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柒拾柒章 晉江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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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柒拾柒章 晉江獨發
壽康宮。
已過了寅時三刻, 內殿的燭火卻還亮著，珠簾輕動，宮女檀香放輕腳步走了進來。
太後雖還睡著, 卻睡得不熟，檀香腳步落得極輕，剛走到床榻前，太後就已睜開了眼睛：“發生了何事？”
檀香停下腳步, 垂首回道：“方才貴妃娘娘派了她身邊的琥珀姐姐來了壽康宮，說韋公公傳了消息給貴妃娘娘，說是好幾個太醫都連夜趕去了嘉福寺。”
“嘉福寺？！”太後臉色微變, 在床榻上半坐起身，氣勢淩厲地道：“是不是皇上發生了什麽事？”
檀香被她的氣勢嚇到，畏縮著脖子，唯唯諾諾地道：“奴婢不知, 韋公公只說回宮報信的侍衛是今日一早跟著皇上一道去嘉福寺的俞大人，韋公公倒是想多打聽幾句來著, 無奈俞大人嘴太嚴實, 沒說嘉福寺那邊發生了何事。”
太後斜覷了她一眼, 確認她所言皆是真話，遂也不再追問下去, 命道：“下去罷。”
檀香掀簾退出內室, 丁嬤嬤服侍太後躺下，溫聲規勸道：“太後娘娘，再過半個時辰天就要亮了, 您還是早些歇息罷, 您這麽不眠不休地，明日怕是又要咳嗽了, 您身子金貴，得好好靜養才是啊。”
她眼裏唯有太後娘娘一人，太後娘娘的身子比任何事都要緊，總歸嘉福寺有太醫和侍衛在，無論嘉福寺發生了何事，諒必總能解決的罷。
太後聽了丁嬤嬤的話只覺得心煩，揮了揮手道：“你也下去罷，不用在一旁伺候。”
丁嬤嬤心裏仍擔憂著，卻不敢拂了太後的意思，只得悄聲退下了。
太後睜眼望著帳頂出神，委實琢磨不透嘉福寺那邊到底是怎麽一個情形。
侍衛既然回宮來尋太醫過去，說明嘉福寺裏有人受傷了，暫且還無法確定那人傷得重不重，起碼有一件事可以確定，那人還沒死，否則又何必大費周章地叫太醫巴巴地趕去寺廟。
此次她派刺客去嘉福寺刺殺姜年，按時辰來計算，刺客是在晚間到了嘉福寺，最早也得亥時才能動手，寺廟裏的規矩向來是男女香客分開住的，男香客和女香客下榻的廂房離得遠，而素娘和她那幾個同夥的身手她是信得過的，無需幾人同時出馬，只消素娘一人動手，勢必就能悄無聲息地解決掉手無寸鐵的姜年，且不會引起任何人的註意，不到次日眾人晨起，根本不會有人發現姜年已死在她的床榻上，待嘉福寺裏的一幹人等發現姜年時，憑著姜年的死狀，大抵也只會認為她是遭歹人劫色，之後又被歹人殺人滅口。
此次計劃得天衣無縫，既能一勞永逸地鏟除了姜年這個隱患，免得姜年日後得了聖寵擋了以馨和大皇子的道，又因是在宮外行刺，皇上再如何也無法追查到她和崔家的身上。
可眼下，侍衛連夜趕回宮裏尋太醫過去，就嘉福寺和皇宮之間的腳程來計算，刺客行刺一事應當已在嘉福寺鬧開來了，無論是否驚動了廟裏的主持和諸位和尚，起碼皇上定是已知曉了此事。
侍衛已回了一趟宮裏又帶著太醫離開了，可她派去的素娘至今還沒趕來向她覆命，素娘的身手她是知道的，且她下令時就提醒過素娘，一旦得手就立刻回宮她向稟明此事，是以路上再如何耽擱，素娘這會兒也該回宮來見她了。
既是仍不見蹤影，這是否意味著素娘已被擒拿住了？
