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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縫縫補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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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縫縫補補

木沙正胡思亂想著,吳前走過來,對她說:“你知道最近的修車鋪在哪裏嗎?”

木沙看著他,心想他的車子又壞了?嘴裏卻說:“不知道啊。我就知道那麽一個,就是上次給我補胎的那個老爺子那裏。”

吳前說:“我的車子紮帶了。我不想出去,你去給我買瓶補胎液回來吧。”

木沙扭頭看看外面的雨,有些不樂意。可是一想,就吳前這豆腐渣身體,淋雨要感冒,吹風要感冒,洗個頭洗個澡要感冒,就是曬個太陽,吹個空調也會成感冒的理由。這個月已經打過一回吊針了,總不能三天兩頭往醫院跑吧。除了修理東西,木沙八十分自覺,二十分勉強地承擔下一切家務和帶孩子的麻煩,或許就是為了讓吳前少受點累,少生點病,保住工作,保住那一個月五千來塊的工資吧。每當賣菜的無意間說起:“哎,從沒見你老公來買菜啊。”或者過路人看到彎腰弓背抱著桶裝水的她揶揄聲:“女漢子呀。”無言以對的同時,她心裏由不得泛起一絲酸澀。這些酸澀無聲無息地累積、發酵,在她手忙腳亂、無人可依的時候就會爆發出來,成為她不定時發瘋的莫名理由。

既然吳前不能去,上班那麽遠的路,車子又不能不修。木沙沒有別的選擇,也無暇去想更多的選擇。

木沙從錢包裏取出最後的四十塊錢,又拿起桌上的五塊錢,想了想問:“一瓶補胎液多少錢呀?”

“十五二十塊吧。”

木沙又想了想,上回那個老爺子不知道是工具不得勁兒,還是技術不到位,楞是花了半個小時才用一條膠帶把她的車子補上。他那裏會有補胎液嗎?如果有為什麽他沒有用呢?

於是她又問:“要是沒有補胎液,還有別的選擇嗎?”

“沒有就算了,別的我沒有工具,怎麽弄?”

“哦。”木沙穿上雨披,出了門,沒有直接去老爺子那裏。印象中倒還有一兩個修車鋪,她打算先去那些地方碰碰運氣。

這個鋪子關著門,這個鋪子也關著門,木沙瞇著眼,透過模糊的視線一路張望過去,沒有別的發現,只好從大路上折返,還是去了老爺子那裏。

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又兼下雨,路上轎車少,電瓶車更少。木沙又開始思考她的問題。明年小沙木也要上小學了,要是能和小木沙在一個學校,她是買個電動三輪車呢,還是如吳前建議的,考個駕照,買個一兩萬的二手車。一路上,經過很多家什麽車輛檢測啊,尾氣治理啊,汽車修理啊,就是看不到一家電瓶車修理鋪。木沙想,會不會不買車都不行啊,要是修電瓶車的都改業了怎麽辦?

她又忍不住自嘲:嗨,想什麽呢?哪有那麽快?再說要是人人都買車,還能開得出去嗎?最主要的是沒錢免談。結婚八年了,我卻連兩三萬都沒攢下。再說買車容易,我養得起嗎?就我們倆這一個月加起來連八千塊都到不了的工資,加上我這手殘勁兒,要是萬一出個車禍啥的,不就成了別人說的笑話,買車就是多加了一種死法。還是買電瓶車好了,雖然雨天接送有些麻煩。

想著想著,木沙回過味兒來,“誒,我要買什麽來著,補胎膠吧。天這麽晚了,老爺子可別也關門了。”

所幸,老爺子沒有關門。木沙繞開大狗,停下車子,雨披也不脫,徑直走過去。雜亂的店鋪內,一臺老式的彩色電視機依然活動著模糊的畫面。

木沙站在門口,試探著問:“師傅,請問一下,您這裏有補胎膠嗎?”

老人點點頭:“有啊。”

白轉這一圏,而且這麽好的人,不先來他這裏看看,木沙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又暗暗高興終究不用空手而歸。“那給我拿一瓶。”

通常,既然木沙要補胎膠,那店主只需要拿給她,收錢,打發人走了事。可老人卻歪過頭,瞅了瞅她的車子:“你的車壞啦?”

“不是我的,是我老公的。”

“哦。”

老人應著,轉身去架子上翻找。找到了卻不立即拿給木沙,而是上下搖晃起來,想了想,他又說:“用這個要有工具的,要把那個氣芯旋開,洞小的話能補上。”

然後他又轉身,取了一個中間開了朵小花狀的東西給木沙看:“喏,就是這個。”木沙好像在家裏見過類似的東西,卻不確定,心想著這東西應該也不貴,不如買一個,有備無患嘛。就說:“師傅,您這東西有多餘的嗎?我買你一個好了。”他搖搖頭:“這不用買。你家住哪裏?你先拿去用,用了再給我拿回來。”

木沙說了地址,又堅持道:“我還是買一個吧,以後用著也方便。這個補胎液多少錢?”

