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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身份和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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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身份和關系

庫洛洛又不說話了。

未尋把月球模型裝回去,看向庫洛洛,看了一會兒,很認真地問:“庫洛洛,你想睡我嗎?”

猛然聽到這種問題,庫洛洛又懷疑是自己的幻覺了。他又盯著未尋看了好一會兒,未尋也沒再說話,靜靜等他的回答。

對未尋來說,各種各樣的社會關系中,戀人、情人、男女朋友、夫妻才會有性行為。盡管不是有性行為的人之間,一定會有這種關系,在單純的欲望發洩、買賣關系中,這樣的行為也很多。但是,這種行為還是區別不同的社會關系的最顯著行為。

在其他各種各樣的社會關系中,未尋都認為是不需要性行為的。親人、朋友、同學、同事、老師、學生……如果單純只是這些關系,是不會摻雜性行為的。

而戀人、情人、男女朋友、夫妻,這類關系之所以會被分出來單獨歸類,就是因為摻雜了性行為,有需要通過這樣的途徑表達的感情、抒發的欲望。

可以這麽說,戀人、情人、男女朋友、夫妻這類社會關系,和親人、朋友、至交、知己、生死之交之類的社會關系之間,最大的區別就是有沒有性行為。如果沒有性行為,戀人、情人、男女朋友、夫妻和其他社會關系就不會有太多區別了。

戀人之間會嫉妒,親人朋友之間也會。戀人之間會牽腸掛肚,親人朋友之間也會。戀人之間會吵架,親人朋友之間也會。戀人之間會親親抱抱,親人朋友之間也會,有些國家的見面禮甚至直接就是親吻摟抱。

戀人之間會要求唯一,親人朋友之間也會。盡管在法理上沒有名正言順的名義,許多人還是希望自己只是父母唯一的孩子,是朋友最重要的朋友,最好只有這麽一個朋友。當然這些都是很少會說出口的隱秘。

所以,未尋才問出了那個問題,用區別不同人際關系的最顯著的行為來問庫洛洛。

問出這個問題後,未尋等了很久,庫洛洛才做了回答,他用搖頭做了回答。

聽到未尋問出這個問題後,庫洛洛就開始思考,很認真地思考,思考一個他從前從沒想過的問題:他和未尋是什麽關系?

從前,在他的社會關系分類中,人有三種:旅團成員、流星街人、外面世界的人,現在依然是這樣。

旅團成員是同伴,是自己人,是能共進退的,是需要保護的。流星街人是故鄉人,和他一樣在流星街生長的,同樣受到外面世界歧視迫害的,現在也是他的責任。外面世界的人,在庫洛洛眼裏,和樹葉草木石頭沒什麽區別。殺掉外面世界的人,對他來說就像摘下一片葉子、扔掉一顆石頭,沒有什麽感覺。

未尋不是旅團成員,不是流星街人。但對庫洛洛來說,未尋也不是外面世界的人,絕對不是。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後,庫洛洛猛然發現,他無法將她分類到任何一種他定義的社會關系中。

那他想向她表達自己的情感、想回答那個問題,表達、回答以後,他想得到什麽?

成為戀人?

不,庫洛洛沒有那樣的想法。戀人、情人、夫妻,都是早被他排除在他的社會關系之外的身份。他沒有朋友、沒有親人,也沒有戀人、情人、女朋友、妻子,普通人類社會最重要的人際關系,他一個都沒有。

他沒有想過要有親人、有朋友,也沒有想過要有與愛情有關的任何人際關系。愛情,從來不在他的思考範圍內。他以前從沒想過愛情會跟自己有關,他以前也從沒愛過任何人。他不需要這種感情,就像他不需要親情、友情那樣。

所以,他也沒有和任何人發生過性關系,聽起來或許會讓很多人很驚訝。

在庫洛洛看來性行為也是有目的的,無外乎三種,單純的欲望發洩、繁殖、情感的表達。

他沒有那樣的欲望要通過這種行為發洩。他有正常的生理現象,但對他來說,那就只是生理現象而已。人類這種生物的生理現象多得很,這只是其中之一。在許多人那裏,這種生理現象就演變成了欲望,在他那裏就一直只是生理現象。同權力欲、財富欲一樣,人類十分癡迷的幾大欲望,他都沒有。錢、權、色,對他來說,都沒有什麽吸引力,游走在生死邊緣的那種刺激感更有吸引力。

他也沒有繁殖的需求,從來就沒有這種需求。流星街那麽多被扔掉的嬰兒,甚至讓他憎恨這種需求。他從來沒想過要繁衍後代,根本就沒這個打算。

當然,他也沒有什麽情感需要通過這種行為來表達,他也沒有需要實施這種行為的對象。在他的三類人際關系中,對旅團成員,他沒有什麽情感需要用性行為表達。對流星街人,他也沒有什麽情感需要用性行為表達。對外面世界的人,他更沒有什麽情感需要用性行為表達。

對未尋,他同樣沒有想要通過性行為來向她表達什麽情感。對他來說,表達情感不需要通過性。他從小到大表達任何情感都不通過這個,他也沒有想過要用這個來表達,他根本就沒使用過這種路徑。

