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用這幾天把Z市逛了個遍，一周的小長假轉眼即逝，蕭淩回了S市，陸梧也要繼續上課，偶爾得參加一下文學社的活動，她在編輯部，張櫟在宣傳部，部室之間都是分開進行各自的工作，很少有交集。

張櫟可能也真的死心了，沒再來找過她。

這對陸梧來說是好事一樁。

大學生活平靜無波，卻也十分充實。

一月中上旬，結束了大學的第一次期末考，陸梧迫不及待地拎著行李箱回了家。

離開半年，家裏除了添了些裝飾物，沒有什麽變化。大學生的假期沒有繁重的作業，父母的管制也變得松了許多，陸梧在家癱了幾天，決定給自己找點事做。

和父母商量過後，她找了份家教的工作。

陸梧照著地址找過去，站在雕刻著鏤空花紋的鐵門外，看著冬日暖光下仿佛閃著金光的精致別墅，不由咂舌。

確認了好幾遍，沒找錯地方，她忐忑地按下門鈴。

等了兩分鐘，來開門的是一名穿著水藍色長裙的女人。

女人保養得很好，身姿曼妙，氣質很優雅，一看就是這家的女主人。陸梧不太摸得準她的年齡，不過想到自己要輔導的是一名初中生，稍加推算，她也將近四十了。

女人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確認：“是陸梧嗎？”

陸梧點點頭，說了句您好。女人這才完全把門打開，帶著她往裏走。

“你看上去比我想象的還要小。”女人姓秦，見小老師有些拘謹，她笑著搭話道，“像剛入學的高中生。”

陸梧的身高不算特別矮，但身材比較纖瘦，冬天穿得又多，短發本就襯得人俏皮，現在看上去更顯小了。

她靦腆地笑笑：“好多人都這麽說。”

秦女士說：“我之前給兒子找的家教他都不滿意，嫌老師太刻板，你和我兒子年紀相差不多，他應該能和你相處得很愉快。”頓了頓，她表情帶上了歉意，“不過我兒子的性格……如果他讓你感到不舒服了，你隨時可以辭職，沒關系的。”

她不說還好，這話一說，陸梧心裏頓時七上八下。

青春期的孩子有叛逆情緒很正常，她早有心理準備。

但家長這麽說，通常都不是一般的叛逆了吧？

秦女士領著她進了屋，內裏的裝潢比較樸素，不若陸梧想象中的金碧輝煌，倒透出來一股溫馨柔和的感覺。

客廳裏電視的聲音放得很大，柔軟的沙發裏窩著一名少年，穿著簡單的家居服，懶懶散散地靠在上面。

秦女士眉頭皺了皺眉，走過去拿起遙控器就把電視機關了。

少年不悅地皺眉：“媽，你幹嘛？”

“看看你的樣子，不好好寫作業，我前腳才走你後腳就來看電視。”秦女士斥道。

“作業什麽時候寫不行？又不會飛走，只要開學前寫完不就好了。”少年無所謂地說。

這時他看見跟在秦女士身後的陸梧，頓時像是領地受犯的獅子般警戒，“媽，她誰啊？”

陸梧輕輕咽了口唾沫，微微笑說：“你好，我新來的家教，來輔導你英語的。我叫陸梧。”

少年看了她兩眼，語氣嫌棄：“不需要。”

他又看向母親，叫苦連天：“媽，你怎麽又給我找家教，還找這種年紀輕輕的，搞不好自己都沒學懂，能教我什麽？”

“不許沒禮貌！”秦女士瞪他一眼，“陸老師是Z大的高材生，教你我還覺得暴殄天物了。”

少年審視的目光掃過來，陸梧沖他友好地笑了笑。

他立馬挪開眼，表情非常的一言難盡。

陸梧：“……”

秦女士又說：“現在回房間去，別耽誤陸老師的時間。”

少年嘖了一聲，沒看陸梧一眼，大步往樓上走，步子踏得很響，表明他心情有多糟糕。

他踩在樓梯上的腳步每響一聲，陸梧的心臟就跟著狠狠沈一下，就像那腳步直接踩在她腦門上一樣。

秦女士轉向陸梧，“不好意思，陸老師，讓你見笑了。”

“沒關系。”陸梧好脾氣地搖搖頭。

“你看……你還願意教嗎？你感到不適的話現在離開也沒關系，真的抱歉。”

陸梧想了想，對她笑笑：“我可以的。”女人表情一松，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那個……您兒子，不會打人吧？”說完，她臉頰微微泛紅，覺得自己問的這個問題有些失禮。

秦女士卻並不在意，放柔了聲音：“不會。這點你可以放心，他呀就是個紙老虎，看著厲害，頂多逞點口舌之能，說話總要帶刺。”說著，她表情變得無奈，“也就在他哥面前才會乖乖的。”

