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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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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癥

宋吟鮮少主動關切旁人, 便是對上衛辭,也同府中仆從一般,與自己不相幹的事半句都不過問。

是以衛辭不悅地擰起眉,剛要數落數落她的罪行, 卻聽牧流雲罕見地正色道:“宋姑娘同為女子, 興許會有些法子。”

牧流雲並非能言善辯之輩, 磕磕巴巴地講述了一遍, 由宋吟自行消化,大抵明白過來——

成婚頭一年,趙寧二人尚且濃情蜜意, 任誰見了都嘆謂一聲神仙眷侶。

然而好景不長。

趙無雙燒香拜佛求了許久, 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卻因雨天踩上一塊長了苔的青石板, 不幸滑胎。

寧府以子嗣相脅,令趙無雙應承下為丈夫張羅納妾。個中細節旁人無法得知, 但時間一長,隱隱有了寵妾滅妻的傳聞。

卻也非獨寵某一妾室,而是一年納了七位,且不算未擺上臺面的通房,或是應酬時受贈的奴籍美人兒。

宋吟聽完怒火中燒,柳眉倒豎, 憤憤t道:“你們這些公子哥可真是花樣百出。”

牧流雲乃是孤兒, 幸災樂禍地看一眼在場唯一的公子哥, 鸚鵡學舌道:“你們這些公子哥可真是花樣百出。”

“……”衛辭去牽她的手,一臉不悅, “人與人本就不盡相同,關我何事。”

宋吟抽回手, 踱步至窗邊,任涼風吹拂起發絲,漸漸冷靜下來:“在無雙姑娘眼中,認識了十餘年的未婚夫如同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明明長勢極好,可忽然間發現他的根爛了,爛得徹徹底底。”

“那他到底是一開始便在腐爛,還是近來才開始腐爛?誰也不知道。”她頓了頓,反問,“所以,無雙姑娘是滑胎之後出現的異常?”

牧流雲頷首:“應當是。”

“女子孕期受激素……總之是情緒起伏極大的時候,偏偏婆家還熱熱鬧鬧地張羅納妾,這不就是往人傷口上撒鹽。至於寧博景,保不齊私底下三番五次地將子嗣一事搬出來說,否則堂堂裕王之女,豈會容忍他往府中不停地塞人。”

“怪不得。”牧流雲目眥盡裂,生生將桌角掰碎一塊,喃喃道,“我、我曾勸師姐拿出從前的脾性管管寧博景,她卻說來說去都怪她自己。”

關心則亂,誰能料到那是寧家人成日數落趙無雙的說辭。

而且說得多了,趙無雙會信,寧博景也會信,於是一個日漸消沈,一個變本加厲。

宋吟推斷,趙無雙許是小產後引起的抑郁。可她畢竟不是醫師,所能想到的治療方式,也僅限於上一世自網絡上瞥見過的內容。

“這病證,藥照舊吃,心也需多散散。既有各方名醫診治,我便不班門弄斧,只說說從旁的女子口中得來的散心法子。”

牧流雲點頭,全神貫註地聽著。

她繼續道:“病癥乃是寧家,若能離開自是最好,也不排除一些女子離了夫家後病癥愈重,因著擔憂街坊鄰居的碎嘴。是以究竟要如何,還得看無雙姑娘自己。餘下的,便是四處游一游,見見遼闊世間和四季風景,或是尋些趣事,埋頭去做,將心思移情至旁的地方。”

“多謝。”牧流雲無法再安然坐下去,遂起身告辭,先行回了山莊。

衛辭終於能將人光明正大地攬入懷中,親手沏一杯茶,帶著難掩的寵溺:“說這麽多,該渴了吧。”

宋吟的確有些口幹舌燥,連飲三四杯,稍稍熨帖後,試探道:“你覺得寧公子如何?納妾而已,他又不曾休妻,是不是。”

“問我做什麽。”衛辭才不上當,“他寧家能搭上裕王府已是高攀,雖不必做到尚公主的程度,但也差不了多少。若傳至京中,太子知道了,夠他吃一壺。”

卻見宋吟小嘴一癟,豆大的淚滴淌了出來,她抽泣著:“我不想去京城,也不想你做出寵妾滅妻的事,我既怕自己像無雙姑娘一般郁郁寡歡,又不想害無辜女子到那般田地。”

衛辭被滾燙的淚砸了個措手不及,慌亂摸出小帕,略帶笨拙地擦上眼角。

誰知水意愈擦愈多,很快浸濕了紅線繡的芍藥,衛辭如臨大敵,垂首吻過她的臉頰,將微鹹淚珠悉數吞咽。

宋吟被他的狗模狗樣氣笑,總算止住了傷心,嫌棄地扯過中衣袖口揩拭。

夜間還需與王爺王妃一同用膳,宋吟回想了一遍開懷的事,整理過心緒,跟著衛辭往山莊走去。

誰知路上碰見趙恪,少年背著箭箙,將手中血淋淋的兔子遞至宋吟面前,笑得沒心沒肺:“送你。”

