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看上去，A區處處彌漫著紙醉金迷的氣息，但它並非每一個角落都是光鮮亮麗的。畢竟能夠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少之又少，平民百姓才是這片區域的大多數者。因此，那些藏在昏暗的舊馬路與小巷當中、被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所掩蓋的，才是它最真實的一隅。

蕭樂的衣服已經被店方直接送到家裏去了，飛船也被尼婭停放在安全的位置，鐘子陽和蕭樂兩手空空，並肩往目的地步行而去。

繞過環球大廈，離開璀璨耀眼的霓虹夜燈，只需走過一條馬路，便能看見洶湧車流之後的另一番光景——矮小的居民樓鱗次櫛比，路口處的路燈一閃一閃，在狹窄的馬路上投下一團昏黃的暗光，熙熙攘攘的人群與充斥在空氣中的煙火氣一同勾勒出一個與身後截然不同的世界。

鐘子陽顯然不是第一次到這裏來，帶著蕭樂熟練地在窄巷中繞來繞去，一邊道：“別看這裏挺舊的，其實到處都很整潔，而且比我家那邊還要安全。”

他伸手往上指了指，蕭樂擡起頭，一架閃爍著藍燈的無人機恰巧從他們上方飛過，攝像頭緩慢地從兩人身上掃了一圈，才移到別處去。不遠處停著一輛警車，車門上印著“NHPD”的標志，一名魁梧的巡警站在旁邊，偶爾攔下一兩個路過的行人進行例行檢查詢問。

與D區相比，秩序井然便是A區平民區的最大優點，街道上極少肆意滋事的混混流氓，更妄提動輒使用暴力的自由軍，居民們只能見到巡邏的無人機和警察。無數人爭破了頭想搬到A區來，為的除了那分毫錢權利以外，還有這份平安。

食物香味漸漸變得清晰， 兩人走出巷口，前方頓時豁然開朗。鐘子陽有些興奮地道：“到啦。”

這兒是一個小廣場，面積甚至比不上環球大廈正門廣場的五分之一，但人流量卻是絲毫不少。廣場一側建了一排食攤，香味正式由此而來，那些小攤的招牌千奇百怪，種類應有盡有，老板來自世界各地，顧客口中說著各異的語言。一條短短數百米的食街，便已將整個世界囊括其中。

“這裏的食攤都很受歡迎，有些比環球大廈裏的還要好吃，我很喜歡那一家的關東煮，還有那邊的漢堡攤，不過裏頭的肉都不是真的，口感有點差。”鐘子陽聳了聳肩，“不過也沒辦法啦。”

“嗯。”蕭樂往鐘子陽所指的方向看去，餘光恰巧瞥到一間造型奇特的建築。它位於與食街相鄰的廣場另一側，與小巧的食攤相比，足以稱得上是宏偉。建築外表塗了一層反光材料，花花綠綠的燈飾猶如簾子一般從頂部垂下，在墻面上映出絢麗的光，配合粉紅色的霓虹招牌，營造出十足的暧昧氣氛。大門處站著幾個衣著暴露的家夥，或男或女，朝來往行人搔首弄姿。

“不過我想帶你吃的是那家粉面店……蕭樂？你在看什麽？”鐘子陽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臉色微微一變，擡手把蕭樂的臉扭回來，“走了，那兒有什麽好看的。”

“那是什麽地方？”

“我怎麽知道。”鐘子陽撇了撇嘴，徑自揣著兜往前走。

蕭樂雖然察覺到鐘子陽的情緒變化，可卻不知其中原因，剛想要往兜裏掏糖，卻聽見鐘子陽再度開口：“那地方是紅燈區，會吃人，不能隨便進去，知道了嗎？”

他講得認真，蕭樂也一本正經地當了真，點頭道：“好。”

鐘子陽輕咳一聲，放緩腳步等蕭樂跟上來，說：“快走吧，我好餓。”

那家粉面店在食街中段，店面相較兩旁的攤位大了一倍，顧客也格外多，招牌幾乎要被升騰的白煙所籠罩。鐘子陽尋了兩個空位坐下，朝攤子後頭那位老板打招呼：“賀叔，我來啦！”

“子陽，好久不見嘍！喲，這回還帶了朋友來呀？”賀老板笑得憨厚，往蕭樂身上看了一眼，疑惑道，“您的這位朋友有點眼熟啊，以前是不是來過？”

蕭樂搖頭：“沒有。”

“可……”

“他以前不住這邊，最近才搬來，所以我才特意帶他來試試您家的素面。”鐘子陽開口解圍，“給我來兩碗大的吧。”

賀老板見狀，也不再追問，吆喝道：“好嘞！馬上來！”

賀老板右手拿勺，左手下面，動作利索，一氣呵成， 十分賞心悅目。鐘子陽撐著下巴看了一會，才跟蕭樂道：“賀叔家的素面是整條食街最有名的，以前呢，他家開在食街尾，後來因為客人太多，實在太擠了，曼姐爭取了好久，才把店搬到這兒來。”

蕭樂問：“曼姐？”

“就是賀叔的女兒，叫賀曼，她人很好，一直都很照顧我。”鐘子陽說，“我記得她現在應該是A區NHPD的隊長，可厲害了，對吧賀叔？”

“哎，厲害什麽呀，丫頭非要當那勞什子隊長，每個月都忙得要死要死。”賀老板雖然滿嘴抱怨，但笑容絲毫不減，神情不乏自豪之色。

鐘子陽說：“不過我聽說區裏近來挺太平的，曼姐應該閑一點了吧？”

