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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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雪
顧西遲請了國內最優秀的精神科醫生幫她坐診。
醫生診斷: “她這屬於創傷性應激心理障礙，有很明顯軀體麻木，焦慮，過度警覺等等表現，適合服用苯二氮卓類藥物，若想快速見效可采用經顱刺激療法。”
孟聽雪聽著一長串不理解的專業名稱，冰冷的毫無感情。
她突然懷念起顧醫生，如果是他，一定會笑著鼓勵她: “沒關系，不用一個人急著去尋找隧道的出口，我會帶你出去的。”
顧西遲翻著檢測報告表，問他: “經顱刺激療法是什麽”
醫生說: “這是一種物理療法，主要是通過微電流刺激大腦皮質功能，臨床常用於治療精神分裂，抑郁癥……”
話沒說完顧西遲就把報告一摔: “不行!”
“您可能不太了解，這在臨床應用很廣的，”醫生繼續嘮叨著解釋: “原理是利用脈沖磁場作用中樞神經系統，影響腦內代謝，而且愈後較好，幾個療程之後很少會反覆發作。”
還要幾個療程
“不行!”顧西遲就差拍案而起了。
他寧可她恢覆的慢一點，治療時間長一點，就算她反應遲緩不再願意說話，他也可以慢慢教她。
刺激大腦皮質什麽鬼，和楊永信的戒網癮中心什麽區別，不就是把人綁在床上，用貼片往太陽穴通電，這樣幾次下來，本來是小毛病也得給折磨瘋了。
什麽著名精神科醫生，怕不是個庸醫，顧西遲握著孟聽雪的手: “換個醫生過來。”
醫生: “”
孟聽雪的手臂卻沈了沈，難得開口和他說話了: “阿遲，我想試一試。”
顧西遲詫異: “你說什麽”
孟聽雪說: “醫生說這是最快的治療方法，我也想快點好起來，讓我試一試吧。”
“你的病還沒有嚴重到不可控，慢慢吃藥總會好的，幹什麽非得要用這種折磨人的方法，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孟聽雪抿抿唇: “這些年我也總吃藥，可還是不見好，所以我想試試別的方法，萬一有用呢，我想當個健康人。”
看到她渴望的眼神，顧西遲終歸還是松動了，他反覆跟醫生確認了一百遍療法的安全性。
醫生都快被他搞煩了: “這位家屬你冷靜一點，說了不是電擊不是電擊，跟電抽搐療法不一樣，不會有疼痛感，也不是折磨人，更不會損傷大腦和神經。”
顧西遲: “後遺癥呢”
“幾乎沒有後遺癥，比藥物治療後遺癥還要小，您這是偏見，有很多重度抑郁癥的患者采用該療法的，它比藥物其實更安全。”
幾小時後孟聽雪坐在了治療專用的椅子上，腦袋貼滿了好多小磁片，聽說這次是刺激左側前額頁背外側皮質，護士讓她放輕松閉上眼睛。
通電的一瞬間，她頭皮陣陣發麻，像有打火機內芯炙烤著她的大腦神經，不算很疼可以忍受。很快她產生了一種麻木到恐慌的感覺，像是搖搖晃晃走在懸崖邊，一陣微風拂過就能將她推下去。
她捏緊椅子扶手，心中卻有個暗示一直鼓勵著她，會好起來的，堅持一下就好了。
兩個小時治療結束，孟聽雪的手指還是微麻的狀態，但身體輕飄飄的，像失眠已久的老人睡飽了覺，也像沙漠的旅人喝到了甘泉，身體輕盈之後，大腦也忽然清醒了很多。
當她興高采烈和顧西遲說起這種感覺時，他卻煞風景的捕捉到了她話中的漏洞: “疼嗎”
“有一點疼，也不算疼主要是麻，就像有好多小錘子敲擊你的大腦，這時你的大腦完全是木的，很遲鈍，很恐慌，但做完之後就像大腦關機重啟了，一下子清爽很多，有種一下子返老還童的輕松感，還挺好玩的。”
窗外濕潤的風呼地吹過她的裙角，她站在來來往往的精神科走廊，眉眼中透出一種熟悉又溫柔的味道。
真好，他的小雪好像回來了。
_
