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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請披黃袍(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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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請披黃袍(十四)

梅舸說話時候一直看著這個過於年輕的女子, 卻見她的臉上並無神色變化。

略直起身,這位當朝吏部侍郎垂下眼眸,語氣徐緩:

“年紀輕輕, 惡名若此,那些女舊臣之後自詡君子如玉,可不會把你視作同類。”

說罷,她低笑了一聲,邁步離開了殿前。

又過了一會兒,有女官出來, 傳了孟月池進去。

“草民孟月池, 叩見陛下萬歲。”

議政殿後的內殿並不如何空曠,孟月池所跪的地方距離禦座約有三丈之遙,她行完大禮之後正好聽見了更漏水滴的聲音。

顯得這殿內極為安靜。

“孟小娘子, 你讓朕看看你的手。”

孟月池楞了下, 禦座上的皇帝卻已經起身,大步走到了她的身邊。

萬俟玥抓住年輕女子的一只手翻來覆去打量, 這手並不如何白皙,因為常年執筆,指骨變形,腕骨明顯, 翻過來再看掌心,自手指到手掌全都有厚厚薄薄的繭子。

尤其是掌心處的橫繭, 這是馬鞭韁繩磨出來的。

“你是騎馬來的繁京?”

孟月池一直低著頭, 只答說:

“啟稟陛下, 因得詔書, 草民不敢拖延。”

“從齊州到繁京,你是取道濮州?那一路可有兩千多裏……你在齊州殺過人麽?”

“啟稟陛下, 殺過。”

萬俟玥看著這個神色穩穩當當的小姑娘,笑著擺擺手。

“你別跪著了,起來給我講講。”

孟月池又行一禮,就站了起來。

直背而立,一旁侍候的女官神色微動。

看起來文弱單薄的小娘子還真有些膽氣,難怪能被人稱作“素手閻羅”。

對於自己親手殺人之事,孟月池並不避諱,傅壽等人想要奪原平以獻叛軍,證據確鑿,她奉命代掌原平城,自然要殺之以儆效尤。

當然,在擒拿傅壽之前她放任流言、引蛇出洞的種種,她就不曾說了。

萬俟玥沒有回到禦座之後,而是讓人搬了凳子,她就在孟月池的近前坐下。

她對面前這個女孩兒有著無需遮掩的興趣。

“你就一刀一刀,砍了十個人的腦袋?能砍得動麽?”

“啟稟陛下,草民騎馬弓射都涉獵,力氣還是有的,不過連砍十個人確實要花大力氣,到第七個的時候草民就已經手腕發軟了。”

萬俟玥大笑出聲,對一旁的女官說:

“她這般一本正經同朕說手腕發軟,哈哈哈哈,朕未見之時當她是猛將,見了之後以為她是文弱小娘子,如今剛覺得她是猛將豪傑,她又跟朕說她手發軟!哈哈哈哈!”

孟月池微微低著頭,仿佛有幾分年輕人被取笑時候的尷尬,卻讓萬俟玥越發覺得這小娘子有趣。

“被五萬叛軍圍城的時候,你怕麽?”

“啟稟陛下,不怕。”

“為什麽不怕?”

“時值春寒,城外無糧草可用,原平城下開闊,叛軍無匿藏之地,城中百姓以逸待勞守城之心遠勝敵軍攻城之念,天時地利人和,草民便不怕。”

“好一個天時地利人和。”

萬俟玥的眼中滿是讚賞之意。

“孟月池,你如今多大?”

“啟稟陛下,草民生於玉衡初年。”

“玉衡初年……朕聽說你是因為父輩亂定婚事才被免去了科舉資格,也好,你要是真的科舉入朝,當個規規矩矩的小文官倒是埋沒了你這能文能武的本事,來人。”

有女官立刻上前。

“朕年少時候有一身銀鎧,取來讓她換上。”

很快,那一身麒麟紋銀鎧就被取了過來。

鎧甲既然是為當時的太子所制,自然精美之極,甲片也並不厚重,放了二三十年,依然銀光璀璨。

看見孟月池將自己從前的甲衣穿在身上,萬俟玥仿佛得到了一件極有趣的玩具,她端詳片刻,又讓女官取了梳子,給孟月池戴上了一頂銀冠。

穿著紗袍的孟月池看起來有些文弱,穿上了鎧甲卻絲毫沒有違和,見她認真被人擺布的樣子,萬俟玥幾次笑出了聲。

“好,這身鎧甲就賞你了,你會騎射?把我從前用過的弓也拿來,馬也牽來。”

