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柒拾捌章 晉江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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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柒拾捌章 晉江獨發
姜年面色動容, 心頭一酸，有點想笑，亦有點想哭, 過了半晌，才緩下情緒開口道：“昨晚我還以為，我以後都看不到晉寧、看不到……”
喉嚨仿佛哽住了一般，後面兩個字, 她幾番翕動嘴唇，終是說不出口。
祁言眼角微紅，倏然張開雙臂將她拽入懷中, 緊緊將她抱住。
兩人緊緊地相擁著，誰都沒有動彈，小小的一方天地裏，耳邊是彼此的呼吸聲和鼓噪的心跳聲。
祁言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拍著她的背, 似哄著受到驚嚇的小孩一般溫聲安撫道：“阿年，沒事了, 一切都會好的。”
她兩手環抱著他精瘦的腰, 腦袋靠在他寬厚結實的胸前, 慌亂的心逐漸安定了下來。
適才在晉寧面前，她不得不佯裝鎮靜, 倘若她也顯露出惶恐不安, 晉寧見了她這般，心裏又如何能不怕？
直到見了祁言，她才意識到, 她其實也是會怕的, 只是當時的情形逼得她不得不強撐著罷了。
她也不確定自己是在什麽時候對他動了心，她只知道, 若不是今日瀕臨死亡，她在那當口下意識地就想起了晉寧和祁言，恐怕她至今都還辨不清楚自己的心思。
隔著一道屏風，祁聿面如死灰，黑眸深邃，兩眼直勾勾盯著屏風上映照出的那兩道隱約可見的身影。
兩人靜靜地擁抱著彼此，屏風相隔，祁聿屏息凝神地看著姜年貼靠在祁言的胸前，男人寬肩窄腰，女人小鳥依人，如此般配。
分明早已猜到了九弟對她的心思，也明知無論她是否會心悅九弟，她終究不願再回到他身邊，可在看到兩人親密的身影，聽到他們互述情衷，他的心情還是悉數崩潰。
放在衾被上的手緊握成拳，他試圖想要讓自己保持鎮定，可都徒勞無功，心口處仍是一抽一抽地疼，心痛難當。
他昏昏噩噩的，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
刺客怎就沒一劍捅死他，或許此刻他就能一了百了，不用再看到眼前的這一幕了。
屋外忽而響起一陣喧鬧聲，門上叩叩響起兩聲敲門聲，屏風前相擁的兩人才松開彼此，祁言幾步走去打開門，站在門外的是侍衛和幾位匆匆趕來的太醫。
太醫將醫箱放在桌上，繞過屏風，行至床榻前跪在祁聿的面前：“微臣來遲，還請皇上恕罪。”
太醫終於來了嘉福寺，一同來嘉福寺的還有陸世予，姜年心想著有陸世予在，其他太醫即便起了歪心思也動不了什麽手腳，無須她再照料祁聿，且又實在放心不下睡在隔壁的晉寧，跟祁言略微說了幾句話，便轉身去了晉寧公主的那間廂房。
天色漸明，天際泛起一絲魚肚白，熬了一整夜，姜年只覺得困意如同潮水一般湧了上來，她擡手捂住嘴巴輕輕打了個哈欠，就這麽不知不覺地趴在桌前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很沈，待她醒過來時，明亮的陽光通過窗戶直直照了進來，姜年覺得有些刺眼，闔眼等了片刻，才睜開眼環顧周圍，原本睡在床上的晉寧已不見了蹤影。