進入十一月份，冷空氣席卷大半個北方，兩個月孟聽雪定時覆診，物理療法配合藥物治療。
治療過程也不總一帆風順，她的情緒時好時壞，白天很低沈晚上又很亢奮，她整夜整夜纏著他，從沙發到陽臺再到臥室，滿屋糜。亂的氣息。
顧西遲怕她身體吃不消，一直很克制，孟聽雪卻不肯聽，她覺得自己精神壞掉了，只有讓身體處於高亢奮之下，才有活著的實感，只有體溫與汗水的交融，才能確認對方的存在。
結束後，顧西遲撫開粘在她鬢角的碎發，對她說: “小雪，你想不想出去走一走”
孟聽雪聲音微啞: “去哪裏”
“去土耳其大草原，普羅旺斯的花海，格陵蘭島的雪山……你想去哪我們就去哪。”
孟聽雪下意識便想拒絕，她還沒有痊愈，不想去任何地方。
先不論消失的顧醫生那番話，她自己也只想快點好起來，做個健康人。
顧西遲又說: “我們還沒有度蜜月，這次就當是蜜月旅行了，你陪我。”
蜜月這是多麽美好的一個詞。
“這段時間你壓力太大了，治病嘛我們總是要慢慢來的，所以我們出去走走，看看風景，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說不定就好起來了，好不好”
孟聽雪沈思良久，最後還是同意了。
_
她們的第一站來到了愛琴海，聖托裏尼位於希臘大陸東南部200米的愛琴海，是聖托裏尼島環上最大的島。
從雅典乘游輪，落地正好黃昏，蔚藍的海灣波光粼粼映著暖陽，島上是層層疊疊白色的房子，托裏尼獨特美麗之處就在於它的藍白色教堂，在燦爛的日光照耀下，讓聖托裏尼宛如童話中走出來的城堡。
孟聽雪一直抓著顧西遲的胳膊，來往的游客讓她感覺陌生，即使這裏號稱有世界上最美的黃昏，她也有點無暇顧及。
顧西遲單手環住她的肩，用一種極具占有欲的姿勢護住她，領著她往前走。
她就像個誤入人間的小獸，耳邊的風，路上金發碧眼的行人，都讓她感覺陌生。
顧西遲問她: “喜歡嗎”
孟聽雪看著海上落日，餘暉灑滿海面，金光燦燦，海浪成了唯一的背景音，附近親昵的情侶名互相依偎著，也許此刻他們心中正許下美好心願。
這本是極美的場景，可她的眼前卻漂浮著一層灰色的濾鏡。
有這麽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其實並不屬於這個世界，可是她的阿遲在這裏，她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
她點點頭說: “喜歡。”
顧西遲沒看落日只看著她，安靜一瞬，沒有說話。
是醫生建議她出來走走的，不要總待在封閉空間，對病情也有幫助，所以顧西遲才把她哄出來旅游，這一路她雖很乖，但看得出來她並不自在，渾身緊繃眼神警惕地四下打量。
她明明無心看風景，只因為他在，她不忍心令他失望，她是在盡全力討他開心。
顧西遲心中有微酸澀的感覺，他不想她這樣“懂事”，他只希望她可以開心點。
顧西遲脫下外套罩在了她的身上，黑色寬大的風衣像巨大保護傘罩在她頭頂，將她整個人包裹住帶她離開。
顧西遲: “我們回酒店吧。”
孟聽雪楞了下: “落日不看了嗎還挺好看的。”
顧西遲: “酒店裏也可以看到落日。”
孟聽雪乖乖的跟著他: “嗯。”
回到酒店太陽漸漸西沈，燈光下的聖托裏尼更有一種靜謐的美好，孟聽雪倚在窗前，她披了件棗紅色披肩，頭發松松一紮，露出一節如羊脂玉般的脖頸。
顧西遲走過去從身後攬住她，親吻在她的玉頸，聲音放輕: “累嗎要不要早點休息。”
孟聽雪搖搖頭: “不累，我想再看看。”
“嗯。”
過了一會她突然像是想起什麽，抓起他落在她腰間的手，在他懷裏轉了個身，與他面對面: “阿遲，你摸摸我的臉，我的眼睛鼻子嘴巴還在嗎”
顧西遲笑著刮了下她的鼻尖: “當然，而且組合的相當漂亮，問這個做什麽”
“我覺得我的眼睛好像壞掉了，自從下飛機後，我現在看周圍的人都一片模糊，眼睛嘴巴像是融化後粘在了一起，很可怕。”