思及此，太後雙手緊攥住衾被，臉色都白了三分。
祁聿心腸有多硬，手段有多陰狠，當了多年的母子，她都是見識過的，素娘落到他的手中，他又豈會輕易放過？若是素娘熬不過他的那些酷刑，向祁聿招出所有的實情，她自己、以馨、大皇子，還有崔家整個家族，都別想有好日子過！
太後心下一沈，揚聲喚來了守在外間的丁嬤嬤。
丁嬤嬤匆匆步入內室，太後抓住她的手腕，急聲道：“去，快去給哀家準備些紙筆！”
丁嬤嬤一時楞住，隨即又勸道：“太後，您身子還未好，勞心勞肺傷身哪。有什麽事，不若過幾日等您身子好些了再做罷。”
太後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喉嚨間溢出一聲哀嘆聲，接連咳了好幾聲，喘著氣道：“此事等不了了，哀家今夜就得寫一封信八百裏加急送出去！”
她得趕緊寫信知會她弟弟一聲，弟弟現如今不在京城，對宮裏的情形一無所知，若是再遲個幾日，等他得了消息想出對策收拾殘局，恐怕那時候整個崔家都已被皇上收拾幹凈了。
***
祁聿傷口處的血暫時是止住了，許是失血過多，他已昏昏沈沈地睡過去了，呼吸聲微弱到近乎聽不到，臉色淡薄，無半點血色。
姜年擡手用手背擦了擦額角上的汗水，拾起丟在一旁已被血水浸透的衣裳，見盆裏澄清的熱水已渾濁不堪變成了一盆血水，屋裏也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端起水盆準備去屋外將血水倒了。
她走了幾步，又回頭看著晉寧公主，低聲問她：“晉寧，你能留下來照顧你父皇麽？”
晉寧從祁聿身上收回目光，眼底仍帶著些許擔憂：“姜年姑姑放心，晉寧可以的。”
姜年推門到了屋外，將血水倒幹凈，又走開幾步伸長了脖子眺望著遠處，默默計算著還得再等多久太醫才會趕來嘉福寺。
她方才已給祁聿止了血包紮了傷口，但寺中條件簡陋，總歸還是得等太醫瞧過了才能確定祁聿的情形。
等了片刻仍不見太醫過來，姜年怕留在屋裏的晉寧應付不了局面，轉身又回了屋裏。
剛繞過屏風，祁聿就醒了過來，撐著虛弱的身子半坐起身，目光灼灼地看著姜年。
姜年看了看晉寧公主，終究還只是個幾歲大的孩t子，忙活了一晚上，心裏又懼怕得厲害，這會兒驟然松了口氣，姜年只出去了這麽一會兒工夫，晉寧公主就累得趴在床邊睡過去了。
姜年心疼得緊，輕輕抱起晉寧去了隔壁的廂房，扯起衾被替她掖了掖被角，讓她能睡得更舒坦些，命守在門外的侍衛好生護著晉寧公主，隨即又推門回了屋裏。
祁聿看著她，溫聲道：“方才晉寧都跟我說了，是你幫我止的血。”
姜年擡眸朝他看去，四目相對，他幽暗的眸中滿是掩飾不住的情意和感動。
姜年木著臉，毫不留情地反駁道：“民女是醫者，換做今日受傷的是旁人，民女亦會如此。”
***
夜色寂寂，兩匹駿馬一前一後地疾行在官道上，騎在馬上的兩人行色匆匆，衣角甚至帶起一陣陣的風。
李泰見自己跟主子拉開了些許距離，揚起馬鞭用力一揮，夾緊馬腹，驅馬緊跟在祁言的後頭。
今日晌午時，自家主子還好好的，到了傍晚時分不知是怎麽了，祁言突然就改了主意說要立刻趕回京城，也沒說發生了何事，只一路快馬加鞭地急著回京，連打尖都不肯，將就著在路邊的小攤買了兩塊燒餅墊飽肚子潦草完事，半點不願在路上耽擱。
主仆二人一路趕回王府，坐在白色駿馬上的祁言勒住韁繩翻身下了馬，李泰雖想不明白大半夜地為何巴巴地回了京城，卻很識相地沒多問，跟著也跳下了馬匹。
祁言擡腳進了王府大門，已睡下的管家被下人叫醒，來不及洗漱，胡亂披了件衣裳就匆匆跨進了屋，面露錯愕地道：“王爺，您怎麽這會兒回來了？”
