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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第二百四十四章六親為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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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六親為銬

六親不認不是好詞,但投親靠友也該有個分寸。

秀敏廠裏押一個半月工資。還沒到發薪日,就預支了一部分。作為新員工,無論口舌、手續,都要格外耗費一些。

就是在這樣自身難保的情況下,秀敏的弟弟帶著兒子媳婦前來投靠。

木沙不知他們是不是分文未帶,但確實,鍋碗瓢盆,床鋪被褥都得別人操心。

到了發薪日,工資所剩也只夠幾人的生活費。想到在網上給老家的孩子置辦衣物,還是木沙墊的錢。

據說,秀敏的弟弟之前在廣西種樹,住在深山老林裏,夜晚會有蛇來訪。光是大人尚且可怕,何況還帶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

即使無蛇,山裏的蚊蟲也夠人受的。聽秀敏說起現在的工作尚可,便來投奔。

秀敏的弟弟一頭鬈發,個子不高,微胖,淒風苦雨裏走來的人,卻愛說愛開玩笑,常常叫人看見他呲著一顆白白的大虎牙。

他的老婆長得完全算得上漂亮。圓臉大眼大酒窩,一口極整齊極潔白的牙齒羨煞木沙。

她的苦惱在穿拖鞋時就會暴露出來。腳上有很多紅色疙瘩,據說特別癢。但是從來沒說過要去看醫生。

比起腳上的頑疾,臉上的木訥更是深入骨髓,叫人心驚。

小孩子要打預防針,要體檢,想到別人的工作都不好請假,木沙自告奮勇帶她去醫院。

回答醫生的問題時,她的臉上整個的茫然了,像是陷入一種催眠狀態。

其實醫生的普通話還算標準,態度也隨和。木沙轉述過來反而因為情緒更加生硬和咄咄逼人。

“啊,是的。”她說。聽了木沙的覆述她才如夢方醒。

木沙理解這種反應。

她何嘗沒在醫生面前不知所雲,尷尬無奈過。

防保科經過裝修,顯得更加明亮整潔了。對於她們來說,也是更加高級和不知所措了。

嬰兒體檢的項目也更多了。

“你站開點,離那麽近幹什麽?”醫生皺起眉頭,對站在身旁的她說道,“這些又不是給你看的。”

她抱著孩子訕訕地站遠了。

木沙知道醫生所指,她身上有股體味,許是不常洗澡的緣故。雖然水對於大家來說都一樣方便了,但洗澡並不因此變得一樣方便。

臨了,醫生並沒因為剛才的不滿把她遣走,她以慣常的和氣通知說:“隔壁的會議室在十點有堂育兒課,你要不忙著幹什麽的話,可以聽一聽。”

她無從拒絕,茫然地默認了。

木沙告知她坐車站臺,便提前走了。上班是借口。好像是逃避,好像是厭惡,其實只是無能為力,不忍多見。

晚上下班回來,吳前說她的身份證弄丟了,回家後才發現,返回醫院也沒找到。

“這怪我啊?”

“不是說怪你,不是你帶去的嗎?你該多留點心。”

木沙想起,她走的時候,一些證件包括身份證都攤在醫生面前的桌子上。

身份證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可以她當時的狀態,帶孩子本身又是一件麻煩事,木沙嘴上強著心裏也明白,她這個佛沒有送到西,半途而廢,被妖怪擄走了。

誰曾想,有那走到西的佛反而回頭,要那自身難保的提供幫助,還是這樣的幫助。

“他大哥家蓋了房子要辦酒,錢不夠,讓我們幫著湊一萬。”話是吳興說的。秀敏也覺得說不出口吧。

當時,木沙就在晚飯桌上,聽了這樣的要求簡直要摔筷子,破口大罵:“去他娘的,都是什麽跟什麽呀?”

她奇怪,他們怎麽能答應這樣的請求?莫非一桌子人,只有自己自私?只得沈默。

“我們那點工資已經預支了,剩下的也只夠下個月的生活費,一點都拿不出來。”秀敏接過話頭,滿臉愧色,“借你們的錢都還沒還呢,這就要借。可沒辦法,別的不能說,這筆錢等我們發了工資,就還你們。”

“我們也拿不出那麽多。兩個孩子上幼兒園,一年就要一萬多。你嫂子也才剛上這麽幾個月班。哎,”吳前轉向木沙,“你不是把你的工資都存起來了嗎?有多少了?”

“六千多點。”木沙不樂意,低聲回答。

“我看我們也只能借給你們這麽多。我那點錢,除了生活費,還得給孩子交學費。不夠的,你們想想辦法吧。”

他們走了。

“你明天送完孩子就取了給他們吧。”

木沙嘀咕:“長這麽大,第一次存那麽點工資,還沒捂熱,又要被借走。”

“哎呀,這不是沒辦法嗎?就你有錢,你不借誰借?”

“我有錢?”木沙哭笑不得,“別的暫且不說,這借錢的理由也太那個了吧?沒錢還辦什麽酒席?即使要辦,往後推推不行嗎?哪還有借錢辦酒的道理?”

“這是風俗,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借他們就是了,他們收了禮錢,不就還你了?”