就像……她第一次去麥迪的船上，凱特領她參觀時遇到的，她那些剛剛誕生的怪異的人格。
孟聽雪說: “很可怕，怎麽辦，好像現在只有你在我眼中還是清晰的了。”
顧西遲聽醫生說過，這也是她治療PTSD過程中出現的後遺癥之一，重度社交恐懼癥，在公共場合遇到陌生人會渾身發抖。
大腦會產生一種自我保護機制，給視覺神經散發出信號，對陌生人的臉進行了處理。
目前顧西遲能做的只能是盡力給她安全感，他抱緊她: “沒關系，那你就不看他們，只看著我，我來替你與這個世界交流。”
孟聽雪笑了起來: “你真好。”
顧西遲: “你才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的，你怎麽可以活得這麽好，澎湃又熱烈，像太陽一樣，溫暖又能量滿滿，我很羨慕。”
“羨慕嗎，”顧西遲說: “我可以分你一半能量，你就有更多力量與這個可惡的病戰鬥了。”
“才一半”
孟聽雪伸手要去索要抱抱，被他彎腰抱起往臥室走去，放到寬大的床鋪上: “還嫌少”
她翻了個滾摟住他的脖子，瑩白的腳趾微微蜷縮著輕蹭他的大腿，一雙亮晶晶的眸子卻含了星子，有勾引之意。
“少，你不是知道，我很貪心的。”
顧西遲骨節修長的手指握住她的腳踝，輕輕一拉，他啞著嗓子笑了: “那你想要多少”
孟聽雪舔了舔下唇: “你的全部。”
顧西遲雙手撐在她頸側，慢條斯理靠近她，溫熱的呼吸蘊含濕氣，在她脖頸落下一個濕熱的吻: “都給你。”
……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室內已不見亮光，床頭只開了盞小燈，點著安眠的熏香，孟聽雪沒有睡意，顧西遲便抱著她看了會電影。
這篇電影她看過， 《本傑明。巴頓奇事》，一部08年的美國電影，影片講述一個出生便有八十歲老頭的身體，但是隨時間推移逐漸變年輕，最終變成嬰兒形態，在蒼老的愛人懷裏去世的故事。
孟聽雪的精神比白天好了很多，還絮絮叨叨著給他劇透不少。
電影中，鋼琴老師告訴本傑明: “我們命中註定要失去所愛之人，不然我們怎麽才能知道，他們在我們心中是多麽重要[1]。”
電影的敘事手段很平緩，娓娓道來。
孟聽雪看得入迷，感覺環在自己腰腹的手臂收緊了些，孟聽雪側過眸，看見男人幽靜的瞳孔深處閃過了一絲難過的情緒。
不知是不是受燈光的影響，他的眼睛折射出淺淺的水光，眼尾暈著紅，這一刻孟聽雪好像感覺到了他胸腔中澎湃地似要溢出的悲傷。
這是她第一次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為什麽悲傷呢
孟聽雪的心跳空了拍，她沒有任何猶豫，雙手覆蓋到了他瘦長幹燥的手背，故作輕松地逗他: “你這麽感性的嘛，看電影都看哭了”
顧西遲垂眸淺笑，再擡眼時把情緒隱匿地幹幹凈凈，像是剛剛的一幕只是她不經意一個錯覺，他輕笑著喚她: “小雪花。”
孟聽雪: “嗯”
“答應我，你要好好的。”他這話裏帶著一絲說不出的鄭重。
被這樣有如實質的目光盯久了，孟聽雪臉頰微微紅了，她重重點頭，和他保證: “當然，我一定會努力好起來的。”
“就算我不在你也要好好的。”他這樣補充。
孟聽雪楞了下，有點沒弄明白她的意思: “你為什麽會不在”
“因為未來有無數種可能，很可能你我會分道揚鑣，也有可能我會比你先一步離開這個世界，這時你也要好好治療，好好生活。”
“不會有這種可能，”孟聽雪有點生氣了，她氣鼓鼓地把臉撇到一邊: “你不在我身邊我就不治病了。”
“不準說胡話。”顧西遲捏了把她柔軟的腰肢。
“我沒有說胡話，阿遲，你告訴我，這個世界我還有什麽，我一無所有，如果你也不要我了，我要這麽清醒做什麽呢。”
她癡癡地看著他，飽滿潤澤的唇微微嘟著，一雙眼濕漉漉的，氤氳著霧氣。