賀老板回道：“是閑了點，今天剛說局裏給她放兩天假，估計待會就回來了。”

“那看來今天趕巧，我說不定還有機會和曼姐打個照面。”

“是啊！她之前也說，好久沒見到你了。”賀老板笑瞇瞇地把兩碗面放到兩人面前，香味誘人，面條素凈，上頭還撒了把細碎的蔥花，格外好看，“面來嘍！兩位慢用！”

鐘子陽把一雙筷子遞給蕭樂，低下頭吃了口面，心滿意足地瞇起雙眸，隨即看向蕭樂：“怎麽樣，好吃嗎？”

“嗯。”

“賀叔家的配菜可是最大的賣點。”鐘子陽夾了兩塊香菇片，放進蕭樂的碗裏，“多吃點。”

蕭樂咬了一口，破天荒地給出了兩個字的評價：“好吃。”

鐘子陽笑得彎起了眼睛。

興許是真的巧。鐘子陽和蕭樂剛吃沒一會兒，一陣轟鳴聲便從遠處呼嘯而來，一輛警用摩托在賀叔的面店門口急剎停下，身穿警服的高挑女子從摩托跳下，甩了甩一頭利落的短發，抱著頭盔大步朝這邊走來，高聲道：“爸，我回來了！”

賀老板回道：“回得剛好，子陽來了！”

鐘子陽擡起頭，朝她笑了笑：“曼姐。”

“哇，陽陽！”賀曼腳下一轉，直奔鐘子陽身旁，一手摟住他的肩，將一頭柔軟的發絲揉得淩亂，“你這都多久沒來了？我還以為你吃厭了我爸的素面了呢！”

“怎麽可能？哎哎哎，曼姐，快放過我吧！”鐘子陽連聲求饒，好不容易逃離賀曼的毒手，頂著雞窩頭解釋道，“最近實在是太忙了，今天恰好有空，帶朋友一塊來嘗嘗。”

賀曼這才發現鐘子陽身旁還坐著一個人，待看清對方的模樣時，她卻忽然笑容一僵，神情怔楞地盯著蕭樂，低聲喃喃：“你回來了？”

鐘子陽疑惑：“曼姐？”

賀曼回過神，爽朗地笑了兩聲：“沒事沒事，認錯人罷了，你這朋友跟我以前的一位熟人長得特像。”

“哦……難怪剛才賀叔也說他很眼熟。他叫蕭樂，快樂的樂。”他轉向蕭樂，“這就是我剛剛跟你提到的曼姐。”

蕭樂正替鐘子陽整理淩亂的頭發，聞言擡起眼眸與賀曼對視一眼，禮貌疏離地點了點頭：“你好。”

“蕭樂是吧？你好啊，既然是陽陽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以後有什麽難處都能來找我幫忙。”賀曼笑道，“要不這樣吧，你們這頓我請了！”

鐘子陽揚起眉：“真的假的？這麽大方？那我得多點幾個小吃。”

賀曼在他肩上拍了一掌，笑罵：“看看你，也不怕把自己給吃撐了。”

“這不是還有蕭樂嘛。”鐘子陽吐了吐舌，“對了，曼姐，你這次放多長的假？”

賀曼也跟要了碗素面，坐在鐘子陽旁邊吃邊道：“也就兩天，我是剛解決了一宗大案，才蹭得這麽點假的，現在全局上下都忙死了，這都得怪你家老板。”

“蘭斯怎麽了？”鐘子陽道，“唔……該不會是他那化裝舞會？”

“對，就是那舞會，上頭說了，我這次必須親自帶隊巡邏。”

“不對啊，我記得以前這種普通的安保工作，應該不用你來出馬的呀？”

“這次不一樣。”賀曼側頭看著他，“等等，你們該不會都要去吧？”

“嗯，我和蕭樂都收到了請柬。”

賀曼嘆了口氣：“那你們務必小心一點。”

一直沈默的蕭樂開口問道：“有人想要鬧事？”

“暫時不能確定，只能說有備無患，在那種場合，無論大事小事，後果都不堪設想，現在希望只是虛驚一場。”賀曼輕揉額角，“退一萬步說，做最壞打算，如果真的出事了，你們對付不了的話，第一時間聯系我，知道嗎？”

鐘子陽吃得雙頰鼓鼓，雙眼眨巴兩下，用力地點了點頭。

也許是賀曼的提醒太過嚴肅，深深地刻在了鐘子陽的腦海裏。舞會前一天，他便將自己的所有研究資料打包，設好定時，假如屆時他無法取消，它將會發送給杜寧啟，隨後原件自行銷毀。

臨出發前，他站在床頭櫃前猶豫許久，最後咬了咬牙，從抽屜中取出一把袖珍小刀，悄悄地塞進衣兜裏。

雖然九成派不上用場，但好歹讓自己安心一點，他想。

鐘子陽在口袋上拍了兩下，走出臥室。蕭樂正靠在陽臺門邊等他，高大的身材被量身定制的黑色禮服完美勾勒，系到最高處的紐扣顯得格外禁欲，比平日還要優雅逼人，仿佛天生就應該穿這種衣服。

鐘子陽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同款設計的白色禮服，莫名感覺有些耳熱——怎麽感覺跟情侶裝似的？

蕭樂聽見腳步聲，站直身體，把玻璃門打開，轉頭看向鐘子陽：“怎麽了？”

“沒事！”鐘子陽揉了把耳朵，快步走到蕭樂身旁，“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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