孟月池在內殿裏足足呆了兩個時辰,還被得了賜膳,等她離開皇城的時候,所得除了一身銀鎧、一張包金牛角弓、一匹禦馬,還有幾箱金銀賞賜另十幾件身綾羅衣裳。

送她出宮的女官被稱作蘭姑姑,身穿紫袍玉帶,生得細眉細眼一團和氣。

“孟娘子如今可是住在官舍?”

“得陛下召見,入了繁京不敢去旁處,只將些許行禮放在官舍就來了。”

“既然見過了陛下,孟娘子自可先在繁京尋個落腳處,綾兒,你跟著孟娘子,待孟娘子安頓好了再回。”

一位跟在後面的女子連忙上前兩步領了對牌,正是之前引著孟月池入宮的那位女官。

蘭姑姑轉過身來,笑著對孟月池說:“繁京城裏人多事雜,孟娘子奔波跋涉,倒不如關上門好好歇息幾日。”

聽出了話裏的提點,孟月池對著蘭姑姑點頭:

“姑姑說得對,實不相瞞,我騎馬到現在,腿還是疼的。”

“哈哈哈,孟娘子真是直白可愛。”蘭姑姑將手斂在袖裏,面上的笑意真切了幾分。

“如今這些賞賜是陛下憐惜孟娘子年少為國,智勇雙全,陛下對孟娘子很是喜愛,言大人和各位大人還沒入京就先在內殿召見了孟娘子。至於論功行賞,待各位大人都來了繁京,廷議之後方有論斷。孟娘子年少建功,家中父母定然歡喜。”

她語氣親近,仿佛是看孟月池從小到大的長輩似的,孟月池想起自己的母親,臉上多了些笑。

“母親早就給我寫過信,罵我莽撞,又怕我壞了平叛一事,如今知道我安然,大概要把一城的廟都拜遍了。”

“她只提了母親,沒說父親?”內殿裏,萬俟玥看著手中的折子,上面早就寫了孟月池從小到大的生平。

“是,孟娘子是庶女,倒是跟她嫡母親厚。”

“她母親柳朝姝是柳朝妤的姐姐,嫁了個不頂用的男人,倒是挺有兒女福分。柳朝妤、柳鉉徵、薛重歲,她還去過朔州,在勇毅學宮外給那些稚童授課,看出身是實實在在的女舊臣之後,行事為人倒是絲毫不迂腐。”

萬俟玥看向一旁一份已經寫好的聖旨。

在見到孟月池之前,她已經想好了孟月池的去處,從五品的騎都尉爵位給一個,再封個太學博士,就跟那群女舊臣一般留在繁京罷了,過兩年放到外面去做個學官,清貴又無權。

現下她已經改了主意。

“孟月池,確實是個將才,十八歲,真是個好時候。”

聽見陛下的話,蘭姑姑想了想,接了一句:

“孟小娘子看模樣真是幹凈漂亮,行事卻和旁人不同,她穿著陛下從前的銀鎧,還真有幾分從陛下身上借去的威風。”

“從朕身上借去的威風?”

萬俟玥擡頭看向自己的禦前女官。

蘭姑姑低頭淺笑:“要不是得了陛下之威,她年紀輕輕又怎能在原平那等地方招攬人心立下功業?”

“你倒是會拍朕的馬屁。”玩了幾個時辰的萬俟玥心情奇佳,看著折子裏說柳朝姝為了女兒求學帶著女兒離開孟家,她說,“這柳朝姝倒是挺有本事,養了個好女兒,既然孟月池那爹不成器,我就先給她個臉面吧,封個正五品的散官,朝議大夫。”

越過其父擢升其母的事在明宗朝的時候有過不少,可是像這樣直接給一個沒有功名的女子賜散官也是極少見的。

蘭姑姑怔了下,連忙讓人去擬旨。

夜裏,伺候了陛下歇息,蘭姑姑守在殿外,那個叫綾兒的女官悄然站在她的身側。

“姑姑,孟小娘子沒有住柳家宅邸,而是另外賃了一處院子,付了半月租金。”