姜年心下一跳，明知門外有侍衛守著理應不會出什麽事，可晉寧畢竟是她的女兒，再如何安慰自己也不管用，一下就推門出了屋子。
到了門外，站在樹下的李泰立刻走上前來：“姜姑娘，您餓麽？王爺已叮囑過屬下，您要吃t什麽盡管吩咐屬下。”
姜年憂心晉寧，一時倒也不在意是不是腹中饑餓，徑直問起晉寧的情形：“可知公主去了何處麽？”
“公主這會兒正和王爺一塊兒用午膳呢。”
姜年放下心來。
晉寧既是有祁言看顧著，應當是安全的。
姜年簡單地洗漱了一番，跟著李泰去找晉寧。
兩人一路走著，李泰暗道王爺心悅姜年多年，現下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有了點眉目，昨夜王爺回自己的廂房時，嘴上雖沒說什麽，但他跟在王爺身邊多年，王爺心裏是真高興還是假高興，他能看不出來麽？
他越想越替自家主子感到欣喜，忍不住想要替自家主子再多美言幾句：“王爺都問了您幾次了，想著您定是累了，所以不願敲門叫醒您，只叫屬下在門外守著。”
姜年面露赧色，只是笑了笑沒去接他的話茬。
兩人還未來到廂房門前，遠遠就瞧見祁言正牽著晉寧公主的手朝他們這邊走來，待瞥見姜年，祁言眉梢挑起，面部的線條柔和了幾分，唇角迅速拂過一絲笑意，腳步也跟著加快了些。
經過昨日一事，今日乍然見了他，姜年難免覺著有些不自在，晉寧公主已一陣風似的跑了過來，急急地道：“姜年姑姑，父皇今日鬧了脾氣，怎麽勸都不肯吃藥。昨夜他傷得那麽厲害，若是一直不吃藥，父皇的傷還能好麽？”
姜年冷不丁聽到這句話，太陽穴突突直跳，心煩意亂。
她不願嚇著孩子，斂去眼底的不耐，蹲了下來柔聲問道：“藥肯定得吃，傷才能好，你且慢慢跟我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晉寧公主苦惱地蹙起眉頭：“今早太醫給父皇熬了藥，可父皇不肯喝藥，還把藥碗給砸了，太醫後來又熬了幾回藥端進去，父皇仍是不肯喝。晉寧跟父皇說要看看父皇身上的傷，想知道父皇的傷好些了沒，但父皇不讓晉寧看，閉著眼不肯跟晉寧說話呢。”
姜年扭頭撞上祁言的目光，輕聲一嘆。
祁聿縱然受了傷心裏不痛快，也不該在女兒面前鬧脾氣，連累女兒也跟著操心。
姜年轉身就走，祁言喚來李泰，叮囑他細心照看著晉寧公主，緊跟在姜年的後面去了祁聿下榻的廂房。
***
屋裏響起一陣瓷碗砸碎的聲音，清脆刺耳，隨即又從屋內傳出一聲男人的怒吼聲：“滾出去！”
陸世予被祁聿趕到屋外，對上江太醫投來的目光，無奈地搖了搖頭。
江太醫暗暗嘆了口氣。
今早天還未亮的時候，他和陸世予就得了信趕來了嘉福寺，皇上背上傷勢嚴重，得虧他和陸世予來前準備得充分，帶了好些藥材過來當即熬了藥，結果皇上非但不好好喝藥，端進屋裏的一碗碗藥都盡數讓皇上給砸了個粉碎，眼下甚至都不讓他們給他換藥和紗布了，如此下去，皇上的傷還如何好得起來，若是運氣再差些，只怕傷口迸裂化膿都是可能的。
皇上是一國之君，若是身子有任何差池，砍了他們的腦袋都抵不了這罪孽，皇上又不比旁人，皇上死活不願喝藥，難不成他們還能強摁著皇上的頭逼他喝藥麽？
他們就算有這心思，也不敢有這賊膽哪。
江太醫走到樹下，離屋門遠些了，才低聲詢問陸世予：“陸太醫，您看這事……可如何是好？”
“且容陸某再琢磨琢磨，可還有什麽別的法子可想。”
江太醫忙不疊地點頭道：“這是自然，陸太醫只管吩咐，到時候江某一定全力配合。”
