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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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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28

京北市中心的摩天大樓早年因樓層高度和設計風格聞名遐邇, 和其餘建築錯落有致,共同構成城市的天際線。

建築立面的玻璃幕墻反射出陽光的蹤跡,大廈內部, 有二十層是博越京北分公司的區域, 經過短暫的擴展, 已經初具規模。

頂層的會議室, 落地玻璃窗讓空間顯得寬敞明亮,會議桌兩邊放著數張高背椅, 為參會者的背部提供支撐。

京港合作的事情持續推進, 合作對象的挑選是重中之重, 合適高效率的方案也是必要的。

周岳得到蔣城聿的允許,宣布會議開始,副總站在展示區,用紅外線筆對著投影設備講解方案。

“蔣總, 我們整體還是希望能以實業為主,圍繞房地產產業和配套的設施來完成合作……”

“具體落實下去,京北有許多家優秀的房地產公司,調研以後我們覺得適合做這個項目的有……方案目前就這些。”

大段的闡述被副總演講得激情澎湃,他說完最後一句,表情也很陶醉,在等待掌聲。

事與願違, 室內一片寂靜,每個人身體和會議桌離得極近,屏氣凝神,去觀察坐在主位上蔣城聿的表情。

逆光, 蔣城聿的神情隱在陰影裏,晦澀難辨, 良久,他開口:“李總是99年參加工作的?”

“是的,99年,”李總繼續補充,不算瘦的臉上擠出笑容,獻殷勤,“蔣總,我在行業裏也小三十年了,有什麽我能為您解答的,我一定竭盡全力。”

策劃書之前已經打印出來,蔣城聿冷白修長的手指翻開文件,簡單翻閱下就合上。

“怪不得,”蔣城聿英俊的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極致的冷淡,手指在桌面上隨意敲了敲,語氣不帶嘲諷,單獨是在陳述事實,“我還以為自己在看上個世紀的合作方案。”

陳舊又沒新意,上個世紀穩賺不賠的房地產已經失去活力,京港合作,絕對不會是簡單的實業和相關配套。

會議上還有不少方案,接連都被蔣城聿否決,散會後周岳跟在蔣城聿身後一步遠的位置,還有些戰戰兢兢,怕被遷怒。

“右手邊那個總監,我不想再看到他,你處理好,另外,聯系譚楊,”蔣城聿西裝革履,步伐不緊不慢,情緒還是沒什麽起伏,吩咐,“就說我想請他做個中間人,和致遠的江也見一面。”

周岳聽清內容以後身體控制不住地震了下,連忙應好。

致遠資本是國內久負盛名的私募機構,接觸到的大多是新興科技領域的獨角獸公司。

京港合作,教育科技資源才是獨特優勢,如果真的成功,兩地經濟會迸發出巨大的活力。

自家上司的野心,從來不在那些實業。

周岳的心裏掀起驚濤駭浪,面上還是努力維持平靜,跟在蔣城聿後面。

“對了。”蔣城聿停步,側身看向他。

周岳也停住,還以為他要吩咐什麽,緊張地看著自己上司。

“星藝文化投資了西音樂團?”

話題跳躍性有些大,周岳還沒從商海沈浮裏回過神來,下意識說是。

從蔣城聿和許朝今領證的那天開始,星藝的資料就被周岳從犄角旮旯裏找了出來,現在能流暢回答,顯得專業性十足。

“西音樂團隸屬西音文化有限公司,星藝持股了將近百分之六十,”周岳腦子飛快運轉,報出來,又想到了什麽,連忙問,“蔣總,他們樂團的首席要退休了,要告訴下面人太太的身份嗎?”

蔣城聿妻子的身份一出,下面人察言觀色,首席只會是許朝今。

蔣城聿清冷的眉目此刻多了一絲柔和,笑了笑,搖頭:“不用。”

許朝今都那樣說了,他尊重她的意願。

末了,蔣城聿只是吩咐:“你留心,等樂團選出首席,告訴我。”

周岳覺得奇怪,要說蔣城聿關心許朝今,直接公布她的身份不就好了,要說不關心,怎麽又專門提到結果?

真讓人想不明白,但他作為下屬,只能開口:“好的蔣總。”

-

休完假,樂手們三三兩兩地來上班,劇院裏處處是分享生活和擦拭樂器的祥和氛圍。

這天還是十日之約的比賽日期,成溪從到了休息室就開始緊張,在地面來回地踱步。

“歲歲,你譜子記熟了沒有?”

許朝今還沒回答,成溪又急切地追問:“琴呢,小提琴調了沒,檢查過了沒,音都是準的吧?”

