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初時分，汪姨娘跟兩個嬤嬤回來了，說天黑，寺廟關門，她們被趕出來，實在沒辦法只好回來了</p>

渥丹院這兒，丫頭剛剛撒下晚飯，寧嬤嬤便來說，蘇榭在角門那裏等她</p>

陸盛杏也不管形象，提起裙子快走，在牛婆子詫異的目光中鈷出角門，果然看到他的雙頭大馬車</p>

苞上次接到她的求救信過來時一樣，他背著雙手微笑看著她，“只是想問問你，喜歡紫檀的桌子，還是黑檀的桌子？”</p>

“我哪這麽講究”</p>

“那我就選黑檀了，沈穩些”蘇榭就著月色看著她，發現她的臉色似乎不像以往見到他時那般雀躍害羞，問道：“怎麽了？”</p>

“你讓福兒來提醒我留意二房最近頻頻跟李娟娥來往，我發現李娟娥提計，想趁著上香時害我”</p>

蘇謝的神情頓時變得嚴肅，“如何害法？”</p>

“買通車夫把我載到荒山野嶺，一夜未歸，屆時無論我怎麽說，都不可能再入郡主府，這樣二妹就有機會可以代替我嫁給你多”</p>

“你這表情，是想出辦法了，還是想不出辦法？”</p>

“想出了，也做了，我直接把叔娘的車夫跟我的交換，今日上香，叔娘掉隊，現在還沒回來，我心裏既痛快，又不太痛快，痛快的是叔娘自食惡果，想害我嫁給下人，我要看她怎麽交代，不痛快的是祖母辛勞一輩子，還要為這事情操心”</p>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不忍心”</p>

“我沒那樣善良，不，其實我已經很善良了”她知道哪些人對不起她，可是從沒想過要報覆，總覺得好不容易重生，要抱著善意，這樣才能有善果，卻沒想到別人不是那樣想，“我一直不同情惡人的”</p>

李娟娥想趁著給她娘磕頭，誣賴她娘賜下的吃食讓自己滑胎，她就讓娘把她看緊，不讓她來，也不讓她出門，想制造假滑胎，門都沒有</p>

想趁著上香讓她名聲被毀，她就只好把命運轉換過來了</p>

她對李娟娥沒愧疚，對趙氏也沒有，可是對於祖母，有</p>

總覺得老人家年紀大了，還要為了這種事情煩心，於心不忍</p>

趙氏隔夜才回來，自然引起一番風波，陸老太太氣得臉都綠了</p>

陸盛杏對祖母很愧疚，但她自從知道李娟娥跟趙氏來往密切，就忍不住想起前生之事，以前以為是李娟娥壞，現在想起來，若不是跟趙氏結盟，趙氏怎麽會對李娟娥掌大權一點意見都沒有，而且事事安排得都過於妥當，李娟娥根基未深，哪知道這些彎彎繞繞，除非旁邊有人提點</p>

“娘，媳婦冤枉，真是冤枉啊，我一路上都在想事情，哪知道車子駛到哪裏了，等發現時都已經到荒郊野外了”</p>

陸老太太不想跟下人直接說話，一個眼神給白玉</p>

白玉便道：“老於，你怎麽說”</p>

事情鬧這麽大，瞞也瞞不住，所以連帶老於都來遂心院，就在院子裏跪著</p>

老於低著頭，唯唯諾諾地道：“回、回老太太，俺也不知道怎麽了”</p>

他是真不知道怎麽了，明明說好是大小姐上車，怎麽會變成二太太，害他一路為了娶親之事高興不已，等車裏人喊著停車，正想跟大小姐說幾句溫存話，安撫安撫她，一掀開車簾卻是二太太的老臉，嚇死他了</p>

白玉冷笑，“老於啊老於，你是覺得自己聰明伶俐，還是把別人當傻子，出門時明明是領頭車，休息過後落了後頭，看著前面車子越走越遠都不吭聲，現在居然說自己不知道，你是想坑誰呢？！”</p>