陸梧點點頭，心裏輕松了些，只要別動手，就不是什麽大問題。

少年的房間十分簡潔，色調偏冷，除了床上堆得有點亂，其它地方收拾得很幹凈，書桌上習題冊是翻開的，但上面幹幹凈凈，一字未動。

陸梧進去的時候，他正坐在床上拿著手機打游戲，眼都不擡一下。

時間就是金錢，肩負著教學工作的陸梧在書桌邊躊躇了一下，覺得得先和少年建立一個正常的交流關系。

“你叫……秦雋亦？”她回想著秦女士告訴她的名字，“你好，我叫陸梧。”

“我知道，你說過一遍了。”少年不耐煩地說。

“……”

“那我們開始今天的課程吧？”

“煩，不想學。”

“……”

陸梧思索了一下，想起秦女士對自己兒子的形容，決定換個角度，“我的教學是有時限的，在時限之內我必須要達成和報酬成正比的教學目標，而且我們抓緊時間早點上完課，你也就減少了看見我的時間，你這麽耗時間的話，只會把不想見的人留得更久。”

少年總算擡起了那顆金貴的腦袋，看向書桌邊。

陸梧鎮定地迎著他的目光。

“嘖。”他敗下陣來，煩躁地扔下手機，到書桌前坐下，“煩死了。”

陸梧撫了撫胸口，秦雋亦長腿一伸，勾了張椅子過來，沒好氣地努努嘴：“喏，坐。”

果然是個紙老虎。

陸梧這下完全不怕了，坐到椅子上開始給他輔導課程。

大概四十分鐘後，陸梧覺得差不多可以休息會了，便停了下來。秦雋亦學習的時候雖然還是帶著點不情願，但還是挺乖的，陸梧說什麽他都應著，也從來不打斷別人說話，這讓她有點意外。

休息的時候他又回床上捧著手機開始玩，不搭理人了。

陸梧倒覺得無所謂，這麽和平已經很好了。

她站起來小小地伸了伸懶腰，視線無意間掃過書桌上方的書架，動作突然停了下來，愕然地睜大了眼。

——蕭淩？！

書架是2x4的規格，八個格子裏擺了不一樣的東西，上面一排有一格放著書，有一格放著音樂專輯，還有兩格是一些小裝飾品之類的簡單物件；下面的四格每一格都擺著張相片，前面兩張分別是秦雋亦父母的合照和一張全家福，第四張是他自己小時候的照片，而第三張，也是一張雙人合照——其中赫然有蕭淩的身影。

照片裏年幼的秦雋亦灰頭土臉地騎在蕭淩肩上，笑得童真燦爛，蕭淩穿著全市統一的初中校服，雙手扶著小孩的腿，臉上也沾了土，表情既無奈又寵溺。

他的頭發比現在短很多，眉宇間的清俊顯得十分稚嫩，卻依然很好看。

陸梧怔楞地看著，直到秦雋亦的呼喚把她拉回了神：“餵，陸老師，你發什麽呆啊？休息夠了沒？夠了就快點開始吧。”

她指了指那張照片，求證：“這個是……？”

“幹嘛，你上個課還順帶關心別人家庭情況啊？”秦雋亦沒好氣，卻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這是我跟我哥。”

“你哥？”陸梧想起秦女士那句“也就在他哥面前才會乖乖的”，腦筋開始飛速運轉。

所以這是……

房門沒有關，這時樓下傳來了大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

隨即是秦女士的聲音：“這麽早？小雋還在樓上上課呢。”

一道清潤的嗓音回應道：“沒事，我等等就好。”

“行，那你先坐。”

陸梧還沒反應過來，秦雋亦先一步沖了出去，興奮得不行，邊下樓邊喊：“哥，你來啦！”

陸梧又轉頭看了眼書架上的照片，恍然大悟。

樓下，秦雋亦陽光的聲音抑制不住的開心：“哥，你要來怎麽不跟我說一聲啊。”

青春期的少年個子一下就躥上來了，蕭淩拍了拍弟弟的肩，面上染了笑意：“驚喜。”

秦女士皺眉：“不是在上著課，瞎跑什麽，快上樓去。”

“我哥都來了，還上什麽課，一點意思都沒有。”秦雋亦不耐地擺擺手。

“快去！”秦女士呵道，“老師跑這麽老遠來給你上課，你給我聽話一點。”

“媽……”

秦雋亦求救地看向蕭淩。

後者語氣淡淡：“去上課。”

最聽兄長話的秦雋亦頓時蔫了，哦了一聲，垂頭垂腦地嘀咕：“那個陸老師好沒意思，軟趴趴的，吵架都不知道還嘴，Z大高材生都讀書讀傻了吧。”

蕭淩忽然出聲：“陸老師？”

他聽著少年的描述，眉頭微挑。

秦雋亦撇撇嘴：“對啊，我媽今天剛給我找來的家教。”瞥見走到二樓樓梯口的人，他朝那邊揚了揚下巴，“喏。”

二樓樓梯口，裹得北極熊似的女生站在那裏，一雙黑亮的眸子微微睜大地往這邊看，眼裏閃著驚喜的光。

蕭淩意外地揚眉，眼底漾起笑意。

“哦……陸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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