成溪坐了下,又很快站起來,急得在地上轉圈:“還有,我這心老是不踏實,總感覺宋莉莉要整個什麽事。”

“譜子記熟了,琴調好了,宋莉莉都沒露面怎麽搗亂,”許朝今挨個回答成溪的問題,甚至反過來安慰她,“你別緊張。”

“嘿,我發現了,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成溪滿臉驚訝,“前兩天你和我發微信還說你緊張得睡不著覺呢,怎麽今天突然就變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許朝今語氣輕松,她還真沒那麽緊張了。

就像蔣城聿說的,成不成功都是經歷,再者,李子秋來鬧的事確實影響不好,團裏現在能讓她競選已經沒什麽遺憾了。

“我才不信,肯定有什麽事情讓你改變想法了,”成溪表情狐疑,故意板著臉,拷問,“快,許歲歲,從實招來。”

“哪有。”

許朝今本能地否認,彼此太熟悉,什麽事都瞞不過成溪的火眼金睛,她耳朵有點發燙。

許朝今轉身,去看鏡子裏的自己,松口氣,感覺不太明顯,才輕聲回覆好友:“是個秘密。”

關於夕陽天的秘密。

成溪追問了幾句,見許朝今不願意說,也不勉強。

很快,宋莉莉也來了,室內寂靜了一下,她背著自己的小提琴,徑直走到許朝今面前了,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自顧自打開自己的琴盒。

勉強也算相安無事。

因為上午還有演出,兩人的比賽定在午休時間,中午,許朝今把小提琴放好,準備和成溪去吃飯。

她倆已經是最後離開的了,關休息門時成溪想了想,還是把門鎖上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鎖住保險點。”

劇院裏人多眼雜的,平時沒什麽,現在還是小心點好。

許朝今知道成溪是擔心自己,沒反駁,想著樂團的人回來也沒事,反正大家都有鑰匙。

兩個人挽著手出了劇院,許朝今怕犯困,只簡單吃了塊三明治,就急忙往回走。

休息室裏沒看見宋莉莉,許朝今看了眼時間,覺得還來得及在約定好的時間再練習一遍,和成溪說說笑笑地走向自己的琴盒,把蓋子掀開。

成溪先看清琴盒內的情況,神情變了:“歲歲。”

許朝今聽見了動靜,急忙低頭看去。

琴盒內一片淩亂,琴弦斷了。

許朝今怔了幾秒,俯身,去檢查琴弦。

琴弦也會有自然斷裂的情況,但現下琴弦的切口整齊,更像是被人用刀劃開的。

“我就知道宋莉莉要使壞,”成溪罵了句,很快反應過來,“還有時間,我記得抽屜裏有他們用剩下的琴弦,歲歲,你會換嗎?”

“會換也沒用了,”許朝今把琴仔仔細細檢查完畢,搖頭,示意成溪去看,“弦軸也被刀弄壞了。”

弦軸是用來調整琴弦張力的,現在被弄壞,連簡單的旋轉都做不到。

成溪的腦子裏除了“完蛋了”什麽念頭都沒了。

按理說樂團裏這麽多小提琴,隨便借一把也能勉強演奏,但手感、音質會相差很多,還會間接影響樂手的發揮水平。

兩人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眼看著當時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許朝今只能帶著小提琴先去團長的辦公室。

“我說,”宋莉莉已經在辦公室了,看見她難看的臉色,樂了,“許朝今你不會是臨陣退縮了吧?”

許朝今看了她一眼,把琴放在團長的辦公桌上:“上午演出時還好好的,中午出去吃飯,回來就這樣了。”

張團長楞了:“上午還好著,吃完飯就壞了?”

許朝今點頭,宋莉莉看見小提琴被破壞的樣子,聲音也一下子小了。

張團長一眼就看出是被人為破壞的,當機立斷,拿起來電話,打給前臺。

“小葵,你把今天上午12點到12點半的監控拿到我辦公室來,對,二樓走廊的那個。”

“胡鬧!”掛了電話,張團長的手掌拍在辦公桌上,氣得不輕,“這是劇院,是音樂的殿堂,不是讓你們在這兒勾心鬥角,搞這些的。”

怎麽能一點敬畏之心都沒有。

“再搞這些小把戲,索性我豁出這張老臉,把夏老師再返聘回來算了,你們也不用爭這個首席!”

這話意有所指,宋莉莉險些叫出來,跺跺腳:“不是我弄壞的!”

她和許朝今競爭小提琴首席的位置,現在許朝今的琴弦斷了,她是頭號嫌疑人。

門被敲響,小葵捧著電腦進來了。

“小葵,”沒有鼠標,團長笨拙地操作著觸摸屏,“今天中午你見到誰這個時間段往樓上走了嗎?”

小葵還沒搞明白狀況,看了眼宋莉莉,小聲開口:“小宋姐上過,有位好像是個修理工,我沒太看清,還有,小今姐也是剛剛上來的。”

聽起來還是宋莉莉的嫌疑最大。

“我只是去拿琴,後來就去排練室練了,”宋莉莉有理說不清,辯解道,“我怎麽可能明知道有監控我還去搞破壞?”