侍衛將屋裏收拾幹凈，悄悄覷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祁聿，沒敢驚動他，輕手輕腳地退出了屋子。
祁聿失神地盯著帳頂，面上無半點血色，白透如紙，神情灰黯，腦中回蕩著今早天亮未亮時屏風上那兩道兩相依偎的身影，胸間一陣陣揪痛。
他沒法再繼續自欺欺人下去，阿音早就已經不愛他、不在乎他了，也絕不會再如從前那般心疼身負重傷的他。
他過得是好是壞，她都全然無所謂了。
偏生他還沒法責怪她半分。
先前他對她做下的錯事，一樁樁，又有哪件事是值得她原諒的？
裏裏外外，他沒有一點是配得上她的。
她合該有九弟這樣的人愛著她、護著她，可要他眼睜睜地看著九弟和阿音如膠似漆地過一輩子，還不如讓他死了算了。
昨晚那刺客，怎麽就沒一劍捅死他。
若當時刺得再準些，他也就不用活下來眼睜睜地看著九弟特意趕來嘉福寺找阿音，更不用親耳聽到阿音說她當時只想到了晉寧和九弟。
阿音雖未明說她在被人行刺的那一瞬間想起了九弟，可她話中指的是誰，還用得著再去猜麽。
她怕再也見不到晉寧和九弟，她卻沒想起還有他這麽一個人，更沒去想過，她若是死了，他又當如何？
***
陸世予見到姜年和祁言結伴而來，快步迎了上去。
姜年從屋門上收回目光，言簡意賅：“皇上他情形如何了？”
陸世予面上露出赧然的神色：“是微臣沒用，沒能勸得了皇上喝藥。”
“此事不該怨你，原是皇上自己脾氣倔。”
陸世予沒敢作聲。
先皇後能說這話，他可沒膽說這話。
“他可有換過藥麽？”
陸世予搖了搖頭。
姜年來之前心裏雖已大致猜到了事情會是如此，見陸世予果真搖頭否認，仍是怒氣填胸，心底滋長出幾分煩躁。
她緩了緩情緒：“罷了，你們照常熬藥便是，餘下的我另外想法子。”
祁言和姜年推門進了屋內，許是闔上屋門發出的動靜驚動了祁聿，隔著屏風姜年就聽到祁聿怒聲咆哮道：“朕說了不喝，滾出去！”
姜年步伐極快地繞過屏風，在床榻前站定，不欲跟他爭辯太多旁的事，只冷聲道：“皇上不願吃藥，是不想讓身上的傷好了麽？”
祁聿瞳孔驟縮，靠在枕上的頭動了一動，偏頭朝她望過來。
原本冠玉般清俊的臉孔露出幾分病氣，不見半分平日裏的清雋俊逸神氣。
“皇上可知晉寧很憂心皇上的傷麽？昨夜公主見皇上受傷流了血，哭得有多傷心，後來又強撐著精神幫民女一道給皇上包紮傷口，不用民女多說，皇上應當也是親眼瞧見了吧。”
祁聿聽到她提起‘晉寧’，臉孔抽搐了兩下，神情痛楚，卻仍是一聲不吭。
姜年看出他態度的松動來，不動聲色地道：“民女還記得，皇上從前曾信誓旦旦地說過會護住先皇後、護住晉寧公主，可是先皇後卻死在了冷宮裏。皇上現如今不肯吃藥，亦不肯換藥，又如何護得住晉寧公主？民女就想問一句，皇上那些話，只是隨便說說拿來糊弄人的麽？”
祁聿緊握著的拳頭骨節泛白，在她註視的目光下無地自容，緘默良久才啞聲道：“我喝。”
他已讓阿音心寒了多次，怎好再讓她失望一次？
目的已達到，姜年沒再多言，轉身出了屋子去看陸太醫的藥熬得如何了。
祁言留在屋內，目光晦明不定地打量著祁聿，神色極其肅穆。
屋內的空氣一時陷入凝滯。
祁聿下頜緊繃著，俊美的臉龐上情緒難辨，開口打破了沈默：“阿音她只不過還在跟朕置氣。”
她還氣他惱他，所以才對他沒什麽好臉色，不願在他屋裏多逗留片刻。