祁言負手立在窗前，從窗外收回目光：“可有宮裏頭的消息麽？”
管家心下疑惑，王爺怎地突然一回來就問起宮裏的事兒，但想歸想，主子問了，自是沒有不答話的，只得暫時按捺住心中的不解，將他知曉的情形盡數如實道出。
站在窗前的頎長身影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你說皇上帶著姜氏和晉寧去了嘉福寺？”
管家點了點頭：“回王爺的話，他們去的正是嘉福寺，說是要給晉寧公主祈福。”
皇上此次的行蹤雖極少幾個人才知道，但王爺在意姜氏，是以他們平日裏也安排了人在宮裏，以便能近身保護姜氏。皇上帶著姜氏去了嘉福寺，他們安插的人雖沒法跟著一道過去，但姜氏去了哪裏，又是跟誰一道出宮的，總還是能打聽到些的。
祁言揮手命管家退下，沈吟了片刻，撩袍跨出門檻，跳上馬直奔嘉福寺而去，李泰不敢落後，當即也騎著馬追了上去。
主仆二人到了嘉福寺，天色還灰蒙蒙的沒亮起來，身著僧袍的小和尚拿著掃帚正在掃地，見寺門前有兩個人從馬上跳下來，打頭的男子器宇軒昂，縱然還沒報出是哪家的公子，也一眼能瞧出他身份尊貴怕是有些來頭，小和尚不敢怠慢，彎腰讓到了一側。
祁言行至小和尚跟前，向他詢問了姜年下榻的廂房位於何處，為免小和尚將人弄錯，他還特意描述了一下姜年和晉寧公主的年紀及容貌特征。
嘉福寺一向清凈，這幾日更是沒什麽香客過來燒香，且寺中難得有晉寧公主這樣年幼又機靈活潑的女童出現，小和尚聽了幾句，便明白祁言打聽的那行人是誰。
小和尚怕祁言迷路，好心地帶著祁言行走了一段路，又擡手指了指方向，方才回去了。
躺在床榻上的祁聿此次傷得極重，又被姜年的一席話刺得無言以對，覺得自己說什麽都是錯，過了片刻，終是抵不住濃濃的疲憊感闔眼睡了過去。
過了半個時辰，門外傳來了兩道敲門聲。
雖知屋外有侍衛守著，畢竟剛被刺客行刺過，兀自有些心驚膽戰，姜年不敢太冒險，走到門前壓低了嗓門問是何人。
守在外頭的侍衛回道：“姜年姑姑，是齊王過來了。”
姜年楞怔了一下，伸手將門敞開了些：“請他進來罷。”
來人風塵仆仆，是她多日未見的祁言，姜年望著他，長睫微顫，一時百感交集。
今夜看到刺客朝她刺來一劍的那一刻，她以為自己或許真要命喪嘉福寺，那時候她腦子亂成一團，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先後閃過兩個人——
一個是她的女兒晉寧，另一個就是祁言。
她若是死了，是不是往後就再也見不到他們倆了？
他快步朝她走來，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嗓音不自覺地帶著點顫音：“你有沒有……傷到哪裏？”
姜年迎著他的目光，搖了搖頭：“我沒事。”
天還未亮，他就趕來了嘉福寺，一進屋就問她可有受傷。
手指下意識地捏緊袖口，她心裏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她向來心裏怎麽想的，嘴上便怎麽說，為免再繼續胡思亂想下去，她忍不住問道：“你怎麽過來了？”
他薄唇微翹，烏黑的眸子宛若星辰般閃耀，擡起右手慢慢撫上他的心口，聲音裏摻了些許旁人從未見識過的柔情：“我這裏，突然疼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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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康宮。