顧西遲的心裏有個地方跟著塌陷一塊，他緊緊抱住她，像是抱住此生最重要的珍寶: “不會的，我只是開個玩笑，怎麽還哭了。”
孟聽雪哽咽: “一點也不好笑。”
“對不起是我錯了，你打我吧。”
“我不喜歡你說這個。”孟聽雪說。
“我錯了，我再也不說了。”顧西遲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 “我們認真看電影。”
孟聽雪沒什麽心思看電影了，顧西遲從不會在她面前展現負能量，所以她覺得不對勁，她自從那次昏迷醒來就覺得一切都不對勁了。
她覺得他有事情瞞著沒有告訴她。
孟聽雪從他胸前探出頭來，掌心覆蓋在他左側胸口的位置，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 “你是不是心臟不舒服了，你該不會是要瞞著我去做手術，還是風險很大的那種吧”
“你想象力很豐富啊。”顧西遲笑著說: “我這天天陪著你，哪有空去做什麽手術。”
顧西遲的手覆蓋在她手背: “你來聽聽吧，它有沒有聽你話好好工作。”
掌心下的心臟確實如他所言，跳動地規律又強勁，他的小鹿，依然鮮活，還可以工作很久很久。
顧西遲攥住她蔥白的手指，眼裏帶出一絲笑: “檢查的怎麽樣，孟醫生”
孟聽雪眨眨眼: “跳得有點快。”
顧西遲又笑了，再次把她帶進懷裏: “心跳快可不是因為病。”
“哦，”孟聽雪很嚴肅說: “如果不舒服要及時和我說，不能總遷就我，不然我真的會生氣，很生氣哄不好的那種，知道嗎”
“知道了，”他捏了捏她的後頸，想去擡她下巴卻被她避過去了，孟聽雪也不想總被他看到哭，很丟人。
“看電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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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西遲請了國內最優秀的精神科醫生幫她坐診。
醫生診斷: “她這屬於創傷性應激心理障礙，有很明顯軀體麻木，焦慮，過度警覺等等表現，適合服用苯二氮卓類藥物，若想快速見效可采用經顱刺激療法。”
孟聽雪聽著一長串不理解的專業名稱，冰冷的毫無感情。
她突然懷念起顧醫生，如果是他，一定會笑著鼓勵她: “沒關系，不用一個人急著去尋找隧道的出口，我會帶你出去的。”
顧西遲翻著檢測報告表，問他: “經顱刺激療法是什麽”
醫生說: “這是一種物理療法，主要是通過微電流刺激大腦皮質功能，臨床常用於治療精神分裂，抑郁癥……”
話沒說完顧西遲就把報告一摔: “不行!”
“您可能不太了解，這在臨床應用很廣的，”醫生繼續嘮叨著解釋: “原理是利用脈沖磁場作用中樞神經系統，影響腦內代謝，而且愈後較好，幾個療程之後很少會反覆發作。”
還要幾個療程
“不行!”顧西遲就差拍案而起了。
他寧可她恢覆的慢一點，治療時間長一點，就算她反應遲緩不再願意說話，他也可以慢慢教她。
刺激大腦皮質什麽鬼，和楊永信的戒網癮中心什麽區別，不就是把人綁在床上，用貼片往太陽穴通電，這樣幾次下來，本來是小毛病也得給折磨瘋了。
什麽著名精神科醫生，怕不是個庸醫，顧西遲握著孟聽雪的手: “換個醫生過來。”
醫生: “”
孟聽雪的手臂卻沈了沈，難得開口和他說話了: “阿遲，我想試一試。”
顧西遲詫異: “你說什麽”
孟聽雪說: “醫生說這是最快的治療方法，我也想快點好起來，讓我試一試吧。”
“你的病還沒有嚴重到不可控，慢慢吃藥總會好的，幹什麽非得要用這種折磨人的方法，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孟聽雪抿抿唇: “這些年我也總吃藥，可還是不見好，所以我想試試別的方法，萬一有用呢，我想當個健康人。”
