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兩天，學校的公告板貼出了處分告示，周一的早會上教導主任也將處分再次宣讀了一遍。持續了一周的熱鬧這才漸漸平息。

陸梧不知道柳倩那天有沒有和覃曉說上話、說了什麽，自那之後覃曉沒再來過學校，沒過多久就聽說她轉學了，轉去了別的城市。

柳倩心情陰郁了一陣子，後來班裏座位全部打亂重新排了一次，她本身性格也是到哪兒都吃得開的，有了新同桌，漸漸也回到了以前的狀態。

說起這次重排座位，陸梧就有些郁卒。

她不僅和孟纖琳分開了，和蕭淩也分開了。

唯一稍好點的，就是方權離她最近，和她還算相鄰，就隔了一個過道的距離。孟纖琳和他倆隔了十萬八千裏，一東一西。剛換座位那幾天，一天能聽見方權唉聲嘆氣八百遍。

要不是不能表現出來，陸梧也想跟著他一起唉聲嘆氣。

教室的座位分了四大組，她坐在一大組第三排靠窗的位置，而蕭淩的座位在三大組的第四排。她能感覺到，沈華是故意這麽排的。

可以說，一整天下來，她能看見蕭淩的機會和次數大大減少了。

有好，也有不好。

以前他坐在她斜前方，上課時偶爾還能“假公濟私”地偷摸著看他幾眼，雖然這幾眼的開小差對陸梧來說並不會有什麽影響，但每每課後想起來，心裏還是對沒能專註上課抱了些許罪惡感。現在上課看不到他，開小差的源頭沒有了，她又老想回頭。

一整天下來忍得實在痛苦。

某次她沒忍住，趁著往後傳作業本回頭的功夫，端得十分不經意又很淡定地往蕭淩的方向瞥了一眼。

正好就撞上他似乎早有準備的帶著笑意的雙眸。

和她對上眼，他眼裏的笑意更大了，染了幾分促狹。

臊得陸梧飛速轉回了身。

從此上課規規矩矩，沒再瞅著機會往後多看一眼。

陸梧的新同桌叫田伊，是運動會時扶她去醫務室的兩名女生其中之一。她人比較健談，落落大方。許是比陸梧高出一個頭的身高差距的緣故，她對陸梧時常像是對待小妹妹似的。

不過田伊也有自己的朋友圈，除去上課時的接觸，陸梧和她的關系算不上多親密，平平淡淡，好在比較和睦，兩人相處起來沒什麽尷尬的地方。

沒有波瀾，平靜的校園生活過得很快。

秋意逐漸濃深，轉入凜寒的冬日。

方權早從一個月前就開始念叨聖誕節，沒事就隔著過道跟陸梧碎碎念他要怎麽和孟纖琳過、給孟纖琳送什麽，一天一個想法，一直念叨到聖誕節前一周，聽得陸梧耳朵都快起繭了，不得不狠心提醒他：“方權，聖誕節那天是周一，我們要上課的。”

方權說了一半的話硬生生地被她這句話扼在喉嚨裏，過了好半晌，幽幽地開口：“梧妹，你怎麽不早說……”

“……”陸梧繼續狠心，“你在制定計劃前應該先翻翻日歷的。”

方權頹了，死魚似的在桌上趴了一會兒，又精神振奮地坐直了身子：“沒事，大不了逃個晚自習。”

陸梧都快說不下去了：“纖琳會揍你的……”

方權：“……”

講臺上，老師不在，負責管理晚自習紀律的班長直接點名了：“方權，陸梧，聲音小點。”

方權撇了撇嘴，抓起筆裝模作樣地在習題冊上寫了兩筆，又往陸梧那湊，小聲嗶嗶：“梧妹，看見了沒，你的情面他都不留。你別給他準備禮物啊。”

