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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花香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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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花香裏(五)

錢禾坐在榻上,把秋小英的合作之意講說一遍,池舟聽了,說不合適。

“秋錦堂不靠譜?”

池舟搖頭:“只你們兩人,一個是知縣夫人,一個布行行首,這就不合適。”

“為什麽呀?”錢禾從白瓷碟裏拿起顆紫葡萄,睜大了眼睛。

池舟一面替她揉腿,一面道:“雖然朝廷不禁四品以下官員經商,但你跟她合作就有官商勾結之嫌,到時候,就算永淳布業發展再好,世人也會以別樣眼光看待你跟她。瓜田李下,自當慎行。”

錢禾想了想,恍然大悟:“不止我跟她,還有縣衙,縣衙會失去威信,無法約束眾人!行吧,那就不合作。”

她把手裏的葡萄送進池舟嘴裏,“翠翠跟趙德送來的,是趙德種的,甜吧?”

池舟坐在腳蹬上,笑著點頭,錢禾又道翠翠近來燒出了不少陶壇,裝酒用的,頗受歡迎。

“她還聽說,縣衙準備提高窯口稅金,有這回事?”

“之前有人提過,但我沒同意。”池舟看著錢禾,一挑眉毛,“夫人有話直說,無需試探。”

“聽出來啦?”

“翠翠只負責燒陶,發售這塊由裏長負責,裴勇監管,她個不管賬目的制陶師,會關心稅金?除非她跟夫人一樣……”

“我怎麽啦?”

“就愛扒拉算盤!”

錢禾大笑,探手擰擰他耳朵:“那你跟我說,縣庫可是又缺銀子?你又打算做什麽?”

池舟故意嘆口氣,“縣庫就沒滿過,這陣子凈是大筆支出,韋亭見到我跟裴勇,恨不得繞路走。”

“裴勇怎麽了?”

“白橋鎮的石橋,超了預算。前陣大雨,河水暴漲,將河底沖刷過深,打橋基多用了四十根柱子。”

見錢禾微怔,池舟笑起來:“天意使然,自當順承,韋亭也就牢騷兩句。對了,蕭叔又送了金花油跟茶過來,說現在山上人手多了,初步估算,每年能多二百斤油,六百斤茶。”

“太好了,我一直在等信呢!這金花茶跟油,都得進特產店。”

錢禾興沖沖地籌劃起來,池舟甚喜,總算把話題岔開了。

不是想瞞她,但她已經助力許多,淳竹路,凹裏村,特產店,她這個知縣夫人可是不遺餘力地全心全意幫襯。

義塾不是小事,不是幾千兩銀子就能做成的,這是他身為知縣的職責,合當從長計議。

*

第二日中秋佳節。

池舟休沐在家,早膳後正跟錢禾商擬晚宴菜單,忽見宋琪來報,說陳年請見。

“許懷呢?”錢禾見中廳上只他一人,立刻問道。

“他小子會佳人去了,就是桃李縣售賣咱們竹器的李彩姑娘。”陳年笑,“他特特拜上夫人跟大人,原諒他的失禮。”

錢禾跟池舟對看一眼,道:“此乃好事,我們又有喜酒喝了。”

陳年獻上兩大簍螃蟹並一只全羊為節禮,又拿出一包四十兩銀子,說是七月竹器利潤。

“這麽多?”錢禾甚是驚訝。

“咱們的腳夫隊太能幹啦。五天的腳程,只用四天不說,每次還能多運兩千件。只一個七月,往返南竹鎮三趟,運出一萬五千件竹筐,給六陽、寶泉、寧縣三縣。”

“你們把這三縣打通了?怎麽做到的?”

陳年撓撓耳朵,“這些細節,夫人就莫問了。但我保證,各個竹器店都是心甘情願售賣永淳竹器的。”

池舟留陳年在家吃晚飯。

這場晚宴甚是喜樂。

池舟、錢禾居上,羅姨、青桃、羅雲兒在右,宋琪、謝飛、陳年、陸遠、程達在右。

廳上門扇大開,桂香彌漫,擡眼就能瞧見月亮。

羅姨入鄉隨俗地做了麻蓉月餅,錢禾卻還是喜歡五仁的,吃了一個不夠,再吃第二個卻是吃不下,池舟悄悄從她手裏拿過,默默吃光。

“累不累?”趁著眾人各自舉杯之際,池舟低聲問她。

“有點兒,我飽了,你呢?”她握住他手。

“我也吃好了,咱們先回房吧。”

於是讓宋琪照管席上,二人慢慢踱回後院。

院中甚是安靜,月輝清清灑落,走到廊上,錢禾停住步子,看一眼月色,道:“一年了。”

“是,一年了。”池舟握住她手,仔細端詳她,柔聲道,“謝夫人勇敢,若當初聽了我的……”

目光落在那鼓腹上,“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我想過無數次,今日成真,全賴夫人不棄。”

他俯首在她額上一吻,穩穩抱起人,走進房中,兩人靠坐在床上說話。

錢禾忽地伸手探進他懷裏,摸到心口的傷疤,道:“還疼麽?”