已過了寅時三刻, 內殿的燭火卻還亮著，珠簾輕動，宮女檀香放輕腳步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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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停下腳步, 垂首回道：“方才貴妃娘娘派了她身邊的琥珀姐姐來了壽康宮，說韋公公傳了消息給貴妃娘娘，說是好幾個太醫都連夜趕去了嘉福寺。”
“嘉福寺？！”太後臉色微變, 在床榻上半坐起身，氣勢淩厲地道：“是不是皇上發生了什麽事？”
檀香被她的氣勢嚇到，畏縮著脖子，唯唯諾諾地道：“奴婢不知, 韋公公只說回宮報信的侍衛是今日一早跟著皇上一道去嘉福寺的俞大人，韋公公倒是想多打聽幾句來著, 無奈俞大人嘴太嚴實, 沒說嘉福寺那邊發生了何事。”
太後斜覷了她一眼, 確認她所言皆是真話，遂也不再追問下去, 命道：“下去罷。”
檀香掀簾退出內室, 丁嬤嬤服侍太後躺下，溫聲規勸道：“太後娘娘，再過半個時辰天就要亮了, 您還是早些歇息罷, 您這麽不眠不休地，明日怕是又要咳嗽了, 您身子金貴，得好好靜養才是啊。”
她眼裏唯有太後娘娘一人，太後娘娘的身子比任何事都要緊，總歸嘉福寺有太醫和侍衛在，無論嘉福寺發生了何事，諒必總能解決的罷。
太後聽了丁嬤嬤的話只覺得心煩，揮了揮手道：“你也下去罷，不用在一旁伺候。”
丁嬤嬤心裏仍擔憂著，卻不敢拂了太後的意思，只得悄聲退下了。
太後睜眼望著帳頂出神，委實琢磨不透嘉福寺那邊到底是怎麽一個情形。
侍衛既然回宮來尋太醫過去，說明嘉福寺裏有人受傷了，暫且還無法確定那人傷得重不重，起碼有一件事可以確定，那人還沒死，否則又何必大費周章地叫太醫巴巴地趕去寺廟。
此次她派刺客去嘉福寺刺殺姜年，按時辰來計算，刺客是在晚間到了嘉福寺，最早也得亥時才能動手，寺廟裏的規矩向來是男女香客分開住的，男香客和女香客下榻的廂房離得遠，而素娘和她那幾個同夥的身手她是信得過的，無需幾人同時出馬，只消素娘一人動手，勢必就能悄無聲息地解決掉手無寸鐵的姜年，且不會引起任何人的註意，不到次日眾人晨起，根本不會有人發現姜年已死在她的床榻上，待嘉福寺裏的一幹人等發現姜年時，憑著姜年的死狀，大抵也只會認為她是遭歹人劫色，之後又被歹人殺人滅口。
此次計劃得天衣無縫，既能一勞永逸地鏟除了姜年這個隱患，免得姜年日後得了聖寵擋了以馨和大皇子的道，又因是在宮外行刺，皇上再如何也無法追查到她和崔家的身上。
可眼下，侍衛連夜趕回宮裏尋太醫過去，就嘉福寺和皇宮之間的腳程來計算，刺客行刺一事應當已在嘉福寺鬧開來了，無論是否驚動了廟裏的主持和諸位和尚，起碼皇上定是已知曉了此事。
侍衛已回了一趟宮裏又帶著太醫離開了，可她派去的素娘至今還沒趕來向她覆命，素娘的身手她是知道的，且她下令時就提醒過素娘，一旦得手就立刻回宮她向稟明此事，是以路上再如何耽擱，素娘這會兒也該回宮來見她了。
既是仍不見蹤影，這是否意味著素娘已被擒拿住了？
思及此，太後雙手緊攥住衾被，臉色都白了三分。