“十五塊。”老人說,又轉身弄了弄。木沙掏出二十塊遞給老人。老人從口袋裏摸出一疊鈔票,把那二十塊放了進去,又拿出一張五塊的給木沙。

“那個工具我買了。”

“算了,送你了。”

“大爺,你人真的挺好的,但我不能白要你的東西。”

“沒事,你拿去用吧。”

木沙還是堅決搖了搖頭。

老人把那五塊錢放了回去,木沙站著等了一會兒,以為他會找回個一塊兩塊的。但老人也沒找,她在心裏不禁啞然失笑,“看來,我真的是窮瘋了,還在乎這一兩塊。”

木沙從老人手裏接過工具,塞進褲兜,又接過補胎液,老人忙說:“別放在車筐裏,會漏。”見木沙把它豎在平時給孩子放零食包裝的擱物處,老人點點頭:“那裏好,那裏好。”他又比劃著手勢:“把這個液體擠進去後,要把車輪像這樣子轉一轉。”

“好的,謝謝師傅,我走了啊。”

雨還在下。回來的路上,木沙又開始胡思亂想:老爺子會不會了解了我的秉性,故意這樣對我呢?第一次因為車胎氣少跑胎木沙去他那裏,他正了正輪胎,打了氣,木沙身上就一百塊錢,他說找不開,不要,木沙還是前去買了菜,折回給了他五塊錢。第二次真是因為車子紮了帶,用了半小時的時間才補好。他說五塊,木沙聽了有點少,但身上錢確實不多,又急著去接小木沙,身上也恰好有五塊錢,就給了他。回家跟吳前說起來,他挑起眉頭說:“折騰了半個小時,你才給人家五塊錢。”木沙梗著脖子道:“他用那麽長時間也不是我的錯,而且當時我想那只是暫時補好,沒準兩三天後,我還得補一次。”但心裏又覺得實在對不住老人,這收入,按時間算,比自己還低個一兩塊呢。

她又想:“當初飛姐對我和孩子們那麽好,現在成了彼此唯一的朋友。如果不是我在她的門底下塞了那三百塊錢,如果不是我變著法買東西報答她,我們還會成為朋友嗎?”轉念一想:“瞎想什麽呢?他們都是好人。可是說起報答,難道真的只有買買買嗎?如果我能報答這個老爺子,也許該把他的鋪子收拾得幹幹凈凈、清清爽爽,給他換臺清晰點的電視,再買幾盆花草擺在他的院子裏。至於飛姐,我們的關系會有餘生那麽長嗎?面對她那些家庭苦惱,我都想好了詞:‘你家的事我不好插手,不過你需要錢直說,我有的話絕對一個小時內到賬。你想傾訴,我的耳朵隨叫隨到。你在家裏呆煩了,想出來透透氣,我的門隨時為你打開。’”可是呢,“唉,”木沙深深地嘆了口氣:“我只不過是一個沒錢沒家也沒時間的可憐蟲啊。”

回到家,把東西交到吳前手裏。“這玩意你也要買啊。”木沙聽了老大不痛快,心想:“上次給人家五塊錢,你嫌給的少,這次花五塊錢買個工具,你又說三道四。娘的,還是自己有錢好,想怎麽花就怎麽花,想為誰花就為誰花。”低頭掏錢的時候,瞥見吳前半濕的鞋子,看到他開裂的鞋幫,又不免泛起陣陣酸澀。雖然自己也是破衣爛衫,孩子是舊衣新穿,但看著他們,心裏更難過一些。辛辛苦苦八九年,連個象征飽足的屁也沒兜住。真是良辰美景奈何天,為誰辛苦為誰甜?當年華青澀逝去,依然看不到明天。

誰知掏出錢來,又發現自己把那五塊錢弄丟了。真是,明知不用那麽多,還拿它幹嘛?這下好了,弄丟了,孩子明天的牛奶錢沒了。唉,這日子真是越過越窮,丟個五塊也如此心疼。

幹活吧,木沙看看時間,離睡覺還有一個半小時,如果孩子不擾人的話,這一個半小時的生命還能換個十五來塊,買米買面也夠吃個兩三天的。

先叫大的刷牙洗腳睡了,過個一小時,又伴著小的做完這些例常事,躺在了床上。明天又要起個大早,張羅一家子的早飯和吳前的午餐。什麽美食新衣,車房首飾,能沒有插曲地睡個懶覺,木沙也覺得幸福。可是就這樣的幸福,吳前也不主動給,當然,木沙也不開口要。想想也是,有飯吃,有地方住是木沙結婚時的要求,吳前做到了。至於當初的無所謂變成了有些在乎再變成非常渴望,那不是吳前該關心的,也是無力關心的。每個月把五千上下的工資交到木沙手裏,這或許就是他為這場婚姻所做努力的盡頭了。

“你給我吃住,我給你幸福。”這是木沙在當時的短信中承諾的。這與其說是對吳前的承諾,更是對木沙自己的承諾。然而,她沒有做到。所以,每當她忍不住抱怨,無論這抱怨指向誰,最終都會繞回來,深深地刺進她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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