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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

好像巨人坐在身後,重重地打了個噴嚏。還未到雕零季節的樹葉紛紛掉落,爭吵因這陣騷亂中斷,少女們疑惑地望向空中。

無事發生,連一只驚飛的鳥兒也沒有。視線又落回原處——校服口袋、書包,扔在花壇上的稿紙和筆盒。

“趕緊交出來,這個月你拿了不少零花錢吧?”

“這是爸爸給我的生活費。”

“本來也是我家的錢,你有什麽資格用?”

“我也姓栗原。”

“什麽?”

“我和爸爸已經改姓了。我現在和你一樣,姓栗原。”

口吻平淡,只是陳述事實。但人總是很容易被事實激怒。

“煩死了!閉嘴閉嘴閉嘴!誰準你叫這個名字!”

惱怒吹響戰爭的集結號。盡管這筆錢只和當事人有關,群聚著的隨從們收到指令還是同仇敵愾,如一雙翅膀在頭鳥身旁張開,開啟新一輪的圍攻。

“美沙子叫你給就給,少磨蹭!”

“本來就沒有血緣關系,怎麽好意思理直氣壯拿栗原家的錢!”

“到底放在哪裏了?”

“在口袋裏吧,你過去看看!”

最邊緣的人脫離陣型走向她,她立刻從口袋中把錢拿了出來。這樣仍不能平息頭鳥的怒火,外套也幹脆脫下來任她們檢查。花壇上的文具盒被倒了個底朝天,一個硬幣也沒有掉出來。未裝訂的稿紙被羽翼掀翻,密密麻麻的文字像灰塵一樣吹了出去。

“餵!”她終於忍無可忍,“那是榮倉給我的臺本,你們——”

“你有幾句臺詞?又不是演女主角。”

“長這麽醜還在演藝部,榮倉選你是為了襯托她吧!”

“反正就那麽幾句話,你的腦子貧瘠到這個地步,這都背不出來嗎?”

“你和榮倉關系好的話,讓她再給你一份好了嘛。”

笑聲連成一片聒噪的譏嘲。呼吸——她勸慰自己——錢沒了可以再問爸爸要,隨後蹲下去撿拓著鞋印的紙頁。“倏——”,像一支箭破空而去。緊接著那片笑中呲出尖銳的一聲。

“啊!”

“好痛!”

“什麽東西、哪來的石頭啊?”

咻、咻咻!手臂、鞋面、小腿,石子們爭先恐後地撞向包圍著她的人。群鳥嚇得落荒而逃,只留她一個人蹲在原地。

……誰?

樹冠上沒有人,這棵樹也沒茂密到能藏住一個人不被發現的地步。天色愈發昏暗,隱藏於日暮中的星點逐漸顯現出來,沖她狡黠地眨著眼睛。它們從哪裏來?難道在她沒有擡頭的時候,下了一場無人知曉的流星雨嗎?

面對這種靈異事件,即使僥幸“逃生”,她也不免心底發毛,於是胡亂把剩下的幾張紙撿起來塞進書包,頭也不回地向宿舍跑去。

##

如果非要栗原春知在這兩天內走訪的醫院裏選擇一家蹲守,她會毫不猶豫地駐紮在東大醫院。設備頂級、技術尖端,聚集了從全國乃至全球來問診的疑難雜癥。這一回她沒有再浪費時間,還在路上就聯系了總務部的熟人——曾經陪栗原太太為美沙子奔走時留下的人脈到底還是有點用,對方聽到她打算為未婚夫安排詳細的診療,馬上應承下來。一下車她就直奔總務部,找到了對接的魚屋小姐。

因她是貴客,約見地點在單獨的會議室。還不到下班時間,魚屋領著她穿過辦公區,不時有人擡頭看她一眼。栗原春知並不想真的了解什麽診療細節,心不在焉聽完魚屋的介紹就借口黑崎弘一平常的日程緊張、要先和他商量一下,婉拒了詳談。魚屋不再打擾,出去囑咐人準備些茶點。栗原春知隨手翻了翻她留下的資料,又扔到一邊。

剛才看向她的視線中,有誰多停留了幾秒嗎?又或許她的判斷是錯誤的,誰說窗就必須是時間稍稍空閑一點的人呢?每天在痛苦中穿行的醫護們碰到咒靈的概率才更大吧。接下來該怎麽辦,就這麽坐著,等運氣撞上門麽?

