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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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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滿目皆是等待的眼神, 所有人都在等謝清霄一個回應。

謝清霄從不撒謊,他頂多就是對不想回答的問題避之不談,除了父母, 也沒什麽人敢逼迫他一定要回答。

他現在也可以這樣,相信塔下所有劍仙都不會追問他。

但他們會發散思維, 引申意義,麻煩會聚集在扶玉身上。

明明是連仙根都沒有的凡人, 為何會招來那麽多的天雷。

天尊都不肯言說細節, 可見她身上問題很大。

——他們一定會這樣想。

謝清霄面不改色,在萬眾矚目下平靜開口:“她的劫雷多, 是因為點化她的人是本尊。”

“還有問題嗎?”

“……”

“沒問題!”池夜月高聲道,“一點問題都沒有了!”

清霄劍尊是第一次點化凡人, 他是除了魔尊淩蒼之外,仙界又一個千古第一人。

若把一切的問題都歸結在他身上, 那麽都會變得很合理。

不凡的人要點化一個凡人,劫雷都要比一般神仙多。

這合理嗎?

這太合理了!

謝清霄如此狂妄, 氣焰囂張, 載雪道君氣得鼻子都歪了, 本命劍嗡嗡作響,奈何真是挑不出任何問題來。

太絲滑了, 這個解釋真是太絲滑了, 讓人不服氣也說不出半個字, 載雪道君冷哼一聲, 拂袖而去。

其他劍仙也都陸陸續續朝謝清霄行禮離開,謝清霄站在最高的位置上目送他們消失, 池夜月是最後一個走的,走之前還問他:“劍尊真要親自前往九天仙盟?若是不願去, 我也可以代勞。”

池夜月乃淩虛劍派掌門,身份僅次於謝清霄,修為也是除了謝清霄之外最高的,去仙盟替淩虛找回面子,足夠用了。

謝清霄慢慢說道:“此事因我而起,理應由我解決。”

池夜月微微躬身:“那便有勞劍尊走這一趟,若有其他事要我協助,隨時發傳音給我。”

謝清霄回了一禮,兩人客客氣氣地道別。

池夜月一走,執劍宮裏就只剩下謝清霄。

謝清霄緩緩坐到身後的禦座上,好半天沒有動作。

他撒了謊。

這輩子第一次直白地蒙騙眾人。

這種感覺並不好。

他好像在逐漸變得不像原來的自己,變成從前他討厭的那種人。

猶記得琴桑還在的時候,有次他們爭吵,她罵他道貌岸然——道貌岸然。

或許他真的是道貌岸然,從前能光風霽月,只是因為還沒觸及到他的逆鱗罷了。

謝清霄閉了閉眼,又在執劍宮坐到半夜才回萬丈淵。

萬丈淵在淩虛最底端,每次回去都要走很長的路。

他可以用法術縮地成寸趕路,但今日選擇步行回去,走得還比之前慢上許多。

一路上遇到許多弟子,他們恭謹地向他行禮,謝清霄一一回禮,終於走到萬丈淵時,這裏雖然依然光線昏暗,但時間上確實是晨起的時候了。

無量劍守在這裏,見到他就落下來,回到他手中。

謝清霄低聲道:“多謝你了。”