吳興想的辦法,當晚又去了三叔家。錢沒借到。

秀敏不知從哪裏湊了一千,打了七千過去。

三嬸的生日是老早就提醒了的。木沙還特地設了鬧鐘。

他們早就搬到一家有院子的老房子裏,這為辦酒提供了場地。

現在一鬧,又是光光。木沙有點舍不得自己和吳前一天的工錢。

可木沙曾經把三嬸擡到婆婆的地位,總不能拂了她的意。而且,不知是因為工作忙,還是因為借錢沒借到,吳興他們也不去了。他們再不去,就太不像話了。

“我也不願去。正好廠裏這幾天也忙。要不這樣吧,早上我把你們捎過去,我去上半天班,下午再過去。反正他們也不過是想讓我幫著記個賬。別的我也幫不上。”

一提到賬本,木沙更不樂意了。過個生日擺個賬本算怎麽回事?

不過也聽怪不怪了。吳前的同事說起來,一個老人辦事,有人建議他們幾兄妹一人擺個賬本,好把送出去的禮錢收回一些。有的老人給孩子買本字典都舍不得,倒肯拿出兩三百去送禮,孩子一氣之下自殺了。

“也就是三嬸吧不好推辭,別人的我可不管。”吳前已經退讓至此,怎好苦苦相逼?

“你拉倒吧,就你那暴脾氣,這些年有幾個人叫過我們?”

話是這麽說,吳前把木沙和孩子送去,到底去廠裏請了假,先是一起去了批發市場,接著幫忙遞煙聊天。

木沙趁孩子不在身邊,也幫著女人們做點力所能及的事。

沒有人喜歡這樣。女人們要麽抱怨生菜太爛,要麽抱怨大蒜太多,剝得手疼。

“怎麽不買現成的呢?市場不是有剝好的賣嗎?”

然而鍋竈架起來了。桌椅板凳,鍋碗瓢盆都到位了。熱火朝天的忙碌使一切不滿顯得喜氣洋洋了。

為了發洩心中的一點憤懣,木沙問三嬸:“您過生日,我還不知道您多大了?”

三嬸不以為杵,習慣性地吸吸鼻子,回答木沙:“我啊,我今年四十二了。”

果真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過哪門子生日,值得這樣大操大辦?

年底,聽說三叔回老家,相看房子,木沙才算明白過來。

中午大家隨便吃了點飯,住的近的都回家了,等晚上過來正式過禮吃酒。

木沙掏出三百塊錢。蛋糕好幾個,衣服不會買,還是錢最實際。

不能湊個五百整數,實在因為,捉襟見肘。也是因為不喜歡這種送錢方式。

自然地聊到吳興借錢的事情。

三嬸說:“他大晚上跑來,我們都快睡了。他說他要借錢,也不說為什麽借,張口就要一萬。我們哪有那麽多?他來前肯定又喝酒了,我們還以為他又發酒瘋,就沒怎麽理他。只說沒有那麽多,要是實在沒有生活費,我們倒是可以借個兩三千給他。他也不說要,我們留他過夜,他也不肯,只說我們看不起他,氣哼哼走了。”

一席話說得大家面色尷尬,無言以對。

傍晚,人來了。木沙還真難以想象,身在外地的三嬸竟然可以請到那麽多人。

孤僻的習慣使她沒有上桌。孩子零食吃夠了,也不肯吃什麽東西。

木沙看著人來人往,只覺不可思議。

在那麽多人裏,她認出那個紅臉弟弟。那天,他穿了一件白色間雜黑色紋路的短袖,一條灰色休閑褲,一雙白皮鞋。雖然長相不佳,難談氣質,倒也清清爽爽,幹幹凈凈。

木沙註意他是因為窮叫她想起這個人還欠著他們一千五。她倒不是指望他還,她確信,他一定看見了自己,即使沒見,也必定見到了記賬的吳前,他會不會提提還錢的事,或者為沒錢還賬表達一下歉意。

然而自始至終,大家都形同陌路。倒是有兩個女人熱情地跟木沙打招呼。木沙看她們眼熟卻沒想起來。原來竟是小木沙滿月時前來道賀的堂哥的妻子和妹妹,跟紅臉弟弟一起來的。

他們加班到六點半,才急急趕來參加酒席。

人走了一波又一波,到晚上九點,還沒盡散。

木沙不打算慪氣了。趁人不註意,盛了一碗飯,就著端回來的剩排骨吃了幾口。不吃白不吃。

晚上十點,所有的蛋糕都打開了,擺在桌上。三個大蛋糕,已經被孩子們挖得不成樣子,一個大的,一個小的,已經餵飽了孩子。這三個大的,女人們幫忙,也不能消滅任何一個了。

三嬸叫吳前挑著好的給兩個孩子帶點回去。吳前搖頭,木沙也搖頭。

大人要上班,孩子要上學,不必強留,三嬸就讓他們先回去了。

租的碗碟桌椅已經收拾幹凈送了回去。借的有的已經被先行離開的女人們拿走,剩下的只能次日收拾幹凈,再一一送還了。

路上,木沙問三嬸收了多少禮錢。

“沒算。不過一萬要有的吧。”

多少人的不滿、無奈,多少人的誤工請假,多少次的付出才得這筆錢,做這些事情究竟是為了什麽呢?熱鬧嗎?聯絡感情嗎?木沙簡直不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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