“行了,別說話,”張團長面色不虞,擺擺手,說,“看完監控再說。”

點擊播放監控,團長沒有耐心,沒出現人的時候就點了倍速,屏幕上的畫面靜靜播放著。

12:16:00 宋莉莉先出現在走廊裏,拿出自己的鑰匙開了休息室的門。

12:17:56 宋莉莉提著琴盒走出了休息室。

宋莉莉指著屏幕,說話的聲音明顯理直氣壯好多:“諾,一共兩分鐘不到,哪有時間搞破壞,我就說我沒……”

“噓——”

張團長制止她,屏幕上很快出現了小葵所謂的“修理工”,中等身材,全身的黑色運動服,帶著口罩和帽子,全副武裝,鬼鬼祟祟地進了休息室,在裏面一呆就是將近七分鐘。

張團長沒有緊皺,把進度條拖到後面,除了這位“修理工”,就是之後的許朝今和成溪了。

事情的真相呼之欲出。

“小葵,”張團長看向小葵,“午休時間陌生人進來,怎麽沒讓他登記?”

這個“修理工”不是他們劇院的,他們合作的修理工是隔壁酒店的,上班都穿藍色工服。

“對不起團長,”小葵也年輕,一下子被問得結巴了,“我我我當時馬虎了……”

她當時在邊追劇邊吃外賣,心思不在看出入人員上,再說,看音樂會的高素質人群居多,平常從沒出過什麽事。

“你不是對不起我,”張團長嘆了口氣,“你是對不起許朝今,她小提琴被劃壞了,今天還要在她和宋莉莉之間選拔首席。”

“那怎麽辦?”小葵被嚇到了,愧疚地看著許朝今,又趕緊問,“這事是我的錯,團長,能等小今姐的琴修好了再比嗎?”

“倒是明天比也行,”弄清楚不是兩人搞小動作,張團長的語氣也平和很多,“後天我才要把首席的名單報上去,要是你倆都同意的話,明天也可以比。”

“修不好的,”許朝今聽見這話以後抿唇,搖頭,“弦軸也壞了,需要換。”

時間太短了,來不及。

“嘖,”張團長嘆了口氣,“最遲明天,不能再推遲了。”

“就今天比,”許朝今突然擡起頭,語氣很堅定,“團長,等我一下可以嗎,我去問他們借一把小提琴,我不想放棄。”

張團長點點頭,看她,提醒:“但我提前告訴你,因為換了琴,你覺得手感不好,水平沒發揮出來,這個不在我評價你倆的範圍內。”

提前說好,免得到時候又覺得他不公平。

許朝今點頭,小葵想戴罪立功,連忙跑去外面借了一把小提琴,回來塞到她手裏。

張團長把樂譜拿出來,老神在在地宣布:“開始——”

許朝今微微閉著眼睛,因為不熟悉這把琴而覺得不自在,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她這時候又想起來蔣城聿的話,心裏安定了一些,深呼吸,小提琴的頸部緊緊貼著她的左肩,她右手握著琴弓,手腕放松,在琴弦上拉動。

流暢的音符從弓下傾洩而出,起初聖歌般的低音部,色彩暗淡而壓抑,緊接著是極快的快板,詼諧有情趣,第三樂章又是優雅淡淡的悲傷。

最後一樂章,許朝今的動作更流暢了,速度極快的曲調背後是熱情和不可戰勝。

曲畢,許朝今放松了弓壓和手上的力度,讓音調慢慢消逝。

琴不是像借的,曲子更像是許朝今感情變化的具象化,小葵不懂這些,只知道好聽,她悄悄擡頭看,團長閉著眼,仿佛還在曲子的餘韻中。

宋莉莉在許朝今之後也進行了她的表演,純熟而富有技巧。

“這個,”張團長聽完,心裏已經有了決斷,但還記著宋莉莉的大小姐脾氣,盡量委婉地說,“小宋你演奏得也很好,但是……對吧……我的意思是呢,這個首席……”

高下立判,許朝今的曲子裏有感情,不是技巧可以比的,更何況,這還不是她用慣的琴。

他看著宋莉莉,生怕這位脾氣發作。

出乎意料,宋莉莉倒沒有胡攪蠻纏,只是神情有些沮喪:“技不如人,我沒什麽不服氣的。”

……

A4紙上從打印機裏滑出來,上面已經有了許朝今的名字,前綴寫著西音樂團首席小提琴手,團長、夏映潔和許朝今在上面簽字。

直到回到休息室,許朝今把琴收拾好送去維修,才敢相信剛才發生事情的真實性,她成為樂團的小提琴首席了。

耳邊是同事和成溪的恭喜,起哄要許朝今請客。

許朝今還是有點懵,像是不知世事的孩子抱著試一試的想法選上了班長,她掏出來手機,打開蔣城聿的對話框編輯短信。

【蔣先生,謝謝您,我成為樂團的小提琴首席了。】

敲打完,許朝今看著對話框,感覺文字還是太生硬了,全部刪掉,她咬唇,想到一件事,提前告訴蔣城聿。

【蔣先生,我晚上可能遲點回去,要和同事聚餐。】

她深呼吸,點擊發送,覺得重要的事還是等晚上見面再親口告訴他吧。

蔣城聿回得很快。

【好,玩得開心,小音樂家。】

職業化的稱呼被他喊得平白多了幾分親昵,許朝今舔了舔嘴唇,幾乎可以想象到蔣城聿說這話時的溫和神情,他是無字的詩,攜著自成春秋的風流。

手機叮咚一聲,許朝今垂眸,看見屏幕上的——

【晚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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