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花香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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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花香裏（六）
“好了，小心燙。”羅雲兒從火盆裏扒拉出三個甘薯，拍拍灰，放到瓷碟裏，端上榻桌，跟錢禾、青桃分食。
“羅姨的這個法子好，比甘薯粥好吃多了。”羅雲兒嚼著焦香的薯皮道，“等這五十斤吃完，得讓公子再分些。”
原來池舟為了推廣甘薯，按照家口人數，給城裏每家都分了些，鼓勵人們嘗試各種料理法。
青桃接口道：“好吃是好吃，但也比不上米面，隔三差五吃一頓還行，這要天天吃……”搖了搖頭。
羅雲兒望向錢禾：“夫人，您說呢？”
錢禾咽下甜糯的薯瓤，笑道：“要我說呀，該給你辦大事啦！”
“我有什麽大事？”羅雲兒一臉茫然。
“終身大事。”錢禾接過青桃遞來的濕布帕，一面擦手，一面道，“你跟宋琪不小了，年前把婚事辦了，如何？”
羅雲兒紅了臉，“不要！他個傻子，誰稀罕！”
錢禾故作震驚：“哎呀，是我亂點鴛鴦譜了。你既不要他，我可就讓媒人給他說親了。”沖青桃眨眨眼，“前天，那馬媒婆還提了佟家姑娘來著，讓宋琪相看相看。”
青桃會意，連連點頭：“聽說，佟姑娘甚是端莊，燒一手好菜，女紅更是不在話下，還讀過書，跟宋琪倒也般配……”
“他敢！我打死他！”羅雲兒一說完，臉更紅了，急急低頭啃咬甘薯。
錢禾大喜，拍拍她肩膀：“還不說實話，傻姑娘！”
半響，羅雲兒小聲道：“全憑夫人做主。”擡頭看著錢禾，又道，“但年前不行。”
“為什麽？”
“小公子呀，您十月生產，再辦我倆的親事，家裏不得忙壞嘍！”羅雲兒眨眨眼，“等明年春天吧。”
錢禾笑著搖頭：“你說實話，你跟宋琪是不是早商量好了？想幾月辦？”
羅雲兒臉又一紅：“什麽都瞞不過夫人。”
正說著，忽見宋琪叩門，說白橋鎮石橋建成，池舟需過去觀禮，順道去狗牙鎮看稻谷收割，讓他來家取換洗衣衫。
“今兒衙務多？”錢禾問。
“回夫人，正是。”宋琪如實道，“二十家危房準備修繕，縣衙發了告示，結果有人提出異議，公子剛升堂解釋完，又有布行行首來捐贈銀款，公子不想收，韋亭他們卻是樂意，只好商討。”
“捐銀做什麽？”錢禾又問。
“修建義塾。之前公子提過，但縣庫不盈，只好擱置。秋行首得知，主動納銀……”說到這裏，宋琪忽覺自己話有些多，趕緊剎住，“公子說午後起程，夫人，請讓我收拾行裝。”
“辛苦你。路上註意安全。”錢禾讓青桃拿二十兩銀子給他，“吃用別省，你跟謝飛多費心。”
宋琪應諾而去。
錢禾想了想，讓羅雲兒去秋錦堂送請帖，約秋小英下午去東籬茶坊喝茶。
羅雲兒很快回來，說秋小英親自出來答覆，“下午未時必到。”
“夫人，縣衙沒收她的銀子。”羅雲兒看看錢禾，低聲道，“我到時，聽堂裏夥計議論，說東家省了一筆銀錢，便問怎麽個省法，說是好意被拒。我又去跟謝飛打聽，謝飛說公子堅持不收，讓秋小英把四箱銀子帶回去了。”
聽到這裏，錢禾心裏方才松快些，讓青桃早早備了午飯，用畢稍事休息，然後更衣去了茶坊。
可是直到等到申時，也不見秋小英的身影。
錢禾納悶，本想讓羅雲兒再跑趟秋錦堂，轉念一想，身為行首，秋小英一定很忙，不定被甚事甚人絆住，自己又沒急務，改天再見無妨，遂讓青桃付了茶錢，起身歸家。
一路上，天漸漸變得陰沈，風也冷起來。等到第二日，那風愈發大了，吹得花木嗚嗚響，木槿花朵落了一地。
青桃關緊門窗，把火盆燒旺，開箱取出棉衣，給錢禾穿上。
“這才九月，京城正是清秋好時節，這永淳明明在南垂，卻好似入了冬。”
錢禾捧著熱茶，“沒事，十月還有小陽春，我記得快寒露了，趕時節吧。”
話音未落，就見羅雲兒急步進來，一臉驚惶：“夫人，秋小英失蹤了！”
*
“縣衙發了尋人告示，街上都在講說這事，陸遠買菜回來說的。我起初不信，跑去秋錦堂探問，堂裏卻是閉了門。”羅雲兒一口氣說完。