“還真是有副玲瓏心肝,一點就透,不跟那些女舊臣牽扯。”蘭姑姑點點頭,就見綾兒將一個錦囊呈了上來,“這是什麽?孟小娘子給你的賞賜?你留著就是了。”

“姑姑,這是孟小娘子特意給您的。”

蘭姑姑打開一看,不過是個銀質的平安鎖,精巧是有幾分的,在見慣了金銀財寶的禦前女官面前就平平無奇了,也不算什麽值錢物件兒。

“孟小娘子說這裏面裝了一點曬幹的萬家供粟,是她離開時候齊州百姓送的,她聽您口音有一分像是德元人,知道您確實是齊州德元縣人之後便取了這個。”

百姓們將嘴上省下來的一點粟供奉在神前三日,再贈給了孟月池作臨別禮,自有為她祈佑平安的意思。

垂著眼眸看著手裏的銀鎖,片刻後,蘭姑姑點點頭:

“我提點她確實是因為她也算是救了我家鄉父老。這位孟小娘子確實是聰慧,難怪能得了陛下的喜歡。”

“姑姑,之前不是說……”

禦前女官們都知道陛下不喜女舊臣一派,尤其是不喜歡柳鉉徵,孟月池就算有功,光是身份就折了一截。

怎麽如今蘭姑姑卻說她得了陛下的喜歡?

“她生在了好時候。”蘭姑姑輕聲說,“生在玉衡元年,在陛下眼裏她不是女舊臣之後,而是咱們本朝的少年英才。為了她,陛下連柳鉉徵的親甥女都願意擡舉。”

說完,蘭姑姑擡頭看看月亮。

廬陵明月是美名,在陛下這兒可遠不如素手閻羅的名號。

能殺人的孟小娘子只要一直如今日一般在陛下面前穩妥坦蕩,福氣還在後面。

天上一輪殘月當空,照著巍巍皇城,也照著坊間一處不起眼的屋舍院落。

“姑娘,今日得了這許多衣裳,明日您出門可要穿?還得早點去置辦東西,咱們從齊州出來也沒帶什麽送人禮,總不能到處送那些萬家粟呀。”

看著那些在燈光下輝光隱隱的綾羅錦繡,劉嬤嬤輕聲問自家姑娘。

“明日不出門拜見,咱們就去書肆書院那些地方看看。”

看信的孟月池輕聲說。

“不拜見?”

劉嬤嬤有些驚訝,她們還在原平的時候就收到了柳大人的信,信上寫了一堆柳家的故舊,怎麽姑娘竟然一個不見麽?

擡頭看向自家嬤嬤,孟月池笑著說:

“如今繁京城裏都叫我是素手閻羅,我若真去拜訪那些柳家故舊,少不得得聽些指教,說不定原本的親近也淡了。”

“素手閻羅?這繁京城裏的人是些什麽毛病,怎麽能這麽稱呼姑娘你?”

“這稱呼多好呀,比旁的強多了,至少能讓我在陛下眼裏格外不同。”

想起今日之事,孟月池甚至想感謝為自己起這外號之人,不管那人是如何想要敗壞她的名聲,還是讓她得了實實在在的好處。

“這幾日皇城裏大概還會傳召我去,咱們出門之前得跟前面守房人打聲招呼。”

“好,這事兒我記下了。”

劉嬤嬤活動了下筋骨,連著騎了這麽久的馬,連孟月池都吃不消何況已經快五十的她。

孟月池註意到她的動作,將手裏的信放在了一旁。

“嬤嬤你脖頸又疼了?來,我給你抹些藥油。”

“姑娘,這等事哪裏是你該做的?”

“我還有什麽事該做不該做?您在原平的時候不也上陣殺敵了?那柳生塵都說嬤嬤真是敏捷有力。”

劉嬤嬤哪能說得過自家姑娘,只能轉身,低著頭讓姑娘在自己的脖子上抹藥。

“幸好琴姐姐不在,讓她看見了,能嘮嘮叨叨把咱倆說三天。”

孟月池從朔州出發往齊州來的時候琴嬤嬤剛好病了,她就只帶了劉嬤嬤一人,一別至今,她已經走了數千裏路,從朔州到並州,從並州到齊州,再從齊州到繁京。

“等我得了官,安頓好了,再把琴嬤嬤接過去。”

“嘶……姑娘您說話的時候手上輕些。”

“輕了您的脖頸可好的慢。劉嬤嬤,要是我得了一地的武職,你要不要也領個武職?”