陸梧眼觀鼻，鼻觀心，專心寫作業，沒回話。

“方權，要不要給你借個擴音器，去操場上講相聲？”班長大人再次點名道，語氣涼涼的。

他話音剛落，教室裏響起了一陣交錯的悶笑。

方權白了講臺上轉著筆面無表情看著他的蕭淩一眼，倒也安分下來，沒再去找陸梧扯皮。

經過接近兩個月的習慣，陸梧在蕭淩面前膽子已經大了許多，趁著沒人註意，擡頭沖講臺上的蕭淩抿唇笑了笑，笑裏依稀仍帶著點靦腆。

笑完就低頭繼續寫作業的她沒看見蕭淩轉筆的動作一頓，筆差點順著指縫滑下去。

堪堪穩住要滑落的筆，他輕聲咳了咳，握在唇邊的手遮去了不受控制揚起的弧度。

**

聖誕節前兩天，大街小巷就裝飾上了大大小小的聖誕主題彩燈、飾品，不少店鋪還擺了像模像樣的聖誕樹出來。

明明是西方的節日，國內的氛圍也熱烈如火。

只不過，這樣的節日，對於還要上學的學生來說還不是能狂歡的時候。

方權不厭其煩念叨的時候，陸梧也在苦惱。

她雖然尚且懵懂，但也覺得應該送蕭淩聖誕節禮物。

可是這樣的話，情人節又該送什麽禮物呢？

想到這裏，她拍了拍微微發熱的臉頰。

八字沒一撇呢，就開始想起情人節來了……

就這麽苦惱著，直到平安夜，她驚覺自己居然什麽都沒準備。

遠處街道熱鬧的霓虹燈穿過窗簾，透了隱約的光進來，她看著印在墻上緩慢變化著顏色的光，翻了個身，拿起手機給蕭淩發短信。

“蕭淩，你睡了嗎？”

等了兩分鐘，他回覆道：“還沒有。怎麽了？”

陸梧往被子裏滑了些，打字速度比以前快了很多：沒什麽……就是，明天聖誕節了。

蕭淩：平安夜快樂。明天想要什麽禮物？

陸梧：不是不是，我不要禮物的！你別亂花錢。

蕭淩：……好。小管家婆有這樣的覺悟，我有點高興。

反應過來的陸梧：！！！

她急急打字：蕭淩！

蕭淩：嗯？

陸梧：你不可以這樣犯規。

蕭淩看著新發過來的短信，失笑了兩聲。

傻姑娘。

她真的沒意識到，就算他們沒在談戀愛，她對他的態度也早就超過了給自己界定的那條線。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甩友情幾萬條街，戀愛還差一個指甲縫就滿了。

不過，算了。

傻姑娘認為沒有，那他也就當沒有吧。

蕭淩：好，我不鬧了。那你找我是想說什麽？

陸梧：啊……

蕭淩：？

陸梧：我是想問，明天你想要什麽禮物……？

陸梧：我想了好久，都想不出來，結果到現在都沒準備。

蕭淩目光頓了頓，往上移了一點，看向三分鐘前他發過去的短信，面色平靜地穩著剎那間化成一灘水的心臟，打字回覆：我有個想要的東西。

陸梧期待：什麽？

蕭淩：……明天告訴你。

陸梧：明天來得及嗎？

蕭淩：來得及。

陸梧：噢……那好吧，你明天要記得跟我說啊。

蕭淩嘴角含著抹笑，瞇了瞇眼，發出去最後一條短信：會的，快睡吧，晚安。

陸梧道了晚安，把手機放回枕頭邊，抱著被子想蕭淩可能會要的東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班上的氣氛還是受了聖誕節的感染，比平時熱鬧些，偶爾也能聽見“為什麽今天不是休息日啊”這類的抱怨。

陸梧正例行練著字，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放到了她面前。

她擡頭，蕭淩站在桌子邊，身姿如松，唇角含笑：“平安果。”

“謝謝。”陸梧有些驚喜地眨了眨眼，打開盒子，裏面是一個紅得熟透、形狀好看的蘋果。

方權剛到，拉開椅子把書包往上一撂，“老蕭你不厚道，我的呢？”

蕭淩挑挑眉，不知從哪掏了個蘋果，扔過去：“拿著，你的。”

陸梧伸頭一看，他手裏還提了個塑料袋，裏面滿滿一袋的蘋果。不過袋子裏的蘋果個頭比較小，模樣比起她這個，要遜色得多。

方權穩穩接住，在手裏拋了拋，咧嘴一笑，伸手拍了把蕭淩的肩：“可以，好兄弟。”

此時路過的一名男生被蕭淩手裏滿滿一袋子的蘋果吸引了註意：“我靠，班長，發福利了？”他嗓子一嚎，又引來了一批圍觀群眾。

蕭淩邊往講臺走邊說：“沈哥撥的班費買的，都有份。”

方權沒跟過去，伸頭往陸梧那看了眼，咂舌：“老蕭偏心哦。梧妹你這個簡直是蘋果仙子下凡啊。”

陸梧臉頰微紅，把盒子蓋上放進抽屜裏。

盒子底部躺著張字條：

私款，還請陸管家笑納。

**

結果一整天下來，蕭淩都沒有跟陸梧要禮物。

陸梧以為他忘了，主動問了一次：“蕭淩，你想要什麽禮物？別忘記跟我說呀，我好準備。”

蕭淩側頭看她，笑了笑：“我記得，不著急。”