錢禾愕然，失蹤，秋小英怎麽會失蹤！難怪她昨天爽約！她能去哪兒呢？還是被人綁架？她個女子，怕是要吃苦了！
疑問一個接一個湧上，不等錢禾細想的，又見羅姨著急忙慌地過來，說衙門的韋大人來求見夫人。
“韋亭，他來做什麽？”此問一出，錢禾倒是立刻有了答案，昨日她約過秋小英，怕已成了嫌疑人之一。
果然，韋亭見禮後，詢問錢禾昨日離開東籬茶坊後的行蹤。
“夫人莫怪，只是例行詢問。”韋亭立在廳上，不坐也不喝茶，似是很急，下一刻就要走。
錢禾如實回答，待在家裏，哪也沒去。
“可有證人？”
“家裏人都可作證。”
韋亭蹙眉：“還有別人麽？”
錢禾搖頭。
“若此，請夫人這幾日都不要離開永淳，縣衙可能隨時找您幫忙。”
“你敢禁足夫人？”羅雲兒急道，“秋小英失蹤，你們找人就是了，管夫人做什麽！”
錢禾擺手示意她安靜，韋亭趕緊解釋：“不敢，小的絕無此意，只是此事太過棘手，大人又不在，我跟幾個同僚只好從嚴做事，要是冒犯了夫人，還請海涵。”說罷一揖。
錢禾點頭：“應該的，在秋行首現身前，我的嫌疑很大。按律，是不是要提我去縣衙，扣押幾日？”
“不不不，除非有實證。夫人請在家靜養，若有事，小的自會前來叨擾。”
“也就是說，你們現在還未鎖定疑犯。”錢禾挑眉，“已經過了一晚，今日再找不到行首……這樣，帶我去縣衙，或許可助力一二。”
“夫人！”青桃、羅雲兒同時喊道，全是阻攔的語氣。
韋亭也說不妥，錢禾堅持：“多一個人多一份智慧。我可以發誓，此事不是我做的，無需避嫌。另，我是女子，能看到你們男子看不到的地方。”
*
縣衙刑房，丁安正跟展曉商討案情。池舟離開時，讓他們相互協助，處理日常衙務，若有急事，可飛騎傳信。
但從縣城到白橋鎮，往返怎麽也得一日，找人這等急事，根本等不起，於是接到秋錦堂報案後，丁安當即著手辦理。
一時韋亭進來，說夫人到了，想協助找人。
展曉吃了一驚，丁安卻是欣喜：“好啊，早就聽聞夫人是個奇女子，經商好手，沒成想還如此熱心，快帶我過去。”
錢禾在二堂左側的值房裏，也就是池舟平時歇宿之處。
房內甚是簡潔，一桌一椅一床而已。
青桃心細，入內看過，立即讓韋亭給尋架屏風過來，將床鋪、隨身攜帶包裹統統遮擋住。
韋亭丁安叩開門，見錢禾身披鬥篷，端坐桌前，地上生著火盆，揖禮道：“勞駕夫人，我等先行謝過。”
錢禾也不客套，直接問案件詳情。
這時羅雲兒提著四個繡凳進來，錢禾讓韋亭二人坐下，慢慢說。
丁安最是了解，開口道：“是秋錦堂的賬房來報的案。他昨日等東家，就是秋小英核算賬目，直到起更也沒見人，於是去問夥計，夥計說東家出去，一直未歸。
“賬房驚覺不對，秋小英是很嚴謹的人，從不夜出，更不晚歸，若有事也會提前告知。當即讓夥計外出尋人，又親自去秋家老宅，跟秋老夫人報告。
“一直找到半夜，還不見人影，秋老夫人做主報官，賬房立時趕來縣衙，可巧正是我當值。
“賬房確認，秋小英是午飯後出門，本要乘馬車去東籬茶坊，誰知車軸斷了，秋小英不想耽擱時間，就讓車夫自去修車，她則不行前往。這一點兒也得到了車夫的證明。
“今早發布尋人告示後，有民眾來報，說昨日午後在白果街見過秋小英，一個人走得很快。我派衙役去附近探問，卻是一無所獲。”
丁安說罷，接過青桃奉上的熱茶，慢慢啜飲。
錢禾想了想，問：“秋行首作何打扮？”
“一身靛藍衫裙，白緞鞋，高髻簪素銀釵，手上戴一枚銀戒指，隨身只有不到二兩碎銀。賬房說，她若是動用大錢，都會提前通知自己準備，或銀票，或現銀。但最近除了給縣衙的捐贈，都沒大的支出。那筆捐贈縣衙也沒收。”丁安道。
韋亭見錢禾不語，補充道：“秋小英口碑不錯，雖寡居在家，卻無流言蜚語，據衙役探問街坊鄰舍，都說她待人和氣，從未跟人結怨。所以不像是仇家報覆。”
錢禾攏攏鬥篷：“可有人來要贖金？”
丁安搖頭：“怪就怪在這裏。秋小英身為秋錦堂唯一承繼人，若是被綁，合該訛財才是。但到現在，毫無動靜。若不是被綁，她又能去哪兒？她在永淳縣城長大，斷然不會迷路。”
韋亭猜測：“莫不是遇害了？”
“不，未見屍首，我相信她還活著。”錢禾也不解釋，讓丁安取地圖過來。
很快，永淳全縣坤輿圖鋪上桌面。
