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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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修文殿內安靜了片刻, 聞萱楞在原地，不過須臾，清澈的眸子便就裹挾上了淚水。
“陛下這是不打算要妾了嗎？”
她委屈的聲色說來就來, 一張口，整張臉便就成了我見猶憐的樣子。
蕭應決擡起頭，不出意外撞見了聞萱小臉上掛的淚珠。
騎完馬好不容易有些冷靜下來的思緒，又在一瞬間甚囂塵上，占據了他腦海的上風。
蕭應決望著這般的聞萱, 自己其實也不知道, 自己當下該是何種情緒。
知道自己是聞萱的藥了, 然後呢？
然後他既不敢去質問聞萱，害怕當真聽到自己不想聽的話；又不敢當真傷害到聞萱, 害怕她的身體會再有損傷。
他能做的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坐在修文殿裏, 麻痹自己, 叫自己假裝什麽t事情都不曾發生過。
但是聞萱卻忍不住要來找他。
她忍不住總是要一遍又一遍地出現在他的面前，提醒他, 她需要他，他不過只是一把草藥, 一碗不用煎煮的湯，一粒能夠叫聞萱起死回生，擺脫苦海的藥丸。
蕭應決強壓下自己內心煩躁不已的情緒，坐在檀木椅中，方寸未動, 只是道：“聞萱，朕沒有不要你, 你不許再哭了。”
他語氣平靜，甚至隱隱聽來, 還有些許的不耐煩。
這叫聞萱又頓了一頓。
感受過了蕭應決從前無微不至的關心，眼下這般粗陋的回答，叫她如何能滿意？
雖然蕭應決說的是沒有不要她，但是聞萱覺得，自己大抵是當真要被拋棄了。
若說她片刻之前的哭泣還隱隱透著試探，那麽眼下，她便就是徹徹底底地傷心了。
聞萱突然之間哭得好大聲，原本低聲的落淚與抽泣，在一瞬間被放大，變成滔滔不可抑制的江水。
她立在蕭應決桌前，滿臉都沾染上淚珠，層層衣裳壓住的肩膀哭得一聳一聳的，深切地望著他，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蕭應決聽著那些哭泣，又是一個腦袋兩個大。
他眼下當真沒有心思安撫聞萱，也當真不想再聽到聞萱的哭聲。
於是，他開口問道：“聞萱，你知道什麽是欺君之罪嗎？”
他的音色急躁又低沈，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盯著聞萱。
聞萱果然被嚇得立時又停止了哭泣。
雖然臉頰上的淚珠還在流淌，但是她的的確確是沒有再嚎啕大哭了。
一雙杏眸惶惶含著淚水，不可置信地看著蕭應決，不敢相信他方才都問了些什麽。
為何，為何蕭應決會突然問她這個問題？
聞萱的淚珠砸在手背上，不明所以。
欺，欺君之罪？
聞萱忽而想起自己昨夜的那個夢。
對，就是昨夜做的那個噩夢。
她被蕭應決給發現了，自己其實從始至終都在騙他，他就不要她了，不僅把她罰跪在雪地裏，而且還將她關進了冷宮，再也不來看望她。
眼下，這是夢嗎？
是噩夢嗎？
是噩夢吧？
淚水還在一滴一滴地往下落，聞萱卻是徹底怔仲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
蕭應決是發現了什麽嗎？
還是他已經知道了真相？
可是不對，家中將此事給瞞的嚴嚴實實的，怎麽會有問題呢？
聞萱在看著蕭應決。
蕭應決也在看著聞萱。
見到聞萱的反應，他便就知道，自己當真是猜對了。
她如今站在他的面前，心虛得厲害。
有些話積壓在喉嚨裏，想要沖口而出，但是又被他生生地壓制住。
“行了，你先回去吧，朕有空會去看你的。”
他好歹還是又放柔了一些語氣，不想叫自己徹底嚇到聞萱。
但是聞萱已經被嚇到了。
她似是有話想要反問蕭應決，但又有些不敢說出口。
頭一回，蕭應決竟在聞萱的眼眸中，也瞧出了一絲膽怯和惶恐。
她渾渾噩噩地走出修文殿，臉頰上掛的淚珠一半被風幹，一半還帶著冰冰點點的涼意，侵襲著她的骨髓。