祁言負手而立，一字一頓地道：“六哥，從前你不了解先皇嫂，如今你亦不了解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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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年面色動容, 心頭一酸，有點想笑，亦有點想哭, 過了半晌，才緩下情緒開口道：“昨晚我還以為，我以後都看不到晉寧、看不到……”
喉嚨仿佛哽住了一般，後面兩個字, 她幾番翕動嘴唇，終是說不出口。
祁言眼角微紅，倏然張開雙臂將她拽入懷中, 緊緊將她抱住。
兩人緊緊地相擁著，誰都沒有動彈，小小的一方天地裏，耳邊是彼此的呼吸聲和鼓噪的心跳聲。
祁言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拍著她的背, 似哄著受到驚嚇的小孩一般溫聲安撫道：“阿年，沒事了, 一切都會好的。”
她兩手環抱著他精瘦的腰, 腦袋靠在他寬厚結實的胸前, 慌亂的心逐漸安定了下來。
適才在晉寧面前，她不得不佯裝鎮靜, 倘若她也顯露出惶恐不安, 晉寧見了她這般，心裏又如何能不怕？
直到見了祁言，她才意識到, 她其實也是會怕的, 只是當時的情形逼得她不得不強撐著罷了。
她也不確定自己是在什麽時候對他動了心，她只知道, 若不是今日瀕臨死亡，她在那當口下意識地就想起了晉寧和祁言，恐怕她至今都還辨不清楚自己的心思。
隔著一道屏風，祁聿面如死灰，黑眸深邃，兩眼直勾勾盯著屏風上映照出的那兩道隱約可見的身影。
兩人靜靜地擁抱著彼此，屏風相隔，祁聿屏息凝神地看著姜年貼靠在祁言的胸前，男人寬肩窄腰，女人小鳥依人，如此般配。
分明早已猜到了九弟對她的心思，也明知無論她是否會心悅九弟，她終究不願再回到他身邊，可在看到兩人親密的身影，聽到他們互述情衷，他的心情還是悉數崩潰。
放在衾被上的手緊握成拳，他試圖想要讓自己保持鎮定，可都徒勞無功，心口處仍是一抽一抽地疼，心痛難當。
他昏昏噩噩的，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
刺客怎就沒一劍捅死他，或許此刻他就能一了百了，不用再看到眼前的這一幕了。
屋外忽而響起一陣喧鬧聲，門上叩叩響起兩聲敲門聲，屏風前相擁的兩人才松開彼此，祁言幾步走去打開門，站在門外的是侍衛和幾位匆匆趕來的太醫。
太醫將醫箱放在桌上，繞過屏風，行至床榻前跪在祁聿的面前：“微臣來遲，還請皇上恕罪。”
太醫終於來了嘉福寺，一同來嘉福寺的還有陸世予，姜年心想著有陸世予在，其他太醫即便起了歪心思也動不了什麽手腳，無須她再照料祁聿，且又實在放心不下睡在隔壁的晉寧，跟祁言略微說了幾句話，便轉身去了晉寧公主的那間廂房。
天色漸明，天際泛起一絲魚肚白，熬了一整夜，姜年只覺得困意如同潮水一般湧了上來，她擡手捂住嘴巴輕輕打了個哈欠，就這麽不知不覺地趴在桌前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很沈，待她醒過來時，明亮的陽光通過窗戶直直照了進來，姜年覺得有些刺眼，闔眼等了片刻，才睜開眼環顧周圍，原本睡在床上的晉寧已不見了蹤影。
姜年心下一跳，明知門外有侍衛守著理應不會出什麽事，可晉寧畢竟是她的女兒，再如何安慰自己也不管用，一下就推門出了屋子。