錢禾找到白果街，發現順著街道，一直東行，穿過金桃街北折，只需過一個路口就是東籬茶坊。
這比走大街要近許多。
“金桃街可有人見過她？”錢禾問丁安。
“沒有。”
“也就是說，她進了白果街不見的，那咱們就跟白果街要人。”錢禾瞅著地圖，目光一頓，“這裏有岔口，兩側都是小巷！走，我們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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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雲兒紅了臉，“不要！他個傻子，誰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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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禾大喜，拍拍她肩膀：“還不說實話，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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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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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忽見宋琪叩門，說白橋鎮石橋建成，池舟需過去觀禮，順道去狗牙鎮看稻谷收割，讓他來家取換洗衣衫。
“今兒衙務多？”錢禾問。
“回夫人，正是。”宋琪如實道，“二十家危房準備修繕，縣衙發了告示，結果有人提出異議，公子剛升堂解釋完，又有布行行首來捐贈銀款，公子不想收，韋亭他們卻是樂意，只好商討。”
“捐銀做什麽？”錢禾又問。
“修建義塾。之前公子提過，但縣庫不盈，只好擱置。秋行首得知，主動納銀……”說到這裏，宋琪忽覺自己話有些多，趕緊剎住，“公子說午後起程，夫人，請讓我收拾行裝。”
“辛苦你。路上註意安全。”錢禾讓青桃拿二十兩銀子給他，“吃用別省，你跟謝飛多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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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禾想了想，讓羅雲兒去秋錦堂送請帖，約秋小英下午去東籬茶坊喝茶。
羅雲兒很快回來，說秋小英親自出來答覆，“下午未時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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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九月，京城正是清秋好時節，這永淳明明在南垂，卻好似入了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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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亭蹙眉：“還有別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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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此，請夫人這幾日都不要離開永淳，縣衙可能隨時找您幫忙。”