龐嬤嬤站在屋外等著聞萱。
風雪天，她實在不放心聞萱獨自來到修文殿，便只好陪伴著她，一路過來。
見到從修文殿走出的魂不守舍的聞萱的時候，龐嬤嬤不禁大吃一驚。
“娘娘這是怎麽了？”
她著急地走上前去。
怎麽哭了？
怎麽還這般丟了魂似的？
聞萱緊緊握住龐嬤嬤遞過來的手，雙手全都用力地抓緊她，仿佛是抓住了自己唯一的依靠。
“嬤嬤……”
她想說話，但是一開口又是哭腔。
她想說，她們好像被蕭應決給發現了。
她想說，她的噩夢好像要成真了。
她想說，她想說……
但是聞萱什麽都說不上來，見到龐嬤嬤的這一刻，她所有的委屈好似總算都可以徹底傾瀉出來，只一個勁兒地繼續掉著眼淚豆子。
龐嬤嬤沒辦法，實在不知道她同蕭應決都說了些什麽，只能將聞萱先給帶回了華疏宮。
回到華疏宮之後，聞萱將蕭應決在修文殿裏說過的話，一字一句，原封不動，全都告訴了龐嬤嬤。
龐嬤嬤聽完又是驚詫不已：“怎麽可能？陛下是怎麽可能會知道……”
聞萱一邊啼哭一邊抽噎道：“可是他說好來陪我睡覺的，昨夜便就不曾來；今早叫人送補湯過去，他也不要；他還對我一點也不耐煩，嬤嬤，這回好像是真的……”
是真的要瞞不住了。
可是怎麽可能呢？龐嬤嬤萬分不理解，她和聞萱入宮這麽久以來，小心謹慎，不曾與任何人透露過這件事情，當是沒有任何紕漏才對。
就算是要談話，也從來只是在屋中關起門來談。
龐嬤嬤於是開始回想起蕭應決這幾日來華疏宮時，她同聞萱都說了些什麽，做了些什麽。
忽而，她意識到不對。
那天，就是聞韜寄家書給聞萱的那天，她在聞萱榻前，瞧著聞萱氣色實在是好，忍不住便與聞萱念叨了幾句。
那時候，蕭應決恰好來給聞萱送家書。
不會是那幾句……
龐嬤嬤慌忙起身，喊了那日端水的宮女進來。
她問道：“你端水進屋的時候，陛下是不是已經在屋中許久了？”
宮女回想了下那日場景，老實道：“奴婢那日端水進屋之時，陛下的確已在屋中站著，但不知到底是何時過來的。”
龐嬤嬤心下登時涼了半截。
若真是這般，她想，那她就是聞家天大的罪人。
但她此時此刻已經顧不上憂傷，心底裏發慌的同時，她還要先安撫住聞萱。
聞萱自從修文殿回來之後，便就一直混混沌沌地在哭泣，眼下她褪去了所有外衣，獨自裹著棉被，縮在床榻的最裏邊，青天|白日便將帳子放了下來，不想叫人見到她的樣子。
龐嬤嬤掀簾進去，道：“小姐……”
聞萱擡起哭腫的眼睛來看她。
龐嬤嬤一見，立時又心疼起來，原本要說什麽話全都忘了，只同聞萱道：“小姐先別將事情想的那般絕對，陛下不一定就是知曉了的，小姐先好好睡一覺，待到休息好了，咱們再商量對策。”
聞萱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對策。
蕭應決知曉了真相，那她一個人丟命是小，可他適才說什麽？說欺君之罪，若是他知道了家裏也是一起幫著她隱瞞的，那怎麽辦？
她該不會連累全家都丟了性命吧？
聞萱越想越無法冷靜，抱膝坐在榻上，從天亮坐到天黑，龐嬤嬤怎麽勸也沒用，她最後是自己哭累睡著過去的。
龐嬤嬤無奈，但是蕭應決要是真發現了事情，她也沒有辦法，思來想去之下，她只能先給太師府寫了一封信。
眼下天黑，尋常宮人們不好再出宮門，信只能明日早上再遣人送出去。
龐嬤嬤寫完信之後，又去看了看獨自睡著的聞萱。
她今日是當真哭累了，睡著的時候，還不忘眉間緊皺，手裏揪著棉被的一角。
嘴巴微微地翕張著，不知是在念叨什麽。
龐嬤嬤輕嘆聲氣，眼下只盼望自家小姐，今夜不要再做噩夢。
她鉆在朦朦朧朧的帳子裏，伸手撫了撫聞萱的腦袋。
本意只是想替她將那些粘在額頭上的碎發都撇去邊上，但是很突然的，龐嬤嬤察覺到，自己的掌心，一片滾燙。
她雙目霎時撐大，不確定地又摸了摸聞萱的腦袋，還有她正在越來越紅的臉蛋，還有她冰涼的雙手。
確認她當真在起燒之後，龐嬤嬤大驚失色，一刻不敢耽擱，急忙遣人去請太醫。
而後，她又特地挑了個平日裏辦事最是穩重的小太監，跑去修文殿，向蕭應決匯報這件事情。
—
蕭應決是夜正在糾結今日到底要不要去看看聞萱。
白日裏他對她那般說話，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可是她騙了他這麽久，她難道就不過分嗎？