“嘶,我個老嬤嬤了,也……姑娘,要是老婆子我不答應,您是要把我的皮搓下去呀。”

孟月池輕輕笑了下。

“嬤嬤照顧我這些年,也該為自己打算了。”

劉桂子低著頭,任由自家姑娘拿捏著自己的脖子,沒說話。

繁京不愧其名,果然靡麗繁華之至,大概是知道了叛軍已經被平定,原本離開了繁京的各地客商又紛紛回湧,朱雀門內人來人往,摩肩接踵。

孟月池沒騎馬,帶著劉嬤嬤在路上一路逛下來,見所未見的稀奇之物幾乎要撐滿她的眼睛。

在書肆,看著各式的話本,孟月池沒忍住,拿起了封面很是精美的一冊。

“《茉莉留香傳》,這麽個名字怎麽裏面竟是個男子之事。”

孟月池翻到書的後半截,恍然大悟。

這書上寫的是一個男子科舉入仕,來到繁京,宦海沈浮,朝堂爭鬥,最後因為被明宗看中,成了明宗的入幕之賓,便得青雲直上,遇難成祥。

孟月池:“……這種留香啊。”

放下這本書,又拿起了一本《茉莉集香傳》,孟月池深吸一口氣,這本書肯定也是講一個男子如何得了明宗青眼的。

果然,這書上寫的是一個世家子弟體弱多病,又在朝堂爭鬥之中家破人亡,卻因為少時和還是公主的明宗有一段牽扯,後來舊情難舍,重回朝堂……當然也成了明宗的入幕之賓。

一共找到了七八本《茉莉X香傳》,孟月池大開眼界。

“怎麽這些故事裏這些男子都得了明宗恩寵,卻不曾寫他們是如何爭寵呢?”

書肆的夥計路過,聽見她的自言自語,連忙說:

“有有有,今年春闈推到了明年,士子們都來了繁京,這種書賣得極多,客官你看看這本。”

“《群香集》?”

孟月池翻了兩頁,覺得這本比其他的都有趣。

正在她津津有味看幾個男人比著給公主寫信寄信物的時候,突然旁邊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一派胡言!杜通政、裴將軍都是青史有名之人!自然是以其才學勇武折服明宗,怎能寫他們是這等爭寵媚上之輩?”

說話之人大概是個應考舉子,穿著一身青袍,神色極為憤慨。

“爾等這般羞辱明臣雅士……”

書肆內外人來人往,不少人駐足看向那舉子,那舉子自以為得意,大聲道:

“情愛爭寵這等事,怎會是男子所為?這些不堪之書定是女子所做,滿紙荒唐,不堪入目!”

“這位兄臺,你可聽過杜家茉莉園?當年杜行舟為了明宗在平溏外修了茉莉園,匯聚天下茉莉名花,明宗去後不久,他便在茉莉園裏服毒自盡。他去後遺書刊載在邸報上,字字情真,如泣如訴,後悔自己當年為了自家家事離開了明宗陛下,兄臺你不會是沒看過吧?”

一個穿著繡花藍裙的女子頭上戴著帷帽,掀開了面前的輕紗看著這說話之人。

“至於你說裴將軍那就更有趣了,裴將軍當年到淅川,酒後與時任淅川按察使司徒堯打架,不過是因為司徒堯說他是學人在後罷了,此事當時被人所知,還有人寫成了詩呢。‘裴郎年少誤聖緣,悔教淅川沐香雨’這一句說的便是裴將軍年少時候伺候明宗未曾盡心,讓司徒堯趁機專美於前,‘裴郎年少’四個字自此之後便有了年少氣傲追悔莫及之意。兄臺,你飽讀詩書,不會不知道吧?”

“你!”青袍舉子看著這女子,大聲呵斥道,“你這等無知女子知道什麽!那裴將軍何等豪傑!你造出這等荒唐謠言,小心裴家後人將你告上衙門!奪了你的功名!”

