說明它比濁氣強大。倘若找到了比濁氣更強之物從外部攻擊,與封印內的濁氣裏應外合,或許可將其打破。”

“比濁氣更強之物?”戴珂疑惑,“我們上哪去找?”

“你們不是已經帶來了嗎?”仙族笑了笑。

“難道靠這些妖族與人族?”另一個男人問。

“沒錯。”仙族淡淡道:“世上比濁氣更強之物,唯有煞氣和怨氣。它們源於濁氣,卻比濁氣強大數倍。”

“凡界生靈體內本就存在少量濁氣,可通過激其情緒將體內的濁氣轉為煞氣或怨氣。”

“怎麽刺激情緒可以產生這些氣?”戴珂問。

“凡人敏感多情,只要折磨他們就能激發他們的怨恨,產生怨氣。妖族殘暴弒殺,只要折磨他們就能激發他們的殺念,產生煞氣。”仙族對戴珂道:“你負責這些妖族,醫修負責那些凡人,現在就開始。”

妖族與人族的慘叫聲回蕩在空曠荒涼的極北之地,菩提聽得渾身戰栗。

“我研究出了一種將怨氣和煞氣引出體內的法陣,法修,本仙現在就教你。”仙族對那個沒有被安排任務的男人道。

在三人一仙的共同努力下,很快就收集到了一些怨氣和煞氣。

“殺了這些人和妖,用他們的血繪制血祭法陣,與我一起合力破封印。”仙族吩咐道。

怨氣和煞氣的威力被血祭法陣放大,被仙族操控著沖向裂縫中的封印。

大地為之一顫。

封印的光芒暗了一分,仙族找準機會,從封印中抽出了一些濁氣。

“成功了。”仙族的聲音有些激動。

“可封印並沒有打破...”戴珂不解。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本就沒有想這次就打破封印,只是試試深淺。”仙族笑了笑,“接下來的這些年還需要你們相助,封印破開的那一日,就是你們成仙之日。”

“仙界很大,你們帶上幾個親人也不是不可以。”

“多謝仙人恩準。”三人齊齊跪下。

“接下來的這些年,你們繼續用我說的這種辦法收集怨氣和煞氣。”仙族道:“這些從封印中抽出的濁氣你們三人平分,有了濁氣,獲得怨氣和煞氣就會輕松很多。”

“可是...這些濁氣我們該如何存放?”戴珂問。

“我剛剛教了法修一種封印濁氣的法陣,你可用桃木與朱砂配合上他繪制的法陣,煉出一種儲存濁氣的法器。”仙族為他指明方向。

菩提看著滿地的屍體,只能握緊了拳頭,將恨意埋藏在心底。

待三十年後,它會讓戴珂付出代價。也會讓那兩個人付出代價。

燕嫆一眨不眨地看著幻境中的一切,渾身血液仿佛凍結,一股極深的寒意似乎滲到了每一根頭發絲中。

因為那確實是仙界同僚的神魂!只是神魂故意被模糊化,只留下大致輪廓,看不清究竟是誰。

蘇嫣然同樣也十分震驚,因為那個醫修正是她的爺爺,如今的穆家老家主!

就是他殺了自己的大兒子,推二兒子登上家主之位!

燕明舟已經麻木了,果然是陶嶼...

一時間三人神色各異,心中皆泛起驚濤駭浪。

唯有景雲川若有所思地看著那處封印。

幻境逐漸消散,老者的面容重新出現在眼前。

“此事我已知曉,你走吧。”景雲川的聲音不帶情緒,但不容置疑。

老者一楞,“他們如今就在山上,不去殺了他們嗎?”

“九環山中已沒有了陶嶼的氣息,想必是帶著戴珂一起逃離了。”景雲川淡淡道:“你若打進去,傷的只會是無辜弟子。”

“又跑了?!”老者大怒,“他跑的倒是快!”

“我有一事想讓你去做,不知你可否願意?”景雲川問。

“您盡管說。”老者對他不敢有絲毫不敬。

“我想讓你,殺了那三人。”

他說的很慢,毫無起伏,不帶殺意,但卻令人心中一震。

“您放心,只要我找到了他們,一定會毫不手軟地殺掉。”老者保證。

“他們大概不久後就會去極北之地,你可埋伏在那兒將他們一網打盡。”景雲川淡淡道:“順便拿走他們存儲煞氣與怨氣的法器代為保管,事成後我會再去找你。”

“好。”老者點了點頭,收起手中的木杖,對景雲川恭敬一禮後轉身離去。

“這、這就不打了?”燕明舟看著菩提離去的身影,心中的震驚還未平息。

“怎麽?你很想打起來?”燕嫆瞥了他一眼。

“沒有沒有,就是覺得這半步仙境的菩提過於聽景兄的話了,所以有些驚訝罷了。”燕明舟有啥說啥,從不憋著,“景兄,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一直瞞著我們啊?”

“何事?”景雲川面色不變。

“這世上從未有半妖可以如你這般強大且具有神智,也沒有半妖可以活千年之久,更沒有任何生靈會瞬移之術。”燕明舟直接挑明,“所以,你究竟是什麽?”

“這個答案,你很快就會知道。”景雲川淡淡道:“願意再等一些時日嗎?”

“自然可以。”燕明舟沒有咄咄逼人地問下去,“只要你對燕家無害,就算永遠不說也無妨。人活在世,糊塗一點也沒什麽不好。”

“我可保證景雲川此生都不會對燕家有半分不利。”景雲川承諾。

“好,我相信你。”燕明舟沒有多想。

但燕嫆卻心中一寒。

倘若有朝一日,他不是景雲川了呢?

如今回想起來,從始到終,他的承諾從來都只是建立在景雲川這個身份上。

“阿嫆為何這般看著我?”景雲川平靜地望著她,眸中閃過一絲晦暗。

“沒什麽。”燕嫆急忙移開目光,不敢與他對視。

“既然九環山的危機已經解除,咱們可以回長安了嗎?”景雲川問。

“當然可以,但你不是說他們近期可能會去極北之地嗎?不如咱們也趕快去那邊埋伏?”燕嫆提議。

“他們不會去這麽快的,還得等上一段時日。”景雲川淡淡道:“況且我已安排菩提守在那裏,就算他們提前過去,遇到菩提也是死路一條。”

“我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暫時不去極北之地。”

“提前?”燕嫆敏感地捕捉到這個不同尋常的字眼,直接忽略掉了最後一句話。

什麽叫提前?景雲川知道他們原本打算什麽時候過去?

滅世之災絕對與封印被破有關,她不知道離前世的那一日還有多久。

難道...景雲川知道?!他真的記得一切?

燕嫆瞪大了眼睛。

就在此時,景雲川突然上前了兩步,與燕嫆貼的很近很近。

他微微低頭,如桃花一般誘人的唇貼近了燕嫆耳畔。

他的氣息噴灑在耳尖,如羽毛輕柔拂過,勾得人心中一陣酥癢。但它又似火焰一般灼熱,耳尖被燙得又熱又脹。

“我想與你,好好告別。”

他的聲音很輕,輕到只有燕嫆能聽見,卻很鄭重,帶著幾分晦澀與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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