栗原春知嘆了口氣,一並中斷了咒力的釋放。咒靈沒了誘餌便騰空飛起,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裏蒙頭亂撞。她有些驚訝——這樣低等級的咒靈竟然連物理的屏障都穿越不了,同時又覺得它這副沒頭蒼蠅的樣子有些好笑。等笑意爬上臉了,才想起自己和它也沒什麽區別。

沒錯。她就是在等運氣。從一開始列出這個就診計劃時她就知道不一定奏效,但什麽都不做只會更焦慮。就像沒覆習的考試前把書從頭翻到尾,拿筆畫得橫七豎八來給自己一點心理安慰。做一點總比不做好。如果今晚沒有收獲,她會拋棄正常生活的節奏,再在醫院停留兩天。這樣也行不通的話,她就只能從夏油傑的家人裏挑幾個看起來腦回路慢一點的人套話,問清楚咒術高專到底在哪裏了——這是她最不想嘗試的辦法。

就這麽放空了幾分鐘,門口傳來輕微的響動。咒靈被吸引過去,栗原春知沒打算阻攔——會議室雖然不大,長桌最末端到門口還是有一段距離。她不可能瞬移抓住它。再說它造成的傷害有限,常人看不到,體感至多一陣不太好聞的微風、一點說不上來的刺痛。於是開門送茶點的職員被咒靈迎面撲了個正著,餐盤碗碟摔在地上,叮鈴咣啷的碎裂聲和尖叫一起貫穿了房間。

栗原春知站了起來。

“你搞什麽,丸山!”聞聲而來的魚屋望著滿地的糕點碎屑斥責,“還不快收拾!”

“抱、抱歉,我……我馬上弄幹凈!”

被稱作丸山的女孩慌忙蹲下。魚屋連連道歉,生怕惹到了vip客戶,不好和上司交代。然而她只是看著丸山,並沒有被冒犯的跡象。

“魚屋小姐……能不能讓我和她聊一聊?”

魚屋一楞,低頭看看正捧著四分五裂的糕點往餐盤裏放的丸山。丸山顯然也沒想到,僵在原處,直楞楞望著栗原春知。

“我?”

“是啊,”栗原春知微笑道,問的卻是魚屋,“打翻了糕點而已,我也不喜歡什麽事都跟別人抱怨。”

聽她的意思是不打算跟上司投訴,魚屋求之不得:“好的好的,我讓別人來打掃。”說話間抓起丸山的胳膊就把人拎了起來,在背後輕輕一推——她們聊什麽她當然好奇,但比起這些,還是哄得高門貴戶開心最重要。丸山一個趔趄,反應過來時,門已經在背後關上了。

會議室靠著公共區域的一面裝的是霧面玻璃。丸山瞄一眼外面隱隱綽綽、探頭探腦的人影,又收回視線盯著地面。她不知道能說什麽,也不明白栗原春知為什麽要單獨和她“談一談”,只好再次擺出道歉的姿態:“真的很對不起……我剛才被地毯絆了一下,如果嚇到了您……”

“一直低著頭,不會很累嗎?”

丸山一怔。

栗原春知沒有坐下,而是拿出錢包,數出來一疊錢,朝她的方向推過來。

“我沒什麽時間,所以也不廢話了。丸山小姐剛才的反應是看到了咒靈吧?我碰到了些麻煩事,需要求助咒術師。如果您是窗的話……能否介紹我認識一下呢?”

##

加入“窗”之前,丸山一度認為自己倒黴透了。從小到大因為這雙能看到鬼的眼睛受了不少驚嚇,還沒有人相信她。大人們以為她說胡話,從不放在心上,小孩們則聯合起來排擠她。後來她總算學乖,不再提起任何看到的怪事,察覺自己盯著怪物會招來禍事,漸漸也習慣了看著地面。好不容易順利長大、畢業,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又遇上了咒靈事件。

當日具體發生了什麽已經記不太清了。總之,他們得到了咒術師的救助。得知她天生就能看到咒靈,輔助監督建議她加入“窗”。

不需要參與戰鬥,只要提供一些信息。咒術師會根據咒靈等級付給相應的報酬,也算是一點零花來源。真的拿到那麽兩三筆小錢後,她終於有了切實的感受——這給她帶來大麻煩的能力,也不是全無用處——正如此刻。

“您是在哪裏觀測到詛咒現象了嗎?”

“算是吧。您這裏需要有確切的證據嗎?”

“那倒也不必。”提到自己熟悉的領域,丸山比剛才自在許多,“我們觀測到異常會先通報輔助監督,監督再派人確認。如果顯現預兆或者已經爆發,就會通知咒術師來處理。”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您如果不方便說,我可以把平常聯系的那位監督的聯系方式給您,至於錢……我……”

聽她話語間有猶豫,栗原春知又打開錢包。才摸了幾張抽出個角,卻見丸山重重吐了口氣,伸手拿走桌面上的三分之一,折好放進工作服的口袋。她拿過便簽本撕了一張寫下一串號碼,放在剩下那疊錢上一起推了回來。

“我不需要這麽多。說一句話只是舉手之勞,這個能力能幫到別人我也很開心。如果聯系不上他,您再來問我就行。希望您能順利解決,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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