看到她渴望的眼神，顧西遲終歸還是松動了，他反覆跟醫生確認了一百遍療法的安全性。
醫生都快被他搞煩了: “這位家屬你冷靜一點，說了不是電擊不是電擊，跟電抽搐療法不一樣，不會有疼痛感，也不是折磨人，更不會損傷大腦和神經。”
顧西遲: “後遺癥呢”
“幾乎沒有後遺癥，比藥物治療後遺癥還要小，您這是偏見，有很多重度抑郁癥的患者采用該療法的，它比藥物其實更安全。”
幾小時後孟聽雪坐在了治療專用的椅子上，腦袋貼滿了好多小磁片，聽說這次是刺激左側前額頁背外側皮質，護士讓她放輕松閉上眼睛。
通電的一瞬間，她頭皮陣陣發麻，像有打火機內芯炙烤著她的大腦神經，不算很疼可以忍受。很快她產生了一種麻木到恐慌的感覺，像是搖搖晃晃走在懸崖邊，一陣微風拂過就能將她推下去。
她捏緊椅子扶手，心中卻有個暗示一直鼓勵著她，會好起來的，堅持一下就好了。
兩個小時治療結束，孟聽雪的手指還是微麻的狀態，但身體輕飄飄的，像失眠已久的老人睡飽了覺，也像沙漠的旅人喝到了甘泉，身體輕盈之後，大腦也忽然清醒了很多。
當她興高采烈和顧西遲說起這種感覺時，他卻煞風景的捕捉到了她話中的漏洞: “疼嗎”
“有一點疼，也不算疼主要是麻，就像有好多小錘子敲擊你的大腦，這時你的大腦完全是木的，很遲鈍，很恐慌，但做完之後就像大腦關機重啟了，一下子清爽很多，有種一下子返老還童的輕松感，還挺好玩的。”
窗外濕潤的風呼地吹過她的裙角，她站在來來往往的精神科走廊，眉眼中透出一種熟悉又溫柔的味道。
真好，他的小雪好像回來了。
_
進入十一月份，冷空氣席卷大半個北方，兩個月孟聽雪定時覆診，物理療法配合藥物治療。
治療過程也不總一帆風順，她的情緒時好時壞，白天很低沈晚上又很亢奮，她整夜整夜纏著他，從沙發到陽臺再到臥室，滿屋糜。亂的氣息。
顧西遲怕她身體吃不消，一直很克制，孟聽雪卻不肯聽，她覺得自己精神壞掉了，只有讓身體處於高亢奮之下，才有活著的實感，只有體溫與汗水的交融，才能確認對方的存在。
結束後，顧西遲撫開粘在她鬢角的碎發，對她說: “小雪，你想不想出去走一走”
孟聽雪聲音微啞: “去哪裏”
“去土耳其大草原，普羅旺斯的花海，格陵蘭島的雪山……你想去哪我們就去哪。”
孟聽雪下意識便想拒絕，她還沒有痊愈，不想去任何地方。
先不論消失的顧醫生那番話，她自己也只想快點好起來，做個健康人。
顧西遲又說: “我們還沒有度蜜月，這次就當是蜜月旅行了，你陪我。”
蜜月這是多麽美好的一個詞。
“這段時間你壓力太大了，治病嘛我們總是要慢慢來的，所以我們出去走走，看看風景，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說不定就好起來了，好不好”
孟聽雪沈思良久，最後還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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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的第一站來到了愛琴海，聖托裏尼位於希臘大陸東南部200米的愛琴海，是聖托裏尼島環上最大的島。
從雅典乘游輪，落地正好黃昏，蔚藍的海灣波光粼粼映著暖陽，島上是層層疊疊白色的房子，托裏尼獨特美麗之處就在於它的藍白色教堂，在燦爛的日光照耀下，讓聖托裏尼宛如童話中走出來的城堡。
孟聽雪一直抓著顧西遲的胳膊，來往的游客讓她感覺陌生，即使這裏號稱有世界上最美的黃昏，她也有點無暇顧及。
顧西遲單手環住她的肩，用一種極具占有欲的姿勢護住她，領著她往前走。
她就像個誤入人間的小獸，耳邊的風，路上金發碧眼的行人，都讓她感覺陌生。
顧西遲問她: “喜歡嗎”