劍身發出劍鳴,算是回應他的道謝。

謝清霄收劍回神府,走進大殿,見扶玉並未回狹室去,人就在他離開前坐的蒲團旁邊,好像是太累了,這會兒還睡著。

她雖然造了仙根,但現在還無任何修為可言,自然也發現不了刻意隱藏氣息的謝清霄。

他一看見她在睡覺,就藏起了所有氣息。

不要驚動她。

謝清霄毫無聲息地步上臺階,衣袍劃過潔凈無瑕的玉階,停在她身側。

他半蹲下來,衣袖也落在地上,覆蓋在扶玉手背上。

她睡夢中覺得有些冷,輕輕皺了一下眉。

謝清霄齒含香風,輕輕一吹,扶玉如春風拂面,愜意放松,本來都快醒了,又禁不住沈沈睡去。

聞她細微鼾聲,睡夢香甜,謝清霄氣息緩緩放開一些。

他順勢坐在她身旁,手落在她散開的長發上,試探性地觸碰一下。

見她沒有醒來,才徹底將手放在她頭上。

她的發絲柔軟烏黑,摸上去好像上好的緞子。

謝清霄力道很輕,一下又一下替她將長發理順,目光依次從她舒展的額頭滑向挺拔的鼻梁,最後落在光潔的下巴上方,那雙嫣紅水潤的唇瓣上。

萬丈淵很冷,哪怕扶玉來了之後,他刻意調整過這裏的溫度,這裏還是很冷。

謝清霄以前不覺得冷有什麽不好,他自己就是冰靈根,最適應寒冷,甚至少時修煉便在冰窟之中,日日與寒風冰淩作伴,在得到無量劍之前,他所用的法器也都是隨處可見的冰棱。

但現在他也覺得冷。

他又一次產生了那個念頭。

想要被她溫暖。

非常想。

甚至到了渴望的程度。

謝清霄沒辦法理解自己這樣的渴望,這種只能在她無意識時洩露的情緒淹沒了他,耳邊好像有個聲音在說,只是靠近,只是觸碰,不會有更多冒犯,不會被發現,不會有事。

謝清霄意識到自己動心了的時候,人已經俯下身來,距離她的發絲很近很近。

扶玉側躺著,睡意正濃,對他的接近毫無所覺。

不能這樣。

這不是聖人仙尊可為,是卑劣的行為。

理智克制他的良心和大腦,但無法管制他已經脫韁的行為。

謝清霄俯下身來,側臉貼著她的發絲,輕輕地蹭了一下。

鼻息間滿是她身上獨特的香氣,她明明不用熏香,身上的味道更像是日常烹飪糕點時留下的點心香氣,很自然,很獨特,很甜。

謝清霄如果去過現代的蛋糕店,就會明白那種味道如何形容了。

扶玉仍然對他的貼近沒有任何察覺,讓本來只是想輕輕貼近一下就離開的人,有些沒辦法撤開身去。

已經跌破了自身的底線,不如做得更徹底一些。

謝清霄白發白衣,瞳仁緩緩變成了空靈的白色,那一幕十分詭異,他恍若一只慵懶高貴的白貓,在扶玉烏黑的長發上親昵而優雅地蹭來蹭去。

扶玉養過貓,也很喜歡貓,睡夢中被這樣文雅地蹭了蹭,身上的溫度被汲取,她本能地以為是自己那只怕冷的貓又來搶占被窩了。

她張開雙臂將貓攬入懷中,呢喃了一聲:“別鬧。”

謝清霄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睜大眼睛,整個頭被她抱在懷裏,觸目之處皆是柔軟細膩的肌膚。

她沒有被他吵醒,還在睡著,應該是把他當做了別人,順勢抱住了。

她會把他當成誰。

她會在睡夢中不自覺抱住誰??

賀蘭昭?

也只有他了吧。

他們曾經是夫妻。

夫妻是什麽他最清楚不過,他自己也曾經和別人結為夫妻,但他不認為賀蘭昭和扶玉這樣的夫妻會和他跟琴桑一樣相敬如冰,互相厭惡。

怎麽可能會有人討厭扶玉?

賀蘭昭失憶了都還本能地在試圖找回記憶,不願意忘記她。

扶玉也坦言自己喜歡過她的夫君。

他們是正常的夫妻,夫妻之間該做的事情,他們肯定都做過。

所以這樣下意識地抱住他再尋常不過。

謝清霄被自己的聯想激得渾身發抖。

賀蘭昭。

他憑什麽。

他也配。

謝清霄猛地坐起來,他不但想到賀蘭昭,還想到淩蒼。

他覺得自己真是可笑,竟然有些懷念扶玉以前會念別人的名字,這樣至少他會知道自己到底被當成了誰。

反正不會是他自己。

如此大的動作,扶玉終於被驚醒,她茫然一瞬,沒有看到穿越前的溫馨小窩,也沒看到那早就去了喵星的寶貝,全都只是一場美夢。

……還不如做噩夢呢,美夢做完了醒來真是好破滅。

“劍尊回來了。”

扶玉還有些睡意未散,沒註意到謝清霄快速變換的表情。

她坐起來理了理衣裳,掃了一眼殿外問:“什麽時辰了?”

“巳時。”

“都這個時辰了?”扶玉楞了楞,“劍尊回來很久了?怎麽不叫醒我。”

謝清霄已經收拾好自己,望向扶玉的面目沒有任何不妥。

“看你睡得好,之後恐怕沒有這樣的好眠,便未曾叫醒你。”

人家也是好意,扶玉受用地道謝:“謝謝。”

謝清霄已經站了起來,他半個身子背對著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就不知道他在走神。

她休息夠了,很有精神,看謝清霄沒有立刻開講的意思,就先跑去洗漱了一下。

洗漱完畢,她抱著自己的蒲團回來,盤膝坐下道:“劍尊,我都準備好,可以開始了。”

確實可以開始了。

再不開始就又要到晚上了。

馬上要前往仙盟,必須得讓她掌握基本的法訣才行。

謝清霄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已經徹底調整過來,自認不會再暴露出什麽所思所想,但在教她法訣,註意到她有時來不及掩蓋的結印方式,那個被池夜月詢問的問題又一次升上心頭。

他教她的是淩虛法訣,結印方式和仙盟是截然相反的。

扶玉在向他學習,但偶然還是會露出仙盟的痕跡。

這也是因為做夢嗎。

其實換做其他的事,這樣多的破綻,謝清霄早就去質疑,去求證,去推翻。

唯獨這件事。

他不但不想深究,還一直在試圖自欺欺人。

“劍尊?”

扶玉發覺謝清霄突然不說話了,目光落在她手上,她很快明白自己露出痕跡了。

她手僵了一下,慢慢放下來,等著謝清霄接下來的話。

很快,她就聽他說:“你造仙根的劫雷,比尋常無仙緣的凡人要多幾倍,你知道嗎。”

扶玉沒說話。

謝清霄艱難地,不甘心地問她:“你被劫雷卷入其中失去意識的時候,是不是真的失去了意識?”

“你在其中可是又看見了什麽。”

只能這樣解釋了。

是因為又在劫雷中被迫看見了什麽,才會有這樣的慣性動作。

或許是因為這裏是淩虛,是琴桑住過許久的地方,又或者是當初導致她做夢的原因一直沒有找到,現在又開始作祟了,才讓她意識不清。

謝清霄是這麽想的,也就這麽說出來了,扶玉聽完,其實也覺得有道理。

“可能是。”她遲疑道,“若做夢的誘因一直不祓除,或許會時不時受到影響,難辨自身。”

果然,她也難辨自身了。

謝清霄道:“我會盡快幫你找到做夢的原因。”

“我也在想辦法找。”扶玉認真道,“這次去仙盟就有這個原因。”

“從前太被動了,以後我想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裏。”扶玉定了定神,回答他剛才的問題,“我被卷入劫雷裏,雖然閉著眼睛,但確實沒有失去意識,我是有意識的,也確實看到了一些東西。”

“如劍尊所想的一樣,我又看見了琴桑,還見到了賀蘭昭、琴玄,還有藍楓島……”

扶玉目光轉到謝清霄臉上,如實道:“還看到了你。”

謝清霄怔住。

扶玉蹙眉,慢慢說:“很多很多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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