“你敢禁足夫人？”羅雲兒急道，“秋小英失蹤，你們找人就是了，管夫人做什麽！”
錢禾擺手示意她安靜，韋亭趕緊解釋：“不敢，小的絕無此意，只是此事太過棘手，大人又不在，我跟幾個同僚只好從嚴做事，要是冒犯了夫人，還請海涵。”說罷一揖。
錢禾點頭：“應該的，在秋行首現身前，我的嫌疑很大。按律，是不是要提我去縣衙，扣押幾日？”
“不不不，除非有實證。夫人請在家靜養，若有事，小的自會前來叨擾。”
“也就是說，你們現在還未鎖定疑犯。”錢禾挑眉，“已經過了一晚，今日再找不到行首……這樣，帶我去縣衙，或許可助力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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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刑房，丁安正跟展曉商討案情。池舟離開時，讓他們相互協助，處理日常衙務，若有急事，可飛騎傳信。
但從縣城到白橋鎮，往返怎麽也得一日，找人這等急事，根本等不起，於是接到秋錦堂報案後，丁安當即著手辦理。
一時韋亭進來，說夫人到了，想協助找人。
展曉吃了一驚，丁安卻是欣喜：“好啊，早就聽聞夫人是個奇女子，經商好手，沒成想還如此熱心，快帶我過去。”
錢禾在二堂左側的值房裏，也就是池舟平時歇宿之處。
房內甚是簡潔，一桌一椅一床而已。
青桃心細，入內看過，立即讓韋亭給尋架屏風過來，將床鋪、隨身攜帶包裹統統遮擋住。
韋亭丁安叩開門，見錢禾身披鬥篷，端坐桌前，地上生著火盆，揖禮道：“勞駕夫人，我等先行謝過。”
錢禾也不客套，直接問案件詳情。
這時羅雲兒提著四個繡凳進來，錢禾讓韋亭二人坐下，慢慢說。
丁安最是了解，開口道：“是秋錦堂的賬房來報的案。他昨日等東家，就是秋小英核算賬目，直到起更也沒見人，於是去問夥計，夥計說東家出去，一直未歸。
“賬房驚覺不對，秋小英是很嚴謹的人，從不夜出，更不晚歸，若有事也會提前告知。當即讓夥計外出尋人，又親自去秋家老宅，跟秋老夫人報告。
“一直找到半夜，還不見人影，秋老夫人做主報官，賬房立時趕來縣衙，可巧正是我當值。
“賬房確認，秋小英是午飯後出門，本要乘馬車去東籬茶坊，誰知車軸斷了，秋小英不想耽擱時間，就讓車夫自去修車，她則不行前往。這一點兒也得到了車夫的證明。
“今早發布尋人告示後，有民眾來報，說昨日午後在白果街見過秋小英，一個人走得很快。我派衙役去附近探問，卻是一無所獲。”
丁安說罷，接過青桃奉上的熱茶，慢慢啜飲。
錢禾想了想，問：“秋行首作何打扮？”
“一身靛藍衫裙，白緞鞋，高髻簪素銀釵，手上戴一枚銀戒指，隨身只有不到二兩碎銀。賬房說，她若是動用大錢，都會提前通知自己準備，或銀票，或現銀。但最近除了給縣衙的捐贈，都沒大的支出。那筆捐贈縣衙也沒收。”丁安道。
韋亭見錢禾不語，補充道：“秋小英口碑不錯，雖寡居在家，卻無流言蜚語，據衙役探問街坊鄰舍，都說她待人和氣，從未跟人結怨。所以不像是仇家報覆。”
錢禾攏攏鬥篷：“可有人來要贖金？”
丁安搖頭：“怪就怪在這裏。秋小英身為秋錦堂唯一承繼人，若是被綁，合該訛財才是。但到現在，毫無動靜。若不是被綁，她又能去哪兒？她在永淳縣城長大，斷然不會迷路。”
韋亭猜測：“莫不是遇害了？”
“不，未見屍首，我相信她還活著。”錢禾也不解釋，讓丁安取地圖過來。
很快，永淳全縣坤輿圖鋪上桌面。
錢禾找到白果街，發現順著街道，一直東行，穿過金桃街北折，只需過一個路口就是東籬茶坊。
這比走大街要近許多。
“金桃街可有人見過她？”錢禾問丁安。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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