說什麽自小愛慕他，就憑他和聞韜的交情，若是他們一開始便就告訴他事實，他難道當真會對聞萱見死不救嗎？
偏偏要鬧成今日這般。
他知道，要自己在知道事情真相之後，對聞萱再袖手旁觀，那必定是不可能的。
但他一時間，是當真不知道，自己去看聞萱，又能再與她說些什麽。
問她到底是不是當真愛自己嗎？
還是只愛她的藥？
蕭應決不敢。
他怕聽到自己不想要的回答。
而且此番事情，蕭應決知道，定然不可能會是聞萱一個人的主意，她一個平日裏足不t出戶的姑娘家，莫說什麽道士，估計就連道觀也沒怎麽去過。
她們口中的那道士，大概率就是聞家給請來的。
而龐嬤嬤的存在，也是最好的證明。
她從前是聞萱母親身邊的女使親信，若非是盧氏授意，龐嬤嬤如何能知曉這些事情？
聞家為了這個寶貝女兒，倒也是真的敢拼命，這是將全家的腦袋全都懸在了一塊兒，齊齊整整掛在了他的面前。
蕭應決手中還捏著聞韜上回自打塞北寄回來的書信。
也不知聞韜是不是也知曉此事，蕭應決想。
他擰著眉心，在修文殿裏一坐就是大半日，這幾日他因為心煩意亂，欠下朝堂上的事情不少。
終於，他松開聞韜的書信，轉而撚起了一封今日大臣們呈上來的奏折。
他想，不若今夜還是在修文殿裏自己待著吧，正好把這些奏折都給看完。
屋外風雪簌簌又起，他低頭，只專註著自己手中的東西，瀏覽完禦史的進言之後，便於油燈之下，伸手去夠邊上的狼毫。
點墨，下筆，一氣呵成。
就在他看著手中的奏折，打算就這般合上的時候，極為突兀的，於風雪之中，有一道匆匆忙忙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蕭應決聽見那腳步聲停頓在自己的書房門前。
然後，杜伯魚推開了他書房的大門。
“陛下，不好了，貴妃娘娘今日夜裏突然又起燒了！”他著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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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這是不打算要妾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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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應決擡起頭，不出意外撞見了聞萱小臉上掛的淚珠。
騎完馬好不容易有些冷靜下來的思緒，又在一瞬間甚囂塵上，占據了他腦海的上風。
蕭應決望著這般的聞萱, 自己其實也不知道, 自己當下該是何種情緒。
知道自己是聞萱的藥了, 然後呢？
然後他既不敢去質問聞萱，害怕當真聽到自己不想聽的話；又不敢當真傷害到聞萱, 害怕她的身體會再有損傷。
他能做的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坐在修文殿裏, 麻痹自己, 叫自己假裝什麽t事情都不曾發生過。
但是聞萱卻忍不住要來找他。
她忍不住總是要一遍又一遍地出現在他的面前，提醒他, 她需要他，他不過只是一把草藥, 一碗不用煎煮的湯，一粒能夠叫聞萱起死回生，擺脫苦海的藥丸。
蕭應決強壓下自己內心煩躁不已的情緒，坐在檀木椅中，方寸未動, 只是道：“聞萱，朕沒有不要你, 你不許再哭了。”
他語氣平靜，甚至隱隱聽來, 還有些許的不耐煩。
這叫聞萱又頓了一頓。
感受過了蕭應決從前無微不至的關心，眼下這般粗陋的回答，叫她如何能滿意？
雖然蕭應決說的是沒有不要她，但是聞萱覺得，自己大抵是當真要被拋棄了。
若說她片刻之前的哭泣還隱隱透著試探，那麽眼下，她便就是徹徹底底地傷心了。
聞萱突然之間哭得好大聲，原本低聲的落淚與抽泣，在一瞬間被放大，變成滔滔不可抑制的江水。