祁聿心腸有多硬，手段有多陰狠，當了多年的母子，她都是見識過的，素娘落到他的手中，他又豈會輕易放過？若是素娘熬不過他的那些酷刑，向祁聿招出所有的實情，她自己、以馨、大皇子，還有崔家整個家族，都別想有好日子過！
太後心下一沈，揚聲喚來了守在外間的丁嬤嬤。
丁嬤嬤匆匆步入內室，太後抓住她的手腕，急聲道：“去，快去給哀家準備些紙筆！”
丁嬤嬤一時楞住，隨即又勸道：“太後，您身子還未好，勞心勞肺傷身哪。有什麽事，不若過幾日等您身子好些了再做罷。”
太後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喉嚨間溢出一聲哀嘆聲，接連咳了好幾聲，喘著氣道：“此事等不了了，哀家今夜就得寫一封信八百裏加急送出去！”
她得趕緊寫信知會她弟弟一聲，弟弟現如今不在京城，對宮裏的情形一無所知，若是再遲個幾日，等他得了消息想出對策收拾殘局，恐怕那時候整個崔家都已被皇上收拾幹凈了。
***
祁聿傷口處的血暫時是止住了，許是失血過多，他已昏昏沈沈地睡過去了，呼吸聲微弱到近乎聽不到，臉色淡薄，無半點血色。
姜年擡手用手背擦了擦額角上的汗水，拾起丟在一旁已被血水浸透的衣裳，見盆裏澄清的熱水已渾濁不堪變成了一盆血水，屋裏也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端起水盆準備去屋外將血水倒了。
她走了幾步，又回頭看著晉寧公主，低聲問她：“晉寧，你能留下來照顧你父皇麽？”
晉寧從祁聿身上收回目光，眼底仍帶著些許擔憂：“姜年姑姑放心，晉寧可以的。”
姜年推門到了屋外，將血水倒幹凈，又走開幾步伸長了脖子眺望著遠處，默默計算著還得再等多久太醫才會趕來嘉福寺。
她方才已給祁聿止了血包紮了傷口，但寺中條件簡陋，總歸還是得等太醫瞧過了才能確定祁聿的情形。
等了片刻仍不見太醫過來，姜年怕留在屋裏的晉寧應付不了局面，轉身又回了屋裏。
剛繞過屏風，祁聿就醒了過來，撐著虛弱的身子半坐起身，目光灼灼地看著姜年。
姜年看了看晉寧公主，終究還只是個幾歲大的孩t子，忙活了一晚上，心裏又懼怕得厲害，這會兒驟然松了口氣，姜年只出去了這麽一會兒工夫，晉寧公主就累得趴在床邊睡過去了。
姜年心疼得緊，輕輕抱起晉寧去了隔壁的廂房，扯起衾被替她掖了掖被角，讓她能睡得更舒坦些，命守在門外的侍衛好生護著晉寧公主，隨即又推門回了屋裏。
祁聿看著她，溫聲道：“方才晉寧都跟我說了，是你幫我止的血。”
姜年擡眸朝他看去，四目相對，他幽暗的眸中滿是掩飾不住的情意和感動。
姜年木著臉，毫不留情地反駁道：“民女是醫者，換做今日受傷的是旁人，民女亦會如此。”
***
夜色寂寂，兩匹駿馬一前一後地疾行在官道上，騎在馬上的兩人行色匆匆，衣角甚至帶起一陣陣的風。
李泰見自己跟主子拉開了些許距離，揚起馬鞭用力一揮，夾緊馬腹，驅馬緊跟在祁言的後頭。
今日晌午時，自家主子還好好的，到了傍晚時分不知是怎麽了，祁言突然就改了主意說要立刻趕回京城，也沒說發生了何事，只一路快馬加鞭地急著回京，連打尖都不肯，將就著在路邊的小攤買了兩塊燒餅墊飽肚子潦草完事，半點不願在路上耽擱。
主仆二人一路趕回王府，坐在白色駿馬上的祁言勒住韁繩翻身下了馬，李泰雖想不明白大半夜地為何巴巴地回了京城，卻很識相地沒多問，跟著也跳下了馬匹。
祁言擡腳進了王府大門，已睡下的管家被下人叫醒，來不及洗漱，胡亂披了件衣裳就匆匆跨進了屋，面露錯愕地道：“王爺，您怎麽這會兒回來了？”
