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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知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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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知所起

燕嫆心臟猛地一縮, 她下意識退後一步,好似有什麽一直握在掌心中的東西如沙子般不可控制地從指縫間流逝,升起了一股面對即將失去之物的恐慌。

她的大腦一片混亂, 一句話都說不出。

“走吧。”她聽到景雲川輕聲道, 然後眼睜睜看著他轉身率先往馬匹的方向走去。

白色的衣擺隨著他的動作, 一點點從與她交纏的裙擺間撤去,如一陣風從枝葉間逝去,永不覆返。

燕嫆感覺心中空蕩蕩的,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浮上心頭。

自從她來到凡界燕嫆的這具身體內,無論是主動還是陰差陽錯, 都時常與景雲川待在一處。

從最開始費盡心思地想殺他, 到後面的處處提防, 再到最終的和平共處。

這些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早已讓她習慣了景雲川的存在。

因為太過習慣, 所以把他的陪伴當成理所當然。

直到戴家堡之行他重傷瀕危生死一線, 她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早已放不下他了。

那顆埋在心田的種子, 早已在她故意充耳不聞時, 悄悄生根發芽。

這一切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是在江南小院中的那一夜琴簫合奏, 還是在鳳凰山雨夜中的那個擁抱?

是燕府中那道替她而跪的身影, 還是新年夜中那片凝聚了世間美景的菩提葉?

又或是對她故意傷害的一次次包容, 面對危境時的一次次舍命相救?

她想不明白, 也永遠理不清。

如今她才突然明白凡人說的那句“情不知所起”究竟是什麽意思。

事關感情,不管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 向來都是無法用理智衡量的,就算抽絲剝繭也找不到源頭。

“等等!”燕嫆如夢初醒, 猛地上前拉住了景雲川的衣袖,因用力過大, 布匹的斷裂聲在寂靜的山腳下響起。

景雲川停下了腳步,回眸平靜地看著她。

他的目光永遠是這般平靜,很少有什麽顯而易見的情緒,但當燕嫆真正用心去看時,才發現那份平靜就像是具有迷惑性的海面,遮蓋住了風平浪靜之下的暗潮湧動。

“你要去哪?”燕嫆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焦急與不安。

景雲川笑了笑,“自然是回長安。”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燕嫆看著他的眼睛。

“阿嫆...”景雲川看著少女那雙水光瀲灩的純凈眼眸失神了片刻,然後幽幽一嘆,“你會知道的。”

“小妹,你咋毛手毛腳的?”燕明舟抓住機會就開始吐槽自家妹妹,“看把景兄衣服撕的,這衣服不少錢吧?”

“閉嘴。”燕嫆沒好氣地道:“又不用你給他賠。”

“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照你這樣的敗家速度,金山銀山都能被你霍霍光嘍。”燕明舟半開玩笑半教育著。

燕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哥,你娶不到媳婦是有原因的。”

“你這小東西怎麽說話的?”燕明舟氣不打一處來,擡起胳膊比劃著。

燕嫆昂頭挺胸無所顧忌地等著他打。

蘇嫣然不得不開口勸道:“大公子咱們先回客棧歇息吧,明日一早還要啟程回長安呢。”

燕明舟聞言立刻禮貌地伸出右手對蘇嫣然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深夜無光,山間路滑,蘇姑娘先請,我護在姑娘身後。”

燕嫆:......

凡人的哥哥都這麽欠揍嗎?

*

從九環山回長安城一共用了五日,這期間,燕嫆和景雲川都心有靈犀地沒有再提那件事。

只是二人之間的氛圍有些尷尬,其實主要是燕嫆尷尬。

她突然不知道該如何與景雲川相處。

新年將近,預示著四處奔波的這一年即將結束。

長安城中依舊如去年除夕前一般張燈結彩,甚至連懸掛在路邊的燈籠都沒有變,為了節省費用依舊將去年的拿出來用。

一切都那麽的熟悉,似乎毫無變化。

但燕嫆的內心卻早已經歷了滄海桑田,再不覆去年今日。

“你這小丫頭,一查起案來就跑地無影無蹤,一點都不沾家。”燕執安見到許久未見的女兒後忍不住彈了一下她的腦袋。

“年輕人多在外面闖蕩不是也很好嘛。”燕嫆嘟了嘟嘴,故意作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

“不錯,爹當年也是這樣...”燕執安捋著胡子,回憶起年少時的風姿,眼中神采奕奕,“不愧是我燕家的女兒。”

被忽視了很久的燕明舟十分委屈地開口道:“爹,我也在外面闖蕩呢,咋不誇誇我。”

燕執安和藹的面色瞬間收斂,瞪著他道:“你這不成器的東西還好意思說?這一路沒少給你妹妹添麻煩吧?”