所以,盡管兩人不止一次同處一室,還曾經睡在一起,他仍舊沒有那種想法。

對於他的想法,未尋是很清楚的。誰有沒有對她有生理反應,以她的感官能力,是不可能不知道的。那些對她表達情感的人中,有這樣的想法的人很多,她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的感官能力就像一面鏡子那樣,能清楚地照出對方的感覺,她甚至能比對方跟深切地體會到對方的感覺。這種感官能力比讀心更深入,能照出人的心靈和情感,一覽無餘。

所以,未尋才會問庫洛洛這個問題,實際上就是在問他到底想要什麽樣的關系。

對於未尋來說,沒有性行為的關系,是不可能會被分類到戀人、情人、夫妻之類的社會關系中的。庫洛洛沒有這樣的需求,她也沒有這樣的需求,兩人的關系自然也不會是這些了。

見庫洛洛搖頭,未尋又問:“那你到底想要什麽呢?你和我,之前和現在,有什麽區別呢?”

對未尋來說,是什麽樣的身份,就有什麽樣的要求。

是哪個國家的國民,就要受那個國家的規則約束。是老板、打工人、老師、學生、運動員、警察、公職人員、演員、歌手、妻子、丈夫、孩子等等身份,就有相應的要求。不同的社會關系、身份定位,有不同的要求。就算是出家人,也要ta六根清凈、四大皆空、不打誑語。

有身份、有社會關系,就有要求。從前的未尋,有著各種各樣的身份和社會關系,也被這些身份和社會關系定義、貼標簽、要求、限制。這些東西像無形的牢籠一樣一直跟著她,如影隨形,甩都甩不掉。

她受夠了這樣的模式,受夠了因此而來的喜歡、愛、誇獎、關心、期待、依賴、失望、批評、抨擊、綁架、約束。所以,她斷絕了從前的各種社會關系,拒絕再成為哪個國家的國民,拒絕再加入什麽團體,拒絕再建立什麽親密關系,拒絕各種新的身份。

她退出了各種各樣的人際關系、身份賽道,逃離了那些關系和身份,就不用再接受隨之而來的要求了。人生無難事,只要肯放棄。她放棄了人際關系、身份賽道,也就解決了她努力很多年都沒辦法解決的難題。

不是誰的女兒,她就不會再被誰用“愛”的名義去期待、要求。不是誰的學生,她就不會再被誰用嚴苛的標準去要求。不是哪個國家的繼承人,她就不會再被無數人用顯微鏡放大,對她的一舉一動吹毛求疵百般挑剔。

沒有各種各樣的身份後,她終於不再沈重,終於能獲得平靜,終於能變得輕盈了。所以,現在的她強烈抗拒從前束縛過她的東西,誰要用身份、關系、標簽、想象定義她,她就拒絕誰,遠離誰。因身份、關系、標簽、想象得來的喜歡、愛、迷戀、追求,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她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隨誰的喜好、期待、想象改變的產品、標簽、符號、想象集合體、身份,過去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是,永遠都不是。

所以,她拒絕再建立各種社會關系、拒絕再有各種身份。沒有了各種身份和關系,也就沒有了隨之而來的要求。

所有的社會人際關系中,她只保留了朋友這種類別,門檻低,上限高,範圍廣,包容萬象,模糊性很大的人際關系。

男女朋友是朋友,閨蜜發小是朋友,青梅竹馬是朋友,同事同學是朋友,網友筆友書友是朋友,什麽樣的關系,都可以被歸類到朋友這個範疇中。

朋友,可以患難與共,可以高山流水,可以一見如故,可以促膝長談,可以同榻而臥抵足而眠,可以天涯若比鄰,可以相識於微末,可以攜手於高堂。泛泛之交、一面之交、忘年之交、君子之交、莫逆之交、刎頸之交、酒肉之交、貧賤之交,都是朋友。

什麽樣的人之間,都可以是朋友。朋友,是可以由交友雙方自由選擇的關系,一天、一月、一年、一生,都可以是朋友的期限。想做朋友就可以做朋友,不想做了就可以不做。和誰交朋友不是責任和義務,不和誰交朋友也不是責任和義務。

父母與子女、老師與學生、夫妻之間,卻沒有這樣的自由度和模糊度,夾雜著很多責任和義務,是不能說不做就不做的。

這樣的人際關系,對她來說,是現階段能接受的極限。所以,她有很多朋友,哪怕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也能交很多朋友。親人、戀人、老師、同學、同事、同胞、同伴……這些社會關系,她統統沒有,統統拒絕了。

與庫洛洛一樣,她也無法將庫洛洛分類到任何一類她定義的社會關系中,她同樣無法把墨蓮娜分類。

他們不是她的朋友,也不是她的戀人、親人、老師、同學、同事、同胞、同伴……所有的人際關系他們都不是,她也不知道他們算什麽。這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她並不需要用任何身份去定義他們。

對她來說,他們是她很重要、很在意的人,都是不能拿來做比較,都是不能拿來權衡輕重利弊,不能放在什麽天枰上去稱量的,獨一無二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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