她立在蕭應決桌前，滿臉都沾染上淚珠，層層衣裳壓住的肩膀哭得一聳一聳的，深切地望著他，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蕭應決聽著那些哭泣，又是一個腦袋兩個大。
他眼下當真沒有心思安撫聞萱，也當真不想再聽到聞萱的哭聲。
於是，他開口問道：“聞萱，你知道什麽是欺君之罪嗎？”
他的音色急躁又低沈，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盯著聞萱。
聞萱果然被嚇得立時又停止了哭泣。
雖然臉頰上的淚珠還在流淌，但是她的的確確是沒有再嚎啕大哭了。
一雙杏眸惶惶含著淚水，不可置信地看著蕭應決，不敢相信他方才都問了些什麽。
為何，為何蕭應決會突然問她這個問題？
聞萱的淚珠砸在手背上，不明所以。
欺，欺君之罪？
聞萱忽而想起自己昨夜的那個夢。
對，就是昨夜做的那個噩夢。
她被蕭應決給發現了，自己其實從始至終都在騙他，他就不要她了，不僅把她罰跪在雪地裏，而且還將她關進了冷宮，再也不來看望她。
眼下，這是夢嗎？
是噩夢嗎？
是噩夢吧？
淚水還在一滴一滴地往下落，聞萱卻是徹底怔仲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
蕭應決是發現了什麽嗎？
還是他已經知道了真相？
可是不對，家中將此事給瞞的嚴嚴實實的，怎麽會有問題呢？
聞萱在看著蕭應決。
蕭應決也在看著聞萱。
見到聞萱的反應，他便就知道，自己當真是猜對了。
她如今站在他的面前，心虛得厲害。
有些話積壓在喉嚨裏，想要沖口而出，但是又被他生生地壓制住。
“行了，你先回去吧，朕有空會去看你的。”
他好歹還是又放柔了一些語氣，不想叫自己徹底嚇到聞萱。
但是聞萱已經被嚇到了。
她似是有話想要反問蕭應決，但又有些不敢說出口。
頭一回，蕭應決竟在聞萱的眼眸中，也瞧出了一絲膽怯和惶恐。
她渾渾噩噩地走出修文殿，臉頰上掛的淚珠一半被風幹，一半還帶著冰冰點點的涼意，侵襲著她的骨髓。
龐嬤嬤站在屋外等著聞萱。
風雪天，她實在不放心聞萱獨自來到修文殿，便只好陪伴著她，一路過來。
見到從修文殿走出的魂不守舍的聞萱的時候，龐嬤嬤不禁大吃一驚。
“娘娘這是怎麽了？”
她著急地走上前去。
怎麽哭了？
怎麽還這般丟了魂似的？
聞萱緊緊握住龐嬤嬤遞過來的手，雙手全都用力地抓緊她，仿佛是抓住了自己唯一的依靠。
“嬤嬤……”
她想說話，但是一開口又是哭腔。
她想說，她們好像被蕭應決給發現了。
她想說，她的噩夢好像要成真了。
她想說，她想說……
但是聞萱什麽都說不上來，見到龐嬤嬤的這一刻，她所有的委屈好似總算都可以徹底傾瀉出來，只一個勁兒地繼續掉著眼淚豆子。
龐嬤嬤沒辦法，實在不知道她同蕭應決都說了些什麽，只能將聞萱先給帶回了華疏宮。
回到華疏宮之後，聞萱將蕭應決在修文殿裏說過的話，一字一句，原封不動，全都告訴了龐嬤嬤。
龐嬤嬤聽完又是驚詫不已：“怎麽可能？陛下是怎麽可能會知道……”
聞萱一邊啼哭一邊抽噎道：“可是他說好來陪我睡覺的，昨夜便就不曾來；今早叫人送補湯過去，他也不要；他還對我一點也不耐煩，嬤嬤，這回好像是真的……”
是真的要瞞不住了。
可是怎麽可能呢？龐嬤嬤萬分不理解，她和聞萱入宮這麽久以來，小心謹慎，不曾與任何人透露過這件事情，當是沒有任何紕漏才對。
就算是要談話，也從來只是在屋中關起門來談。
龐嬤嬤於是開始回想起蕭應決這幾日來華疏宮時，她同聞萱都說了些什麽，做了些什麽。
忽而，她意識到不對。
那天，就是聞韜寄家書給聞萱的那天，她在聞萱榻前，瞧著聞萱氣色實在是好，忍不住便與聞萱念叨了幾句。
那時候，蕭應決恰好來給聞萱送家書。
不會是那幾句……
龐嬤嬤慌忙起身，喊了那日端水的宮女進來。
她問道：“你端水進屋的時候，陛下是不是已經在屋中許久了？”
宮女回想了下那日場景，老實道：“奴婢那日端水進屋之時，陛下的確已在屋中站著，但不知到底是何時過來的。”
龐嬤嬤心下登時涼了半截。
若真是這般，她想，那她就是聞家天大的罪人。