祁言負手立在窗前，從窗外收回目光：“可有宮裏頭的消息麽？”
管家心下疑惑，王爺怎地突然一回來就問起宮裏的事兒，但想歸想，主子問了，自是沒有不答話的，只得暫時按捺住心中的不解，將他知曉的情形盡數如實道出。
站在窗前的頎長身影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你說皇上帶著姜氏和晉寧去了嘉福寺？”
管家點了點頭：“回王爺的話，他們去的正是嘉福寺，說是要給晉寧公主祈福。”
皇上此次的行蹤雖極少幾個人才知道，但王爺在意姜氏，是以他們平日裏也安排了人在宮裏，以便能近身保護姜氏。皇上帶著姜氏去了嘉福寺，他們安插的人雖沒法跟著一道過去，但姜氏去了哪裏，又是跟誰一道出宮的，總還是能打聽到些的。
祁言揮手命管家退下，沈吟了片刻，撩袍跨出門檻，跳上馬直奔嘉福寺而去，李泰不敢落後，當即也騎著馬追了上去。
主仆二人到了嘉福寺，天色還灰蒙蒙的沒亮起來，身著僧袍的小和尚拿著掃帚正在掃地，見寺門前有兩個人從馬上跳下來，打頭的男子器宇軒昂，縱然還沒報出是哪家的公子，也一眼能瞧出他身份尊貴怕是有些來頭，小和尚不敢怠慢，彎腰讓到了一側。
祁言行至小和尚跟前，向他詢問了姜年下榻的廂房位於何處，為免小和尚將人弄錯，他還特意描述了一下姜年和晉寧公主的年紀及容貌特征。
嘉福寺一向清凈，這幾日更是沒什麽香客過來燒香，且寺中難得有晉寧公主這樣年幼又機靈活潑的女童出現，小和尚聽了幾句，便明白祁言打聽的那行人是誰。
小和尚怕祁言迷路，好心地帶著祁言行走了一段路，又擡手指了指方向，方才回去了。
躺在床榻上的祁聿此次傷得極重，又被姜年的一席話刺得無言以對，覺得自己說什麽都是錯，過了片刻，終是抵不住濃濃的疲憊感闔眼睡了過去。
過了半個時辰，門外傳來了兩道敲門聲。
雖知屋外有侍衛守著，畢竟剛被刺客行刺過，兀自有些心驚膽戰，姜年不敢太冒險，走到門前壓低了嗓門問是何人。
守在外頭的侍衛回道：“姜年姑姑，是齊王過來了。”
姜年楞怔了一下，伸手將門敞開了些：“請他進來罷。”
來人風塵仆仆，是她多日未見的祁言，姜年望著他，長睫微顫，一時百感交集。
今夜看到刺客朝她刺來一劍的那一刻，她以為自己或許真要命喪嘉福寺，那時候她腦子亂成一團，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先後閃過兩個人——
一個是她的女兒晉寧，另一個就是祁言。
她若是死了，是不是往後就再也見不到他們倆了？
他快步朝她走來，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嗓音不自覺地帶著點顫音：“你有沒有……傷到哪裏？”
姜年迎著他的目光，搖了搖頭：“我沒事。”
天還未亮，他就趕來了嘉福寺，一進屋就問她可有受傷。
手指下意識地捏緊袖口，她心裏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她向來心裏怎麽想的，嘴上便怎麽說，為免再繼續胡思亂想下去，她忍不住問道：“你怎麽過來了？”
他薄唇微翹，烏黑的眸子宛若星辰般閃耀，擡起右手慢慢撫上他的心口，聲音裏摻了些許旁人從未見識過的柔情：“我這裏，突然疼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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