“白玉姑娘，俺就是個下人，頭兒讓俺去駕車，俺就去了，真的啥都不知道”</p>

“好好跟你說話你不聽，那也行，你雖然簽的是活契，但做錯事情還是可以打的，我便活活打死你，再賠你家五十兩，你弟弟一家子肯定高興，來人，把他拖下去，打死為止”</p>

老於急了，“別、別，俺說就是了”</p>

“老太太沒那樣多時間，想清楚了，你只能說一次，這一次若不是實話，我真的會打死你”</p>

老於便說了，前些天二太太的人來找他，讓他去姻緣廟時故意掉隊，然後把車子駛往郊外……</p>

陸盛杏只覺得渾身冰冷，雖然今生逃過劫難，但這事上輩子的的確確發生在她身上，她還記得發現車子月兌隊時的惶恐，老於靠近她笑得一嘴黃牙，那長滿老繭的手還想模她，甚至還說“大小姐不用怕，俺以後會疼你的”</p>

當時怎麽也想不清楚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只記得自己很絕望……</p>

“盛杏，怎麽了？”李氏見女兒神色不對，低聲說：“不舒服的話也不用在這裏，老太太能體諒的”</p>

“不，不用，這麽大的事情怎麽能不在場，老於膽子這樣大，我要看祖母怎麽治他”</p>

趙氏卻尖叫起來，“你胡說，你胡說，我哪有叫人去找你！”</p>

老於怕被打死，說得更急了，“真是有的，老太太，不然俺膽子怎能這樣大，俺就一個粗人，沒主人家的吩咐俺哪能這樣做？”</p>

“娘，他是怕擔責任，所以胡說八道，請娘明監，我是二房太太，日子過得舒舒服服，給自己糊泥做什麽？勝順剛剛成親，我等著當祖母呢，我不會做這種事情的，母親明監，母親明監”說畢，她磕了一個頭</p>

陸老太太沈吟道：“二媳婦說的也在理”</p>

趙氏聽婆婆喊自己二媳婦，知道是信了自己，忍不住又磕了一個頭</p>

老於眼見老太太似乎是信了二太太，更心慌了，“老太太，白玉姑娘，俺說太太會把大小姐安排在車中，讓俺把車子駛遠，在外頭過了夜，這樣大小姐就只能嫁俺，俺是糊塗了，是該死，但俺絕對不是自己拿的主意”</p>

眾人深吸一口氣，居然是這樣！</p>

李氏的臉都黑了，“老於，你這話可是真的？你以為車上的人是大小姐？”</p>

“那是當然，不然俺這麽賣力幹麽，二太太這麽老，俺也不喜歡”</p>

一片靜默中，呂姨娘居然笑了出來，隨即發現不對，立刻跪下</p>

陸老太太一肚子怒氣沒得發，怒道：“主母出事居然還笑得出來，給我掌十個嘴巴子”</p>

白玉一個眼神，便有老嬤嬤過去揚起手，啪啪啪的打了呂姨娘十個耳光</p>

呂姨娘的臉頰頓時腫起，卻只能磕頭，“謝老太太教誨”</p>

“祖母”陸勝順往前一跪，“我知道祖母不喜歡母親，可母親入門多年，也沒做過什麽錯事，就像母親說的，好好的二房太太為什麽不當，恐怕是老於自己心懷不軌，沒想到大姊姊運氣好，跟母親換了運，這才讓母親跟個車夫在荒山過夜，祖母，老於做錯事情在先，誣賴人在後，此人留不得”</p>