池舟搖頭:“早就好了。”

錢禾的手慢慢向下,剛捏到那瘦腰,被池舟一把按住,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

“不要緊麽?”她紅著耳尖道。

“你說呢?”他有些無奈地笑笑。

“那我幫你。”她仰起頭,鼓起嘴,“我知道怎麽做。”

他可舍不得,把她擁在懷裏,道“不,你現在要做的是好生將息,積攢體力,等生產時,立兒興許要鬧你。”

似是回應這話,錢禾立時覺得小腹一鼓,笑道:“這小子踢我了。”

“哦?”池舟伸出一手,輕輕撫上那鼓腹,輕聲道,“立兒,不可調皮,你母親今日有些累,你也早些睡,啊。”

錢禾笑:“你是他父親,還是他老師啊?”

“亦父亦師。子不教,父之過。”池舟認真回答,“我想好了,等他識字啟蒙,第一件事就是把六十四條家規,背誦下來。”

“家規?我怎麽不知道。”錢禾立時要看,池舟不肯,“花好月圓夜,宜推心置腹,規矩什麽的,以後再說。”

月光裏,錢禾枕上他胳膊,“對了,立兒這名字,一聽就是男孩名,若生出來是個女娃,怎麽辦?你有備用名字麽?”

“女孩也用這個名字。”他揉揉她頭,“我倒希望是個女兒,如夫人般,活潑可愛。”

她朝他懷裏拱拱:“我想要個小子,這樣就能看著你再長一遍,把之前的十八年補上。”

池舟心頭一顫,擁住她:“咱們還有好多個十八年,你慢慢看。”

*

節後,錢禾約了秋小英出來,表達了暫時不能合作的歉意。

秋小英也沒追問原因,只說遵從夫人決定,又提出由秋錦堂給淳新布鋪供應棉麻線。

“夫人莫要誤會。我身為行首,理應看顧永淳所有布鋪。不止淳新布鋪一家,凡是自行織布的,我都供應線料。”

秋小英拿出兩份供貨文契,錢禾一看,果有兩家小布鋪署名。

“我也不瞞夫人,秋錦堂的船走一趟,采買越多,議價更有餘地。”

錢禾想了想,接受了這份好意。

縣衙二堂,池舟看著面前的一份危房名錄,不時提筆圈畫一二。

韋亭立在一側,估算已有十幾家,忍不住道:“大人,差不多了,一次修不完,咱明年繼續還不成嘛。”

“早一日修好,早一日舒適。四城怎麽也得二十家。”池舟道,“三年內必須將這八十四家修繕完畢。”

正說著,禮房周竹捧了一份公文過來,說是角縣趙知縣的求糧書。

“怎麽還要糧啊?之前給過兩千石了。”韋亭急道。

“朝廷的賑濟糧下不來唄。”周竹聳聳肩,“時已深秋,轉眼入冬,你讓趙知縣怎麽辦?他個父母官,總不能讓民眾餓著肚子苦熬吧?”

池舟圈定名字,擱下毛筆,接口道:“對,餓著肚子沒法熬。他要多少?”

“回大人,沒說具體數字,只請您看顧一二。”

“一千石最多了!這三千石還不知何時還上,又得縣庫自行補足。”韋亭道。

池舟瞥他一眼:“韋亭,你越來越小氣了,之前你不是這樣啊。”

“大人,我也不想啊。可縣庫就這點家底,一百二十處使用,我不仔細著,就要卯糧寅吃啦。”韋亭一臉委屈。

“辛苦你,我知道了。那就先給一千石。”

韋亭本想謝大人體諒,可聽到“先”字,立時睜大了眼:“還要後給?多少啊?”

池舟示意他稍安勿躁:“我也不知道,怎麽也得兩千斤吧!”

“大人!”韋亭幾欲吐血。

池舟吐出一口氣:“兩千斤甘薯。”

這話將說完,牛沛興沖沖地奔進堂裏,手裏捧著個竹籃,籃裏滿是紫紅長圓。

“大人,族長讓人送來的,這是一棵甘薯的果子,十八斤。”

池舟讓韋亭先看。

韋亭拎起籃子,掂了掂,又仔細數過,臉上的驚愕轉為欣喜:“十顆十八斤,大豐收呀!”

周竹拿起一顆:“這要怎麽吃?”

牛沛露出一口齊牙:“生啃,煮熟,皆可。”

池舟當即點派一百八十名衙役去大嶺、三山鎮幫忙出獲甘薯。

短短五日,全部收獲完畢,粗重三萬多斤。

池舟讓周竹帶人,給角縣送去五千斤,另五千斤鮮食,餘下的按照牛七翁給的法子,切成片,曬幹再磨粉。

“也就萬斤,一個常平倉也不滿啊。”韋亭多少有些失望。

“這才開始。”池舟卻是信心滿滿,“永淳不止有稻米,還有甘薯,總有一天,糧倉能滿,民眾也不用買糧度日,完全自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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