孟聽雪看著海上落日，餘暉灑滿海面，金光燦燦，海浪成了唯一的背景音，附近親昵的情侶名互相依偎著，也許此刻他們心中正許下美好心願。
這本是極美的場景，可她的眼前卻漂浮著一層灰色的濾鏡。
有這麽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其實並不屬於這個世界，可是她的阿遲在這裏，她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
她點點頭說: “喜歡。”
顧西遲沒看落日只看著她，安靜一瞬，沒有說話。
是醫生建議她出來走走的，不要總待在封閉空間，對病情也有幫助，所以顧西遲才把她哄出來旅游，這一路她雖很乖，但看得出來她並不自在，渾身緊繃眼神警惕地四下打量。
她明明無心看風景，只因為他在，她不忍心令他失望，她是在盡全力討他開心。
顧西遲心中有微酸澀的感覺，他不想她這樣“懂事”，他只希望她可以開心點。
顧西遲脫下外套罩在了她的身上，黑色寬大的風衣像巨大保護傘罩在她頭頂，將她整個人包裹住帶她離開。
顧西遲: “我們回酒店吧。”
孟聽雪楞了下: “落日不看了嗎還挺好看的。”
顧西遲: “酒店裏也可以看到落日。”
孟聽雪乖乖的跟著他: “嗯。”
回到酒店太陽漸漸西沈，燈光下的聖托裏尼更有一種靜謐的美好，孟聽雪倚在窗前，她披了件棗紅色披肩，頭發松松一紮，露出一節如羊脂玉般的脖頸。
顧西遲走過去從身後攬住她，親吻在她的玉頸，聲音放輕: “累嗎要不要早點休息。”
孟聽雪搖搖頭: “不累，我想再看看。”
“嗯。”
過了一會她突然像是想起什麽，抓起他落在她腰間的手，在他懷裏轉了個身，與他面對面: “阿遲，你摸摸我的臉，我的眼睛鼻子嘴巴還在嗎”
顧西遲笑著刮了下她的鼻尖: “當然，而且組合的相當漂亮，問這個做什麽”
“我覺得我的眼睛好像壞掉了，自從下飛機後，我現在看周圍的人都一片模糊，眼睛嘴巴像是融化後粘在了一起，很可怕。”
就像……她第一次去麥迪的船上，凱特領她參觀時遇到的，她那些剛剛誕生的怪異的人格。
孟聽雪說: “很可怕，怎麽辦，好像現在只有你在我眼中還是清晰的了。”
顧西遲聽醫生說過，這也是她治療PTSD過程中出現的後遺癥之一，重度社交恐懼癥，在公共場合遇到陌生人會渾身發抖。
大腦會產生一種自我保護機制，給視覺神經散發出信號，對陌生人的臉進行了處理。
目前顧西遲能做的只能是盡力給她安全感，他抱緊她: “沒關系，那你就不看他們，只看著我，我來替你與這個世界交流。”
孟聽雪笑了起來: “你真好。”
顧西遲: “你才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的，你怎麽可以活得這麽好，澎湃又熱烈，像太陽一樣，溫暖又能量滿滿，我很羨慕。”
“羨慕嗎，”顧西遲說: “我可以分你一半能量，你就有更多力量與這個可惡的病戰鬥了。”
“才一半”
孟聽雪伸手要去索要抱抱，被他彎腰抱起往臥室走去，放到寬大的床鋪上: “還嫌少”
她翻了個滾摟住他的脖子，瑩白的腳趾微微蜷縮著輕蹭他的大腿，一雙亮晶晶的眸子卻含了星子，有勾引之意。
“少，你不是知道，我很貪心的。”
顧西遲骨節修長的手指握住她的腳踝，輕輕一拉，他啞著嗓子笑了: “那你想要多少”
孟聽雪舔了舔下唇: “你的全部。”
顧西遲雙手撐在她頸側，慢條斯理靠近她，溫熱的呼吸蘊含濕氣，在她脖頸落下一個濕熱的吻: “都給你。”
……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室內已不見亮光，床頭只開了盞小燈，點著安眠的熏香，孟聽雪沒有睡意，顧西遲便抱著她看了會電影。
這篇電影她看過， 《本傑明。巴頓奇事》，一部08年的美國電影，影片講述一個出生便有八十歲老頭的身體，但是隨時間推移逐漸變年輕，最終變成嬰兒形態，在蒼老的愛人懷裏去世的故事。