然而都到晚上放學了，蕭淩還是沒有告訴她。

回去的路上，眼見都到公交車站了，陸梧微微蹙眉，有些著急：“蕭淩，你告訴我啊。”

他卻沒有回答：“車來了。”

公交車離車站越來越近，陸梧有些氣惱，也有些失落，語氣硬邦邦的：“那我先走了。”

蕭淩抓住她的手腕：“今天讓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他放軟了聲音，就像表白的那一晚，用一模一樣的語氣問著“好不好”。

陸梧一下就沒脾氣了：“……嗯。”

一路上兩人沒說話，陸梧內心不安又糾結。

她實在想不到蕭淩有什麽想要的，說要送禮物的事她，剛剛她還對他急眼，真是……

想到自己胡亂發火，她更覺得失落了。

待會下了車一定要向蕭淩道歉，嗯！

她暗暗握了握拳。

短短十來分鐘的路程，剛踏出車門，陸梧被迎面的寒意激得一顫。

冬日的寒冷已經不像秋天那樣尚留情面，夾著碎冰刃似的直往皮膚底下刺。尤其從開著熱空調的公交車上下來，那寒風一下就把好不容儲存的溫暖吹散了。

她鼻尖很快就紅了，戴著手套的手捂住鼻唇，輕輕呼著暖氣。

冬夜甚少有人還頂著寒冷在外游蕩，車站旁邊亮著暖色的路燈，周圍不見人影。

陸梧嘴巴捂在毛線手套裏，聲音悶悶的：“對不起。”

蕭淩揚了揚眉，不大理解她突如其來的歉意：“為什麽道歉？”

“我剛剛對你生氣了。”她低垂著眉眼，神情惴惴。

他微微蹙眉似乎回憶了一下，接著無奈地嘆了聲氣：“陸梧。”

她沒說話，呼吸放得小心了些。

他抓住她的手從臉上挪開，微微俯身，認真地直視她黑亮的雙眸：“你不用這麽小心翼翼地對我。我們是平等的。我讓你不高興了你有權生氣。你之前不還很自信地告訴方權，我說過不會對你生氣嗎？那句話現在也一樣。你有情緒就表達出來，不要自己悶著，知道嗎？”

陸梧沈默片刻，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笑了，一只手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乖。”

陸梧心尖一酥，輕聲問：“那你到底想要什麽禮物啊？”

蕭淩直起身，從口袋裏取出了一個小小的圓形盒子，盒子是聖誕主題的，上面的雪花、麋鹿和糖果圖案描繪得精致又可愛。

他打開盒子，從裏面取出了一條銀色的手鏈。

手鏈的掛墜是幾片大小不一、串聯得錯落有致的梧桐葉，在暖色燈光下反射著溫柔的光。

陸梧呼吸一漏，心臟也跟著一緊。

她驚訝得有些無措：“這是……”

蕭淩執起她的手，推開了一點長長的衣袖和厚厚的手套，露出裏面白嫩的手腕。

陸梧手顫了顫，看著那串手鏈，被他溫柔地戴了上去。戴好後，他耐心地替她整理好袖口。

手鏈涼涼的貼著肌膚。

她卻覺得這串輕巧的手鏈分量十分重。

“蕭淩，這個……”她的目光盯著手怔忪了一秒，擡頭去看他。

“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他清澈的眸化得柔軟，“聖誕節快樂。”

陸梧另一只手抓住了手腕，只覺得被手鏈貼著的地方隱隱開始發燙。

她唇畔抿出軟糯的甜笑：“謝謝你。我很喜歡。”

隨即又開始苦惱，她送他的東西，能值這份禮物的價值嗎……

“我現在可以索要我的禮物了嗎？”他放緩了語調。

“當然。”陸梧認真地點頭。

蕭淩說：“我想抱抱你。”

陸梧詫異地看他：“什、什麽？”

他重覆了一遍：“陸梧，我想抱抱你。這就是我想要的禮物。”

她有些磕巴：“可、可是，這又不值錢，跟你送的禮物相比，太……”太廉價了些……

“這就夠了。”他嗓音低柔，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

陸梧紅了臉，抿了抿唇，動作很小也很快速地點了點頭。

下一秒，她被擁入了他堅實的懷抱裏。

冬天兩人穿得都有些多，尤其是陸梧，恨不得把自己裹成個球。念及此，她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就不穿這麽多了……

但是蕭淩伸手抱起來，好像全然不費勁似的。

她聽見蕭淩似是滿足的喟嘆聲從頭頂傳來。

而後是他的低喃：“快點到高考吧。”

陸梧禁不住地偷偷把臉往他懷裏埋了埋。

真是，太犯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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