宋吟被迫與奄奄一息的兔子相視幾秒,旋即驚叫著撞入衛辭懷中。

衛辭安撫地拍拍她的背,擡指撥開趙恪,以過來人的身份道:“你這般無腦,我看再過個五年十年,也沒有姑娘能喜歡。”

“……”

趙恪霎時臉紅脖子粗,也不知是氣的或是急的,轉頭將死兔子遞與隨從,同宋吟道歉,“兔、兔肉是嵐河特色菜,我專程去獵的,沒想到反而驚擾了姑娘。”

衛辭愈發不悅,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音節,陰惻惻地說:“你獻什麽殷勤,當我死了嗎。”

趙恪理直氣壯:“我捉了好幾只,你也能吃,急什麽。”

衛辭懶得再搭理,攬過掩唇欲吐的宋吟,關切地問:“不若我送你回房?”

宋吟搖頭:“我從前見過殺雞殺蛇,但還是頭一回見人殺兔子,一時不大適應罷了。”

話雖如此,小手下意識攥緊了衛辭的袖擺,依賴之意不言而喻。

徒留趙恪在原地陷入沈思——

衛讓塵可是公認的一點就燃,也就在太子堂兄面前收斂一些,怎的倒比自己先抱得美人歸。

難不成自己當真無腦?

難不成當真還需等個五年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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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膳廳,首座上的王爺與王妃熱情招呼眾人落座。

山莊裏許久不曾這般熱鬧,難得沒有遵循“食不言”的規矩,細細聊起各自近況。

尤其是衛辭,聽聞他要遷府,往後便是一家之主,可分明還團著孩子氣,王妃難免擔憂:“尋常人都是先成婚後分家,你倒好,急急遷了出去,新婦要從何處學這些個。”

便是王妃自己尚是新婦時,亦跟著婆母,即當今的太後娘娘學了三五月。

衛辭照搬了與母親說過的話,只道府裏有忠實老仆,反倒比現學現賣來得穩妥。

王妃知他是個有主意的,遂親自盛一碗參湯,示意侍女遞與宋吟,面上噙著笑:“小姑娘模樣好,性子也好,衛辭有幾分福氣。”

冷不丁被誇,宋吟微赧,仰頭將參湯一飲而盡,以表心意。

嬌憨模樣逗得王妃眉眼彎彎,嘆道:“若是雙雙還在家中,定也喜歡你。”

趙恪獵的兔肉沒來得及燉上,叫叫嚷嚷的。用完膳,裕王索性命人在院前的空地拾掇出篝火,圍坐一圈喝酒吃肉,快快活活。

王妃則拉著宋吟進了書房說話。

“吟吟,容我先問一句,你為何會想著讓雙雙離開寧家?”

在大令朝,和離不常有,往往癡癡纏纏過一生,便是有幸死了丈夫,改嫁的也寥寥無幾。是以,宋吟所言乍聽上去十分駭人。

“吟吟知道人言可畏。”她話鋒一轉,“可也知道,除死無大事。”

“除死無大事……”

“想必您知曉民女的來歷,民女乃瘦馬出身,原本也是為了活命才攀上小侯爺,做外室也好,貴妾也罷,名聲於吟吟而言無關緊要。”

“你說的對。”王妃若有所思道,“倘若連命都快沒了,管那些流言和名聲做什麽。”

宋吟抿著唇,鬥道勸誡:“民女聽牧公子說過,裕王之女尊同公主。既如此,何不勸無雙姑娘休夫,一來能出口惡氣,二來,人們茶餘飯後都忙著笑話下堂夫去了。”

王妃眼睛亮了亮:“是個好主意。”

縱裕王一家權勢滔天,可再聰慧的人,行起事來,難免喜歡依前人之見。莫說休夫,十餘年裏連和離都出不了幾樁,自然只會勸和不勸分。

衛辭又何嘗不是這般?

他對自己的寵愛日漸加深,可尚未有“身居高位者納平民為妻”的前例,也不見官僚之家出過“一生一世一雙人”,於是思來想去,只會在正妻品性上做文章。

宋吟斂去眼中愁思,同王妃講起南下途中的見聞。道是翻越過高山大海,便不容易被一畝四方地的事情所囿。

王妃聽得入迷,直至外間響起談笑聲方止了話頭,揶揄道:“既有人來尋,我便不霸著你了。”

打開房門,見衛辭幾人候在不遠處。

他原是神色不耐地聽趙恪吹噓什麽,聞見動靜,“嗖”地轉頭望了過來。眉宇間的疏離頃刻散去,被淡淡溫柔替代。

衛辭也不管趙恪說完了沒有,擡腿便走,端的是無情。

“混世小魔王也有關心人的一日。”王妃忍俊不禁,故意道,“就不怕吟吟跟去京中被你母親為難?不如這樣,先將吟吟留在嵐河,將來同你正妻談妥了,再迎回去也不遲。”

“不行。”衛辭矢口否決,警惕地瞥一眼腆著臉跟上來的趙恪,“我去哪兒她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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