丈夫都跪下了，魯氏也連忙跪下，二房見長男如此，嘩啦啦的跪了一地</p>

陸老太太臉色難看，不開口</p>

李氏見老於一臉蠢樣，說話了，“老於，你說二房嬤嬤讓你載著大小姐走，你就載走了，你怎麽知道那是二房，可有證據，字條或者銀兩？”</p>

若只是二房的事情，她不想插手，但若趙氏想陷害女兒，她也沒必要留情面</p>

老於仿佛一下子清醒過來，大喊道：“我有證據，我有證據”</p>

陸老太太一直不屑跟老於直接說話，此刻卻也忍不住，“什麽證據？”</p>

“當時二房嬤嬤給了我十兩銀子，我放在廚房的柴堆裏，老太太可派人去搜”</p>

白玉立刻領頭帶著幾個嬤嬤找銀子去了時間靜止下來，陸老太太是老了，可不是傻子，見趙氏一臉灰敗，天氣轉涼額頭卻有汗，心裏已經有數</p>

不一會兒，白玉帶著幾個嬤嬤踅了回來，把東西遞上前，“老太太請過目”</p>

一個荷包裏確實裝了十兩銀子，而那個荷包料子挺好的，陸家做衣服剩下的料子都由繡娘統一保管，誰要這些邊角再去跟繡娘要，只要對出這荷包的邊角料是誰去要的，就知道荷包是誰的</p>

這時，趙氏的女乃娘突然下跪，“老太太饒命，是我，是我，我見大房小姐說了好親事，自家姑娘的小泵娘卻是沒著落，心裏憤恨，才買通老於想陷害大房小姐，我家姑娘什麽事情也不知道”說完她對趙氏宅安慰道：“姑娘啊，是女乃娘害了你，你別怪女乃娘”</p>

趙氏抖著嗓音喚道：“女乃、女乃娘……”</p>

陸老太太活到這把年紀，又怎會不知道女乃娘只是出來幫頂罪的，但這件事情不宜聲張，二房還有幾個孩子還沒說親，若母親做出此等醜事，孩子又要如何自處，有人出面頂罪，算是最好的結果了</p>

“二媳婦，你女乃娘心懷不軌，那一房的人都送去鄉下，再找人牙買幾個丫頭，也別說母親不疼你，白玉跟我主仆五十年，我便讓她過去幫你，沒問題吧？”</p>

趙氏知道女乃娘一房被遺走，自己在府中再無可用之人，白玉過來幫忙，也就是監視自己，此後再也動彈不得，但這種情形下，又怎麽能說不願意，只好點頭，“隨母親意思”</p>

“白玉，你去收拾收拾，今天就去景明院，以後好好幫二太太”</p>

“是，會讓老太太放心”</p>

陸老太太一臉疲倦，“大媳婦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p>

陸盛杏卻是不走，跟母親一起進入花廳</p>

陸老太太喝了口茶，順順氣，輕嘆一聲，“家和萬事興啊，大媳婦”</p>

罷剛原本可以用老於誣賴把事情蓋過，大媳婦偏偏出聲指點，把事情鬧開，她當然知道大媳婦疼女兒，可是鬧成這樣，家要怎麽和睦</p>

陸盛杏見母親要跪，連忙拉了一把，苦著臉跟祖母說道：“祖母好偏心，不去管孫女差點失了清白，卻怪母親不讓著弟妹”</p>

陸者太太噎住了，“祖母不是那個意思”</p>

“這事情若不揪出來，以後說不定還有人傳我跟老於約好了呢，叔娘不想著家和萬事興，出了事情祖母卻怪母親，哪有這個道理？”陸盛杏想起前生委屈，一下子紅了眼眶，“說到底，不就因為我不是男孩子”</p>

陸老太太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說了，“你這丫頭，非得曲解我的意思”</p>

“孫女只知道，叔娘想陷害於我，卻沒有任何懲罰”</p>

陸老太太長嘆一聲，“那你要怎麽樣，二房幾個孩子還沒成親，總得替他們想”</p>

陸盛杏想分家，但這種事情卻不是一個快要出嫁的女兒能說的，只好道：“孫女想要母親平平安安，和和樂樂，不用擔心有人看不慣就陷害，祖母也清楚叔娘的性子，她哪裏會學乖，孫女不願意二妹一起過門，在她嘴裏就成了自私的人了，只怕白玉一個不註意，叔娘便要搞鬼給她自己討公道了”</p>

話是說了，但陸盛杏知道，想要這個家安寧，只怕還是要靠自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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