但她此時此刻已經顧不上憂傷，心底裏發慌的同時，她還要先安撫住聞萱。
聞萱自從修文殿回來之後，便就一直混混沌沌地在哭泣，眼下她褪去了所有外衣，獨自裹著棉被，縮在床榻的最裏邊，青天|白日便將帳子放了下來，不想叫人見到她的樣子。
龐嬤嬤掀簾進去，道：“小姐……”
聞萱擡起哭腫的眼睛來看她。
龐嬤嬤一見，立時又心疼起來，原本要說什麽話全都忘了，只同聞萱道：“小姐先別將事情想的那般絕對，陛下不一定就是知曉了的，小姐先好好睡一覺，待到休息好了，咱們再商量對策。”
聞萱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對策。
蕭應決知曉了真相，那她一個人丟命是小，可他適才說什麽？說欺君之罪，若是他知道了家裏也是一起幫著她隱瞞的，那怎麽辦？
她該不會連累全家都丟了性命吧？
聞萱越想越無法冷靜，抱膝坐在榻上，從天亮坐到天黑，龐嬤嬤怎麽勸也沒用，她最後是自己哭累睡著過去的。
龐嬤嬤無奈，但是蕭應決要是真發現了事情，她也沒有辦法，思來想去之下，她只能先給太師府寫了一封信。
眼下天黑，尋常宮人們不好再出宮門，信只能明日早上再遣人送出去。
龐嬤嬤寫完信之後，又去看了看獨自睡著的聞萱。
她今日是當真哭累了，睡著的時候，還不忘眉間緊皺，手裏揪著棉被的一角。
嘴巴微微地翕張著，不知是在念叨什麽。
龐嬤嬤輕嘆聲氣，眼下只盼望自家小姐，今夜不要再做噩夢。
她鉆在朦朦朧朧的帳子裏，伸手撫了撫聞萱的腦袋。
本意只是想替她將那些粘在額頭上的碎發都撇去邊上，但是很突然的，龐嬤嬤察覺到，自己的掌心，一片滾燙。
她雙目霎時撐大，不確定地又摸了摸聞萱的腦袋，還有她正在越來越紅的臉蛋，還有她冰涼的雙手。
確認她當真在起燒之後，龐嬤嬤大驚失色，一刻不敢耽擱，急忙遣人去請太醫。
而後，她又特地挑了個平日裏辦事最是穩重的小太監，跑去修文殿，向蕭應決匯報這件事情。
—
蕭應決是夜正在糾結今日到底要不要去看看聞萱。
白日裏他對她那般說話，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可是她騙了他這麽久，她難道就不過分嗎？
說什麽自小愛慕他，就憑他和聞韜的交情，若是他們一開始便就告訴他事實，他難道當真會對聞萱見死不救嗎？
偏偏要鬧成今日這般。
他知道，要自己在知道事情真相之後，對聞萱再袖手旁觀，那必定是不可能的。
但他一時間，是當真不知道，自己去看聞萱，又能再與她說些什麽。
問她到底是不是當真愛自己嗎？
還是只愛她的藥？
蕭應決不敢。
他怕聽到自己不想要的回答。
而且此番事情，蕭應決知道，定然不可能會是聞萱一個人的主意，她一個平日裏足不t出戶的姑娘家，莫說什麽道士，估計就連道觀也沒怎麽去過。
她們口中的那道士，大概率就是聞家給請來的。
而龐嬤嬤的存在，也是最好的證明。
她從前是聞萱母親身邊的女使親信，若非是盧氏授意，龐嬤嬤如何能知曉這些事情？
聞家為了這個寶貝女兒，倒也是真的敢拼命，這是將全家的腦袋全都懸在了一塊兒，齊齊整整掛在了他的面前。
蕭應決手中還捏著聞韜上回自打塞北寄回來的書信。
也不知聞韜是不是也知曉此事，蕭應決想。
他擰著眉心，在修文殿裏一坐就是大半日，這幾日他因為心煩意亂，欠下朝堂上的事情不少。
終於，他松開聞韜的書信，轉而撚起了一封今日大臣們呈上來的奏折。
他想，不若今夜還是在修文殿裏自己待著吧，正好把這些奏折都給看完。
屋外風雪簌簌又起，他低頭，只專註著自己手中的東西，瀏覽完禦史的進言之後，便於油燈之下，伸手去夠邊上的狼毫。
點墨，下筆，一氣呵成。
就在他看著手中的奏折，打算就這般合上的時候，極為突兀的，於風雪之中，有一道匆匆忙忙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蕭應決聽見那腳步聲停頓在自己的書房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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