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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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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女

夏夜雨後的山莊, 帶著一股難以描摹的潮濕之意,空氣愈漸稀薄,周身輕易沁出綿密細汗。

少女的身影被燭火映照於紙窗,看不真切。一陣風卷來, 吹得火芯搖曳, 倒影也隨之晃動、破碎。

她眼圈通紅, 一手緊緊捂著唇, 不洩出半點聲音,另一手死死抓著床梁,試圖穩固住坐姿。瓷白肌膚在夜裏惹眼得緊, 有黑幕作襯托, 甚至瑩潤生光,好似仙女誤入了凡塵。

衛辭不舍得眨眼, 尤其是,自己任何細微的動作, 都掌控了她的神色,莫名的成就感湧上心頭。

他想起曾到訪過幹旱之地,人們張啟著唇仰望蒼穹,等待天降甘霖。走獸亦如此,若是渴極了,每一滴花心或草葉之上的朝露, 通通要被吞噬。

更有甚者, 將莖葉碾磨, 搗弄出水分。

雖是杯水車薪,但鼻間嗅到夾雜著自然氣息的清香, 一顆燥熱的心竟奇跡般地被撫慰。

所幸嵐河之地,夜雨從來是一陣方停一陣又起, 無需精打細算,也無需藏著省著。

果然,颶風吞沒了火芯,拍打至門窗,發出形同抽噎的聲響。

“嗤——”

前所未有的暴雨傾瀉而下。

/

宋吟卸了力,酸軟著趴伏在衛辭身上,似是饜足的貓兒,塌腰撅臀,懶洋洋地舒展。

兩息,意識到不大雅觀,觸電般地自高挺鼻梁間挪開。見少年唇角、鎖骨皆沾染了水漬,面色潮紅,眼神暗含一絲邪性,像極了魅惑叢生的狐妖。

他不甚在意地揩去一臉潮濕,坐近了些,自然地擡指,輕撥她緊貼在鬢角的發絲。尾音上揚,勾著濃濃笑意:“可還喜歡?”

宋吟尚未順過氣,不得不啟唇大口大口呼吸,斷斷續續道:“你、怎麽辦。”

她喘得可憐,不施粉黛,眼尾卻因情熱暈開淡淡的紅。然而到了這個節骨眼,仍記掛著自己,衛辭心頭湧起難以言喻的滿足。

“張開些,讓我看著。”

他不舍得再折騰宋吟,雙眼落向一株粉調馬蹄蓮。分神地想,縱使百花盛放也t不及這一抹顏色來得攝人心魄。

額角滲出熱汗,融化了臉上清清冷冷的神色,烏黑眸中有癡迷之意,正愈發地濃烈。

但終究不比兩情相悅來得爽快,衛辭草草收手,攬過昏昏欲睡的宋吟,入浴房清理一番。

吹了風,她醒過神,含著鼻音罵道:“你和牧流雲便是達成了這樣的交易?害不害臊。”

“這有什麽,尋常男子十三歲開始張羅通房,我如今都十七了,哪裏輪得到我害臊。”

衛辭不以為恥,反倒帶了些許自傲,“方才抖成那般,還灑了我一身,嘖,還嘴硬什麽?”

他說得活靈活現,宋吟登時惱羞成怒地埋起臉:“我乏了!”

該死的家夥,技術一日比一日行,花樣也一日比一日多,試圖以男色攻克她薄弱的心理防線。

她決定了,明兒一早便尋幾卷經書來念。

實則,翌日醒來,

宋吟已將豪言壯語拋之腦後。

“……”

舟車勞頓的疲乏消解得差不多,腿心被馬鞍磨破的兩處也粘上了清涼藥膏,許是衛辭臨走前抹的,甚至不懂得推勻,但聊勝於無。

香茗伺候她起身穿衣,一邊道:“原是定了晌午啟程,聽聞王妃與世子已經快馬加鞭往回趕,遂又推遲一日。”

“我知道了。”宋吟餘光瞥見銅鏡前的華美玉佩,撚起來一瞧,“是何人落在這裏的?”

她與衛辭朝夕相處,對他的衣裳佩飾如數家珍,不曾見過這一枚,是以只當山莊先前的住客遺落在此。

香茗抿唇笑笑,真心實意地賀一聲:“恭喜吟主子,這可是咱們小侯爺特為您從裕王那裏求來的呢。往後在京中,眾人便是瞧在裕王的面子上,也不敢輕易為難您。”

宋吟會意,心知這小小玉佩,關鍵時刻能派上極大用場,遂喜滋滋地收下,眉眼間俱是輕松。

綰發的功夫,她轉了轉眼珠,打量起睡了一夜的房間。只見墻上掛著筆韻秀美的山水畫,應當是名家之作,博古架中錯落有致地擺放了幾盆綠植,似是君子蘭,於細微處呈現風雅。

“從前,小侯爺與太子殿下偶爾會歇在裕王府,王爺有心,遷來嵐河後竟還一寸不差地保留了原貌。”

“是麽。”宋吟了然,“難怪他平日裏拽的二五八萬,昨兒對上裕王倒乖巧。”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香茗自是不敢接茬,無奈地搖搖頭,為宋吟插上一支玉釵。

她不欲打扮得花枝招展,通體素衣,僅在腰間掐了孔雀紋如意絲絳。少了外物雕琢,反倒凸顯出原就姣好的容顏,櫻唇瓊鼻,眼波盈盈,清麗不寡淡。

身後,香茗望著鏡中美人出神得想,公子如一團烈焰,濃麗奪目,卻也容易灼傷,尋常人難以靠近半步。吟主子卻似一池清泉,天大的火勢入了她手中,皆老老實實地收斂。

兩人當真是,從相貌到脾性無一不相配。

“公子去了何處?”