孟聽雪的精神比白天好了很多，還絮絮叨叨著給他劇透不少。
電影中，鋼琴老師告訴本傑明: “我們命中註定要失去所愛之人，不然我們怎麽才能知道，他們在我們心中是多麽重要[1]。”
電影的敘事手段很平緩，娓娓道來。
孟聽雪看得入迷，感覺環在自己腰腹的手臂收緊了些，孟聽雪側過眸，看見男人幽靜的瞳孔深處閃過了一絲難過的情緒。
不知是不是受燈光的影響，他的眼睛折射出淺淺的水光，眼尾暈著紅，這一刻孟聽雪好像感覺到了他胸腔中澎湃地似要溢出的悲傷。
這是她第一次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為什麽悲傷呢
孟聽雪的心跳空了拍，她沒有任何猶豫，雙手覆蓋到了他瘦長幹燥的手背，故作輕松地逗他: “你這麽感性的嘛，看電影都看哭了”
顧西遲垂眸淺笑，再擡眼時把情緒隱匿地幹幹凈凈，像是剛剛的一幕只是她不經意一個錯覺，他輕笑著喚她: “小雪花。”
孟聽雪: “嗯”
“答應我，你要好好的。”他這話裏帶著一絲說不出的鄭重。
被這樣有如實質的目光盯久了，孟聽雪臉頰微微紅了，她重重點頭，和他保證: “當然，我一定會努力好起來的。”
“就算我不在你也要好好的。”他這樣補充。
孟聽雪楞了下，有點沒弄明白她的意思: “你為什麽會不在”
“因為未來有無數種可能，很可能你我會分道揚鑣，也有可能我會比你先一步離開這個世界，這時你也要好好治療，好好生活。”
“不會有這種可能，”孟聽雪有點生氣了，她氣鼓鼓地把臉撇到一邊: “你不在我身邊我就不治病了。”
“不準說胡話。”顧西遲捏了把她柔軟的腰肢。
“我沒有說胡話，阿遲，你告訴我，這個世界我還有什麽，我一無所有，如果你也不要我了，我要這麽清醒做什麽呢。”
她癡癡地看著他，飽滿潤澤的唇微微嘟著，一雙眼濕漉漉的，氤氳著霧氣。
顧西遲的心裏有個地方跟著塌陷一塊，他緊緊抱住她，像是抱住此生最重要的珍寶: “不會的，我只是開個玩笑，怎麽還哭了。”
孟聽雪哽咽: “一點也不好笑。”
“對不起是我錯了，你打我吧。”
“我不喜歡你說這個。”孟聽雪說。
“我錯了，我再也不說了。”顧西遲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 “我們認真看電影。”
孟聽雪沒什麽心思看電影了，顧西遲從不會在她面前展現負能量，所以她覺得不對勁，她自從那次昏迷醒來就覺得一切都不對勁了。
她覺得他有事情瞞著沒有告訴她。
孟聽雪從他胸前探出頭來，掌心覆蓋在他左側胸口的位置，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 “你是不是心臟不舒服了，你該不會是要瞞著我去做手術，還是風險很大的那種吧”
“你想象力很豐富啊。”顧西遲笑著說: “我這天天陪著你，哪有空去做什麽手術。”
顧西遲的手覆蓋在她手背: “你來聽聽吧，它有沒有聽你話好好工作。”
掌心下的心臟確實如他所言，跳動地規律又強勁，他的小鹿，依然鮮活，還可以工作很久很久。
顧西遲攥住她蔥白的手指，眼裏帶出一絲笑: “檢查的怎麽樣，孟醫生”
孟聽雪眨眨眼: “跳得有點快。”
顧西遲又笑了，再次把她帶進懷裏: “心跳快可不是因為病。”
“哦，”孟聽雪很嚴肅說: “如果不舒服要及時和我說，不能總遷就我，不然我真的會生氣，很生氣哄不好的那種，知道嗎”
“知道了，”他捏了捏她的後頸，想去擡她下巴卻被她避過去了，孟聽雪也不想總被他看到哭，很丟人。
“看電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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