到了門外，站在樹下的李泰立刻走上前來：“姜姑娘，您餓麽？王爺已叮囑過屬下，您要吃t什麽盡管吩咐屬下。”
姜年憂心晉寧，一時倒也不在意是不是腹中饑餓，徑直問起晉寧的情形：“可知公主去了何處麽？”
“公主這會兒正和王爺一塊兒用午膳呢。”
姜年放下心來。
晉寧既是有祁言看顧著，應當是安全的。
姜年簡單地洗漱了一番，跟著李泰去找晉寧。
兩人一路走著，李泰暗道王爺心悅姜年多年，現下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有了點眉目，昨夜王爺回自己的廂房時，嘴上雖沒說什麽，但他跟在王爺身邊多年，王爺心裏是真高興還是假高興，他能看不出來麽？
他越想越替自家主子感到欣喜，忍不住想要替自家主子再多美言幾句：“王爺都問了您幾次了，想著您定是累了，所以不願敲門叫醒您，只叫屬下在門外守著。”
姜年面露赧色，只是笑了笑沒去接他的話茬。
兩人還未來到廂房門前，遠遠就瞧見祁言正牽著晉寧公主的手朝他們這邊走來，待瞥見姜年，祁言眉梢挑起，面部的線條柔和了幾分，唇角迅速拂過一絲笑意，腳步也跟著加快了些。
經過昨日一事，今日乍然見了他，姜年難免覺著有些不自在，晉寧公主已一陣風似的跑了過來，急急地道：“姜年姑姑，父皇今日鬧了脾氣，怎麽勸都不肯吃藥。昨夜他傷得那麽厲害，若是一直不吃藥，父皇的傷還能好麽？”
姜年冷不丁聽到這句話，太陽穴突突直跳，心煩意亂。
她不願嚇著孩子，斂去眼底的不耐，蹲了下來柔聲問道：“藥肯定得吃，傷才能好，你且慢慢跟我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晉寧公主苦惱地蹙起眉頭：“今早太醫給父皇熬了藥，可父皇不肯喝藥，還把藥碗給砸了，太醫後來又熬了幾回藥端進去，父皇仍是不肯喝。晉寧跟父皇說要看看父皇身上的傷，想知道父皇的傷好些了沒，但父皇不讓晉寧看，閉著眼不肯跟晉寧說話呢。”
姜年扭頭撞上祁言的目光，輕聲一嘆。
祁聿縱然受了傷心裏不痛快，也不該在女兒面前鬧脾氣，連累女兒也跟著操心。
姜年轉身就走，祁言喚來李泰，叮囑他細心照看著晉寧公主，緊跟在姜年的後面去了祁聿下榻的廂房。
***
屋裏響起一陣瓷碗砸碎的聲音，清脆刺耳，隨即又從屋內傳出一聲男人的怒吼聲：“滾出去！”
陸世予被祁聿趕到屋外，對上江太醫投來的目光，無奈地搖了搖頭。
江太醫暗暗嘆了口氣。
今早天還未亮的時候，他和陸世予就得了信趕來了嘉福寺，皇上背上傷勢嚴重，得虧他和陸世予來前準備得充分，帶了好些藥材過來當即熬了藥，結果皇上非但不好好喝藥，端進屋裏的一碗碗藥都盡數讓皇上給砸了個粉碎，眼下甚至都不讓他們給他換藥和紗布了，如此下去，皇上的傷還如何好得起來，若是運氣再差些，只怕傷口迸裂化膿都是可能的。
皇上是一國之君，若是身子有任何差池，砍了他們的腦袋都抵不了這罪孽，皇上又不比旁人，皇上死活不願喝藥，難不成他們還能強摁著皇上的頭逼他喝藥麽？
他們就算有這心思，也不敢有這賊膽哪。
江太醫走到樹下，離屋門遠些了，才低聲詢問陸世予：“陸太醫，您看這事……可如何是好？”
“且容陸某再琢磨琢磨，可還有什麽別的法子可想。”
江太醫忙不疊地點頭道：“這是自然，陸太醫只管吩咐，到時候江某一定全力配合。”
侍衛將屋裏收拾幹凈，悄悄覷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祁聿，沒敢驚動他，輕手輕腳地退出了屋子。