“唉喲。”女子笑了,“我自己就是裴家後人,我說我曾叔祖,誰來告我?”

一句話,書肆內外看熱鬧的人都笑了。

那舉子還不依不饒:

“你說你是裴家後人你就是裴家後人?我告訴你……”

書肆夥計怕事情鬧大,連忙說:

“這位郎君,裴娘子確實是裴家後人,嫡枝正脈的裴家娘子。”

那女子抖了抖手上的《群香集》,笑著說:

“我拿自家祖上故事來寫書賺錢,你往哪兒告我去?”

一旁的孟月池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書,書上署名是“瑤池閑客”。

沒想到寫書的作者竟然就在自己面前。

那舉子本想揚名,結果卻鬧了笑話,在別人的嬉笑聲裏掩面而去,走的時候姿態很是狼狽。

姓裴的“瑤池閑客”將帷帽直接摘了,露出了眉目精致臉龐,她的嘴唇略薄,眼角微挑,看人時候平白有兩分刻薄。

走到一旁,她對書肆的夥計說:

“先將上個月的錢給我結了。”

“是是是,裴娘子您這邊請。裴娘子,實不相瞞,這《群香集》賣的不如您之前寫的那一套書,現在來買書的舉子都喜歡看男子平步青雲……”

“他們愛看,可我寫膩了呀,再說了有什麽平步青雲不都得先有一副好皮囊?這些男人天天對著書發夢,自覺自己有那麽二兩才學就能得了明宗青眼,也不看自己生了什麽模樣,這才真是辱沒先帝。”

她說話的聲音不大,只是孟月池恰好站在左近,聽了個正著。

從身上取下錢袋,孟月池將這本《群香集》放在了自己之前選好的一堆書裏,對書肆夥計說:

“勞煩將這些書結賬。”

那女子眼尖,瞧見了裏面有自己的書,便看了這買書人一眼,還真看出了些門道。

“這位娘子你應該不是繁京人士,買了這麽多的雜談游記物候之書,也不像是來科舉的。”

孟月池盯了眼夥計用紙包書的手法,才轉頭看向這女子:

“您好眼力,我確實並非舉子,來繁京是為了處置瑣事。”

“不知娘子是從何處而來?”

“齊州。”

“齊州?!”和孟月池說話的女子忽然高興起來,“那這位娘子你在齊州可去過原平府?可見過那素手閻羅孟月池?聽聞她生得如鬼似魅,能召群鬼惑人心智……”

站在此地的孟月池本人:“……人我是見過,長相平平,至於各種傳說,都是戲言相傳,並不可信。”

她神色如常,將女子所說的傳奇之處一一破了去,卻絲毫不能減這女子的興致。

“你竟然真見過那素手閻羅?快快快,你同我講講!她什麽模樣什麽性情?到底怎麽讓叛逆相殘相食的?你也別當我是壞人,我姓裴,名文姬,號瑤池散人,家住詠恩坊,生平最好打聽些有趣之事,你跟我好生講講這孟月池,以後我再寫了書都送你。”

孟月池看了一眼被包起來的《群香集》,為自己花掉的五錢銀子感到後悔。

正在她木著臉思考該如何擺脫眼下窘境的時候,劉嬤嬤提著一堆東西走了過來。

在她身後,還跟著昨天那位叫綾兒的女官。

“孟娘子,陛下傳您進宮覲見。”

孟娘子?哪個孟娘子?繁京裏有哪位孟娘子能得了陛下召見?想想現下時局,便知道這孟娘子就是傳說中的那位“素手閻羅”了。

書肆裏霎那間安靜了下來。

裴文姬看著面前之人,瞪大了自己一雙眼睛。

在尷尬之中,孟月池為自己的耳慢語遲感到慶幸,耳慢語遲不顯慌張,那尷尬的就是別人了:

“你看,我確實是平平長相,也不能招鬼。”

孟月池說完,自己提著書跟著女官走了。

綾兒是帶著馬車來的,將孟月池請上去,她就看見這位孟小娘子坐在車裏往外看。

“孟娘子要是喜歡此地,明日可來接著逛。”

“不是因喜歡。”孟月池將所經過之路默默記下,擡手松開了車簾。

她得記好了,這條街以後再也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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