“奴婢不知。”香茗如實道,“只吩咐過伺候您用膳,末時一齊去山下等候王妃。”

托衛辭的福,宋吟難得能獨自享用一桌菜肴,還不必同人攀談或是留心禮節,吃得又香又自在。

到了末時,莊裏的侍女忽而冒出來,替了香茗領她下山。

說是山,卻也並不陡峭,只是長階層疊,宋吟並非習武之人,做不到氣不喘色不變。

待真正見著衛辭一行,她已是腮暈潮紅,額角沁出薄薄的汗。

衛辭眼睛微亮,快走幾步躍至她身前,嘴上嫌棄著:“一小段路也喘成這樣,下回還是我親自去接你,可帶了方帕?”

宋吟點頭,從袖中掏出桃粉色小帕,卻遭他一把奪了過去,目光專註地代為擦拭。

裕王酸得咬牙切齒,同牧流雲罵罵咧咧道:“瞧瞧這小子,滿身的軟骨頭,你將來可不要學他,要有男子氣概,懂嗎!”

衛辭聽了,短暫地疑惑一瞬,納悶兒自己怎的變成這幅黏黏糊糊的德行,從前不是最不恥圍著女子鞍前馬後的人麽?

可對上宋吟巧笑嫣然的臉,又覺得並無不妥。

總歸是自己納的第一位房中人,侯府正正經經的宋夫人,寵一些又如何,誰管得著。

於是他牽著宋吟走完最後幾階,行過禮,堂而皇之地將人拉至樹蔭下。

“嘖。”牧流雲恨不得自戳雙目,感慨萬千,“衛辭啊衛辭,你讓師兄感到很陌生。”

宋吟忍著笑:“你不必管我,莫要讓王爺和牧公子看了笑話。”

殊不知僅僅是半日不見,衛辭想她想得緊,偏偏杵在大門口,除去方才牽那一下,還得於人前保持半臂距離,著實沒勁。

“午膳可認真用過了?”他無視宋吟的勸諫,垂首盯著她,“都是師父從宮裏帶來的廚子。”

宋吟重重點頭,捧場道:“怪不得呢,我今日比往常多吃了半碗。”

少年少女旁若無人地話著家常,眉目灼灼,周身光影朦朧交錯,仿佛自成一世界。

裕王深深吸一口氣,收回眼,帶著一絲難察的迷惘,問牧流雲:“讓雙雙嫁給寧博景,可是為師錯了?”

長女趙無雙與寧家二郎乃指腹為婚,自小感情甚篤。年歲漸長後正式訂了親,兩人出雙入對,一如眼前的衛辭與宋吟,且比他二人還少去一層身份的阻隔。

然而成婚三年,長女漸漸失去了明媚模樣,仿佛一株久旱之地的枯草,慢速萎靡。

牧流雲瞳孔微縮,緊了緊咬肌,才找回尋常音色,淡淡回應:“師姐與那人青梅竹馬,當初京中何人不稱一句般配,怎會是師父的錯。”

“唉……”

所幸視線所及,出現一輛華貴的紅頂馬車,兩側跟著王府守衛,手持長矛於前方開路。

裕王放下傷春悲秋,噙著笑意上前迎接,衛辭也牽著宋吟跟牧流雲站在一處。

獨屬於女子的青蔥玉指掀起車簾,由裕王親自攙扶著走下,想來那便是王妃鄭懷薇。王妃容貌端莊,氣質較容貌則更勝一籌,大氣溫婉,一瞧便是高門大戶中視作榜樣的貴女。

緊接著,一襲藍衫的少年策馬追趕上來,笑容燦爛,爽朗道:“父王——”

裕王沒好氣地揉揉耳朵,示意兒子看向階上:“瞧瞧誰來了。”

“衛讓塵!”

趙恪喜出望外,連長矛也忘了放下,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來,視線卻觸及被衛辭遮掩了大半的陌生美人,含羞帶怯,一時看得呆住。

衛辭眼中突突竄出火氣,擡掌推開對方的臉,兀自朝王妃行了一禮。

宋吟照做,再擡眸,見趙恪紅著臉退回雙親身後,連話也不說了。

裕王先前飛鴿傳書,是以鄭懷薇已提前知曉宋吟乃是衛辭將納的貴妾,親眼所見後,發覺她氣質雅正,是個難得的好姑娘。

鄭懷薇親自將宋吟扶起,轉頭瞪一眼丈夫,用眼神說道——管管你那沒見過世面的好兒子。

裕王老臉一僵,扯開話題,問起長女近況。

既是王府內宅之事,旁人不好多聽,衛辭與牧流雲紛紛止步,帶上宋吟去城中閑逛。

衛辭對趙無雙的事有所耳聞,他並不關心旁人過得如何,但方才師娘臉上的失落清晰可見,不免有些好奇:“這京中、江湖上兩頭的名醫都請了好幾位,無雙姐竟還未痊愈?”

提及趙無雙,牧流雲神情亦是染上陰霾:“老樣子,吊著一口氣,也不知能續命到幾時。”

一番話說得涼薄,卻帶有難掩的關切。

宋吟受了裕王的禮,免不了愛屋及烏,便厚著臉皮問:“我能知道發生什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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