祁聿失神地盯著帳頂，面上無半點血色，白透如紙，神情灰黯，腦中回蕩著今早天亮未亮時屏風上那兩道兩相依偎的身影，胸間一陣陣揪痛。
他沒法再繼續自欺欺人下去，阿音早就已經不愛他、不在乎他了，也絕不會再如從前那般心疼身負重傷的他。
他過得是好是壞，她都全然無所謂了。
偏生他還沒法責怪她半分。
先前他對她做下的錯事，一樁樁，又有哪件事是值得她原諒的？
裏裏外外，他沒有一點是配得上她的。
她合該有九弟這樣的人愛著她、護著她，可要他眼睜睜地看著九弟和阿音如膠似漆地過一輩子，還不如讓他死了算了。
昨晚那刺客，怎麽就沒一劍捅死他。
若當時刺得再準些，他也就不用活下來眼睜睜地看著九弟特意趕來嘉福寺找阿音，更不用親耳聽到阿音說她當時只想到了晉寧和九弟。
阿音雖未明說她在被人行刺的那一瞬間想起了九弟，可她話中指的是誰，還用得著再去猜麽。
她怕再也見不到晉寧和九弟，她卻沒想起還有他這麽一個人，更沒去想過，她若是死了，他又當如何？
***
陸世予見到姜年和祁言結伴而來，快步迎了上去。
姜年從屋門上收回目光，言簡意賅：“皇上他情形如何了？”
陸世予面上露出赧然的神色：“是微臣沒用，沒能勸得了皇上喝藥。”
“此事不該怨你，原是皇上自己脾氣倔。”
陸世予沒敢作聲。
先皇後能說這話，他可沒膽說這話。
“他可有換過藥麽？”
陸世予搖了搖頭。
姜年來之前心裏雖已大致猜到了事情會是如此，見陸世予果真搖頭否認，仍是怒氣填胸，心底滋長出幾分煩躁。
她緩了緩情緒：“罷了，你們照常熬藥便是，餘下的我另外想法子。”
祁言和姜年推門進了屋內，許是闔上屋門發出的動靜驚動了祁聿，隔著屏風姜年就聽到祁聿怒聲咆哮道：“朕說了不喝，滾出去！”
姜年步伐極快地繞過屏風，在床榻前站定，不欲跟他爭辯太多旁的事，只冷聲道：“皇上不願吃藥，是不想讓身上的傷好了麽？”
祁聿瞳孔驟縮，靠在枕上的頭動了一動，偏頭朝她望過來。
原本冠玉般清俊的臉孔露出幾分病氣，不見半分平日裏的清雋俊逸神氣。
“皇上可知晉寧很憂心皇上的傷麽？昨夜公主見皇上受傷流了血，哭得有多傷心，後來又強撐著精神幫民女一道給皇上包紮傷口，不用民女多說，皇上應當也是親眼瞧見了吧。”
祁聿聽到她提起‘晉寧’，臉孔抽搐了兩下，神情痛楚，卻仍是一聲不吭。
姜年看出他態度的松動來，不動聲色地道：“民女還記得，皇上從前曾信誓旦旦地說過會護住先皇後、護住晉寧公主，可是先皇後卻死在了冷宮裏。皇上現如今不肯吃藥，亦不肯換藥，又如何護得住晉寧公主？民女就想問一句，皇上那些話，只是隨便說說拿來糊弄人的麽？”
祁聿緊握著的拳頭骨節泛白，在她註視的目光下無地自容，緘默良久才啞聲道：“我喝。”
他已讓阿音心寒了多次，怎好再讓她失望一次？
目的已達到，姜年沒再多言，轉身出了屋子去看陸太醫的藥熬得如何了。
祁言留在屋內，目光晦明不定地打量著祁聿，神色極其肅穆。
屋內的空氣一時陷入凝滯。
祁聿下頜緊繃著，俊美的臉龐上情緒難辨，開口打破了沈默：“阿音她只不過還在跟朕置氣。”
她還氣他惱他，所以才對他沒什麽好臉色，不願在他屋裏多逗留片刻。
祁言負手而立，一字一頓地道：“六哥，從前你不了解先皇嫂，如今你亦不了解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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