燕明舟搓著自己的手指,垂著頭一言不發。

委屈,真的很委屈。

這已經是他第九千九百次懷疑自己不是親生的了。

“哥哥很厲害,幫了我們不少忙。”這是燕嫆穿越到凡界以來第一次真心實意地為燕明舟說好話。

畢竟這個哥哥確實對她很好,雖然有時候也是確實很氣人。

“看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才說了你一句就一副落水狗的姿態。”燕執安怎麽看怎麽不順眼,“哪有我燕家兒郎的半分樣子。”

燕明舟忍住了犟嘴的沖動,心中暗暗腹誹。

反正爹最有理,謙虛了就是落水狗,自信了就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大公子是難得的真性情。”蘇嫣然笑著道:“嫣然覺得,這樣很好。”

燕明舟錯愕擡眸,定定地看著蘇嫣然,片刻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目光太過唐突佳人,急忙移開視線。

但心中卻一陣甜蜜,嘴角忍不住地上挑。蘇姑娘果然人美心善...

燕嫆好笑地看著自己的哥哥,目光逐漸意味深長。

燕執安看到了他的小表情,憤憤一甩衣袖轉身就走。

“哥,你和爹娘說一下,今年除夕夜我不在燕府過了。”燕嫆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將憋在心中不上不下的話說了出來。

“哈?為什麽?”燕明舟一楞,“去年除夕不是說好了每年都來這過嗎?”

“今年有些不同嘛。”燕嫆笑了笑,“我想在外面逛逛。”

準確地說,她想和景雲川一起去外面逛逛。

她有許多話想與他說。

“好,都依小妹。”只要不是威脅到生命安全的事情,燕明舟一直都很尊重她的選擇。

燕嫆的笑容看似輕松甜美,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故意做出這份浮於表面的笑容有多麽艱難。

她的心境,與表面大相徑庭。

三日一晃而過,除夕如約而至。

凡界就這樣在一年又一年的更替中改朝換代,歷經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但除夕的熱鬧卻從未變過。

或許去年除夕夜站在樹下歡笑賞燈的老人已經故去,但又會有新的老人站在同樣的位置做著同樣的事。

這世間從不會因為誰的消失而改變,每個人都只是過客。

她是如此,景雲川也是如此。

她不知景雲川何時離開,也不知他要去哪,更不知是否還有再見之日。

她無法左右未來,只想珍惜當下,不留遺憾。

長安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大紅的燈籠沿著街道兩邊呈一字型排開,直直地蔓延到天地交界處。

商販的叫賣聲,人群的歡呼聲,不絕如縷。

燕嫆與景雲川並肩走在人群中,誰也沒先開口。

一個拿著糖葫蘆歡快奔跑的孩童從二人之間的空隙中穿過,就在孩童行至二人中間時,不知踩到了什麽突然絆了一下,身子歪斜著就向燕嫆倒去。

燕嫆正在出神,當反應過來時右腿已被孩童撞到,她重心不穩,向一邊倒去。

但她又害怕拿著糖葫蘆的孩童摔到,害怕孩童的糖葫蘆掉到地上會哭鼻子,於是就算自己也要摔倒,還不忘身手去拉孩童。

她不想讓除夕夜中多一個傷心的孩子。

就在她剛伸手抓住孩童的左臂,幫孩童穩住重心時,突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從後面攬住。

原本將要倒地的身子靠在了一個寬敞又溫暖的懷抱。

燕嫆的臉頰一紅,猝不及防地與抱著她的人對視。

燈籠的光映在男子的側臉上,那張往日不染凡塵俗色的平靜黑眸,今夜竟一反常態地現出了幾分令人心跳加速的熾熱。

好似冰雪消融,春風拂檻,引人沈淪。

二人的唇離得極近,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彼此的臉頰上,一時間寒冷的冬風都有些燥熱了。

“你沒事吧?”景雲川的聲音很溫柔,配上那般熾熱的雙眸,令燕嫆的心臟越跳越重,重到幾乎要砸破胸腔。

“沒、沒事。”燕嫆抿了抿唇,落荒而逃地移開視線,然後在心中暗暗罵了自己一句沒出息。

她甚至覺得自己可能還不如燕明舟有出息。

不就是被抱了一下嗎?至於這樣潰不成軍嗎?

“過一會城中會放煙花慶祝,咱們找個視野好的地方吧。”燕嫆尷尬地轉移註意力。

“好。”景雲川放開了她,與她保持著禮貌的距離。

燕嫆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做足了心理準備,突然伸出右手拉住了景雲川剛放下的左手。

她鼓起勇氣用力握著,明顯地感受到了景雲川的僵硬。

她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下,一本正經地道:“這兒人多,不拉著很容易走散。你我本就是夫妻,拉個手太正常不過了。”

“那阿嫆...”景雲川的聲音微顫,帶著一絲暗啞,“可以拉地更緊一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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